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牢里。

  自从南九和那紫衣女子离开后, 南宫卫也消失不见了,偌大一间囚牢,只有容夙一个人。

  她此时也没有被绑在用上好梨花木做成的刑架上了, 而是躺在一堆比枯草柔软许多的稻草上。

  后面还有一堵墙,容夙要是愿意看看囚牢上空那扇有日光透进来的竹窗,也可以倚坐在墙角借几分力气,然后抬起头去看看。

  但容夙没有愿意或者不愿意的想法, 她累极了, 也困极了, 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柔软稻草上,远远看着像一具死尸。

  小光球又不见了。

  对于她修的道是唯心刀道, 小光球似乎和南九一样震惊加难以置信,除此之外还有满满的疑惑。

  但它一个字都没说,就那样默默消失不见了。

  南宫卫没有再在她阖眼要睡着时进来抬脚踹她了, 但容夙发现自己睡不着。

  她很累很困很痛, 意识迷蒙, 似乎只有一点点清醒,但她始终无法睡着,这大约是南宫卫折磨人的手段之一。

  容夙闭着眼睛意识模糊地想着,然后听到了一声“吱呀”一声, 囚牢重重的木门被谁小心翼翼推开了。

  像是什么大人物来了一样,所以动作处处谨慎严谨,以前她们推门进来都是随意而漫不经心的。

  接着眼前多出一道影子, 将那股若有若无的日光暖和感都挡去了,只剩囚牢的一片湿冷和压抑, 还有弥漫着的凉凉血腥味。

  但容夙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她太累了, 况且来的是谁、要做什么,都是她不关心不在意也无法左右的事情。

  “容夙。”那道影子出声了,声音有些凉,但带着股从骨子里漫出来的矜傲。

  似乎天生就有睥睨一世的高高在上,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两个字能从她嘴里说出来,具有天大的荣幸。

  最重要的是,这声音有些熟悉。

  容夙打了个激灵,瞬间就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正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拿眼睨着她,像是要将她从外到内都看穿看透。

  南宫焰居然会亲自来囚牢!这是容夙的第一反应。

  容夙的第二反应是眨了眨眼睛。

  因为她的眼睛有些刺痛,不仅仅是因为久未睁眼没有见到阳光的刺痛,还有因南宫焰身上明光华彩太耀眼的刺痛。

  宫殿初见南宫焰时,她那身打扮已经足够震撼了,但容夙此时才知道什么叫做“没有最震撼,只有更震撼”。

  比起石室里被她脱掉的那袭衣裳,南宫焰现在穿着的衣裳更华丽高贵,腰间系着的玉带也更胜一筹。

  一双长靴白如山雪,一根发带红似晚霞,衬得这位地位无双的世族大小姐如同天人降世,处处都显出奢华高端。

  但她穿得这样浮华隆重,却跑来这间脏污不堪的囚牢,她想做什么?

  难道南宫焰以为自己是那种见色起意、没头脑的人,见了她就会乖乖把生死结的解法说出来么?

  容夙的思绪有些飘忽,眼神也不自由地深沉了许多,就那样用黑漆漆的眼珠一动不动看着南宫焰,半晌才用嘶哑到不行的嗓子回了一声:“南宫焰。”

  “放肆,竟敢直呼小姐姓名!”囚牢大门边上站着的紫田面容一变,就要走上前给容夙点教训,被南宫焰摆手制止了。

  她抬脚走了几步,在离容夙近一点的地方再次站定。

  四周血腥味阵阵,她一点都不在意,而是看着容夙,似乎在寻一个说话的点:“容夙,你怎么会知道本小姐的名字?”

  容夙看着她那双价值不知多少座城池的雪白长靴染上了囚牢里的血和泥土,莫名有些痛心疾首,然后回答道:“自然是王小虎跟我讲的。”

  想到王小虎,容夙的思绪有些复杂,也不用南宫焰再追问什么,自己开口说了一堆:“正阳宗外门的生活太无聊了。”

  只有日复一日的比斗、生死厮杀、修为高的欺负修为低的、能打的收拾不能打的……

  “骤然看到一个衣着华贵、一看就家世不凡的美人,还一出现就有这样大的阵仗、这般阔绰的手笔,外门弟子哪里能不八卦不好奇?”

