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壶酒很快就在容夙和南宫焰的唇齿相接里灌完了。

  容夙舔舔唇, 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南宫焰脸微红,揽着容夙的腰踩上凤凰虚影。

  凤凰清唳一声,如一道火般带着漫天红光往南宫族所在青云上城的方向掠去。

  莫州浮屠城在九州大陆最边缘, 凤凰几乎横穿半座九州大陆。

  于是地面上的修士仰头看去,就能看到耀眼炽烈的凤凰虚影上,有华丽高贵的女子揽着黑衣持刀的女子,自荒芜向繁华而去, 最后直直降落在如星如月的一座宫殿里。

  青云上城上空。

  白衣蓝边、玄黑腰封的南宫严收了青莲剑, 自云雾里坐起, 道一声“回家喽”,一步踏出, 已经消失不见。

  青云上城的城门“轰”一声关上,不欢迎的意思显而易见。

  姚通元和段君鹤脸上一阵青白。

  至此,三月赌约彻底结束, 南宫族、南宫焰和容夙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几日后。

  换上一袭新衣服的容夙从星月居里一步踏出, 同样穿少主服饰的南宫焰正从外面走进来。

  族主磨砺九重关通过了。

  南宫焰现在已经是南宫族的族主了。

  只是一族之主的地位很至高无上, 换族主也是件大事,南宫族光准备继任族主的事宜就要准备好久,因而她也不着急换族主的服饰和称呼。

  “南宫焰。”容夙看见南宫焰,唇角不由自主地扬了扬, 那双向来黑沉沉的眼睛此时笑意潋滟,像极了黑曜石,亮晶晶的。

  悟出春刀需要万物复苏、如春般满怀希望的心境。

  那原先是容夙永远做不到的事情。

  但因为南宫焰的出现, 她做到了。

  于是属于刀修淡漠的面具不复存在。

  在南宫焰面前,容夙只是容夙。

  冰山这不就融化成春水了?

  南宫焰笑一声, 很满意眼前主动扑来环住自己的容夙,接着想到自己来星月居的目的, 笑容微微收敛,对容夙道:“容夙,姚段两族把那些人送来了。”

  那些人。

  哪些人?

  自然是当年和永兴坊覆灭之事相关、出事后不思补救、反而想着打上罪名置身事外的修士。

  容夙眼里笑意一滞,接着头一低,把南宫焰环得越紧了。

  她的唇附在南宫焰耳畔,声音轻轻:“辛苦——少主了。”

  赌约结束才几天,姚段两族会速度这么快,当然是因为南宫族的施压。

  所以南宫焰没有来见她的这几天也是在忙这件事吧?她还说是准备继任族主。

  容夙亲了亲南宫焰的侧脸。

  南宫焰有些顶不住,还因容夙似乎藏着许多情绪的眼睛感到软绵绵的,心里有些痒,又有些无所适从。

  她就道:“那些人在南宫族大广场,我们去看看?”

  那就去看看。

  容夙笑着看一眼南宫焰红了的耳朵,牵着她的手熟门熟路走到了南宫族大广场。

  第一次来这里时,南宫焰坐在广场石台上的座位上,威风凛凛而满怀杀意。

  那时她在处置触犯南宫族族规、行事没有原则的族人。

  容夙走过去,于是听到了南宫焰心里真正的声音。

  她后来许多次想过,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对南宫焰动心的,是无忧城外南宫焰护住十九座城、以命相挡,还是日月山境里的星合草,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容夙没有具体的答案。

  但她清楚地知道,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前所未有地希望南宫焰能够得偿所愿、青云直上、无所顾忌。

  她沉寂如死水的心在那一刻跳得最快。

  现在容夙抬眸看去,就能看到原先躺着南宫族族人尸体的地方此时跪了一排人,打眼一看有几十个,穿的衣服都很华丽不凡。

  姚字和段字来回晃动,这几十人里有姚段两族的族卫、执事和护法之类的,修为和地位都高低不齐。但二十四年前,他们都只是跟随少主左右的族卫。

  容夙松开南宫焰的手走过去。

  青山手里拿着天眼录走了过来:“容夙大人,我已经查清楚了。当年旧事这些人都有插手,而且此后也做了许多类似的事,并不仅是受了少主指使。”

