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水源的地方,无论是什么都生长得很旺盛,阿澜同青术二人并未花许多工夫,便找齐了为阿青治伤的药材。

  但青术还没有回去的意思,她状似漫无目的地走着,但从她并不轻松的表情上,却可看出她正在思考着什么。

  青术不言语,阿澜开始有些沉不住气,索性直接问道:“青术姑娘也是栖灵境中人吗?”

  青术停下看她一眼,没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才道:“不算是了。”

  为防止阿澜追问,青术这才打开话头,道:“你说你们要一同回去栖灵境,你怎知,你可去得?”

  “我……”阿澜低下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同她一起,但我还是想陪着她。”

  “你现在可陪不了她。”青术回过头,继续向前走:“栖灵境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青术话说得毫不留情,但阿澜并不气馁,她与钰卿早已想过这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会有办法的。

  “所以为何一定要回去呢?”青术道:“若是有其他方法可解决她身体隐患……”

  她再次停下来,目光落在某一处:“你们还要回去吗?”

  这话顿时在阿澜心中燃起希望,她急忙问:“有什么方法?”

  “……”

  青术朝着她方才一直看着的地方扬了扬下巴,那里有几节露出大半根系的木桩,黑黢黢的,已然腐坏,上面零散生长着几簇小型灵芝。

  那附近泥泞,青术不想过去,使唤阿澜道:“把那些摘下来。”

  阿澜:?

  她将信将疑地走过去:“这些就是你说的方法?”

  待她走到那边,将那几株灵芝割下放入篮中,青术才悠悠开口:“不是,这些是下回出山要拿去换钱的。”

  阿澜:……

  -

  直到最后青术也没言明方法。出来已有一段时间了,二人心中各自有着牵挂,便打算原路返回。

  沿着溪流向上走,经过一块半人多高的巨石,青术脚步慢了下来。

  阿澜不明所以,跟在她后面也停了下来,正欲开口询问时,青术朝她打了个手势。

  与此同时,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

  像是人声,又不像人声。像是哭泣,又像是痛苦的呻.吟。

  阿澜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且由于地势和青术在前面挡着,阿澜完全看不到那声音源自于何物,那种不适感便更甚。

  青术转过身,脸色难看极了,指了指旁边,低声对阿澜道:“我们走那边。”

  前面似乎有很不妙的东西,阿澜依言照做。二人从旁边的树林横插过去,阿澜在前,青术在她后面,偶尔低声说两三个字,为她指路。

  那奇怪的声音渐渐停息,青术除了指路之外仍一言不发。二人还处在危险之中,阿澜心中忐忑,愈发挂念起钰卿来。

  不知她好些了没有,有没有醒过来,醒过来发现她不在身边,会不会着急担心。

  这样走了不知多久,青术“啧”了一声,停下脚步。

  阿澜回头看去——

  这附近地势平坦,青术只比她高过一点,视野因此比溪流那边开阔许多。越过青术,在她们二人身后,有一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正向着她们的方向移动。

  那团东西通体散发着白色的光芒,正不断变化着形状。一时像个人形,佝偻着背行走,却没有人的面孔和五官,一时又匍匐下来,四肢着地爬行,却不像阿澜见过的任何一种动物。

  冷汗不知不觉爬上额头,阿澜睁大眼睛:“那是……什么东西?”

  青术:“……”

  那团东西缓慢地朝她们走来,又变换了一种形状,光芒的最边缘向外凸起一块,随即朝着二人慢慢伸长。大致是头部的位置突然剧烈地动了起来,轮廓迅速改变,露出几个黑色的空洞来。

  青术眯起眼,将药篮递给阿澜:“先回去。”

  她这一声仍旧是压低了声量,可还是被那团东西听到。不待阿澜回话,那东西突然躁动起来。

  怪异的回响从那几个空洞之中传出,从沙哑变得清晰,逐渐有了声调,它所伸出的那些触角的形变,也变得稳定下来……

  “走!”