  八卦好奇以后,他们自然会四处打听。

  正阳宗外门里都没有什么身份高的修士,但不代表他们的家族不强、背景不够,也有那种出身高族,但自己是庶子,或者受人排挤陷害的。

  总之是能提供给外门弟子们一切除修行之外的帮助。

  而南宫焰的来历太高贵不凡,和他们像是两个世界的。

  他们就会将之当成八卦四处传扬,谈笑着说这样生而不凡的世族大小姐,将来不知会看上谁家天才,以此来缓解黑暗修行路的一点压抑。

  南宫焰关注的重点却在别的上面。

  “美人?”她重复了一声,缓缓蹲身在容夙面前,语调上扬,似乎是在问容夙:“你说我是美人?”

  容夙的思绪凝滞了,她想不明白南宫焰穿这么华贵来囚牢的目的,此时也想不通南宫焰脑子怎么长的,怎么她说了一堆她只听到美人两个字。

  但她还是抬眸认真看向了南宫焰的脸。

  平心而论,南宫焰的脸是极美的。

  黑发如墨,眉如远山,目含星辰,眉眼间道尽世族子弟的高贵。

  她的皮肤很白,唇色殷红,抿唇不笑时,自带一种站在山顶睥睨万物的嚣张骄矜。

  还有她的眼睛,眼珠澄澈,顾盼流转间带出一股风情,足以勾得许多心志不坚的修士就此沉沦。

  容夙一念至此,忽然发觉有哪里不太对,她什么时候都会在意别人的美丑了,她向来只在意别人修为高不高、能打不能打的。

  南宫焰的眼睛——

  她一惊,恍然觉得那双看似澄澈的眼眸里藏着无尽的凶险,时刻在勾她沉沦。

  容夙彻底清醒了过来,并且后怕不已地翻了个身,把自己缩到了墙角,半晌才慢慢坐直身体,眼神压抑地看着南宫焰。

  “呀,失败了。”南宫焰眨眨眼睛,声音听着有些失望,但那双眸里却漾开了笑意,那是一种嘲讽和得意的笑。

  只差一步,容夙的神魂和意识就会彻底沉沦,听从她的命令了。

  但差了一点点,容夙在最关键的一刻清醒了过来,她和那些意志不坚的修士不一样。她的意志太坚定了,所以很难搞。

  南宫焰想到这里,眸子里的笑意不减反增,甚至还靠近了容夙一点,把唇放在了容夙耳朵旁,慢慢开口了:“我能无数次施展牵魂术,但你能抵挡几次呢?”

  她说话时呼出的气体就洒在容夙耳后的那块皮肤上,温热温热的。

  同时容夙的鼻尖盈上一股属于女子的清冽香气,和衣裳的熏香交织在一起,远远看来甚至像在接吻,说不出的亲昵无间。

  但容夙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什么暧昧,她的心在听到南宫焰说的话后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不是心动,而是心慌。

  刚才那一瞬间,她确实感到自己的意识像被什么支配了一样,这和石室里的不一样,是一时和永恒的区别,这大约是南宫焰口中的牵魂术。

  从名字上看,那应该是一种牵引修士神魂的魂道术法。

  而魂道术法是什么,她读了那么多外门藏书阁的书,却从来没听过,她只能将之归为世族的底蕴。

  南九和那紫衣女子显然不会牵魂术,不然她们早对她用了,不然她早无法保持意识清醒了。

  而南宫焰的牵魂术能影响到她,她能坚持多久呢?她能一直坚持住吗?南宫焰有无数次机会,但她只有一次。

  容夙心里没底,她坐到墙角处低着头,不打算再看南宫焰,也不打算再和她说话。

  南宫焰笑了。

  她挪了挪身体,容夙退她就进,死死把她圈在了囚牢的死角里。

  华丽的裙摆被血泊润湿了,但她一点都不在意,毕竟跟生命相比,一身衣裳实在不算什么。

  容夙感觉自己的头被谁抬起来了,南宫焰的脸近距离出现在她面前了,精致的五官不管远看还是近看都无可挑剔。

  她拿她的两只手抬起她的脑袋,唇一张,声音里含着股循循善诱:“容夙,来,看着我的眼睛。”

