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于荆棘中盛放,助我窥见天光。】

  冬来给谢楠施针配合药浴,如此反复三天,谢楠的面颊总算恢复了血色。雨师沫也稍稍放下心来,夜里也能在谢楠身边浅眠几个时辰。

  袅袅的栀子花熏香在殿内缓缓游荡。

  谢楠缓慢的睁开眼睛,入目的白光使她下意识的合上双眼,她把头转向光线较暗的一侧。

  雨师沫看到谢楠醒了,就吩咐思棋去将冬来请来,她眼眶红肿,眸子下面一片淡淡的乌青,点水的秋瞳此刻泛着淡淡的欣喜,云髻被高高绾就,衬得美人如雾般迷离又脆弱。

  雨师沫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喉头,声音中因着谢楠醒来的欣喜有几分颤抖“阿楠,……你醒了,渴不渴?喝点温水好不好?”

  雨师沫的心此刻被紧紧抓起,游荡在悬崖边上,她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也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仿佛被凝固了,没有人愿意率先打破寂静,雨师沫感觉自己的喉头酸涩发苦,她知道谢楠不愿意理她。

  她强压下心头的苦涩,尽量若无其事的说“你肯定很饿吧?我去给你准备膳食,等冬医正看过你,就可以用了。”

  雨师沫起身离开谢楠所在的寝殿,轻轻关上殿门,她的背影同往日一般端庄又从容,可无人知晓,她的面颊上已经满是冰凉。

  殿内,谢楠的眸中一片死寂,她在脑海中回想发生的一切,她看到母亲来救自己的身影,每当午夜梦回,她都希望如果母亲当初没有来救自己就好了,死去是最轻松的事,活着才艰难……

  谢楠不清楚雨师沫在师傅的死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可是,她也想不明白,师傅被人诬告,她既不将此事告诉自己,也不为师傅翻案,还师傅清白,整整三日,她就眼睁睁的看着师傅被强加莫须有的罪名,为证清白而死。

  还有苏和,她在定北军中风头正盛,前途一片光明,年纪轻轻就受到重用成了千长,她有什么理由冒着被定北军背弃的风险去诬告师傅……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蹊跷,细思之下,谢楠的心渐渐冷却,她想不清,除了雨师沫之外还有谁能以雷霆手段令定北军元气大伤……

  谢楠的心中泛着苦涩,连呼吸都牵动出巨大的痛意,泪水不知不觉沾湿了枕头,她却毫无所觉,沉溺在足以毁灭她的巨大的悲伤中,将自己一遍遍凌迟。

  冬医正来看过谢楠后,沉重的对她说“我说不出:逝者已矣,生者莫哀,这样的话,但是我希望你振作起来,雨师沫下一步要收回你对定北军的掌控权,你若是失去了定北军,还有何能力与她抗衡,你师傅也就永远不能沉冤昭雪了。”

  谢楠感觉她的心已经痛到麻木了,她苦笑着点了点头。

  冬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语重心长的说“雨师沫对你,究竟还是有几分情意的,可又有谁知,在她心中,究竟是你的生死重要,还是无上的权力重要,从今往后的每一步,你都切莫寄希望于她的那几分淡薄情意,需得牢牢将定北军掌控在手中,知道吗?”

  “……我知道,多谢您还愿意来看我,师傅的死与我脱不开关系,我害得你们天人永隔……”

  不等谢楠说完,冬来就打断谢楠的话“不必再说了,我不是为你,我是为了她,我总不能看着她白白死去,连个替她正名的人都没有。”

  冬来走后,雨师沫将自己亲手准备的晚膳端在木制的托盘里,谢楠大病初愈下不了榻,雨师沫打算喂谢楠用晚膳。

  雨师沫的面上一副从容的笑意,把玉制的小碗端在白皙的掌中,她拿起勺子,对着冒着热气的鱼汤轻轻吹了口气,舀起一勺纯白的鱼汤,递到谢楠唇边,眸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讨好“阿楠,你尝尝这碗鱼汤,我是用最新鲜的洞庭湖鲤鱼,小火熬住了半个时辰,你看颜色,像牛奶一样纯白,只是你大病初愈,只能喝清淡些,我就没有放盐,但是,应该也是很香的,你尝尝吧!”

