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我到宿舍了, 一会儿再跟你打哈。”门外不远处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
季宛下意识整理衣服,而秦霄则是直接把她抱起来快步走向洗手间。
就在宿舍门被打开的瞬间,秦霄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由不得休息, 秦霄从背后覆上来。
秦霄的怀是烫的, 才出了一背汗的季宛有一瞬种冰和火交融的感觉。
疑问萦绕在耳畔, 热烈无声。
“看。”秦霄忽然在她耳边极轻地说,湿手抬起她的下巴。
季宛瞳光一震, 瞬间瞳孔紧缩, 正对着的是洗手台的镜子。
季宛看到了衣衫极度不整, 目光涣散而沉迷的自己, 和仍在忙的秦霄。
像极了树林里其他的树都是独立挺直向阳而生,唯有两棵交缠而生的树,让人甚至分不清到底是一棵还是两棵。
树冠难舍难分, 树干彼此牵扯, 扭曲,畸形,树根隐匿在阴暗潮湿的地下,还不知道盘根错节彼此渗透到什么地步。
季宛只觉看一眼就要发疯, 潜入树林那个人却仍在沉迷,唇角向上勾着, 似是对这样的画面欣赏至极。
门外的人拿了什么东西就出去了,听到宿舍门关上,季宛紧咬唇瓣, 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出声拒绝。
秦霄一反常态地听话, 立刻罢手。
季宛喉咙里生理性地轻出一声,紧接着向她倾覆而来的生理性的, 声势浩大的渴望。
这一刻体内和脑海里叫嚣的不满,彻底颠覆季宛二十年来的认知。
她曾以为自己是矜肃持重的‘好女孩’,至少她可以是,可现在她无比悲哀的意识到,人类很可能所谓的自由意志只是生理尺度,人类不过是伺候自己身体的奴隶而已。
季宛幼猫般地嗫嚅,眉心软陷,一双眼迷茫地半阖着,整个人都要融化在秦霄身上,可有人临门流转,就是不给。
秦霄在镜子里欣赏着季宛的神情,还帮她把粘在脸上的头发抚开以便看的更清楚。
淡蓝的海,波光潋滟,脸颊和嘴唇上那种红,是任何胭脂也无法模拟的绝色。
她揽着季宛往前走,让季宛躬身扶住洗手台,而后低头到她耳边询问,循循善诱。
季宛忍无可忍地应声,突然间失而复得。
……
也许人类本就是残缺的动物,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充满缺口。
缺口得以圆满时,灵魂喧嚣,血液沸腾,明明双脚没有离开地面,却能真切感觉到漂浮的自由。
“……小点声。”有人轻笑着在耳边嘱咐。
……
眼前忽明忽暗,季宛看不清镜中的自己。
是喜欢么?
也许从父母交荷,卵子受精那一刻起,对性的热衷就成为人类刻在基因里隐秘的习惯,而人类却误以为是喜欢,让人类明明在爱欲中独生独死,却生出与另一个人类缔结永恒契约的无妄期待。
即使暂时满足,人在生长,新的欲望也生长,这条索取的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秦霄帮季宛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整理好,动作温和,一丝不苟,连衬衣褶皱都伸手抚平。
季宛低垂眼睑,似在走神,开口气若游丝:“秦霄……你把我当什么?”
秦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说:“女朋友。”
季宛眼中光芒剧颤,眉心一塌,红唇翕动,连带声音都在抖:“我不是。”
下一秒,季宛喊得破音,“你听清楚了我不是!”
