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 已经有下人推开了门。寒冷的月光中,柳明玉扶着阮棠的手,款款地来到李素商面前。
“李公子要说孤什么?”柳明玉随便找个地方坐了, 笑眯眯地问道, “有什么好话, 是孤听不得的?”
李素商吓得浑身都僵住了,本想下跪的,可是堪堪站起来, 就整个人都僵住了。
柳明玉冷漠地看着他, 见他竟面色苍白, 连眼睛都往外翻。
他贴身伺候的下人吓坏了:
“公子, 您怎么了公子?”
说着就要上去扶。柳明玉一个眼神, 阮棠明白,上前拉住了下人。
只见李素商的浑身猛地一抽, 居然一下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他被吓昏过去了。
柳明玉在心中冷冷一笑, 心说怎么还会吐白沫,直接吓死了多干净呢。
还以为有多大的本事, 原来不过是个草包而已。
“李公子这是怎么了, ”柳明玉明知故问,作出一副心疼的模样, “去请太医来, 给公子医病。”
一抬眸,瞥见小狗那双圆乎乎的眸子正艰难地忍着笑意。
小狗也学会捉弄人了,好一个小坏狗。柳明玉在心中笑了笑。
坏一点好, 免得像从前那样,时时被人欺负。
下人请了太医过来, 折腾了好大的功夫,才让李素商悠悠醒转。
他没什么大毛病,只是一时受了惊吓,把自己给吓过去了。安抚好这边,太医嘱咐道:
“李公子只需好生静养即可,万不可再受惊吓。”
柳明玉温和地笑道:
“孤知道了,今夜麻烦您了。”
把太医送走,柳明玉来到惊魂未定的李素商身边,坐下。
李素商的脸色还是白的,惊怔地看着她:
“王、王爷……”
柳明玉牢牢记住了太医说的不能受惊吓,所以问了个最能让李素商惊吓的问题:
“李公子那会儿到底要说什么?”
李素商眼下终于稍稍回过了神,听得她问,脑海中紧锣密鼓地思索着如何回答,鼻尖上都冒出冷汗了,才强笑着说道:
“在下不过是想跟太后说,王爷的身子还在休养,若有好的补品就往摄政王府送些。”
柳明玉笑眯眯地说道:
“这样啊。”
说罢,又故意问道:
“这么一句话,怎么就把李公子吓成了这样呢?”
李素商抹了把头顶的汗,支吾道:
“呃……没什么,就是在下近日……有些身子不舒服,对对对。”
柳明玉啧了一声,吩咐阮棠:
“回头把李公子身边的人都换了,怎么伺候的,主子不舒服了都不知道。”
生怕自己的亲信被打发走,李素商赶紧找补道:
“不怪他们的,是在下……在下最近……”
我最近怎么样呢……李素商搜肠刮肚地想着理由,想了半天,终于知道怎么说了。
他十分虚弱地靠在床头,说道:
“在下最近一直觉得胸闷气短,夜里也睡不安稳。方才太医说在下没病,在下想着,要不要请巫医来看看。”
柳明玉就静静地看他给自己找说辞,听罢,漠然一笑:
“李公子需要什么,自便就是。”
话落,却见屋外忽然亮起一排灯火,有人高声道:
“有刺客,护驾!”
刺客?柳明玉眉头微蹙。
来到院落中,果然见领班的侍卫在安排人四处寻访。见摄政王来了,领班侍卫忙跪地禀报:
“臣收到阮大人的消息,说王府内有刺客。”
柳明玉心中一紧:
“阮棠呢?”
侍卫回答道:
“阮大人已经去追那个刺客了。”
方才柳明玉和李素商在里面说话,阮棠就来到房门外守着。
苍茫的夜色中,一道人影从王府上空迅速掠过,被阮棠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她厉声命令手下布防,就飞身去追那道影子。
虽然已经追出了一段距离,但阮棠发现此人的身手不如自己,逐渐越来越近。
终于,她一把抓住此人的后心。
这一瞬间,阮棠震惊了:
“又是你!”
