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没事, 倒是你,受伤没有?”
柳明玉焦心地问道。
阮棠摇摇头,这才想起来, 主人忘了自己已经是她的猎犬了, 还以为自己是当年那只小黑狗。
那我刚才是不是表现得太凶狠了?有没有吓到主人?阮棠惊慌地想着, 垂下脑袋:
“我、我……”
说着,一阵温暖的柔软落在她的脸颊上。
“你这里伤着了,姐姐给你包扎一下吧。”
柳明玉柔声说道。
阮棠这才注意到这里被划伤了。那群差役手里都有刀, 方才厮打间不知何时就划了一道小口子。不深, 也不长, 连阮棠自己也是现在才知道。
她受的伤太多, 这点小伤已经不足以吸引她的注意了。
不过既然主人说了, 阮棠也只是乖乖地点点头。
回家之后,柳明玉就拿来消毒和包扎的物件, 又把镜子摆在阮棠面前,说道:
“你看, 就是这里。”
原来是有字的那半边脸颊伤着了。
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阮棠已经不再时时都戴着那副止咬器了。但“摄政王”这三个字也不能堂而皇之地露出来, 于是就用一张药布贴住。旁人见了, 也只会以为是普通的疮药之类的。
今日这里被划了一道口子,一半在脸上, 另一半划到了药布上, 把药布划开了一点,边沿都外翻起来。
柳明玉于是问道:
“依依,你的这块药布也该换了。”
阮棠忙捂住脸:
“啊?我、我自己换就好了……”
“傻孩子, 你自己换,那姐姐怎么给你处理伤口呀?”
柳明玉无奈笑道, 伸出手去,想替阮棠擦一下脸,不料这孩子吓得都站起来了。
柳明玉越发觉得奇怪,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你这里到底怎么了,让姐姐看看。”
阮棠捂着脸连连后退:
“没什么的,真的没什么的……”
她退了几步,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贴在墙上了。她慌忙地想要找寻出路,却在这个时候被柳明玉抓住了空子。
柳明玉的手伸过来,她没有躲掉,慌乱间就被撕去了药布——
她看见主人的脸瞬间愣住了。
阮棠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又做出什么刺激到主人的事。
过了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唤道:
“姐姐……”
柳明玉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脸颊的那三个字上。
摄政王……
为什么这孩子脸上会有这三个字?谁是摄政王?
大祁何时有过摄政王?
柳明玉百思不得其解,忽然觉得很多东西涌上心头。
“姐姐您怎么了!”
阮棠焦急地问道,赶紧扶住她。
“我、我心口好痛……”柳明玉眉尖颦蹙,捂着心口,“怎么回事,好像……”
好像想起了很多东西……她用尽力气最后看了一眼阮棠,然后身体忽然失重,倒了下去。
阮棠吓得赶紧把主人扶到床上,却见主人双眼紧闭,无论她怎么唤主人,主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完了完了完了……阮棠吓出了满眼的泪水。她要恨死刚才的自己了,若是躲开了主人的手,主人如今哪里还用得着遭这种罪。
她正要跑出去请大夫,又听床上的人嘤咛一声。
“主人,您醒了?”
阮棠赶紧回过头去,见主人竟然真的醒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她就看见主人的眼神又变了,变回了生病一开始的样子。
“噩梦……怕……”
柳明玉惶惑地缩在被窝里,抓着她的衣角,语无伦次地说道。
大概是被摄政王三个字给刺激的,柳明玉又回到那个疯疯傻傻的状态了。
阮棠并没有多难过,只要主人还在身边,她就觉得一切多好。她不会因为主人如何就开心或难过,无论怎样,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一直陪着主人。
她坐在床边,抱住主人:
“没事没事,梦而已,现在已经醒了。”
听见她的声音,柳明玉急促的呼吸才慢慢平静下来。
阮棠试着问道:
“主人,您梦到什么了?”
“摄政王!摄政王……”柳明玉后怕地念叨着这三个字,又抓住阮棠的袖口,急道,“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主人别怕,已经没事了!”
阮棠赶紧安慰道。
等主人好不容易平静了,她才来得及想那句话。
什么叫“她知道”,“她”是谁?难道是那个还坐在摄政王位置上的主人?主人为什么要这样称呼自己呢?
想到主人之前的梦,阮棠努力思索着一些联系。
宫殿……女孩……“她”……
难道是和宫里的某个女人有关?
阮棠脑海中冒出一个人来,但她不太愿意接受。
主人好不容易才从那个虎狼窝里出来,不能再让主人被牵连进去。
柳明玉如今的精神很脆弱,经过这么大的一次波折,虽然睡着了,夜里却又发起高烧来。这不是她第一次发烧了,她现在身体不好,很容易就会发起烧来。
阮棠小心照料着,快天亮才退烧。这次虽然好了,但是总这样可不行,人都烧坏了。
白天,她去问了药房的人,想要调理这种体质需要吃什么药。听说了柳明玉的情况,药方的医女面露难色:
“若是寻常体弱还好调理,可她这是疯病带来的,寻常的药吃不得,怕刺激了她,要药性十分温和但又十分有效的才好。”
可是这种药去哪里找呢?想要有效,务必得下猛药,哪有又温和又有效的药。
“也不是没有,”医女说道,“只是很金贵,未必求得到。”
“是什么药?”
