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希和姐姐在外面待一会儿好不好?”
温和优雅的作家没有丝毫慌张, 面对着那个人的时候甚至连一丁点的恨意都没有表露。
宛如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此时,景知洲的视线才终于又回到了那个躲在顾舒晚身后的小人,只不过站在门边的人很快就出去了。
“景总,天色已晚, 该解决的事几年前都已经早早解决了, 我们就不留你了吧?”
尚在中年的顾青淮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何况这是在F国,能让景知洲进来, 他们已经很给面子了。
“我们单独谈谈。”
路倾月转身走出顾家的别墅, 碎拼石板路上,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没有发现一旁的树后面偷偷探出的脑袋。
顾舒晚本来是觉得这种话还是不要让景凉听到为好,但是景凉很坚持地要来偷听。
那让她尽早看清这个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倒也不错。
“景总,我需要给我女儿一个健康快乐的成长环境,一切不安分的因子都不应该出现她面前,你懂我的意思吗?”
景知洲竟然有些不理解了,他知道路倾月在拐着弯骂他, 但是路倾月的脸上更多的是无奈。
而不是恨, 或者讨厌。
“她在C国可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一样可以有好的成长环境。”
那一瞬间, 路倾月觉得自己以前可能是瞎了,结婚以前竟然没想到敲开景知洲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必了,那种环境留给你女儿我觉得更好。”
“你也不用愧疚什么的,毕竟我们的婚姻关系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这么多年了,再说这些也没意思对吧?”
景知洲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不恨我吗?”
路倾月深吸一口气,眼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有一位前辈作家曾写过这样一句话…”
“不自知的东西,照了镜子也没有用。”
恨?这种内心情感极其淡薄,以至于显得有些可怜的人还没那个让她恨的资格。
只是惋惜年少的时候头脑冲动,怎么就给自己没事找事呢?
站在一边的顾舒晚嘴角实在是压不住了。
她好像还没有听过那个平日里温柔端庄的路阿姨这样骂人。
垂下目光,站在自己前面的小人撅着嘴,鼻子皱着,看着景知洲的眼睛里带着没什么杀伤力的不满。
像个炸毛的小金毛。
“怎么了?”顾舒晚蹲下身把景凉转过来,手在景凉柔软的发顶揉了揉,给人顺了顺毛。
虽然被揉得很舒服,景凉脸上的不满也只是散去稍许。
“姐姐,那个人惹妈妈不高兴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虽然年纪尚小,但是对于自己母亲的情绪变化是轻而易举就能察觉到的。
景凉看出路倾月已经被纠缠得有些烦了。
哼,他也挺厉害的,毕竟长这么大她都没见过妈妈对着谁不耐烦的样子。
“希希知道他是谁吗?”顾舒晚眼眸微眯,看着那边的俩人已经散开,景知洲一脸暗色地离开了这里。
景凉点点头,“知道,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没什么用的爸。”
顾舒晚听到这话一愣,这都哪儿学来的。
不过说的也没错,而且看起来对这个父亲好像没什么的感觉的样子。
“跟妈妈回去吧,明天还要上学。”看到路倾月已经往这边走了,顾舒晚起身把人送过去,就是走到自己妈妈身边的人又好像不太开心了。
“每天回家都要演一下是吧?”
路倾月带着一丝丝的嘲笑看向自己旁边的女儿。
她知道这俩在这里偷听,但是也无所谓了,无论怎样景凉都有知道这件事的权利。现在看来影响不大,她倒也不怎么担心了。
就是每晚回家的时候依依不舍的情节总得上演一次,要么得让顾舒晚送她回去,要么得再抱抱她。
不过这次很快就哄好了。
因为在路倾月去和顾青淮和许云烟打招呼的时候,景凉的额头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纯白清泠的少女微俯下身,携着薄浅的冷香,桃花眼弯起轻而淡的弧度。
稍纵即逝,但很真实。
“乖哦,回去早点睡觉。”
*
景凉在学校和人打架了。
这时的顾舒晚刚升高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混乱。
谁打她了?有没有受伤?跟人起了什么争执?坐在保时捷后座上的少女脑子里乱成浆糊,但是似乎根本就没有景凉先动手这个概念。
然后回到家就得知还真是景凉先动手的。
“所以是谁欺负她了?”
