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 这种地方,真的能有小孩过来玩吗?”
一个兵丁问唐副官。
正是夜晚,但还没到完全没有人烟的时候。帕夏部附近还有通亮的篝火, 帕夏部的孩子和青年人围在篝火旁唱歌跳舞。
而唐副官带的这群人就躲在不远处的沙丘之后, 盯着这边的动静。
战俘的口供, 阮棠都给他翻译好了,就算说大首领那个三四岁的小孙女会来这里玩耍。而且大首领最疼这个小孙女,不舍得她受到一点伤害。
等了半天, 也没见有战俘说的那样的小女孩出现。
“别着急, 再等等。”
唐副官口中说道, 其实心中也有些焦急, 想着会不会今天那女孩有什么事, 不过来了。
他半个身子从沙丘后面探出去,死死盯着篝火旁的人们。又过了一会儿, 他等得有些渴了,于是头也不回地命令手下:
“把水袋给我。”
话落, 却迟迟没有回应。
他又唤了几声,仍然无人理他, 这才不耐烦地回过头去。
不回头还好, 这一回头,就看见那个帮自己拿水的下属正靠在沙堆上坐着, 低垂着头, 一动不动。
睡着了?唐副官心说这帮人真是越来越懒了,于是伸出手照着他的脑袋打了一下。
不料,这人不仅没醒, 还被他一把打倒在地,僵硬的身体咕咚一下倒在黄沙里。
唐副官和周围的人刚开始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有人惊恐地说了一句:
“他、他好像是死了!”
“闭嘴!怎么可能!”
唐副官气急败坏,竟给了说话这人一巴掌。
然而这人连疼都顾不上了,指着尸体的方向,满脸恐惧:
“虫子……虫子!”
话落,所有人都看见,无数只不知叫什么的毒虫从尸体身后爬出来,潮水般朝他们涌来。
“救命啊!”
这时候还管什么暴露不暴露,都狼狈地挣扎呼救起来。
但毒虫的速度却比他们快多了。
……
瑶瑶的小摊子上,埃赛和阮棠都捧着一碗凉水,二人很正式地碰了一下碗沿,好像喝酒碰杯一样。
“那个姓唐的倒是听你的话,还真去那里埋伏了,”埃赛笑道,把玩着自己的宠物小蝎子,“他们带的人太少了,还不够我的宝贝们塞牙缝的。”
“他一心想着独吞功劳,自然不会带许多人。”
阮棠淡定地说道。
埃赛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你的同族人被我用毒虫折磨死了,你好像一点也不介意?”
阮棠喝了口水,缓缓说道:
“他算什么同族人?欺负无辜的女孩,还诬陷自己的同僚。既然他先做出这样的事,那也别怪我顺水推舟了。”
其实那一日,阮棠除了跟埃赛学帕夏语,更重要的,是达成了一个协议。
埃赛要找欺负妹妹的那个军官算账,而阮棠也想肃清平西大营,好好治一治这些吃空饷还自大无耻的东西。
于是,就有了那份口供。
战俘什么都没说就被人杀了,阮棠也不需要他说什么。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能让唐副官上钩的诱饵罢了。至于这诱饵是战俘说的还是她自己编的,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唐副官信了。
阮棠看了眼埃赛:
“那个女孩和你是什么关系,能让帕夏部的大公主亲自去杀人?”
“她和我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帕夏部的子民而已,”埃赛端着碗的手上挺起青筋,目光凶冷,“任何欺负我族人的人,就都得死。”
那看来,若日后真有战事,我也免不了与你有一场恶斗了。阮棠想着,只是笑了笑:
“可惜了,你我若不是这个身份,大概是可以做朋友的。”
“是啊,可惜了,”埃赛也毒虫似的笑了,“阮监军睡觉的时候也要小心些,毕竟我的毒虫是无孔不入的。”
阮棠也笑起来:
“埃赛公主也要小心些,我的刀是不长眼睛的。”
“阮姐姐,埃赛姐姐,你们说什么呐?”