  容夙很想直接忽略掉,但南宫焰实在太有存在感了。

  她的声音清缓而柔和,容夙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看向了她的眼睛,澄澈如湖泊,细看却在酝酿着狂风暴雨。

  南宫焰的唇扬起来了,她越来越靠近容夙,几乎要坐进她怀里,但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容夙,眼神交汇处,满满都是溢散的魂力。

  南宫焰的眼神越来越明亮如星辰,容夙的眼神越来越迷蒙不知日夜,她的意识随之变得模糊。

  小光球飘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不住地呼喊着容夙的名字。

  但容夙理都没有理它,她没有听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声音,似乎这一刻她的世界里只有南宫焰。

  “完了,要命了,容夙这回真没有救了。”小光球无比沮丧,然后它的眼前忽然亮起了一道幽暗的光。

  那似乎是一道黑光,一出现就把小光球的白光给覆盖住,接着将容夙还有她“怀里”的南宫焰给裹住了。

  别人似乎看不到这道黑光,因为囚牢木门边上站着的紫田和一众南宫卫都没有什么反应。

  小光球的眼神却瞬间就亮了,因为它知道容夙没事了,因为黑光来自容夙的眉心空间。

  然后它看看南宫焰那袭华贵不已的衣裳,还有地面上沾染了血液后还算柔软的稻草,捂住脸默默消失了。

  容夙完全清醒了,不但没有那种被牵魂术牵引神魂的不由自主,还不困不累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流转周身,将那些疲倦不堪都扫除了。

  但同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和心都有些燥热,这种燥热有些熟悉,似乎是石室里身不由己的那种燥热。

  容夙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她低眸看向南宫焰,女子似乎是在某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那双手没有再抬着她的脑袋,而是软软垂在身侧,她直接跌坐在她怀里了。

  “小姐!”外面的紫田一惊,忙快步走到自家小姐身边,伸手想要拉她起来。

  结果触碰到她身体的那一瞬,紫田险些没跳起来,因为小姐的手太烫了,跟火一样。

  “小姐,您没事吧?”紫田担忧不已,想着是不是应该叫南九大人来看一看。

  那位大人本来是暗中跟着小姐的,但来囚牢前小姐命她去了烈阳地窟,不知去办什么事了。

  南宫焰皱眉,她自然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异常。

  燥热,滚烫,暴躁,这种感觉和石室内的感觉很像,但那时候是因为血脉暴动和阵法反噬,现在无端端的——

  想到血脉暴动,南宫焰不禁低眸,以南宫一族无上心法内视经脉,然后惊讶地发现她那迟迟无法融合的凤凰血脉竟然开始在她经脉里流淌着,甚至有一部分融进了她的根骨内。

  即便先前拿到了正阳宗的正阳鉴,她的凤凰血脉还是迟迟不动,动了也只是一点点,现在居然会有这么多?

  南宫焰惊喜非常,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紫田和容夙?她从容夙怀里爬起来,盘膝而坐,打算先融合了那一部分的凤凰血脉再说。

  然后她发现那部分凤凰血脉不动了,像鱼儿离开了水以后,一动都不会动,眼看着就要缺水而死。

  而她体内那股燥热也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南宫焰惊疑不定,她试探性地靠近容夙,凤凰血脉开始动了。

  她坐进了容夙怀里,凤凰血脉开始流淌了。

  她咬咬牙,以手抬起容夙的下颌,直接覆上了自己的唇。

  “轰!”凤凰血脉开始融合进她的根骨了。

  而南宫焰只觉那股燥热越来越明显了,她快要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浑身热得像一团火,容夙就是那块冰,只有靠近她才能舒服一些。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容夙和凤凰血脉的融合息息相关。

  她要融合那一部分的凤凰血脉,现在就必须和容夙待在一起紧密接触。

  而以她目前燥热的身体和容夙不自然的表现来看,石室那一幕肯定会重演,容夙会再次睡了她。

  融合凤凰血脉和被容夙睡,还有正阳鉴一点点的作用、不知几时才能彻底融合的凤凰血脉,以及南宫族内那些蠢蠢欲动的小人,该怎么选择?

