傅令君的话发自肺腑,绝无半分虚假。
郑亭林忽地一笑,这样的傅令君简直认真得可爱。
“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她莞尔,“明明是我拉你来玩的。”
傅令君轻声:“也是我想来的。”
正午的阳光耀眼,遮荫树下的傅令君白皙得近乎透明,郑亭林莫名地看入了神,半晌才道:“我们去吃饭吧。”
下午两人继续玩着其他项目,郑亭林不爱旋转木马这类休闲项目,一点不长记性,每次直奔片区最惊险的设施。
傅令君也陪她疯,从跳楼机直坠而下,在大摆锤上往复摆荡,任空中秋千把人飞荡起,到最后,连傅令君也克制不住表情,不得不坐在长椅上修整。
“刺激吗?”郑亭林乐得直笑,也不管自己尖叫吓惨了多少次,“我就不信了,这么多种玩法下来,没一个能让你变脸色的。”
她对过山车时只有自己吓哭的事耿耿于怀。
傅令君无奈一笑,喝了口水才开口:“我也害怕。”
“一点都没看出来。”郑亭林狐疑。
傅令君突然伸出了自己的手。
郑亭林低头看着,迟疑着握住,这才发觉她的手冰凉得可怕,甚至还有些许麻木。
“你怎么不说呢。”郑亭林低声,握紧了紧傅令君的手,“你要是说,我就不故意这样了。”
傅令君轻笑:“也没有特别怕,还是可以玩的。”
她不想扫兴。
下午气温升高,两人没在外面晒着,进了场馆试玩VR,郑亭林兴趣被勾起,出来时还恋恋不舍,直到看到不远处有一棵挂满红丝带木牌的大树,她才回过神来。
比红丝带心愿树更显眼的是树下的人。
那是两个牵着手的年轻女孩,郑亭林远看时以为是闺蜜,走近了才发现两人正十指相扣。
她立马收回打量的视线,装作不在意地转身朝傅令君喊:“你要许愿吗?”
傅令君却摇了摇头:“我不用。”
郑亭林对这个回答有些失望,腮帮子鼓起:“别呀,看起来挺好玩的呢。”
树下其中一个女孩注意到她们,笑着帮腔:“试试嘛,听说这儿还挺灵的呢。”
这棵许愿树在欢乐世界的画风有些格格不入,但依旧吸引不少专程为它而来的游客,尤其几乎要取代了摩天轮在情侣们心目中的地位。
傅令君嘴上说着不要,还是依郑亭林的买了两块木牌过来。
郑亭林笑眯眼接过签字笔,若有所思:“我也没想过要许什么愿望呢。”
她看向傅令君,好奇:“你想写什么?”
傅令君没有动笔,无奈:“你写什么,我就写什么吧。”
“那怎么行,你要写你自己的愿望!”郑亭林驳斥回去,接着捂住自己的木牌,哼了哼,“不给你看。”
傅令君露出一副伤脑筋的样子。
郑亭林悄悄瞥了瞥她,转头看到那俩女孩正在不远处看着她们偷笑,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什么,郑亭林没来由地感到一丝窘迫,慌忙别开了视线。
她清了清嗓子,脑海里闪过她们十指相扣的画面,又想起自己和傅令君牵手,思绪一片混杂,签字笔握着迟迟没有落下。
“想好了吗?”傅令君忽地问。
郑亭林正走神被吓了一激灵,神情古怪:“没……”
虽然这么说着,她却转身对着傅令君,拿笔飞快写下一行字,然后把木牌藏在手心,抬头挺胸:“好了,该你了。”
傅令君忍俊不禁,接过笔后顿了顿,郑亭林不停瞄着,却没能偷窥成功,只好眼睁睁看着她写好,将绑着红丝带的木牌往树上一甩,安安分分地挂在了最顶端。
郑亭林丈量着高度,怕自己不成功被傅令君捡了去帮忙,索性只踮脚将丝带系在了够得到的枝丫上。
而不等傅令君反应,郑亭林就赶忙拽着她的胳膊离开:“走吧走吧!”
傅令君笑,没有问她写了什么,郑亭林则努力克制着问她愿望的好奇心。
她想不出傅令君会许什么愿,像她这样坚定信奉科学的唯物主义者,恐怕一点儿也看不上这些玩闹吧。
郑亭林刻意将这些念头抛到了脑后,挽着傅令君的手臂,在一处凉亭藤椅下坐了下来。
好巧不巧的,她们又遇到了刚刚那双女孩。
其实也不巧,毕竟从许愿树过来就这么一条路。
郑亭林假装没有注意,视线却止不住往对方那边跑——在亲密地互相喂雪糕,果然是情侣吧。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郑亭林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敏感得莫名其妙。
她呼出口气,傅令君望她:“累了?”
今天确实走了很久。
郑亭林摇头,关怀起对方:“你的腿还好吗?待会儿要不要坐观光车?”
一辆无窗的观光车正好从她们面前经过。
傅令君笑着摇头:“在这坐一会儿就好。”
凉亭下温度适宜,郑亭林忽视着对面两人打量的视线,见傅令君毫无察觉的模样,心中无奈。
可能真的是她太敏感了。
这么想着,傅令君却突然转头看向那对女孩,轻笑:“你想吃雪糕了?”