上次柳明玉遇刺、在群芳苑时往酒里下情毒,都是这个男人。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竟如此大胆,也如此有手段,居然能混入摄政王府行刺。
明明被人抓住了,男人却丝毫没有恐惧,反而嘲讽地笑道:
“你不是摄政王的狗吗?怎么,如今摄政王和别人在屋里说悄悄话,你都沦落到在外面防风了?”
“这事轮不到你议论,”阮棠低沉地逼问道,“你到底与柳明玉有什么仇恨,就这么想杀她?”
男人狰狞一笑:
“她杀了我全家,我不该杀她?”
阮棠一怔,抓住他的手不由得僵住了。
男人趁机挣开她的手,但没有急着逃跑,而是说道:
“你知不知道她杀了多少无辜的人?她曾经不是这样的。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都是因为她的贪念!”
他声嘶力竭地控诉道:
“就为了这个摄政王的位置,她的手里都是鲜血!”
阮棠脸红耳赤地反驳道:
“不会的,她杀的都是该死的人!”
这男人显然已经失去理智了,眼中露出狞恶的光:
“还替她说话是吧?那我先杀了你,你下去等她吧!”
话音未落,阮棠已经看见刀刃的寒光朝自己劈来。事发仓促,她没有带刀,于是灵巧地抽身后退,奈何这男人杀红了眼,下一刀直取她的咽喉。
阮棠的手比眼更快,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控制住。
“你的这些话,留到大牢里去说吧。”
她伏在他的耳边,狠狠地说道。
男人还在兀自挣扎,阮棠正要把他押走,不料忽然听见一个声音:
“昭儿!”
这是……柳明玉?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阮棠眉头一皱,竟然真的看见这个女人赶了过来,而且是孤身一人。
柳明玉不太会骑马,又或许是下马的时候太急,如此稳重的人,居然踉跄了一步。
“阮棠,依依,”柳明玉凄切地望着她,“你放了他吧。”
阮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人,他几次三番要害你,凭什么放他!”
这男人却笑了:
“凭什么?就凭她对不起我……你他妈的,敢打我?”
话音未落,阮棠早就给了他一巴掌:
“我们俩说话,没你插嘴的份儿!”
男人讪讪地闭上了嘴。
柳明玉抿了抿唇,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近乎哀求地看着阮棠的眼睛:
“他……他是我很重要的人,你放了他,就当是为了我。”
“他这种混蛋,凭什么是你的重要的人?”
那我是你的什么人?阮棠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此人生吞活剥了。
但是一旦与柳明玉目光交错,这女人如水般卑弱的目光还是让她心软了。
阮棠一把薅起这个男人,直视着柳明玉:
“你说,说我是你最爱的人,我就放了他!”
柳明玉的唇在颤抖。这句话她日思夜想了好久,希望能有朝一日正大光明地说出来,可若真的说出这句话,那只会害了阮棠。她不过是皇家手里的一把刀,终究有兔死狗烹的那一日,谁都不该和她这个短命鬼扯上关系。
见她迟疑,阮棠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是说给我听,你也不肯吗?”
这滴眼泪仿佛落在柳明玉的心上,她最受不了阮棠哭。
“阮棠,”她终于还是说了,“你是孤最爱的人。”
阮棠流着泪笑了,似乎满足了一个缠绕终生的夙愿。
她一把推开这个男人:
“滚!”
柳明玉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十分疲惫阖起眸子,双手掩住面孔。
不料这男人乜了眼柳明玉的神情,竟抽身回步,拔出短刀,趁着阮棠不备——
短刀在阮棠的手臂上划了一道,鲜血直流。
柳明玉眼神震动,下意识地想要奔过去,却恍然明白了昭儿想要干什么。
终于,阮棠眼睁睁地看着柳明玉站在原地,即使目睹了她受伤也无动于衷。
昭儿哼了一声,飞身离开。
柳明玉这才冲过来,抱住阮棠:
“伤势如何?给孤看看!”