  南宫焰几乎想都不用想就有了答案。

  “小姐。”紫田都快看傻了。

  “滚出去!”南宫焰出声了,声音里含着一股很明显的愤怒和不易察觉的羞恼:“把门关上。”

  “嘭”得一声,木门重重被关上了,整间囚牢重回黑暗无光,只有上方竹窗几缕光洒在稻草上。

  紫田最后看到的场面,是自家小姐将容夙扑倒在地面上,然后伸手去解她的衣服。

  她看着厚厚的木门,把南宫卫都撤掉,自己最后一个走出这座囚狱,心情复杂无比。

  囚牢内。

  “南宫焰!”容夙惊呼一声,慌慌张张把南宫焰推开,自己重新缩回墙角,禁不住心神大乱:“你干什么?”

  喊完后她颤抖着手把衣服裹上了,动作间都带着一股不知所措的慌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窈窕淑女。

  南宫焰忍不住笑了。

  饶是她已经燥热到不行,体内的凤凰血脉也叫嚣着要她靠近容夙、贴紧容夙,以毫无保留的姿态面对容夙,但她还是被容夙这副算得上纯良的模样逗笑了。

  笑完后,她拿手撑在两面墙上,低眸对着缩在墙角的容夙道:“你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这种事,你又不是没有干过?石室里,你不是就做得不少吗?”

  容夙一惊。

  她自然知道按照这种情况,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问题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明明刚才南宫焰还在想着从她嘴里问出生死结的解法的,怎么无缘无故就燥热了起来呢?

  她想不明白,只感觉自己本就燥热的身体因南宫焰的靠近越加热,热到像火在烧灼着她,尤其是眉心处。

  南宫焰还在说话:“不用这么抗拒,跟本小姐发生点什么,你又不吃亏。”

  什么吃亏不吃亏,这是关乎生死和性命的大事啊!她睡了南宫焰一次,受到了那么多折磨,险些命丧黄泉,这要是再来一次——

  嘶!

  容夙无法想象后果,她只能伸手推开又一次扑上来的南宫焰,但结果并不如愿,她的手压根没有多少力气,甚至像是在摸南宫焰,像是在调情。

  要命!这事完全比要她的命还可怕!

  容夙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南宫焰低喃一声后扑了上来,双手搭住她的肩膀,整个人坐在她怀里,按住她的脑袋开始亲她了。

  嘶!

  容夙止不住又低嘶了一声,这回不是因为害怕震惊,而是因为痛。

  先前面对那些南宫卫的折磨还有紫衣女子的审问,她都是靠咬牙和咬唇来保持清醒的,因此她的唇上、嘴里还有身体早就伤痕累累。

  而南宫焰不单单是在亲她,她还伸舌,还细细舔舐着她的唇和牙关,她的手还上下摸着她的肩膀、她的身体。

  南宫焰的唇是凉的、甜的,但容夙只感觉到了无尽的痛,这么一个绝色佳人压在她身上,她只觉得重。

  南宫焰看着也不是很高很胖,怎么就能这么重呢?容夙心里有实打实的疑惑。

  南宫焰停下来了。

  当然,那不是因为她知道容夙心里在想什么,要是知道,她大概会直接一剑刺过来。

  南宫焰是因为周围的血腥味和触碰到的冰凉停下来的,她看看容夙被扯开的衣襟内一片血红,皱了皱眉,因为她不是很想和一个血人做。

  而且看目前的情况,她短时间内大概无望生死结的解法了。

  于是她松开容夙,皱着眉想了想,在容夙松了一口气的如蒙大赦里再次覆上了唇。

  容夙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心说她现在遍体鳞伤,这位世族大小姐还真是不挑,然后她感觉嘴里多出了一枚丹药,是南宫焰以唇渡进来的。