  只是被指使、身不由己的,南宫焰挑了出来,会在问过容夙的意见后再处置。

  “所以这几十人才是真正的作恶多端、死不足惜。”青山在最后八个字上加重了声音,手一挥,那些人就变得清醒。

  要死,自然是清醒地死。

  于是原先安静无比的大广场上就多出了很多声音,怒骂、哀嚎、求饶、哭泣……

  声声交叠,像极了当年容夙站在永兴坊外听到的声音。

  只是那些声音要绝望一些,对于容夙来说也熟悉一些。她曾被那些声音折磨了很久,现在再次听到类似的,却只有如释重负。

  容夙就向前踏出一步,习惯性地想摸出黑刀,只是黑刀断成两半收在储物戒指里面。

  而深湖在三月赌约里用了太多次,有了一两道缺痕,送去南宫族器堂修复了。

  “容夙。”南宫焰清冽而温柔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她向容夙走来,手里拿着一柄白如霜雪的剑,面上含笑:“用这个。”

  那是南宫焰的佩剑,也是本命剑。

  梦魇死境后改名为融魇剑。

  意思是融去梦魇。

  当然也是容焰剑,容夙和南宫焰。

  容夙心绪微动,怔怔伸手接过,剑柄上还有南宫焰的温度。

  握紧后,掌心正紧贴着剑柄上的凤凰,暖融融的。

  容夙就拿着融魇剑,在那姚族执事惊惧的眼神里一剑刺出,正中心口,剑拔/出,人倒地。

  几十人,容夙刺了几十剑。

  很稀松平常。

  对于练刀二十多年的刀修来说,几十剑不算什么。

  对于生死厮杀里爬上来的容夙来说,几十人也不算什么。

  因而最后她拿着滴血的融魇剑走回南宫焰面前时,眼睛里情绪淡淡,拿剑的手很稳,掌心还有凤凰的温度,只周身环绕着一股凉凉的血腥味。

  这丝血腥味不算什么。

  在南宫焰扑进她怀里、酒香浓郁、温暖如凤凰火流淌过时,就更加不值一提了。

  接下来十几日时间里,南宫焰果然开始忙继任族主的事情了。

  容夙没有事做,也不用修行,就跟在南宫焰旁边听着她安排给青山绿水紫田任务、再见一见严族老南宫严、云族老南宫云那些大能。

  南宫族上下对南宫焰当族主没有什么意见。

  三十岁前修到登天境就是不世出的天才。

  南宫焰现在才二十六岁就登天境四重,这已经不是天不天才的地步了,而是逆天。

  更别说她还有凤凰血脉。

  血脉天赋者的成就不可限量。

  南宫族有这么一位族主,绝对是福缘。

  至于族内某些说姚族族主正在冲击至真境、不满容夙的声音——小到几乎没有人理会。

  因为修行界几万年没有出现过至真境的修士了,以姚族族主的天赋,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够创造奇迹的人物。

  而且就算他能,冲击成功要多久?至少几十年要的吧?

  说不定几十年后他出来,不但发现自己的儿子死了,还会发现杀死他儿子的凶手的道侣,也就是自家族主南宫焰,已经是和他同境界的大能了。

  有南宫族的族人异想天开。

  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不管南宫族一部分修士心里怎么想的,面上都要对南宫焰毕恭毕敬。

