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欢”的梦境算是中咒者和施咒者共享的, 虽然主导者是中咒者,但施咒者也可以随心变幻出自己想要的物件。
所以尹雅在看到仓鼠图案的瞬间,就明白了沧澜烟刚才那番话的意思。
她倒也不觉得沧澜烟做这种事有什么不对, 谁让她先把风筝想成了鲛人模样, 现在她只是对风筝上的图案倍感困惑, 忍不住问:“在你心里, 我还真是一只仓鼠啊?”
甚至还是会戴眼镜的那种卡通仓鼠。
仓鼠风筝到底还是被沧澜烟高高地放到天上去了,稳定下来高度之后,又被沧澜烟系到了同一棵椰子树上。
尹雅仰头望着两只风筝, 又问:“你就不怕风筝互相缠线吗?”
“缠住又会怎样?”沧澜烟反问。
“……倒也不会怎样。”尹雅想象了一下画面, “最多在风停的时候, 它们会一起掉下去吧。”
“那便不必为它们操心。”沧澜烟淡淡一笑, 牵起她的手,主动与她十指相扣。
一起坐在沙滩上看海时,尹雅伸长脖子远眺一阵,说:“自从心像幻景更新后, 我一直都在岛里, 还没出过海呢!”
沧澜烟一听就明白她想要什么, 接过话:“此时的风不算大,时辰也不算晚,适合划船出海。”
海边每天都会有几艘渔船停泊,尹雅挑了一艘较大的渔船, 向船主打过招呼, 就兴致勃勃地跳上船, 坐在船头上, 好奇地观察着坐在船尾的沧澜烟摇起船桨。
“我以为你不会划船呢!”
“也不算会。”沧澜烟却说,“毕竟用不上。”
她顿了顿, 主动解释起来:“不单我族,其他水族渡海也都是靠游的,真要比起速度,人族古时候的船确实也比不上,即便有灵力加持也一样。”
“听起来像是比过。”尹雅抓住重点。
“确实有人族造访过我族的栖息地。”沧澜烟回忆道,“在我族做客时,也驾船和几个孩子比试过速度。”
“那时候的船是什么样的?”
“外形上,和现在常用的船差不多。”沧澜烟说,“但远没有现在的船技术先进。”
“确实,现在都是靠电力供能了,全是高科技带来的便利。”尹雅点头,“说起来,在我设定的世界观里,你们和人族的交集并不多,但听你的描述,感觉鲛人一族对人族还挺友善?”
“那些人族以各种陆地上的奇珍异草,换取我族的鲛绡和珍珠。”沧澜烟说,“倘若是像这样和平地以物易物,互通有无,我族自然不会将人族视作敌对。”
船桨漾开水波,她们沐浴着并不晒人的海上阳光,随意闲聊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海面平阔,放眼望去,视线内竟没有第二座海岛。
尹雅看着看着就困惑起来了,忍不住上下打量沧澜烟,看得沧澜烟抬眸和她对上视线,“怎么了?”
“我就是在好奇,蓝烟那时候到底漂了多远,又漂了多久?”尹雅纳闷地问,“你看,这边四处都没有其他海岛,洋流也不见得有多汹涌,她那个状态,要是能正常漂到蓝弦子所在的海岛上,伤口应该早就泡坏了?”
“对于大多数水族而言,水域反而是疗伤宝地。”沧澜烟解释道,“蓝烟漂流的过程中,虽昏迷着,身体反而能利用海水中的灵力与矿物质,进行自我疗伤。至于漂了多远多久,应当是你这个作者说了算的。”
话虽这么说,她却看向了南方。
“南海归墟……倘若你感兴趣,我可以带你去瞧瞧。”她说。
尹雅正为她之前那句话倍感尴尬,闻言忙接过话:“你知道归墟在哪里?”
这个地名确实在她的小说里出现过,但因为涉及剧情基本等于没有,她也就没有做详细的场景描述,而是让“归墟”这个地方的大致位置、用途只存在于角色们的对话里。
沧澜烟却没回答,只是再问:“想看么?”
“还、还是不了吧!”一想到自己给归墟的设定无异于乱葬岗,尹雅连忙摆手,“不过归墟离南海不远,你……”
她顿了顿,观察着沧澜烟的神情,没看出什么异样,才小声问:“你想回家看看吗?”
哪怕蓝烟和沧澜烟有数不尽的不同之处,可她写文用的背景是同一个地方——鲛人一族的栖息地,南海。
其实在见到森林公园那片红树林之后,尹雅就想过,能不能在梦里让沧澜烟回一次家,回到有着圣树的那个地方。
“不必。”
谁知沧澜烟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今天已回过家了。”
神明无法理解,对她而言,她的故土与圣树,早已在那个坍塌的世界消失殆尽。
不管神明是否补全结局,只属于她的故土也不会复原。
而没有坍塌的南海与圣树,永远只属于书中那个已经沉眠于圣树的沧澜烟,梦中的南海与圣树,也永远只属于蓝烟。
如今,梦外那个满是人族的陌生世界,才算得上是被她承认的第二个家。
既然沧澜烟都这么说了,尹雅乖乖应了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出海自然是要捕鱼的,回家之前,尹雅亲自用灵力凝了一张网,抛进海里试图捕捞。
“若是想要收获多些,放网至少要一个小时。”沧澜烟提醒她,“灵力撑得住么?”