  青术突然冲阿澜高声喝了一句,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阿澜向后一推。与此同时,几枚尖利的物什从青术身旁的虚空中出现,射向那团发光的东西。

  那利器尾部形似羽毛,头部如针,泛着寒光,整体大小也如银针一般。两枚将那东西的触角钉在树干上,两枚冲着它大致是颈部的位置,将那部位射穿。

  那东西的声音一下变了调,变得刺耳且失控。周身的光芒闪烁起来,又紧接着变得更亮,将那东西整个包裹起来。

  阿澜被青术向后推了一把,此时稳住身形,来不及惊讶青术的能力,立即捂住耳朵,拔腿向后跑去。

  青术从怀中取出一个吊坠,向着阿澜的方向抛过去,那吊坠在空中晃悠几下,随即漂浮起来,悬在阿澜面前,引着她往正确的方向跑。

  阿澜定睛一瞧,这吊坠也是一只羽笛,与阿蘅所佩戴的那只是一对的。

  “跟着它的方向走!”

  青术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她仍立在原地,并未跟阿澜一起,应是想要留下来断后。

  阿澜速度稍稍慢了一点,觉得自己独自逃跑有些不妥,但这想法也只存在了一瞬。当身后传来打斗之声时,阿澜便不再犹豫,跟着羽笛跑了起来。

  青术很强,身后不断传来的树木金石碰撞之声印证着这一点。而她不同,留下来只会拖青术后腿。

  她们本就没有离开桃源多远,羽笛所指的路又是近路,因此没跑多久,阿澜便回到篱墙附近。

  青术还在与那怪物缠斗,声音忽近忽远,应是没能成功将怪物引到远处。

  篱墙已然为阿澜打开,若她就这么进去,这篱墙便会重新合拢,形成天然的屏障,将青术和那东西一同隔绝在外。

  羽笛漂浮在空中,不再也无需再为阿澜指引方向。

  阿澜望着青术所在的密林,焦灼地等待着。

  终于,打斗声停止,林中转而响起另外一种声音,有什么速度极快,冲着这边而来。

  不知来者是哪一方,阿澜紧张起来,往后退了一步,随时准备进入篱墙。

  来人身形渐近,从那片密林之中高高跃起。一袭青影,身后生出一双翅膀,在阳光之下舒展着,映射出柔和的光芒。

  青术扇动翅膀,朝着篱墙入口飞过来。她身后的密林安静片刻,突然爆发出一声猛兽的吼声。

  青术讶然:“怎么会这么快?”

  她停在空中,向阿澜传音道:“不必管我,快进去,关上篱墙!”

  她话音刚落,原先同她打斗的那团东西体型忽然暴涨,身高一下变得三丈有余,从树林露出脑袋来。

  它形状彻底稳定下来,笼罩在它身上的光芒消失,露出其面容与四肢,身上长出毛发,赫然变成了一只白狮的模样。

  但与正常白狮不同,之前的触须保留了下来,生在背上张牙舞爪地挥舞。巨大的头颅上,数十只眼睛向各个方向转动,一部分正怒视着青术,一部分则看向阿澜,以及她身后的篱墙。

  青术立即动作起来,羽针齐发,进一步激怒了这头怪物,将它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自身这边来。

  意识到自己已被怪物发现,阿澜当机立断,并未进入篱墙,而是向相反的方向远离。与青术的想法一致,她不可以将怪物放入桃源,不仅因为手无寸铁的阿蘅,更因为负伤的钰卿和阿青,她不能让她们也置身险境。