秦霄如被带着实质性力量的飓风迎头席卷,季宛打开门径自冲了出去。
丝丝缕缕甜而暧昧的气味从洗手间缓缓散出去,却又久久萦绕在秦霄鼻尖。
那些动人声响仿佛仍在耳边回荡,人都走了,性却好像还没结束,仍让秦霄发着烧,一时都生不起气,不失为一种讽刺。
想来大多家庭的教育都以性为耻,季宛一时无法接受也很正常,但最后那句话却让秦霄愈发迷惑。
原来让季宛难以接受的并不只是亲密接触,更是‘女朋友’这个身份。
真相愈发清晰,秦霄久久立在原地,逐渐清醒。
……
学校路两旁高大树冠上立满白玉兰,旁边是一棵棵樱花树连成的粉色瀑布,花瓣纷飞,低处有金色迎春炸出花枝,浅紫暖白的种种不知名小花缀满绿化带。
能开的花都开了,忍过一冬的生机终于热烈地爆发出来,全力以赴,路过的学生嫌开的杂乱,只挑选角度拍一些局部发朋友圈。
秦霄缓步行进,侧目拍落肩上几片樱花瓣,手插进头发里抖了抖,也飞下去好几片。
明天就是周末,家里今天说是有急事叫她回去,她却是走的不紧不慢,一直在想其他的事。
距离那次已经两天过去了,她一直想问问季宛家里到底什么情况,总是没机会开口。
在别人没请求帮助的时候非去帮助别人,潜台词就是认为自己在这个事情上一定会比别人更明智,这其实是优越感在作祟。
季宛没请求帮助的时候,她放下助人情结,季宛做出选择的时候,她便尊重季宛的选择。
-
郊区别墅。
一进家门就踏入一种冰冷凝固的氛围,母亲一脸凝重地坐在沙发上,什么都没干,只是想事。
阿姨在清理扫地机器人,一心忙活,不抬眼皮,大气都不敢喘,而书房里传出爷爷正在大声责备秦霄父亲的声音。
“……这就是让你们管教的结果!”
这套别墅位置偏,平时没人住,一般都是每年到夏天家里才会有人过来住一段时间,另外就是老人有时候来住。
陶诗兰一见秦霄进门,蹙着眉快步上前拉住她,声音极小:“哎呦你怎么搞的!真是,一会儿千万别顶嘴,爷爷正在气头上!”
“啥事儿?”秦霄疑惑地问她妈。
陶诗兰恨铁不成钢地剜秦霄一眼,“你说什么事!”
秦霄还是没懂,她近期除了季宛跟哪个女生也没‘接触’,跟季宛既没有用自己身份证开过房,也没出去租房,老爷子怎么发现的?
似是听到门口的响动,书房里的老人扬声,“是不是她回来了!”
那声音震的陶诗兰脊背一抽,手足无措,“……是啊,爸,霄霄回来了。”陶诗兰拉着秦霄又低声嘱咐了好几句,跟着秦霄一直到书房,担心的在门外站着。
秦霄无所畏惧地走进书房,低头挨骂的父亲直起身,看到她的瞬间,眼中爆发出刚烈的怒火,扬手一巴掌就打过来。
秦霄早有防备,往后错一步,父亲的大手从脸前轻轻挥过去,只触碰到空气,险些暴露了高举轻落的真实意图。
秦书君一副更加愤怒的模样,伸手就要把秦霄捉过来,“反了你了!”秦霄不耐烦地撇开脸,“什么事?”
书案上传来一下一下摔砚台的巨响,两个人都停下动作。
秦元武对着秦书君怒骂:“你演给谁看!早干什么去了!”
秦书君低头连连认错。
“滚出去!”
……
书房里只剩秦霄面对火冒三丈的老人。
秦元武的胸口大幅度起伏,气得眼都是红的,手里握住书桌上的戒尺骂道:“跪下!”
秦霄上回见他这样还是多年前他刚知道自己喜欢女生的时候,但现在秦元武的身体远不如当年。
秦霄就地跪在木地板上,垂下眼皮,面无表情。
秦元武地怒骂声一句高过一句,无非又是那些秦霄耳朵都听出茧的话,年少不懂事总觉得可以反驳,辩的长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辈分压。
后来回过味儿来秦霄才明白,争辩的输赢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他们不接受,那就自己搞钱自己出去住,爱接受不接受。
只是这回不知道是怎么走露的消息,直到爷爷骂道:“你还有脸问你爸什么事!人都找到家里来了!人姑娘哭着求我们好好管教好你!”
秦霄抬眼,“谁?”