  那丹药和南宫卫之前喂的一样都是入口即化,但这一次容夙却觉药力瞬间化成了一股暖流席卷全身,她身上的伤口一瞬间愈合了,只剩一股细碎而致命的痒意密密麻麻。

  这股痒意随着南宫焰将身体贴紧而越加明显,最后都变成了难以控制的燥热和躁动。

  容夙感觉自己的眉心空间热到快融化了。

  她抬眸看着满面红晕的南宫焰,脑海里的弦彻底绷断了。

  南宫焰还低着头认认真真想解开她最里面那件脏到极致的黑衣。

  容夙的眼神暗了暗,又一股燥热袭来,她彻底控制不住自己,也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伸手揽住南宫焰的腰,就着那股痒意翻了个身,拿那袭不知哪个南宫卫给她裹上的衣服铺在柔软的稻草上,把南宫焰放上去,自己紧随其后压住了她,然后低头去吻她的唇。

  手一路往下摸到了南宫焰新换上的崭新玉带,拿开后是柔软光滑的腰封,接着是那袭华贵无比的衣裳。

  在南宫焰的迎合里,在那股燥热的催促下,在眉心空间的滚烫中,容夙最后拉开了大小姐的双腿。

  许是天已黑,竹窗外没有阳光照进来了,一片黑暗里,只有女子低低的喘息声和汗水滴在血泊里的声音。

  *

  良久良久,久到窗外日光亮起再暗掉,久到地面上的血泊都变干,久到柔软的稻草变得枯萎,容夙才醒了过来。

  她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痛了,南宫焰以唇渡给她的丹药不知道是什么压箱底的灵丹,竟能在瞬间治愈她所有的外伤。

  但她的手酸痛到不行,意识挣扎了很久才从那种昏天黑地的疲惫里逃脱了出来。

  容夙动动手指,眉皱紧,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那个很黑很脏的囚牢的顶,经日光斜照显得越黑越脏了。

  然后容夙动动脚,碰到了铺在地上的、放久后、经翻滚后硬了许多的稻草,她的思绪有些凝滞,想到先前发生的事情,眼里情绪瞬间复杂了起来。

  囚牢里一片寂静无声,容夙半晌才撑着手坐了起来,然后就对上了不远处盘膝而坐、听到动静后看过来的南宫焰。

  南宫焰还没有走?她还在囚牢里!

  容夙一惊,眼神没来得及移开,看到了南宫焰此时的模样。

  她的长发有些乱,有几缕还打着结,约莫是先前滚动间沾到血液所致的,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什么不妥。

  那袭又一次沾染了血迹的衣裳被丢在地上,而南宫焰已然换了新的一袭衣裳,依然华贵非常,只是从散开的衣襟内遍布的点点红痕,还是能够看出先前做了些什么的。

  她的衣裳穿得似乎很匆忙,而且她是盘膝而坐的,囚牢里除却血腥味外,也有浓郁的灵气,她醒来前南宫焰应该是在修炼。

  容夙愣了愣,接着一阵风从竹窗渗透进来。

  她有些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穿衣服,身上只搭着一件做工精致的柔软内衫,显然属于南宫焰。

  而南宫焰现在就抬头看着她,也不说话,只是眼神极具穿透力,看似澄澈的眼珠转了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容夙莫名有些窘迫,她扯扯那件内衫,眼眸一转,看见了囚牢里仅有的三件衣裳。