郑亭林才知道自己刚才又不自觉瞄了过去——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瞥,然而傅令君瞬间捕捉到了。
傅令君只对郑亭林的神态视线敏感。
这一认知突兀地在郑亭林脑海浮现,打得她措手不及,脑袋发木地应声:“嗯。”
傅令君起身去给她买雪糕。
郑亭林盯着她的背影,张口想要喊住她,却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傅令君的体贴周到总是这样,在你全然未察时一点点蚕食你的意志,当你意识到时依赖已经种下,拒绝变得越来越艰难。
她想起自己刚刚写下的心愿,脑海中的几个自我快要打起架来,一面自私冷酷,一面心软不忍,两头极端反复拉扯,让她喘不过气来。
郑亭林的右手突然被抬起,一盒雪糕放在了掌心。
傅令君弯腰,把勺子递给她:“我记得你喜欢草莓味。”
郑亭林低头,用力眨了下眼,再抬头一笑:“是啊。”
她看见对面女孩挖出一勺,和另一女孩正逗趣着抢吃,默默低头一个人挖出含住冰凉得雪糕。
清甜的草莓香。
郑亭林抬眸,试探问:“你不吃吗?”
傅令君轻轻摇头,郑亭林说不上失落还是庆幸——她们是不一样的。
她又想起孟思妍提起过的同性依恋,只是依恋而已,和恋爱是两回事。
如果今天陪她来玩的不是傅令君,是孟思妍或安然的话,她一样会玩得很尽兴。
郑亭林的自我安慰水平已经出神入化,她终于笑起来,细腻滑软的雪糕在她口中融化,丝丝甜意沁入心扉。
离开游乐场后,两人并没有直接回酒店。郑亭林昨晚湖边天文夜关注了活动公众号,这会儿回程时又收到晚上有天文馆夜场的推送,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傅令君:“我们去吧!”
傅令君失笑:“好。”
这周确实是滨城的天文科普周,到处都在办相关的主题活动。
郑亭林兴高采烈,刚到场馆门口就被巨幅海报震慑住,长曝光的镜头下“星空音乐节”的字样抓眼,这是今年最后一场天文馆夜的活动。
来往的游客络绎不绝,郑亭林生怕和傅令君走失,拉着手不肯放,傅令君牵着她绕过学生人群,从侧边慢慢进入。
说是星空音乐节,重点还是在“星空”二字上。
圆弧状的展馆相当有特色,郑亭林目不转睛地盯着中央巨大的傅科摆,傅令君见她感兴趣于是随口讲解几句,听得郑亭林更加专心致志。
但由于两人没有提前预约体验活动,参观也就止步于此,只能瞅瞅开放的趣味互动,听着播放的星空主题曲,漫无目的地游览。
“航向火星,星际穿越……”郑亭林眼巴巴看着中学生们涌进包间,叹惋,“太遗憾了。”
傅令君轻笑出声:“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两人沿着蜿蜒的通道继续参观着,又在观景剧场逗留了许久,郑亭林着迷地看着各种天体模型,赞叹出声:“如果真能看到这么斑斓的色彩就好了,可惜啊。”
知道天文望远镜里看到的都是黑白照对她打击不小,像是失去了一个梦想。
傅令君失笑:“等你站在浩渺的星空下,就不会这样想了。”
郑亭林转头盯她:“……那你可以带我去吗?”
“如果将来你想去。”傅令君说。
她只给了一个模糊的约定,然而也已经足够让郑亭林欣喜,拉着她一脸兴奋地快跑起来,一直到脚底突然投射出无数扭曲的网才惊讶停下。
蓝紫色的网线不断扭曲收缩,四周暗淡下来,她们像是误入了某个隐秘时空。
郑亭林愣住:“这是什么?”
傅令君含笑:“宇宙的琴弦。”
郑亭林抬头面露困惑,傅令君牵住她缓慢地越过地面不断变化的线条,来到了一处漆黑只有点点小灯的空间。
她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黑洞。
郑亭林反手握紧了傅令君:“……我有点害怕。”
她看到自己的影子被吞没。
傅令君:“别怕。”
滨城天文馆确实下了一大番功夫,黑暗中隔绝了外面公共展厅的声音,她们是误闯进来的。
傅令君摸黑牵着郑亭林离开。
光亮透出,她们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顶楼,而跨过顶楼的廊桥,有一个巨大的地球模型正在顶端自转,周围再没有其他游客,她们像是这宇宙仅有的过客。
掌心交握,一片寂静。
傅令君主动打破了沉默:“我看到星空了。”
头顶的圆拱穹顶投映着繁星点点,不太明亮,也也能依稀辨认出熟悉的星星。
然而星空浩渺,郑亭林不知自己的心为何而鼓噪。
郑亭林仰头凝视着,又突然侧头,出声:“傅令君。”
傅令君:“嗯。”
郑亭林:“我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定义我们的关系,用‘最好的朋友’描述也不太准确。”
傅令君转头,她们四目相对。
“现在我找到了。”郑亭林顿了顿,偏头一笑,“你是我的星星。”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晚安,不要问我什么时候表白,作者也不知道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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