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缓慢落幕,回到后台的郑亭林身边围了一圈人,她推着傅令君,笑意浅淡平和。
安然跟在她身侧抑制不住地赞道:“刚才的演奏太震撼了,感觉被拉到了另一个世界!”
郑亭林出了汗,身体有些疲累,闻言一边把琴装进琴盒,一边笑着回应:“喜欢就好,我害怕给我们班丢脸呢。”
“怎么可能!”安然手舞足蹈,看向轮椅上的傅令君时又拘谨起来,然而对方只一直看着郑亭林,并没有注意她。
后台包间的门突然被敲响推开,郑亭林还未回头,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娃娃音——
“祝贺演奏圆满结束!”
一大捧缤纷色彩的花骤然出现在她眼前,挡住来人的脸,玫瑰桔梗向日葵,金红夸张的大捧花明艳大气,寓意一目了然。
“施斐!”郑亭林不看也知道是谁了。
花束从高高举起到捧到怀中,露出一张可爱的笑脸。
“我好想你啊!”施斐抱着花束,踮脚脸凑近贴了贴郑亭林的脸。
郑亭林无奈地推开她的脑袋,瞥见站在门外的孟思妍好笑:“我说怎么没看见你,被这家伙拐走了?”
“是啊,毕竟人家大老远跑来,总要尽尽地主之谊嘛。”孟思妍双臂抻了抻,眼角带笑,“主要是施斐不肯让我告诉你,非要给你个surprise!”
施斐干出这事郑亭林一点不意外,重生前她在国外演出时,也几乎场场能收到她的花束卡片,区别只在现在两人关系转好,千金大小姐直接当面来送了。
“怎么样?”施斐将这夸张的花束递给她,“我在台下有用心听你演奏噢,bravo!”
郑亭林抱住了花,鲜艳的红玫瑰和向日葵竟然意外的搭:“谢谢。”
她侧身向安然介绍了她们几人,施斐明显对她这次的钢琴伴奏格外感兴趣。
“这位也是你的新同学吗?”她笑吟吟地看向傅令君,“你好呀,刚刚的伴奏真不错。”
傅令君语调平平:“谢谢,我和亭林是朋友。”
孟思妍见状主动解释:“傅神是我们同届的,理科班学霸。”
“诶不是同学吗。”施斐看向郑亭林,一口娃娃音好奇又遗憾,“你们艺术节不是同班同校也可以参演吗?要是可以,你应该找我伴奏的……”
施斐的主修是钢琴,水平自然是远超业余的专业级,而且她和郑亭林合作过多次,默契自然不用谈。
“可惜不能。”郑亭林笑着回应,她并不知道可不可以,但下意识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安然原本肯定的话到嘴边收回,重新打量起几人。
花束太大,郑亭林把它放到了一边,看时间邀请几人一起去吃饭。
傅令君看向她,忽地问:“不回家吗?”
“对了,你带了换的衣服没?外面雨越来越大了。”安然想起什么,赶紧给郑亭林拿来了脱下的校服外套,“先套一下吧,今天又降温了。”
郑亭林演奏完时有些出汗发热,这会儿终于感觉到寒意,伸手接外套时却被施斐一把抓住夺走:“等等——”
“我早就想试试你们实中校服了。”施斐笑眯眯,“正好我里面穿得比较多,这校服也够薄的,你套我身上这件大衣怎么样?我们换着穿。”
说着,她就要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郑亭林伸手要重新拿回校服:“没事,我还是习惯穿自己的。”
坐在轮椅上的傅令君目光锐利地盯着施斐的动作。
拉扯间,校服外套敞开,衣领内绣的三个字格外明显,施斐握紧的手顿住,迟疑:“傅、令君?”
郑亭林心中叹气,面色恍然道:“啊对,我想起来了,这件校服是傅神的,我暂借了一下,还是还来吧。”
“……”施斐狐疑地看她,“那你今早出门没带外套吗?”
郑亭林一脸正色:“忘了。”
“说起来,早上我看到你和傅神是一起进来的呢。”孟思妍想起什么说什么,一旁的背景板安然心思却活泛起来。
施斐拉长了调:“哦?”
“正巧遇到。”郑亭林无奈道,“我们还是一起坐车来的呢。”
“哇。”孟思妍有些意外,揶揄,“没想到你和傅神关系这么好了啊……”
开学前那会儿明明还不认识。
“缘分。”郑亭林乖巧笑,朝一直不说话的傅令君眨了眨眼。
从她提起“回家”开始,郑亭林就一颗心提起,生怕她突然自爆两人同居。
好在她俩都不想和外人解释这复杂的家庭关系,这一意义上,傅令君和她确实比其他朋友更亲密些。
“这样啊。”施斐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话锋一转,“那我们去哪吃饭?”