  南宫族原来的族主还想着深度闭关冲击至真境。

  他对南宫焰才成为南宫族少主没两年就继任族主之位没有什么意见,甚至还很赞成。

  于是南宫焰继任族主位置的大典很快就开始了。

  整座南宫族乃至青云上城都很热闹。

  大典在南宫族的南宫大殿举行。

  四面八方的宾客都来了。

  什么天心府、中州世族、徐州世族、南州世族……

  容夙穿了一袭黑而有红边的衣服,手里拿着深湖坐在角落里。

  她以前是很喜欢热闹的。

  这个以前是指六岁以前。

  后来就不喜欢了。

  她不喜欢热闹,习惯性地喜欢黑暗,喜欢寂静,喜欢不为人知地藏着,才能好好地活着。

  哪怕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有些习惯却已经改不过来。

  她此时就坐着,眼神穿过满殿宾客和来回走动的南宫卫、南宫族大能,直直落在最前面万众瞩目的南宫焰身上。

  南宫族族主的服饰除了华丽高贵外,还有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威严。

  因为南宫焰有凤凰血脉的原因,她穿的那袭衣服上还有凤凰的图案,丝丝缕缕看着并不连贯,看起来没有什么,但南宫焰穿上后却一瞬间如同凤凰展翅,几欲冲上高空。

  容夙就懂了,那是只属于南宫焰的衣服,只有具有凤凰血脉的修士穿上,才能有那般震撼人心而耀眼璀璨到无法直视的效果。

  碎金般的光因凤凰而生,南宫焰的脸已经很精致无双,衬着那股神兽威压和圣洁,一瞬间恍如仙人般,只能远观而不能靠近。

  此时殿中大部分修士就看着族主服饰的南宫焰,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那些修士里有容夙认识的,如商宝阁二小姐商梦华、姚族大小姐姚宣兰,更多的是不认识的,哪家世族的公子小姐,哪座宗门的少主首席弟子……

  容夙想着,心里就有些闷。

  她不喜欢南宫焰被别人那样看着。

  但先前南宫焰问她要不要站在她旁边、近距离看着她时,她却拒绝了。

  容夙那时候想的是:继任族主的位置对南宫焰来说一定很重要,她希望那些修士惊艳的是南宫焰的天赋、才华、地位,而不是别的什么。

  南宫焰荣光无限、得偿所愿、举世瞩目的时刻,她不想分走。

  能看着南宫焰光芒万丈成为南宫族族主已经很好了,至少算是弥补了她没有看到南宫焰少主册立时的遗憾。

  殿上仪式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

  向来随和散漫的南宫严此时也一袭庄重服饰,正在将一样东西交给南宫焰。

  那是镇天印,九阶宝物。

  也是南宫族的镇族之物。

  还是族主地位的象征。

  镇天印,顾名思义就是天都能镇压。

  当然那只是一个名头。

  但无疑能衬出这宝物的不凡。

  以后它的主人就是南宫焰了。

  换而言之,南宫焰就是南宫族的天,是无法撼动、稳如泰山般的存在。

  南宫焰伸手接住。

  南宫严向后退了一步,双手交叠,行了一个极标准的、大世族内所有族人见到族主应该行的拜礼。

  接着就是族老南宫云。

  嫡系子弟南宫炯。

  南宫族星月殿的南宫卫。

  南宫族星月殿外的南宫卫。

  南宫族所有的族人。

  四周宾客低了头。

  那是对世族族主应有的礼仪。

  角落里,容夙站了起来,想着是不是要学着旁边紫田的动作做一遍。

  只是那拜礼看着很简单,做起来却有一股古朴典雅的韵味,她一时间哪里学得来?

  容夙就有些沮丧,心想她似乎不是一个合格的近卫,接着她听到了南宫焰的声音:“容夙。”

  清冽、轻缓。

  大殿空阔还有回音,衬着南宫焰那袭凤凰服饰,莫名还有一股威压。

  容夙微怔,抬眸看去,就看到大殿新修建的凤凰台上,南宫焰唇角含笑,正向她伸出手,像极那时在断魂渊。

  她的意思也很明显,她要自己过去。

  四周宾客还有南宫族所有在场族人的目光一瞬间都凝聚在容夙身上。

  她于是万众瞩目。

  上方南宫焰还伸着手,一副她不过去就不罢休的模样。

  容夙怔怔地一步一步走着,顺着四周修士自行分开的路走到南宫焰身边,搭上她的手后被她拉了上去。

  正逢族主仪式结束后凤凰台上升。

  凤凰展翅,把南宫焰和她旁边离得很近的容夙环住了。

  殿内所有南宫族的族人按照族礼拜见,形同于把容夙也算了进去。

  容夙看向南宫焰,看到她眼睛亮晶晶的,还有得意的意味,就知道她早就打算这么做了。

  难怪当时她跟南宫焰说她只在角落里看着就好,南宫焰眨眨眼问了原因后就没有再说话。

  好深的心机啊!

