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漫天的火光造就成可怖的尸山血海,这里是人间的炼狱。

  定北军与西荒国的一战中,定北军损失惨重,但终是打了一场胜仗,守护了雨师国的尊严,与雨师国百姓的安定生活。

  战场上,将士们翻动尸体努力辨认出自己的战友,将她们清理好,前一天与自己越好,打完仗一同回家的战友,此刻一动不动的躺在血泊中,身体冷成一块冰。

  打完这场仗,谢言并没有松一口气,她知道,西荒人诡计多端,何况兵不厌诈,只怕他们还有后招。

  傍晚,夏日的晚风轻轻吹过,刚刚见证了一场悲剧的树丛发出低沉的哀嚎。

  谢楠吃过晚饭后,同苏和一起在安葬阵亡的将士,看着一张张鲜活而灵动的面孔变得苍白又麻木,谢楠心中并没有一丝战胜的快意,反而被战友牺牲的悲伤洪流笼罩。

  可是打仗本就是要死人的,定北军中的每一个将士都愿意用自己一切守护雨师国,谢言如此,她亦然。

  入夜,月明星稀,夜色哀伤

  谢楠走到谢言的帐篷前站定,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本就下定决心的事情,到了眼前,她反而开始犹豫,终于,帐篷里的人开口了。

  “帐外何人?进来。”

  谢楠撩起门帘进去,她看到谢言眼中布满血丝,嘴唇干的开裂,头发也不似以往整齐。是啊,她不过是个安定将军,也要为雨师国,为定北军负担如此之多,何况谢言,她可是雨师国的守护神啊。

  谢言看着站定在帐篷里的谢楠,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情,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谢楠犹豫了几秒继续开口“可是,战场瞬息万变,我怕我来不及高诉你:我始终不能像你对我的态度那样对你,就算你在我幼时抛弃我,我还是想与你亲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明从前在宫里的日子,我没有一瞬间不恨你,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我看到百姓的生活如此艰辛,我渐渐明白你的坚持,我觉得,若我是你,未必能做的比你更好。”谢楠此刻终于撕开了笼罩在自己内心的一层雾霾,她终于有勇气直面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回避,一直遗憾的一点。

  她终于明白,有些事,逃避不能解决,只有直面,才有可能战胜于它。

  谢言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她愣怔的看着眼前的谢楠,手中的毛笔悬在半空中,她还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反应,谢楠又开口。

  “所以,我不恨你了,日后若是你遇到危险,我会保护你,我会像对阿沫一样对你好。”

  谢言放下手中的毛笔,走到谢楠身前,伸出双臂将谢楠拥在怀里,她从来不敢奢望,有一日谢楠会原谅她,可是,谢楠确实是原谅她了,她做了那么多令她失望,伤心,愤怒的事情,她都原谅她了。

  两人紧紧抱着对方,任由自己的泪水淌湿对方的衣领,她们这些年来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般轻松过,谢言嗓音哽咽又沙哑的开口“对不起,从前的日子,是我不好,日后我定会千倍万倍补偿于你,将从前欠你的那些,都还给你。日后,我们也可以像寻常母女一般,同寝同食,亲密无间。”

  谢楠闷闷的发出了一声“嗯……”

  谢言又想起有关雨师沫的事情,犹豫了一番要不要告诉谢楠,最终还是放弃了,她在谢楠心中的位置一定不如雨师沫重要,她还是等到再过些日子,再将真相告诉谢楠吧!

  谢楠走出帐篷时注意到月亮的清晖照亮了地面,刚好能看见路上的一切,她想“若是阿沫知道我与母亲和好了,也必定会为我高兴吧!”

  翌日,寅时时分

  谢楠在睡梦中被帐篷外的呼喊声吵醒,她迅速睁开眼时,只见纯白的帐篷被漫天的火光映出令人绝望的红。

  她立即起身冲出帐篷外,西荒将领宇文莽带领五十来名西荒精英将士烧了定北军的粮仓,定北军的将士救火时,宇文莽躲在树丛中命令将士继续向定北军营发射火箭,眼看着一间间帐篷被火焰吞噬,将士们有的衣服上染着了火,痛苦的在地上滚来滚去,有的抱着木桶救火,还有的骑着马向树丛中射箭,欲杀死宇文莽……哭喊声一声高过一声,谢楠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她纵身一跃骑上自己的枣红马,一手抓紧缰绳,一手拿着弓箭冲向树丛中。

  夹杂着火光与焦气的风与少女无畏的模样相撞,定格下少女最初的勇敢模样。

  谢楠孤身一人闯入树丛中,与宇文莽几番交手,皆没有占到便宜,几番拼命的厮杀,满地皆是西荒士兵的尸体。

  在她快彻底没有招架之力之前,宇文莽命士兵将谢楠团团围住,谢楠此刻无比后悔自己的冲动,她以为自己今天怕是回不去了,上一次这样绝望无助还是在水牢中被雨师骁折磨时,正当她悔不当初时,激昂的马鸣透过层层树林,谢楠知道谢言来了。

  谢言用银枪与宇文莽厮杀,趁机将被打倒在地的谢楠捞到马上,放在自己身后,尽量护着她。

  谢言此刻在马上被一众西荒士兵包围,狼群不断缩小对猎物的包围圈,眼睛里发出贪婪的绿光,涎水几乎要从口中流出。

  宇文莽放肆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雨师国威震天下的大将军也有今天,怎么样变成别人砧板上的鱼肉的滋味还好受吗?”

  谢言一手抓紧缰绳,一手提着银枪,目光慎重的扫视过眼前的人群,她并不打算回答宇文莽的话,她在想该怎么办才能把谢楠救出去,五十名武功高强的西荒士兵包围了她们若是突围,胜算有几成越想心越凉。

  宇文莽看谢言不回答他的话,也不生气,他摆出最终胜利者的姿态“要不大将军您求求我,若是我心情好,说不定就放你们一条生路了。哈哈哈~”

  宇文莽在他的乌骓马上捧腹大笑,像是吃人肉的妖怪。

  谢楠靠近谢言耳边,她忍住浑身深可见骨的伤口发出的彻骨痛意,血一滴一滴顺着衣服落到地上,她尽量大声坚定的开口“不要求她,你快走,你不要救我啊!”

  谢言开口安抚她“你放心,我不会求他的,定北军宁死也不会像西荒人低头。”

  谢楠终于坚持不住,失去了意识,她因此而没有看到谢言是如何杀掉一个又一个西荒高手,她不仅要突出重围,还要护住谢楠,当一只又一只锋利无比的箭穿过谢言的胸膛,手臂,大腿,她始终尽力护着谢楠,当西荒高手倒下三十来人时,宇文莽也受重伤撤退了,谢言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终于有机会对谢楠好了,只是她这一生中与谢楠和睦相处的时光实在是太过短暂,从前她在宫里时,雨师沫以她的性命威胁自己,她只好尽量离她远一点,才能保护她,她到军营后,自己因为懦弱,没能与她言明心意。

  昨夜,她们好不容易冰释前嫌,她就要永远的离开她了,她都来不及听她叫自己一声母亲。

  清晨的阳光透过林间的缝隙,鸟雀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树林中除却刚刚厮杀过得血泊,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