阮棠却只是将袖子放下,别过脸去:
“没什么的,您不要看了。”
……
“你的胳膊怎么样了?皇姐说不放心那些太医,一定要我亲自来给你看看。”
一进房间,明鸾就笑着问道。
阮棠正要行礼,却被她制止:
“行了吧,你早晚是我姐夫,弄这些虚礼干嘛。”
阮棠红了脸:
“什么啊……”
一提这种话就脸红啊。明鸾笑得不行,一边笑,一边取出医具,给她包扎伤口。
她看了看阮棠的胳膊:
“你这伤口是挺深的,但是没必要不敢给皇姐看吧?她一年杀的人,比护城河里的王八都多,什么样的伤口能吓到她啊。”
阮棠没说话,憋了半天,才红着脸小声说道:
“是因为她要放人,我才受的伤。如果被她看见伤口这么深,她心里会不好受的。”
这次换明鸾说不出话了。
我就是个来看病的,你们情侣之间的小把戏能不能别舞到我这个道姑脸上?
有点不礼貌了。
……
还没进李素商的房间,在门口,柳明玉就蹙起了眉头。
她问门外守着的下人:
“你们家公子在干什么?”
下人赶忙说道:
“回王爷千岁,公子总闹梦魇,因此请了位巫医来。”
说话间,巫医显然已经忙活完了。等柳明玉进去的时候,见李素商躺在床上,额头上系着黄带子,而巫医正在收拾他那些器具。
柳明玉不理会给自己行礼的李素商,只是问那巫医:
“李公子害的是什么病?”
巫医说道:
“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与人命格相克。那人身上的煞气太重,而李公子心性纯良,压不住这股煞气,于是损了元气。”
柳明玉微微昂起面孔:
“那么,是与谁命格相克呢?”
巫医问道:
“不知您府中,有谁的生日在四月,且名中带木?”
那不就是阮棠么。柳明玉面无表情:
“有何疗治之法?”
“不难,”巫医笑道,“只需将其人移出府外,就可安生了。”
柳明玉微微一笑:
“孤知道了。今日辛苦先生。”
柳明玉亲自将巫医送出门外,惹得巫医受宠若惊,连连谢恩。立在门口,眼看着巫医走了,柳明玉才低声吩咐身边人:
“去找白骨。明晚之前,让她提着此人的人头来见孤。”
吩咐完毕,柳明玉折回房间,见李素商正在擦眼泪。
“王爷,在下从来没害过人,却因此被人害了,”李素商哭道,“在下有什么对不起阮棠的地方,竟要受她的牵连。”
柳明玉温和地笑着,向李素商说道:
“公子夜不安枕,巫医虽然说了疗治之法,可阮棠来摄政王府也是太后恩准了的,一时之间也动不得。”
她在床边坐下,温柔体贴地望着李素商:
“不如这样,明日孤陪你去庙里进香,求佛祖护佑。等忙过了这段时间,孤再料理府中之事。”
一听她是这个口吻,李素商立刻精神了:
“王爷,您说真的?”
“自然,”柳明玉安慰道,“你好生休息,万事有孤安排,明日孤命人来叫你。”
安顿好了李素商,她才从房间走出来。
路上,她向手下说道:
“孤明日要和李公子去佛光寺进香。”
手下躬身道:
“是,属下会秘密安排,不叫外人知道。”
柳明玉一抬手,打断他的话。
“不。”
她望着阮棠房中的灯火,缓缓说道:
“孤要大张旗鼓地去,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摄政王和订了亲未来王夫一起去进香。”
这样张扬,只怕要引来刺客。手下正想说话,却被柳明玉打断。
“去办吧。”
柳明玉垂眸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