  容夙眼神微深,低眸看着殿内修士们看来羡慕而复杂的目光,心里情绪骤然一滞,接着眉眼舒展开,看向南宫焰,低叹一声,正要开口。

  南宫焰却先一步出声了。

  满殿修士都看向凤凰台。

  她却无所顾忌,直接一步凑到容夙面前,声音轻轻的。

  她说:“容夙,你在这里,我才算真正的得偿所愿。”

  从很久很久以前,她的愿望就不仅仅是成为南宫族的族主了。

  容夙愣住,接着就感觉心里痒痒的。

  漫天桃花洒落。

  她明明没有出刀。

  容夙迎着南宫焰微微疑惑的眼神有些窘迫,低声解释道:“应该是春刀刚悟出不久,还有些控制不住。”

  南宫焰唇边的笑容就越来越璀璨了。

  她已经知道桃花是容夙春刀的伴生,也知道春刀是因容夙心境而生的,那么桃花自然也是了。

  桃花越来越多,那么容夙心里——

  她就笑着继续对容夙说:“又没说要你控制。”

  于是桃花越洒越多。

  容夙:“……”

  她脸红了,羞窘加倍。

  南宫焰伸手摸摸她的脸,指尖一点,凤凰火化作凤凰在半空盘旋,那般炽烈灼热,却没有毁了桃花,反而裹挟着一起向上。

  桃花灼灼,春暖花开。

  衬着这座向来华丽壮观、庄严肃穆、象征地位的南宫大殿,场面一时美如古画,天然就有一种震撼人心的道韵。

  修士们怔怔看着凤凰台上的两人,原先羡慕嫉妒的眼神就变成了惊艳感叹。

  他们此时只想到了珠联璧合、天造地设,似乎道心都生出一种向往憧憬,想向着一切美好去。

  凤凰台上,容夙眼神灼灼看着南宫焰。

  南宫焰任由她看着,低咳一声压住心里那股不自然的情绪,满怀期待地问:“容夙,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说什么?

  容夙不解,眼神含了疑惑。

  南宫焰呼吸一滞,又说了几句,自问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容夙却始终呆呆的,就会看着她笑。

  凤凰台升到最上方。

  接下来就是成为族主的南宫焰去面见那些来祝贺的宾客,顺便聊聊以后和南宫族的往来交涉了。

  她低哼一声,踩着凤凰往南宫大殿最顶层去了。

  容夙:?

  她在想现在怎么搞?她应不应该跟上去?南宫焰刚才哼那一声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怎么就哼了?不是还说她是她的愿望么?

  桃花于是继续洒落。

  虚空里围观的青山和绿水齐刷刷扶住额头,无奈到极点。

  青山看向绿水:“你懂少、族主的意思吗?”不会只有他一个人懂吧?

  绿水嗤笑一声,是笑容夙的:“不就是道侣名分么?”

  自家族主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容夙叫到身边了,还一起上了凤凰台,接受南宫族族人的拜礼。

  那不是一般的南宫族族人,连南宫严、南宫云这样地位无双的大能都行礼了。

  容夙一个登天境一重的修士哪里配?自然只能是因为她是他们族主的道侣了。

  南宫焰都说容夙是她的愿望了,都以凤凰缠住她的桃花了,这意思还不明显?

  她是想直接借族主大典昭告天地,容夙是她的道侣。

  虽然昭不昭告所有修士都知道,但到底意义上是不一样的。

  南宫焰做了她那一步。

  所以容夙应该顺势提出道侣结契的。

  结果她只会在那里看着南宫焰傻笑,南宫焰只哼一声都算好的了。

  青山就叹一声,暗道果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懂,而是只有容夙一个人不懂。

  容夙最后还是没有跟上去,她打算回星月居去琢磨琢磨怎么控制住桃花,不然走一路洒一路也不太好。

  正想着,面前就多出一个人。

  她抬头看去,看清楚后不禁一怔。

  那人穿着和南宫严很是相似的一袭长衫,白衣蓝边,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南宫严是懒散随意,像轻狂疏朗的酒徒,行事更多是在不越原则底线的限制里随着心意来。

  眼前这人却像——私塾里的教书先生。

  严谨、板正、衣衫上一点褶皱都没有。

  他是南宫正。

  南宫族原来的族主、现任护族使。

  归一境巅峰的大能。

  修行界巅峰处寥寥无几的那小部分人物里的一个。

  容夙就有些迟疑。

  她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南宫正。

  护族使?