她略一思索,紧接着提议:“上次的地方怎么样?”
傅令君终于开口:“上一次?”
“对呀,那次玩得很开心!”施斐兴冲冲挽住郑亭林的手臂,一贯的娃娃音甜腻,“可以吗?都听你的。”
郑亭林已经套上略宽大的校服,拉好外套拉链,看向傅令君:“你想去吗?”
傅令君视线从两人挽住的手臂离开,没有回答,只垂眸道:“你应该先回去换身衣服。”
虽然套了外套,但下身裙摆还是不便,凉飕得腿打颤。
“确实,要不你还是先换身衣服吧。”孟思妍碰了碰她的手,“也太冰了。”
郑亭林本就有些疲累,要不是见施斐千里迢迢跑来也不会主动提出请客,这会儿索性顺台阶下:“那就下次约?”
“啊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家?”施斐扑闪着眼仰头看她,“人家特意请假来找你的,连一起吃顿饭都没有吗?”
她软绵绵的嗓音配上本就娇俏的模样,杀伤力十足,郑亭林头疼,有些不好拒绝。
——但带回家是不可能带的。
“一起吃晚餐。”郑亭林保证,“下午一定联系你。”
说完,她扒开了施斐挽着自己的手,“中午你可以让思妍带你到处逛逛,她对这片可熟了。”
施斐不得已松手,嘴里念念有词,视线瞥见打量自己的傅令君时蓦地住嘴。
与此同时,她的心底敏锐地响起了十二级警报。
坐轮椅的新朋友……施斐暗自琢磨,转而露出灿烂笑脸,拉住这儿的万事通孟思妍:“好呀,那你可要和我好好讲讲你们学校的事。”
郑亭林松了口气,和安然道完谢告别,看了眼时间,推着傅令君往外走,“我们顺路,就先走啦。”
孟思妍挥手道别,安然也随之离开,只有施斐盯着门外的一人一轮椅,想起郑亭林总不自觉看向对方的眼神,语气不善道:“刚刚那坐轮椅什么来头?和亭林很熟吗?”
孟思妍眼皮上撩:“你说话最好客气点,傅神和我们可不是一个世界的。”
“哟。”施斐玩味似地轻笑出声,“我倒觉得她是同类呢。”
……
外面的雨声小了很多。
出后台时舞台正是最后一个压轴节目,校合唱团在指挥下唱着《夜空中最亮的星》,全场手臂光点挥舞,合唱声响彻礼堂,斑斓的光点特效四处流转,炒起一片火热。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注1]
隔着墙合唱声依旧清楚,郑亭林推着傅令君走在长廊,来往穿梭的学生一边好奇注目一边自觉避让,郑亭林不徐不疾走着,跟着馆内传出的调子哼唱起来。
她很少听流行歌,更很少唱,但这会儿脚步不由自主放慢起来。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注2]
已经可以看到馆外淅沥的雨丝,听到水滴落地溅起的声响,室内的大合唱声音被蒙上一层雨雾,新鲜的空气让胸腔浊气清澈起来,光亮也越来越大。
廊道檐顶下,坐在轮椅上的傅令君忽地伸手,透凉的雨丝斜斜飘落在她掌心。
大合唱快到尾声,郑亭林回头看,像是在侧耳倾听。
“要进去看看吗?”傅令君收回手,提出了建议。
郑亭林回神,看着雨水中的缤纷移动的雨伞,抿唇:“差不多结束了,司机也快来了吧。”
“喜欢就去看看吧。”傅令君转头望她,重复了一遍意思。
今天因为坐轮椅的她,郑亭林总是束手束脚,节目也看得不怎么尽兴。
郑亭林依旧迟疑:“现在里面又黑又乱,出入的人太多了,不安全。”
这个不安全自然是指傅令君的轮椅。
“我就在这等你。”傅令君抱着她的琴盒,“你去就行。”
“啊?”郑亭林张了张嘴,像是完全没有想过这个念头,眸光清澈透亮,“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外面。”
傅令君下巴搁在琴盒上,望着眼前的雨幕忽地挑起唇角。
“而且我也没很想进去。”郑亭林怕对方有心理负担,又补充了一句。
她只是有些好奇这样大合唱的气氛,好奇水滴融入溪流的奇妙变化。
身上的实中校服毫不起眼,周围不断有穿着同样款式的学生经过,歌声入耳,欢呼和合唱声盖过私语,郑亭林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校园的气氛。
这是她在京音附中不曾有过的归属感,她跟着合唱不自觉轻哼起来,走过的同学和她或傅令君打个招呼匆匆而过。
一滴水融进溪流或许看不出什么变化,但对水滴意义非凡。
郑亭林长舒出口气,瞥见掉头进来的熟悉车型,拢了拢衣领挡风,握紧轮椅把手,语调轻快扬起:“回去啦~”
傅令君神情舒展:“嗯,回家。”
……
上车后雨又大起来,车灯在雨雾中朦胧,两人下车时身上都沾上了不少雨水。
匆忙进到玄关,郑亭林换鞋时突然想起什么,抬头懊悔:“我把施斐送的花忘在后台了!”