阮棠赶紧问道。
医女解释起来:
“是一种花,叫白月牙,咱们中原是没有的,要帕夏才有。”
一旁的人补充道:
“是啊,从前都是帕夏部的行商过来卖的。后来有段时间大祁嫌帕夏在中原赚了很多钱,就不让那边的商人来卖东西了。”
医女点点头:
“对的,不过前段时间摄政王不是恢复了大祁和帕夏的互市嘛,现在应该也有人来卖了。”
阮棠没有想到,主人那时种下的因,竟在此时结成了果。
她打听道:
“哪里可以找到帕夏部的行商?”
“我听说大庙上最近就有帕夏商人,”有人插嘴道,“不过不是专门卖药草的,不一定会有,你去问问吧。”
谢过药房的人,阮棠就直奔大庙。
大庙前面那条街繁华依旧。她找了好久,才看见一个帕夏人的摊位。
阮棠赶紧跑过去,问有没有白月牙可卖。这时她才看见,摊子上还有几个人,都是来给家人买这种药的。这些人中许多都是外地人,因为听说京城有帕夏的行商,所以千里迢迢赶过来。
摆摊的女孩用蹩脚的汉语回答他们的问题:
“有是有,但已经被人定出去了,那人待会就要来取货了。”
阮棠心里一凉,正要去别处找找,却见一个熟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阮棠眉头一皱,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他也看见了阮棠,轻蔑一笑:
“这不是阮副使吗?如今都沦落到路边摊买东西了。”
阮棠也笑道:
“您这个堂堂的从龙卫长史,不也来了么?”
被她揶揄了一句,彭疏心里有气,但也懒得和她多费口舌,于是向那摆摊的女孩说道:
“白月牙打包好了吗?我现在就拿走,在这儿待久了晦气。”
竟然是他包下了这些白月牙?阮棠本来还心存侥幸,说不定能从别的买家手里匀一点。可如果是他的话,那一定没有希望了。
“你买这么多这东西干什么?”
阮棠问道。
“跟你有关系吗?”彭疏说道,转念又笑了,“我猜猜,你也想要?”
阮棠没说话,但是脸上被气得微微发红。
彭疏知道自己猜对了,又道:
“好啊,那你就从我手里买吧。五千两银子一朵。”
阮棠震惊:
“五千两银子?你疯了!”
彭疏哈哈大笑:
“我可没疯,只是看见了商机而已。”
如今帕夏和大祁的互市刚刚恢复,不少人都在求那些帕夏才有的药材,但帕夏人还只是试探着来大祁做生意,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大规模地进行贸易。
在朝廷上班,彭疏当然知道这些,因此立马决定抓住这次机会。
这些白月牙就是他打算拿去倒卖的,即使是五千两银子一朵,也有的是人买。
阮棠很生气:
“这种治病救人的东西,怎么可以被拿来发财?彭疏,你赚的不是钱,是别人的血!”
另一个来求药的老婆婆一听,当场就哭了出来:
“五千两一朵,老婆子我买不起啊……天哪,谁来救救我女儿……”
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听罢久久没有说话,片刻,才拉起身边的长辈:
“姨姨,我不治这病了,咱们走吧。”
阮棠心里着急,上前拉住彭疏:
“你这是有违大祁律法的!”
“违法?好啊,那你去告我吧,”彭疏嘲讽道,“你如今就是个不入流的芝麻小官,真以为能管我的事?”
阮棠气得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但又不肯放他走。
彭疏大怒:
“大胆阮棠,竟敢以下犯上!”
他一挥手,手下们立刻把阮棠团团围住。
要打这些人吗?阮棠犹疑不定。
若是今天和彭疏撕破脸,这人不一定要怎么告她的黑状呢。
自己和主人的生活好不容易安生一点,若是再被卷进那些朝局之事,主人的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
阮棠站在那里不动,彭疏以为她怕了,更加嚣张:
“把阮棠给我拿下!”
“住手!”
一个声音高叫道。
所有人都怔住了,连阮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往那边看去,见一个穿着帕夏侍从服制的女子策马而来。
阮棠不认识这人,彭疏更不认识了。
不过从衣服上来看,这女人也不过是哪个帕夏商人手下的侍从而已。
女子没有下马,居高临下地对彭疏说道:
“我家主子命你把人放了,那些白月牙也要退掉。”
彭疏嗤笑一声:
“你家主子是谁啊?边陲小部的一个商人,也敢在京城撒野?”
他不仅不怕,还上前一步:
“告诉你,如今京城的治安是老子在管!别说是你,就是你家主子,老子也能给他扣个扰乱治安的帽子,抓他蹲大牢!”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鞭响。
彭疏的脸上竟然挨了一马鞭,哗哗淌血。
这一下,连阮棠都惊了,没想到这人竟敢当街殴打彭疏这个皇家侍卫、三品大员。
彭疏暴跳如雷:
“你他妈敢打我?”
“她是帕夏部首领的亲随,能亲手打你,是给你面子。”
一个声音说道。
阮棠心中一动。这声音她认得。
果然,一抬头,就看见那个人骑在马上,慢悠悠地走过来。
看着这挨打的男人,埃赛在马上高傲地说道:
“怎么,你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