秦元武闻言气得抄起戒尺就快步走到秦霄身后,“孽障!你想干什么?报复人家?”秦元武边骂边挥动戒尺,空气中摩擦出一声又一声骇人的响动,每一次都清脆狠重地落在秦霄背上。
秦霄闭上眼,咬牙忍耐,门外的陶诗兰听得每一声都颤一下,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别人本来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打小规规矩矩,遇着你把人家一辈子都毁了!”后面秦元武再骂什么秦霄也只是一声不吭,静静等着他发泄怒火,心脏被模糊而紧迫的云雾包裹,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疑问。
谁。
秦霄足有半个多小时才挨完这顿莫名其妙的打骂,秦元武看她态度不似从前犟,以为她是知错了,打着打着也就慢慢消了气,最后只叫她滚出去,没再吩咐别的。
从书房出去秦霄也没感觉疼,只是觉得背后和手心又烫又麻,老妈在门口两眼泪汪汪的杵着,眼眶鼻尖都很红,不知道抹过多长时间眼泪,秦霄一言不发,自己往楼上走。
这栋别墅属于此处别墅群中占地面积较大的,设有前院后院,独栋客房,二楼走廊的窗户可以俯瞰整个前院。
干部疗养院文宣部负责人陪着季宛从客房走出,“秦老跟我们说起你为同学服务的精神,我们都特别感动,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见了。”
“您过奖了,这次演讲我一定会用心准备的。”季宛微颔首,礼节性微笑,临出前院,脚步顿了顿,向一旁的管家问起:“麻烦问一下,秦霄在家么?”
管家笑容稍僵,“您是找她有什么事?我方便代劳么?”
季宛笑容微敛,看来秦霄家里不太欢迎有同学找她,但还是坚持问:“她在忙么?”
管家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什么,“小姐是回家了,不过秦老很久没见她,恐怕一时半会聊不完,您看要不改天?”
“这样啊,那没事了,我后面自己联系她。”
管家点头亲切的笑着,一直把季宛送出大门。
……
隔着玻璃,秦霄无比清晰的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又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走远。
季宛来她家做什么?秦霄视线有些涣散,微微偏头,似是怀疑自己看错了。
陶诗兰提着药箱走上来,看见秦霄站在走廊窗边发呆,“快去床上趴着,擦点药,别留疤了。”
秦霄没动。
陶诗兰愈发觉得秦霄这回的模样不寻常,轻轻拉了下秦霄的袖子,“宝儿?”
“妈。”有些沉哑的声音。
母女连心,陶诗兰一下子就感受到秦霄的心情,眼眶一湿,哽咽道:“妈妈在……你说。”
有人的嗓音更扭曲几分,“那女生叫什么名字?”
陶诗兰噗嗤一声笑出来,眼泪花也溢出来,“你这丫头是同时处了几个?谁告你黑状都不清楚啊?”
她看见秦霄没有跟着笑,而是像渐渐冰冻住。
陶诗兰长叹一口气,“我也不清楚,就在门外头听了听,是你大学同学,她家特别反感这个,你呢,也别难为人家,好聚好散吧。”
“她怎么说的?”
陶诗兰嘴唇微抿,蹙眉看着秦霄,有些不忍心说:“别想这事儿了。”
秦霄看上去平静了不少,回过头望着陶诗兰,“您告诉我,我就不想了。”
……
“她说……这样的关系毁掉了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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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逐渐降临,偏僻的别墅区一片静谧。别墅后院的松柏四季常青,造型古朴。
那些树当初是秦霄的父亲花大价钱移来的,各个生得很有灵气。秦霄立在树下,指节松松垮垮地挂着一串沉香珠。
送这玩意的用意到底是什么?秦霄垂了下长睫,保平安?
为什么会有人希望毁掉自己人生的人平安?
秦霄笑出来,无奈的摇了摇头,弯下腰开始做事。
埋在树底下是可以降解的,也不算谁委屈了谁。
回忆里响起一声轻飘飘地‘秦霄……我也只有你’。
晚风吻过秦霄的脸,吹动一池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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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面是在学校。
上下课秦霄刻意躲着季宛,但与其说是躲着季宛,不如说是躲着那个无处质问的自己。
季宛自己找上来,到宿舍敲门,秦霄在宿舍洗澡没听到,闫金萱刚好回宿舍,大大方方就给开了。
秦霄刚洗完澡出来,一身浴袍,肩上多搭了条毛巾,头发上都是水。还没来得及吹。
闫金萱拿上一大包日用品,换上二十厘米的高跟鞋急匆匆出门,宿舍里又只剩下她和季宛两个人。
季宛没等秦霄去拿吹风机,似是怕再晚些又有人进宿舍,快步走到秦霄面前,“秦霄……”
秦霄收回拿吹风机的手,微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