那捧存在感强烈的金红花束,离开时竟然一点没想起。
“要回去拿吗?”傅令君擦着头发,闻言瞥来一眼。
她其实记得那捧花,但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提起。
施斐……傅令君神色难辨,脑海中闪过她同郑亭林亲昵时的画面。
郑亭林并没有这个想法,果断道:“那倒不用,就是有些不好意思。”
“嗯问问她们还在不在校内吧,反正晚上还要见面。”郑亭林自顾自说,“对了,你晚上想去吗?”
“我就不去了。”傅令君移到双拐前,独立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你们好好玩。”
她对自己的冷场水平有种充分认知,也无意同外人用餐闲聊。
“不一起去吗,你老一个人多无聊。”郑亭林踏着拖鞋遗憾了几句,又朝厨房里喊,“张姨,开饭了吗——”
张姨一早听到门口客厅的动静,这会儿才端着热腾腾的干锅出来,乐呵呵道:“来喽今天回来得可真早!”
“傅先生和谭女士待会儿也要回来,我再多做几个菜去……”
傅令君应了声,把干毛巾递给郑亭林:“先上楼换身衣服吧,会着凉的。”
郑亭林把她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看着手机回短信,脚步半天一步不挪,傅令君伸手碰了碰她冰凉的胳膊,皱眉:“快上去换衣服”
“好的好的。”郑亭林手指回着消息,头也不抬,“我现在没那么冷啦。”
说完,她连忙扭头,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
“还不去?”傅令君盯着她,郑亭林终于哆嗦了一下,故作天真感慨,“怎么突然变冷了啊……”
“还好回来了,不然肯定感冒……”她嘟囔几声,噔噔很快上了楼。
傅令君站在楼下看着那抹掂裙的鲜红背影,兀自笑了笑。
中午谭雅平和傅伯诚回家用餐,关怀起今天艺术节两人的节目。
傅伯诚对女儿参加学校活动的事相当高兴,连连问候了好些声,对带她合作的郑亭林更是赞不绝口:“我就说吧,同龄人就是更合得来些,这么多年我也没见令君和什么人玩得好,还好现在有了亭林啊!”
郑亭林不好意思地笑,不时瞥向傅令君,指望她开口说点什么。
然而傅令君完全没接话。
好在傅伯诚早就习惯女儿的冷淡寡言,边给几个小孩夹菜边朗声笑:“多吃点,你们都是懂事的,我们做父母的也没什么能管教的,只能保证绝不在吃穿用度上亏待了你俩……”
四人最近难得聚齐,傅伯诚和谭雅平轮番说话,热腾腾的火锅雾气里,郑亭林附和着,少有冷场。
用餐结束后傅令君独自撑着拐杖上楼,郑亭林见状打断了谭雅平的絮叨,起身几步追上了傅令君。
“你不在下面多坐会儿吗,傅叔叔老是提起你呢。”郑亭林压低声音,伸手扶起傅令君没碰护栏的手臂。
“不用。”傅令君平静回应,“没有什么好聊的。”
郑亭林早就看出傅家父女关系的问题,没有什么矛盾,但淡漠得不似家人。
“他很关心你。”郑亭林对傅伯诚的热情爽朗还是有一定好感的。
傅令君不怎么在意:“我现在很好,他也过得挺好的。”
楼梯一阶阶迈上,楼下客厅的动静随着距离变得模糊,两人也终于走到了二楼玻璃门口。
“你不喜欢他吗?”郑亭林拉开门,骤然发问。
傅令君却答:“没有,只是我不习惯和家人太亲近。”
“嗯。”郑亭林应了声,等她进来又把门带上,“也挺好的,我家里人就是管得太多了。”
她说的是郑清,但刻意没有提起父亲这个称呼。
两人都默契地没在家人话题上停留,转而聊起了下午的安排。
郑亭林早就累了,这会儿只想躺平放空,傅令君则坐到了书桌前,一副打算继续学习的模样。
“你不休息一下吗?”郑亭林凑到她桌后探头,只看到一堆自己看不懂的字母数字手迹。
“现在就在休息。”傅令君回着,随意将用完的稿纸挪到一旁,拿了本书翻阅起来。
对她来说,阅读就是一种休息方式。