瑶瑶从她们二人身后探出脑袋,问道。
两人立刻对视一眼,阮棠先反应过来,脸上瞬间没有了那种笑容,满脸写着纯良:
“啊……我、我们说今天天气真好。”
选择性地无视那阴得连太阳都不见的天空,埃赛也陪笑道:
“对对对,今天的天是不错。”
趁瑶瑶还没有怀疑她俩有什么精神病,阮棠赶紧岔开话题:
“你要给你姐姐煎药了吧?我来帮你。”
埃赛也说道:
“帕夏部里还有事,那你们忙着,我先走了。”
瑶瑶原来也在汉族的医馆里抓药,但是吃了一段时间,瑶珠的情况也不见好。后来有人说什么偏方治大病,瑶瑶也想着反正没用不如换换,就改为在帕夏部的大夫那里抓药了。
因为听说了瑶瑶家里的情况,帕夏部的一位隐退许久的名医还出了关,给瑶珠开了方子。
而且确实,吃了几副药之后,瑶珠虽然还是想不起来以前的事,也呆呆的不说话,但已经不再有癫痫之类的病症了。
瑶瑶今日新抓了药回来。胡云塞的风沙大,阮棠帮她把药材处理一下,省的有沙石或是小虫子混进去。
把方子里的药材一样样排开,阮棠数着数着,动作忽然僵住了。
她看见一粒鲜红色的、晶莹剔透的,小石子一样的东西。
这是……
“这东西叫还情,是一种蛊,但是也能入药,”瑶瑶解释道,“这种东西很珍贵呢。若不是那位名医给我,我自己可是买不起的。”
阮棠的脸色都变了。
“瑶瑶,那个名医……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
“妾身给摄政王请安,”进宫的路上,英王妃偶遇摄政王,于是飘然下拜,“王爷是从太后处回来么?”
当年柳明玉家里的事,虽然是英王所为,但柳明玉知道这位英王妃向来是深居简出的,也知道英王在家中的做派。府里的事,英王妃还能说上两句,这朝政上的事,英王妃是一点也插不得手的。因此,她对英王妃还算客气。
她示意英王妃免礼,回答道:
“孤是刚从皇帝的书房出来。阮棠去了塞北前线,孤这几日正在上书房和大臣们议西北的战事。”
英王妃的面色微微一变,有些不可置信:
“阮棠……去了塞北前线。”
“是。”
柳明玉笑了笑,实则在暗中观察她的神色。
片刻,英王妃才收拾好神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王爷快去忙吧,妾身不过进宫请安,没什么要紧事。”
柳明玉笑眯眯地点点头,目送英王妃走远了,脸上的笑容才冷下来。
“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柳明玉边走边问随身的下人。
下人回答道:
“都收拾好了,王爷随时可以起行。”
柳明玉点点头:
“孤明日一早就走,你先下去吧。”
那边,别过摄政王后,英王妃本来是要去给太后请安的,可是心中实在不安,生怕在太后面前兜不住,只好先绕路来了御花园,打算等心境平和一些再去见太后。
阮棠去了塞北……英王妃望着御花园里的海棠花出神,思绪也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阮棠,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塞北。
她默默将双手合十,向上苍祷告。
老天爷保佑,当年妾身是做了错事,可那是迫不得已。如今妾身在这深宅内院里受尽折磨,也算是遭了报应。
还请老天爷开恩,保佑阮棠,不要让妾身一错再错,无可弥补……
英王妃忽然想起了十分可怕的事。
原来身在京城倒还好了,如今阮棠真的去了塞北,帕夏部的许多老人还在,若是被她知道了当年的事情……
那孩子不会原谅我的!
她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蓦然睁眼,心有余悸地急促喘息着。
不、不会的,罢了,事到如今,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稳了稳心神,正要往回走,却猝然撞见一个她根本不敢见的人。
是英王。
“王爷……”
英王妃强撑起笑容,正要迎上去,不料却被英王抬手扇了一巴掌。
她不知道英王为何发这么大的火,一时之间连大气也不敢喘。
“世英的尸首运回京城了,”英王说道,“因为帕夏部想借此羞辱大祁。”
这种朝政上的事,英王妃不敢插嘴,只说道:
“妾身会安排好白事,王爷放心。”
“本王打你不是因为这个。”
英王瞪了她一眼,吓得英王妃立刻闭嘴。
他逼近两步,一把揪住英王妃心口的衣服:
“身为皇室的云家人,身上都有一块金紫色的胎记,虽然不一定在什么地方,但肯定有。”
英王的眼睛红得可怕:
“我把世英的尸首检查了好几遍,浑身干干净净,一块胎记也没有。”
他自己就有,不过是在肩膀上。皇帝也有,只是平时用衣服遮挡起来。
当年云世英出生的时候,英王第一次见到婴儿,也是一眼就看见婴儿的腿上有那么一块胎记。
“如今想来,那胎记怕是用别的手段种上去的吧,”英王掐住了英王妃的咽喉,“否则怎么离开了你这个会用药和蛊的娘亲,那胎记就不见了?”
当年英王妃确实怀孕且产子,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那么问题就在于,有人把英王妃诞下的孩子给调换了。云世英正是被换过来的孩子。
英王妃脸色发紫,说不出话来。不仅是因为她被扼住了喉咙,更是因为她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她害怕到了极点,暖融融的春风吹过,都让她一阵寒颤。
终于,英王松开了手。
他居高临下地逼视着英王妃:
“你只需要回答本王一个问题。”
望着英王妃的眼睛,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当年你生下的那个孩子,到底在哪儿?”
与此同时,站在御花园假山后的柳明玉深感自己方才的直觉是对的,也深感庆幸,自己幸好在这里暗中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