先动手也肯定是别人先挑事的。
顾黎眼里带着欣赏点点头,“你别说,这家伙还挺有正义感的,好像还是为了保护别的小同学才跟人打起来的。”
顾舒晚走到不远的那栋别墅的时候,里面还坐了一个没见过的小女孩,也不是F国人的长相。
路倾月不在,是和许云烟一起走的,应该是和对方的家长交涉这件事去了,毕竟都是非富即贵的家庭,看在彼此的面子上也不会闹的太大。
已经长高很多的景凉坐在那个女孩旁边,不经意地撇到外面路上站着的顾舒晚,眼睛发亮,又没什么底气,跑出来叫了一声姐姐。
西装,衬衫,领带,褶裙,高级的学院制服衬得立着的人精致矜贵,蹙起的眉头又让人觉得大小姐现在心情不怎么好。
回家以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来到这里,从头到脚将景凉打量了一番,没看到有什么受伤的地方,顾舒晚的脸色有了些许缓和。
“有没有受伤?”
“没有姐姐,是她们先动手打别人的,我一时没忍住才动手的。”
“而且几个人也太不抗揍了……”最后一句嘟嘟囔囔的,还是被顾舒晚听到了。
态度很诚恳,但是下次还敢的样子。
“是么?”
不带温度的问句让景凉有了不太好的预感,抬头对上那张没什么情绪的冷脸,知道自己把人惹生气了,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家里的人很少很少见到顾舒晚生气,虽然才十几岁,但是顾舒晚身上总是有一种淡漠疏离的高贵和生人勿近的气质。
就好像是一个久居上位者身上才有的慵懒贵气。
成熟冷静,运筹帷幄,甚至已经和顾黎一同进入公司学习了。
顾舒晚并不觉得这件事景凉做错了,一个没多大的孩子愿意站出来保护被欺凌的弱者,着实难得。
但是方式过于冒险,万一受伤了呢?万一对方人多伤害到她怎么办?
校园霸凌的残忍程度远远不是新闻里播放出来的那样云淡风轻。
人都很自私,又或者是心有余悸,顾舒晚不希望景凉再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偏偏又没法告诉她下次不要再站出来了。
毕竟沉默的旁观者又何尝不是帮凶呢?
所以心烦,而不是生气。
“姐姐,我下次不会这么冲动的,你别生气……”
垂在一旁的手被拉住,看向顾舒晚的灰色眼睛亮亮的,又带着些许可怜。
像是知错的小狗晃着尾巴卖萌求主人原谅,一下子搞得顾舒晚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心里的郁气顿时散去,只能无奈地告诉她下次遇到这种事要换种方式,不要莽撞。
客厅里坐着的女孩腿上一块青一块紫,膝盖渗着血,嘴角也破了,视线空洞黯淡,不住地躲闪。
“你别害怕,以后我保护你,她们不敢再来找你的。”景凉一边安慰她一边兴致勃勃地给顾舒晚展示自己今天的画。
这时外面回来了几个大人,其中有两个一脸焦急。
这个女孩的父母似乎也是外国人,忙于事业对孩子疏于照顾,连孩子在学校里经历了什么都不知道。
“谢谢,真是万分感谢……”
路倾月摆摆手,“救她的是我女儿,不用和我们谢谢,以后还是要多关心一下孩子的生活。”
徐诗宜的父母在转头看向景凉的时候,也顺带看到了站在景凉身边的顾舒晚,俩人对视了一眼。
匆匆地道了谢,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了。
“想不到这家和顾家的关系还挺亲近的。”
坐在车上,徐诗宜窝在后座,看着那栋别墅逐渐在视线里消失,听到了前面父母的交谈。
“我下午看到顾氏的那个总经理就很意外了,没想到现在又看到了他们的女儿,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对孩子的遭遇似乎不怎么放在心上,俩人敷衍地安慰了一下,转开了话题,“以后要多和这个同学玩儿知道么,对咱们家可是大有裨益。”
徐诗宜沉默地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别墅里的景凉也看不出顾舒晚在想什么了。
她尚且浅薄的经历和年幼的年龄并不能感知到,刚刚自己那句话把徐诗宜划到了自己的生活范围内。
只是看到面前的姐姐已经有一会儿没有说话了,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画,而后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和她说画得很好,自己先回去了。
好像没有哪里不对,又好像哪里都不对。
景凉没有看到,在徐诗宜被父母拉着走出别墅的时候,往这边看过来的眼神。
但是被顾舒晚注意到了。
那种依赖,热切,强烈到看不懂的情绪。
当然不是爱。
但也绝不是朋友之间该有的眼神。
她不该胡思乱想的,也不该为时过早地产生这种有些无理的占有欲,但是那样的眼神,不该对着景凉,哪怕是现在尚且年幼的景凉。
不该对着,将来属于她的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