  一件是南宫焰先前所穿的,她拿来穿不是很合适。

  一件是南宫卫给她裹上的,后来被她拿来垫在南宫焰身下,此时就放在南宫焰坐着的地方旁,离她有些距离。

  还有一件就是那身原本就属于她的、在烈阳地窟溅染了妖兽血液、在石室给南宫焰当睡垫、三个多月来被鲜血反复浸透的黑衣,正阳宗外门弟子的弟子服。

  这件黑衣此时就在她面前,一伸手就能拿到,但上面的味道十分销魂。

  容夙不是那种特别讲究爱干净的人,此时也有些嫌弃,但南宫焰就看着她,看得她很不自在,所以她还是伸出了手。

  嚓——

  还不等容夙摸到那身黑衣,一件衣服劈头盖脸砸在了她脸上,南宫焰的声音不复先前的明朗清亮,而是带上了几分嘶哑:“你穿这件。”

  容夙从头上把那衣服拿下来,发现那是一件天蓝色的衣服。

  做工和她肩膀上搭着的雪白内衫一样精致,而所用的布料甚至还要胜过紫衣女子和南宫卫所穿的衣服,倒像是和南宫焰的衣裳属于同一层次的。

  她忍不住看了看南宫焰,女子白皙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玉戒,此时那玉戒正闪着一道光。

  于是容夙懂了,手上的衣服是南宫焰从储物戒里拿出来的,应该是她自己原来穿的。

  她沉默了一会,把衣服荡开披上了,大小刚合适,一穿出去就能开打。

  若是穿在南宫焰身上,大约就会长上一些,因为世族穿衣讲究宽衣广袖。

  穿好后,容夙试着动动脚,先把自己从原来的地方挪开,顺便挪得离南宫焰远了一些。

  她担心南宫焰随时会再扑上来,然后害得她也燥热起来。

  她的手已经很酸了,她实在不能再和南宫焰来一次了。

  南宫焰一直看着她,自然没有错过容夙脸上那一瞬的后怕和无措,于是她笑了,心里那些醒来后无处宣泄的暴戾、恼怒散去了几分。

  “堂堂正阳宗外门第一,还会有害怕的事情呀。”南宫焰用有些嘶哑的嗓音说道。

  她本来是想扑到容夙面前看看她的反应的,但是她一动,腰间和身体四处的不适都在提醒着她,先前在这间黑暗无光、甚至只有稻草没有床的囚牢里,她和容夙发生了什么。

  南宫焰便不想动了,她刚压下的情绪也有些绷不住了。

  两次!两次都这样突如其来,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她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南宫焰,你到底想如何?”容夙看到南宫焰眉宇间那一抹恼怒时惊了惊,用无比嘶哑低沉的声音问她。

  那声音极小声,如果不是南宫焰还读得懂唇语,大概是听不见的。

  她于是又笑了,这次的笑容里没有此前的嘲讽有趣,而显出一种荒唐无稽:“是你结的生死结,你问本小姐想怎么样?”

  容夙沉默,南宫焰说的很有道理,确实是她结的生死结,是她先将自己的性命和南宫焰关联在一起,但是——

  “如果没有生死结,我现在坟头的草该长出来了吧。”

  容夙瞬间丢开了那些窘迫、慌乱的情绪,蓝衣一摆,眉眼含着股属于刀修的凌厉:“不对,如果死在南宫小姐手里,说不定还会被挫骨扬灰,连坟墓都没有一座吧。”

  南宫焰愣了愣,眸里羞恼的情绪也不见了:“怎么会呢?”

  她懒懒往后一靠,明明是灰暗破旧的一堵墙,生生叫她靠出九重殿宇、白玉古榻的庄重,唇轻启,道:“毕竟你是第一个睡了本小姐的人,别说坟墓,地宫都能为你修一座。”

  “你——”容夙语塞,她想不到南宫焰说话能这么直白,直白到她睡了她的事不算什么,反而是生死结关联生死性命的事要严重很多。

  世族子弟都是这样的么?容夙眼里的神情暗了不少,顺便将最后那一点心虚也丢开了。

  她看向南宫焰,选择破罐子破摔:“对,生死结是我结的,而且南宫小姐休想从我这里问出生死结的解法。”

  “如果最后我实在没有办法,也抵挡不住你们的手段,那我会直接自断心脉。反正黄泉路上有南宫小姐陪我一道,想来也是很值得的。”

  其实是很不值得的。

  容夙不愿意和南宫焰一起死,她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没做,还有很想很想杀的人没杀掉,如何甘心就这样死了呢?