  所谓护族使只是一个虚的名头,意思是他在南宫族内修为最高,所以南宫族危亡之际他是最大的希望。

  迟疑的时间,南宫正已经先开口了:“容夙,你不用紧张。本座只是想同你说——”

  他顿了顿,在容夙疑惑的眼神里声音沉了些,古板严肃的脸上多出一丝笑意:“容夙,你很好。”

  容夙,你很好。

  不含杂质、简单直接的赞扬肯定。

  跟南宫严像极了。

  容夙低着头心情有些复杂。

  很少有人这么赞扬她,尤其是修为高到巅峰的修士。

  或者准确来说是,容夙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么简单直接却直击人心的赞扬了。

  结果在南宫族就听到了两次。

  她于是抬头轻轻回了一声:“您也很好。”

  简单直接,同样出自内心。

  容夙从前最厌恶世族,愿意对南宫族改观是因为南宫焰。

  于是改观后,她看到了许多以前不曾注意到的东西。

  比如南宫严那样正直无私的性格,就算有归一境六重的修为,就算天赋卓绝,但他杀了那么多族人,世族利益至上、关系盘根错节,怎么就能一直稳坐刑律族老的位置呢?

  比如南宫族原来那位副族主也地位很高,怎么南宫严说废修为就能废修为呢?

  再比如南宫焰十五岁后,就算她已经是世族大小姐,但彼时南宫族副族主已经没了修为被关着了,怎么南宫焰就能一剑杀了他还没事呢?

  还有就是,拥有凤凰血脉的南宫焰再不凡,到底才登天境,真的能镇压住那么多归一境、造化境的大能么?

  桩桩件件,答案都指向这位南宫族的族主。

  容夙就明白了。

  不管段族和姚族如何,至少南宫族是真的有不一样的地方的。

  南宫正微怔,显然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笑一声,声音低低:“本座不算好。”

  他不算。

  不然不会注意不到南宫焰险些血脉被移植,不会让南宫焰后来还那么艰难,不会让部分族老一直想着算计南宫焰。

  修到归一境巅峰后,他一直想着突破至真境,多年闭关,早就配不上族主的地位和责任了。

  所以现在能看到南宫焰通过族主磨砺九重关、压住所有反对的声音坐上族主的位置,他是很欣慰的。

  南宫正说着,见容夙表情微惊,轻飘飘转移了话题,自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此玉是本座前段时间做出来的,能挡归一境修士致命一击并反击一剑。”

  “就当本座给小朋友的见面礼了。”他笑着把玉佩丢到容夙怀里。

  容夙接住后一看,就看到那玉佩形状像盾,和南宫严给她的盾山玉很像,只是盾山玉只对登天境以下的修士有效。

  还有就是——小朋友?

  容夙有些无奈,她三十岁了,怎么都不算小吧?

  “阿严说得很有道理,你才三十岁,只是孩子而已。”南宫正压低声音继续道:“不过焰焰确实喜欢活泼一点的。”

  他说完,衣摆一晃,走了。

  剩容夙拿着那块盾玉在原地凌乱。

  夜幕降临,族主大典结束,星月居。

  容夙坐在屋里看着那枚盾玉,还在想着她要怎么做才能算活泼,门一推,南宫焰走了进来。

  她还穿着南宫族族主的服饰,凤凰虚影若有若无地附在她后面,看上去神圣威严又圣洁。

  容夙想着南宫大殿凤凰台上南宫焰说得偿所愿时的表情,心里痒痒的。

  然后她一个瞬移把南宫焰环住抱到床上,低头就吻住了她的唇。

  南宫焰当时问她是不是想说什么,容夙不知道。

  但南宫焰如果问她想做什么,她一定是能回答出来的。

  她想神圣威严的凤凰褪去那层光华,在她怀里染上情/欲,自坐在角落里看到那些人望向南宫焰时惊艳痴迷的目光时就想了。

  那些人都能看到南宫焰穿着凤凰服饰耀眼璀璨、威风凛凛的模样。

  但褪下那袭衣服后动情而软绵绵的南宫焰,只有她一个人才看得到。

  于是容夙怀着某种莫名的占有欲亲着南宫焰,半晌后南宫焰呼吸急促,被她松开后眼睛里都蒙上了一层水雾,眼神满是控诉。

  容夙完全不心虚。

  她问道:“南宫焰,你忙完了?”

  边问还边伸手去解南宫焰的衣服,意图就很明显。

  南宫焰原先踏进来准备直接把凤凰台上没有说的话挑明的架势就一滞。

  她原先是有很多话要跟容夙说的,结果谁能想到一进来就被容夙按到床上亲。

  都这样了,还说什么说?

  她哼一声,躺在那里任由容夙动作,声音还有些颤:“算是吧。”

  容夙的动作就一滞,许多疑惑再次涌了上来:南宫焰又哼了?好端端的,又怎么了?难道她现在不想做?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速度很快地把南宫焰那袭有凤凰盘旋的族主衣服解开,在解里衣的时候想到什么,把南宫焰翻了翻。

  南宫焰:?