郑亭林显然不理解,去到盥洗室卸了妆,又回起了话唠施斐的消息。
她现在在广场的书城里无所事事,吐槽起孟思妍拖着她在书店打转,郑亭林看得想笑,告诉了她孟思妍是书城未来的继承人。
施斐果然发来一连串表情包,郑亭林不再管她,抱着枕头合上了双眼,思绪却没立马平静下来。
说起来,傅令君也很爱看书,二楼的书柜早就满满当当,桌上也到处是书堆。
这次她帮忙伴奏,还送了礼服,怎么想都应该送点什么礼物。
郑亭林主意打到了书上,但很快忧郁地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懂。
对傅令君本人好像也没多少了解。
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完全看不出偏好,傅令君就像台精确运行的机器,郑亭林在她身上看不到多少人情味,也看不出什么感情色彩,就连整个人都像古旧的黑白默片人物,没有绚丽的花纹。
是一个把看书当休息的人——完全不是一个世界啊。
郑亭林打了个哈欠,翻身终于睡了过去。
或许是这几日实在太累,她这一睡,直接倒头睡到了傍晚,一直到电话铃声不停振动,才终于从梦乡里抽回了魂。
郑亭林双脚虚浮地拧开卧室门,傅令君从沙发转头看她:“才睡醒?”
“已经五点多了。”傅令君报出时间,“需要司机送你出门吗?”
她也惦记着对方要赴约的事。
郑亭林伸了个懒腰,靠着墙点开施斐发的定位,摆摆手:“不麻烦了,我打车去就行。”
“什么时候回?”傅令君又问。
郑亭林醒了神,抬眸露出笑眼:“你今天怎么这么关心我。”
没等傅令君回应,她三两步凑近:“一起去吗?”
“不了。”傅令君再次拒绝,“今天出门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下雨大不了就坐轮椅我推你呀。”郑亭林站直了,“上午不也出门了嘛。”
现在的情况自然不能同上午相提并论,但郑亭林理直气壮,“见朋友也是很重要的事。”
好吧,朋友。
傅令君多看了几眼郑亭林,还是答应了下来。
出门时张姨忙活着给两人拿了套雨衣,生怕又像中午一样淋得不成样子,好在雨势转小,司机到时,雨已经完全消停下来。
郑亭林只打了把伞,扶着傅令君上车,张姨交代着司机,把轮椅熟练地收到了车后。
雨水渐退,只有地面的积水和绿化植物上的水珠见证了先前的雨势。
“还好停了,不然后天的校运会都办不成。”郑亭林感慨一声,“我们班的运动员都准备得好认真。”
傅令君也盼着这场秋雨早点结束,轮椅虽然轻松,但始终还是不方便。
“你报了什么项目吗?”傅令君问郑亭林。
郑亭林捧着脸,鼓着脸问:“你觉得有什么项目适合我?”
傅令君转头看她,跟着笑了出来,“还是要多锻炼。”
郑亭林不爱运动,细胳膊细腿的,最大的运动消耗一直是练琴,现在没了这项,每天懒洋洋半点不多动弹。
“太累了。”郑亭林想了想,她几乎没什么喜欢的运动项目。
从小在提倡素质鸡娃的京城长大,除了各式球类田径,她身边不乏擅长滑雪潜水甚至赛艇的,但休闲归玩乐,郑亭林半点不热衷。
相比之下,腿没受伤前,傅令君经常爬山露营,比她健康了不止一星半点。
两人闲聊几句,没多久到了施斐的定位地点。
和郑亭林预想的不同,目的地不是上次去过的餐厅,而是一个艺术展馆。
施斐:[我们在包厢里看表演,还有几十分钟结束,里面有画廊和独奏表演,你可以进来边逛边等。]
“看来我们来早了。”郑亭林看完合上手机,下车后把轮椅搁好,“我都饿了,以为来了就能直接吃呢。”
傅令君打量起四周,是江城西区有名的地段,这处艺术馆在省内也颇有名气。
“进去看看吧。”她坐好轮椅,郑亭林推她上了滑坡,到大堂门口却被保安拦下,“这儿轮椅不能进去。”
郑亭林完全愣住,像是没听懂:“什么意思?”
“轮椅太占地方了,里面人多不方便。”保安见两人穿着样貌不凡,收敛了些脾气,耐心解释起来。
傅令君好笑似地抬头:“那我应该怎么进去?”