尹雅没想到居然要这么久,愣了一下之后,用力点头:“没事!蓝弦子的灵力底子好,只要我的想象在,网就在!”
于是她就硬撑了一个小时,期间还看着沧澜烟不知道用什么法术,居然用船桨一条一条地把鱼抛进舱里,又捡进盛海水的木桶里。
“你不信任我的意志!”看着木桶都快挤满鱼了,尹雅终于忍不住大声哔哔。
“并非不信任。”沧澜烟摇头,“只是我也想捕鱼了。”
“就不能等我收了网,发现量太少再捕吗?”尹雅不依不饶。
“照你的说法,同样都是对你的打击行为,变一下顺序会有什么区别吗?”沧澜烟诧异问。
“……”尹雅一时无言,气鼓鼓地拎起自己等了一个小时的网。
蓝弦子有怪力,她拎网的时候基本没感觉到重量,不由得更气。
哪知道拎上来的网兜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鱼虾蟹,尹雅大致估了一下,总觉得能装满三个大木桶,顿时消了气,哼着小曲把网兜丢在船舱里,依照自己的记忆,在它们底下幻化了一个菜市场里装鱼虾的红色大盆。
不过当海产全入盆,盆里也灌上海水之后,她明显感觉到船往下沉了许多,吓得赶紧扒着船沿去目测水位。
“放心吧,不会沉。”沧澜烟轻笑,“就算真沉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快别乌鸦嘴了!”尹雅恨不得跳过去把她的嘴巴捂上,“赶紧回去吧!能划回去对吧?”
“你要是觉得能,那就是能。”沧澜烟却幽幽地说,“你要是觉得现在就会沉船……”
她话还没说完,尹雅就感觉船又往下沉了一截,慌忙摆脱这种悲观想象,船才一点一点浮起来。
待到夕阳西下,满载而归的渔船收获了村民们此起彼伏的兴奋叫喊声。
尹雅却觉得很累,为了防止沉船,一路上她都把自己的精神集中在控制水位上。
好在分海鲜的事不归她管,她只消往沧澜烟怀里一靠,就会被打横抱起,回到山中隐居之所。
但真正躺到床上之后,她又怎么也睡不着了,翻来翻去很久,最终起床去外面,找到了正准备杀鱼的沧澜烟。
“你会唱摇篮曲吗?”尹雅问,“或者催眠的曲子都可以。”
结果沧澜烟却笑着反问:“这么想在梦里睡觉?”
“我累了就想睡嘛。”尹雅小声嘀咕,“你唱吗?”
她并不知道,这时的自己在沧澜烟眼中,已经有了“恃宠而娇”的感觉了。
“唱。”沧澜烟答得很干脆,放下手中的鱼,除去手上腥味,跟着尹雅回到卧房。
尹雅并不是第一次听她唱歌,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却还是满心期待,并好奇沧澜烟究竟会唱什么曲子。
下一秒,她就听沧澜烟唱了段熟悉的歌词:
“海浪无声将夜幕深深淹没,漫过天空尽头的角落。”
只是两句,沧澜烟嗓音里带出的那种沧桑与悲凉感,就让尹雅躺不住了。
“大鱼在梦境的缝隙里游过,凝望你沉睡的轮廓。”
“别、别唱这首!”尹雅忍不住阻止,“我说过听了会哭的!”
然而耳畔的歌声并没有停下,即便没有伴奏,沧澜烟饱含感情的清唱,也能将她拉入歌词中的那一个个场景。
加上她刚刚才体验了出海,这时只觉自己被一个人丢到了无边无际的海上,身边没有任何熟悉的人——就连沧澜烟也失去了踪影。
尹雅最终还是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去抓沧澜烟的手,硬是把她拽到自己面前,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将自己颤抖的手指虚虚地抵在她仍在开合的唇上,却到底没有阻止她继续唱下去。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真是活该。
为什么要听一个有那么多故事的鲛人,唱《大鱼》这首歌呢?
弄得现在连一个平静的觉也没得睡了。
可她很快又觉得,这也不能全怪她啊。
这老妖精明明会唱那么多歌,什么类型的都有,偏偏选这首她说过“听了会哭”的歌,怎么想都是……都是故意想看她哭啊!
“沧澜烟!你真的、真的太坏了!”
好不容易熬到沧澜烟唱完一整首,尹雅顶着一对红眼圈,揪住沧澜烟的衣领,哑着嗓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