  鱼汤冒出的热气飘荡在空中,大肆钻进每一个细小的角落,谢楠多日只是靠着米汤过活,此刻闻到鱼汤的香味,肚子不争气的“咕……”了声。

  雨师沫轻笑一声“阿楠,我知道你饿了,快试试吧!”

  谢楠抬起酸乏无力的手臂,将雨师沫凑到她唇边的勺子推开,她的眼睛并没有看向雨师沫,雨师沫却从她的眸中窥视到了万年的寒冰,她的心中一凛,热切的举着的双手被谢楠推到一边,她不敢再看谢楠的神情,只好轻轻放下玉碗,颓然走出谢楠的寝殿。

  她轻手轻脚的关上殿门,转过身的那一刻再也不能伪装,她无力的蹲在墙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泪水决堤似的涌出,她明明知道这样做会把谢楠越推越远,可是她还是做了,不但做了,她还做绝了,她以为自己做好了面对不对自己好的谢楠的准备,可是,不对自己好的谢楠,又怎么是谢楠呢?令人绝望的痛意如洪水猛兽般袭来,雨师沫却不能尽情放肆痛苦,他只能压抑住内心绝望的嘶吼,将头埋在膝盖上,浑身颤抖着,发出无声的哭泣。

  雨师沫走后,谢楠依旧躺在榻上,不论谁来她都不理会,知道思棋将谢慕带来。

  谢楠看着谢慕,不过半月就瘦了一圈,从前堆满了嫩白的肉肉的下巴,此刻却有一个尖尖的弧度,葡萄珠般的双眼覆上了一层淋漓的水光,眼睛红红的,嘴角不是委屈的抽动,还瘪着嘴,不哭出声来。

  谢慕脱掉她的粉色的小鞋子,爬上到她腰的榻,钻进谢楠的被窝里,抱住谢楠的腰,把头埋进谢楠的胸口,一抖一抖的抽噎着。

  谢楠把谢慕抱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摸一摸她柔软的头发,诱哄般的说道“慕慕别哭,母亲没事的……,等母亲好了,就带着慕慕去燕北,好不好?慕慕不是一直说要去看祖母长大的地方,要去草原上纵马吗?等母亲好了,就带你去。”

  边上的思棋闻言两手不由得紧握在一起,她既心疼谢楠,又心疼雨师沫。

  谢慕止住哭声,抬起亮晶晶的,毫无杂质的眸子问谢楠“等你好了就可以去吗?”

  谢楠笑着点点头“对,再过……半月,咱们就可以出发了,慕慕高不高兴”

  谢慕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又天真的问谢楠“那我们走了,沫沫怎么办?”

  谢楠闻言,抚摸谢慕脸颊的手停在半空中。

  殿外恰巧站在门口的雨师沫也是愣在原地,她也想知道,她的阿楠不要她了,她该怎么办?雨师沫的呼吸都轻了,她紧张的立在原地,奢望她的阿楠不要把她的心揉碎。

  看着平日里对自己百般呵护,千般宠爱的谢楠,突然用凉薄冷漠的神情看着她,雨师沫感觉谢楠每一个冰冷的眼神都是扎进她心里的一把刀。

  殿内,谢楠迅速调整好心情,微笑着对谢慕说“沫沫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们不能老是麻烦沫沫,我们慕慕以后和母亲在一起好不好?燕北还有很多的奶奶,她们都是你祖母的好朋友,她们都可喜欢你了,还有燕北的鹰隼,狼崽,慕慕不是说最想要了吗?和母亲去燕北,就都有了。”

  谢慕只是点了点头,她虽是年幼,对于大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却也不是毫无察觉,她知道“沫沫做错了事,把母亲害得很惨很惨,母亲不能原谅沫沫,她只希望母亲过得好,是沫沫做错了事情。”

  谢楠满意的揉了揉谢慕的发顶,在谢慕的脸颊上重重的亲了一下。

  殿内一片温暖祥和的气氛,愈发衬得殿外的身影孤寂寒凉,那人站了一会儿以后,迈动沉重的脚步,离开了那里,那人脸颊上滑落的露珠滴到草丛中的草叶上,园成亮晶晶的一点,在皎洁月色的掩映下,发出长久淡漠的,带着浓重忧伤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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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谢楠,干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