  她有些不解,接着就感觉容夙的手隔着一层里衣落在她的背上,轻轻摩挲着,像是对待什么易碎品一样。

  南宫焰就懂了,她手一伸,覆盖住后背的里衣往肩膀一褪,白皙的背完整地呈现在容夙眼前。

  南宫焰的声音轻轻的,“容夙,没有掌痕了。”

  所以一切都结束了。

  登天境后修士所有的外伤内伤都会消弭,自然冰原冰荒熊的掌印也不复存在。

  其实早在南宫焰出现在登天城生死擂台上时,那掌印就消失了。

  只是后来就算重建永兴坊、在永兴坊那段时间,有姚段两族悬在头顶,容夙不知道未来如何,甚至不敢做什么。

  所以现在是她在冰原大比后第一次看到背上没有伤痕的南宫焰,就跟正阳宗烈阳地窟石室里第一次看到不着寸缕的南宫焰一样。

  白皙如玉、肌肤胜雪。

  像是一幅动人心魄的画。

  画上干干净净。

  容夙却清楚地知道原来的痕迹。

  她低头,怀着虔诚的心情把原来有着掌印的地方都吻了一遍。

  南宫焰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声音微哑,手指攥得很紧。

  再然后,容夙把南宫焰翻回来,在打算解开她里衣前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坐直身体后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件衣服,声音上扬:“南宫焰,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南宫焰:“……”

  她动动腿,压住情/欲后抬头看去,就看到容夙手里拿着一件华丽无比、也漂亮无比的衣服,表情颇为得意:“这是我要送给你的衣服!”

  商宝城拍卖会的“霓裳羽衣”。

  有凤羽。

  小光球说华而不实。

  但对容夙来说,华就够了。

  南宫焰值得世界上所有华丽漂亮的东西。

  南宫焰看一眼,伸手拿过来摸了摸,笑了:“还以为你是送给顾妍妍的呢!”

  容夙都回南宫族大半个月了,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南宫焰虽然知道那一定是送给自己的,虽然早就从南九那里知道,容夙为了拿到这衣服险些丢了性命,但还是很期待容夙会什么时候送给她。

  结果她选了一个最不合适的时间来送。

  南宫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攥着拳忍得辛苦,面上表情就没有很欢喜。

  容夙有些不解和惊讶:“你早知道?”

  “是啊。”南宫焰有些敷衍。

  短短两个字,容夙就完全懂了。

  三月赌约里,她许多次生死攸关时都似乎感觉有一道目光在看着,当时还以为是错觉,原来是南宫焰的后手啊。

  所以南宫焰根本就没想着要按赌约来,她无论如何都会护住自己。

  容夙想着,心里情绪汹涌,想到南宫严和南宫正的话,问道:“那你也知道我拿到这衣服有多不容易了?”

  南宫焰轻轻嗯了一声,态度实在不算热情。

  容夙没有在意,她手微攥紧,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你认为我在逃命的过程中还能瞒着姚段两族的修士顺利拿到衣服,算不算是活泼的表现?”

  南宫焰:?

  她眼睛里都是疑惑和“你傻了”的意味。

  容夙低咳一声,似乎也发现问的不是很好,拿起那衣服想着换个话题:“南宫焰,那你认为这衣服好不好看,值不值得商宝城拍卖会最后——”

  她没能说完。

  因为南宫焰忍无可忍,直接打断道:“容夙,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跟本族主讨论衣服好不好看、本族主喜不喜欢的问题么?”