保安:“哎呀小姑娘,这不是难为人吗,这会儿人多,你进去磕着碰着了谁负责?”
“我们自己能负责。”郑亭林一阵不悦,语气冲起来,“这里哪一条规定坐轮椅就不能入内了,你们就是这样对待顾客的?”
她握紧了轮椅把手,眼神锐利,对施斐选的这家艺术馆的不满直线攀升。
郑亭林眼神灼得保安直挠头:“这不是我能做主的啊,规矩也不是我一个保安定的……”
“嘁。”郑亭林勉强压下恼怒,“你们负责人呢?”
她穿着柔软的浅色毛衣,但张口说出的话半点不柔软,“坐轮椅就不能进艺术馆了吗?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种规定,这就是你们的无障碍公益服务?”
保安和前台被纠缠得头疼,傅令君一直安静地坐着,平静地注视着周遭的一切。
郑亭林不敢去看傅令君的表情,害怕自己的情绪会失控。
“我们肯定能进去的。”郑亭林低垂头,向傅令君保证。
傅令君一早说了不方便,是她非要对方一起过来,原本以为顺利的计划被光速打乱。
艺术馆外的拒接,不啻于赤裸裸的歧视和羞辱。
郑亭林这会儿被激起了恼意,原本也没有多想进去,但这会儿为了证明什么,她非得推轮椅进去不可。
然而傅令君却突然说:“算了吧。”
她的声音有些疲倦,不想再争辩什么。
“我们去外面等吧。”傅令君垂眸,逡巡的视线落回自己的双腿上。
外面雨地湿滑,秋意寒凉,郑亭林自然不肯推她到街上,更加郁燥地质问起场馆负责人。
保安换了一个又一个,郑亭林从没这么窘迫过,但这一刻为傅令君鸣不平的冲动压过羞恼,丝毫不顾及周围进出人的目光,据理力争得面红耳赤。
艺术馆确实没有明文规定轮椅不得入内,甚至公告栏还写了残疾人优惠政策。
保安争论不过她,不得已和负责人打了电话,郑亭林快要不耐烦,和在里面的施斐发起微信:[这里轮椅不让进,我和傅令君一起来的。]
施斐:[???]
施斐:[我们马上出来]
艺术馆负责人就在里面,几乎是和施斐孟思妍同时到达大厅门外,傅令君坐在轮椅上,有些倦怠地支着额头,站在她身后的郑亭林则一脸厌烦。
“怎么回事?”先发话的是负责人。
郑亭林语速飞快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施斐孟思妍比负责人更快开口,看这艺术馆的眼神都变得不善:“你们还好意思说是为了把艺术传达给大众,怎么,坐轮椅的残疾人就不配了吗?”
两人的嘴皮相当利索,施斐一口娃娃音犀利起来格外引人注目,有不少人对着这边拍了起来,孟思妍更是气急败坏,一个负责人根本说不过她们,只得敷衍道歉:“行行,是我们不对,请进请进。”
规则果然是纸糊的,负责人三言两语想打发过去,傅令君却并不买账,抓紧了扶手:“我们走吧。”
“不进去了。”郑亭林出了这口气,不客气地瞟了负责人几眼,“真是晦气。”
“我还订了这家楼上的专享会员包间呢。”施斐皱眉,“败兴。”
“反正都出来了,干脆去外面重新找家店好了。”郑亭林凉凉道,“我请客。”
一行人没理负责人的挽留,郑亭林推着傅令君出了前厅,孟思妍作为这块的地头蛇,马上重新敲定了一家餐馆,拉着施斐先一步去预约,留下轮椅二人慢慢走。
雨虽然停了,地面依旧湿漉,郑亭林推得有些慢,林立的高楼间隐约可见残阳,天光逐渐暗淡下来。
傅令君一直没说话。
郑亭林忽地开口:“对不起,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街道车水马龙,路上来往穿梭的行人不断,郑亭林没有停下脚步,继续说:“这是他们的问题,你别放在心上。”
傅令君那么傲气的人,哪里受过这种气,郑亭林想起对方之前那番“受伤幸运论”,心中忽地一阵酸软。
如果不是她重生带来的变化,傅令君会不会还是上一世健全超然的模样?
然而傅令君蓦地出声:“没有不高兴,是很感动。”
郑亭林顿住,接着听见了傅令君的补充。
“为你对我的维护。”
最后一抹晚霞在高楼间隙中淡去,雨真的停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夜空中最亮的星》歌词。
加更匆忙修改存稿,来晚了些抱歉!
感谢在2022-05-01 15:14:23~2022-05-02 21:3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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