  仿佛察觉了她的意图,篱墙中的枝叶与藤蔓活动了起来,向外延长,缠住阿澜腰身,似是在阻止着她的行为,并且想将她拉入桃源保护起来。

  可它们又不想伤到阿澜,那挽留的力道也微乎其微,轻到阿澜根本没注意它们的行为,只轻轻发力,便从中脱离出来。

  那些藤蔓只好缩了回去,遵循阿澜意愿,开始将桃源封锁起来。

  余光看见阿澜动向,青术脸色一变,急忙查看篱墙状态,发现篱墙正在合拢后才松了一口气。对她而言,只要阿蘅无事,阿澜想做什么都无所谓。除她之外那怪物也在盯着阿澜,大部分眼睛防备着青术的同时留出几只,始终随着阿澜的奔跑而移动。

  那怪物还不能完全控制初生的躯体,没移动几下便被青术压制,四肢趴在地面上,动弹不得。但它皮毛,青术的羽针只能吸引它的注意,令它吃些苦头,却不能伤及它的要害。

  与它笨拙的躯体相对,那怪物背上的触须却极为灵活,瞬息之间便可伸至任意区域。怪物凭借这触须朝着青术挥打,好几次差点击中青术的双翅,险些将她击落。

  见青术应对辛苦,阿澜按住腰间匕首,趁着怪物对她还未发起进攻,跑到一个拐角处,借用山体和树木挡住怪物视线,试图从这里绕道怪物身后,帮青术一同对付怪物。

  目标从视野中消失,那怪物躁动起来,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声,面上的所有眼睛都开始不安地转动起来,瞳孔转为红色,渐渐发起光来。

  看出它这是再次开始变化,开发这具怪物身躯的更多能力,青术暗道一句不好,发出羽针刺向怪物眼睛,右手打出一道法印,将那怪物头颅向下摁去。

  那怪物数只眼睛被刺瞎,头颅随之狠狠砸向地面,但这些远远不够。它已透过障碍物看清阿澜方位,背后的触须朝着阿澜躲藏的山体袭去。

  一条触须击碎山石,另一条抓住阿澜,勒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吊了起来。

  窒息感瞬间攫住阿澜,脖颈咔咔作响,快要难以承受,眼前景象失了色彩,逐渐转为漆黑。

  ……

  阿澜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不知钰卿好些了没。

  光刃凌空划过,将勒住阿澜的这条触须斩为三段。

  怪物当即痛得嚎叫起来。

  一大股新鲜空气涌入肺部,阿澜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向下坠落,随后落入钰卿怀抱。

  将阿澜放在地上,心疼地瞧了瞧她脖颈上的红痕,钰卿为她加上一层保护结界,飞身回到半空中。

  那怪物已被青术压制,钰卿不必使用控身诀,便全力凝出光刃,向那怪物射去。

  那怪物刚成形,除却挥舞触须之外没什么防御能力,钰卿光刃速度又在它之上,很快便将它的触须尽数斩落。

  怪物不断吼叫着,触须来不及新生,背上血色扩散,很快便失去了反抗能力。

  青术见状,手中法诀收紧,将那怪物上半身拉起来,让它心脏的部位暴露出来。

  钰卿会意,掷出最后一道光刃,穿过怪物胸膛,予它了结。

  到了命运的最后一刻,那怪物反而安静下来,所有的眼睛全都阖上,毫无反抗地失去了生息。在它胸膛之上,有一块区域亮了起来,发出之前的那种白光。

  一道羽针飞去,“叮”的一声,刺穿了那片区域。

  白光黯淡下来,怪物躯体瞬间化为齑粉,消散于尘土之中。

  钰卿回到地面,挥手解了结界,阿澜便扑进了她怀中。

  “你来救我了。”阿澜道。

  脖颈受了挫伤,致使她声音有些哑:“每次我想到你,你便会来。”

  “嗯。”钰卿抱住她:“你需要我,我便会来。”

  青术在钰卿之后来到这边,见到这一幕,默不作声地收起翅膀,立在一旁。

  察觉到她的法力波动,钰卿转过身,望着与她们隔了一定距离的青术。

  “驿使。”她道。

  “是。”

  青术开口回答,上前一步,向钰卿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

  “驿使青术,见过钰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