  声音凉凉的,还有股不耐烦,细听似乎还有压不住的微颤和动情。

  容夙怔住。

  她低头看南宫焰一眼,看到她那件白色的里衣被自己解了一半,此时半露不露,露出来的肌肤都有些红,后知后觉想到南宫焰的背似乎是很敏/感。

  容夙不由笑了一声,很随意地丢开手里几乎是拿命换回来的衣服。

  南宫焰脸红红,恼羞成怒,想一脚把容夙踹开,被她抓住脚后翻上来压住了。

  *

  继任族主后,南宫焰比原来还要忙了,有时候忙到一连几日都回不了星月居和星月殿,甚至都不在南宫族和青云上城内。

  容夙一开始还想着要跟着去,但她对世族的事情实在不感兴趣,后来索性就在星月居待着了。

  她的修为到登天境后,血魂术的影响就烟消云散,南宫严就不用再去那据说很凶险的天山绝境拿雪莲还是莲子了。

  容夙此时就坐在庭院的石桌前,想着眉心的龙形面具和宿柏溪。

  虽然不知道龙形面具是什么,但它似乎认她为主了。

  跟很久以前正阳宗外门屋子里滴血上去不同,这次似乎是彻底认她为主、会为她所用的那种认主。

  只是怎么用容夙还需要再摸索摸索。

  还有就是宿柏溪。

  容夙想到宿柏溪,就想到浮屠城前那一刀。

  冬刀,万籁俱寂,万物如雪,最后都会走向融化的结局。

  圆满境界的冬刀和圆满境界的春刀是两种极端。

  容夙此时看着自己的手,却觉得只要她愿意,她能尝试着将这两种极端融在一起。

  她经历过最绝望的时光,也重回到希望无限的美好。

  所以四季刀法到底是什么呢?

  容夙有些莫名的感悟。

  似乎是一年四季,似乎是天地万物,也似乎是世界。

  她想着想着,不由有些出神,回神时就对上一双漂亮得跟星辰一样的眼睛:“在想什么?”

  南宫焰声音轻轻,坐在容夙旁边问她。

  容夙微微摇头,心里原来还有些迷茫的情绪瞬间散了,眼睛里只有欢喜:“南宫焰,你回来了!”

  声音上扬,一听就很高兴。

  南宫焰却微微垂眸,沉默了一会道:“容夙,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想做的事情。

  容夙不明白南宫焰怎么会这么问。

  南宫焰叹一声,坐进容夙怀里和她对视,“我忙南宫族的事情时,你都在做什么?”

  容夙沉默。

  南宫焰知道她懂了,容夙本来就很通透的。

  她直接道:“当初在永兴坊里,你说你只是属于我的容夙,我很开心。”

  “但是容夙,你在属于我以前,首先是容夙啊。”

  属于南宫焰的容夙和容夙是不同的。

  容夙是容夙,从前的目标是复仇、讨回公道。

  那么以后呢?

  南宫焰有她的目标,但那是她的而不是容夙的。

  所以容夙以后的目标是什么?

  容夙不知道。

  就跟当初绿水问她她的道是是什么时一样。

  她垂眸:“南宫焰,我在星月居里等你回来不好么?”

  南宫焰以前等了她很久,所以她现在多等等也没有什么。

  “那当然很好。”南宫焰声音温柔:“但我不用你等,我们能一起向前的。”

  所以——

  “容夙,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南宫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不厌恶南宫族不等于喜欢南宫族。

  以前的容夙不等于现在的容夙。

  所以坐在星月居庭院里出神也跟以前完全不同。

  登天境以后,修行越加注重道境和道。

  容夙于是看南宫焰很久,眼睛里有很多情绪,迷茫,疑惑,抗拒,锐利,肃杀,最后化为明亮。

  南宫焰就知道容夙哪怕还没有想到真正想做的事情,但也有一个短暂的目标了。

  她动动腿,想从容夙怀里起来,毕竟南宫族内还有很多事情要她去处理,刚当上族主显然是很忙的。

  容夙按住她把她换了个方向,让她抵着石桌,头一低就亲上南宫焰的唇,声音含笑:“南宫焰,我现在就有想做的事情。”

  南宫焰:!

  她像只猫一样跳了起来,一溜烟就跑出去很远,嘴里还道:“本族主没有空!”

  由此可见先前族主大典结束后容夙有不知节制。

  容夙不由笑了。

  但没有空应该也是真的。

  所以南宫焰就是来给她说那些话的。

  她想做的事情。

  她的道。

  容夙低眸看一眼腰间正阳宗的圆月玉佩,陈副宗主曾借玉佩问她,还愿不愿意再回正阳宗。

  所以南宫焰不管她会不会回去,至少都希望她不要在星月居里等着,她是南宫焰的近卫,却能不仅仅是南宫焰的近卫。

  所以,她的道怎么就不能是南宫焰呢?

  容夙思绪飘远。

  修士先要活着才能有别的。

  命不在何谈道。

  没有南宫焰,她早死了。

  所以容夙想:不管她的道、她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一定都是以南宫焰三个字为基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