  但南宫焰又不知道,在她看来,世族子弟的性命抵得上世间所有一切。

  所以那人教她生死结时才会说,这招只有对身份贵重的人才有用。

  现在看来是真的有用啊!

  因为南宫焰的手攥到发紧,好几次都想去摸地面上放着的长剑,但最后还是松开了,只是面容上再没有一点笑意,而是满满的压抑和阴郁。

  容夙发现自己是能读得懂南宫焰面上那些阴郁的。

  南宫焰是在愤怒,愤怒她一个小小的正阳宗外门弟子,居然敢踩世族大小姐的脸面和尊严。

  她没有再说话,南宫焰也没有再说话,囚牢里一片安静。

  过了一会,南宫焰动了,她深深看了容夙一眼,说道:“你怎知本小姐不愿与你共赴黄泉路呢?”

  说完后,她扶着腰站了起来,以一种很慢的速度走出了囚牢,“吱呀”一声,囚牢的木门开了,再“吱呀”一声,木门关上了。

  容夙呆呆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反应过来那句话的意思。

  她自然是知道堂堂世族大小姐的性命很重要,但南宫焰那样说了,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慌乱,因为她很不想死。

  而南宫焰会那样说,显然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南宫焰看出来了,她看出来她有着极强的求生欲。

  所以她那样说,是警告、恐吓,也是反击。

  容夙于这一瞬间收起了所有对世族子弟的轻视和不屑。

  她想,就算所有的世族子弟都眼高于顶、自命不凡,但南宫焰是不一样的。

  她和容夙认知里的那些世族子弟不一样,她很聪明,也很有心机城府,她似乎——哪里都比她强。

  所以南宫焰到底打算把她怎么办呢?她会一直关着她么?

  南宫族找了三个多月,找到了一个双方修为到踏霄境以后才能解开生死结的办法,那如果再找三年呢?三十年呢?

  容夙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她绝对不愿意在这间囚牢里继续多待了。别说三年,她已经待了三个多月,再多待三天她也厌恶至极。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不能让那些守在门外的南宫卫知道,不能让他们认为她快撑不住了。

  所以容夙最后还是压下心底暴躁情绪,坐直了身体,让那件蓝衣的衣摆铺开在地面上,而她盘膝而坐,开始修行了。

  身上既然已经没有了伤,南宫卫也不再将她绑在刑架上,那她自然是要继续修炼的,至于会不会修炼到踏霄境去——

  容夙只能说南宫焰要是打着这样的主意,那她估计要再多等三十年。

  因为以她的心性和天赋,如果没有历练和生死厮杀,别说三十年,三百年也是修不到踏霄境的。

  而这段时间内,南宫焰不仅要派人保护她,还要不让别人知道生死结的存在,不然那些想杀南宫焰的人只会蜂拥而至。

  但那是南宫焰的烦恼,她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没了外门第一的奖励破境丹,她要怎么修炼到通玄境呢?

  容夙苦恼了一下,双手置于膝上开始运功,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修为竟然到了通玄境五重!

  容夙坐不住了,她直接站了起来,震惊地失了所有言语,一动不动立在那里跟一根木头一样。

  通玄境五重!那是通玄境五重啊!

  她进烈阳地窟前才开元境九重,现在满打满算不过四个月,她就拥有了通玄境五重的修为!

  四个月的时间,五重小境界和一重大境界,这是什么概念啊!这比小光球口中的天道之子顾剑安还要逆天!

  容夙惊呆了。

  她想不明白,但是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是南宫焰的身影,从石室开始,到囚牢结束。

  然后她想到了南宫卫、南九给她吃的许多丹药,以及南宫焰以唇渡过来那枚入口即化、消弭了所有伤痕的灵丹。

  最后是南宫焰衣衫褪尽、交缠上来的一幕幕……

  曾听说修士修行不独一人苦修,也有双/修等诸多秘法,采阴补阳、双人合力来突破境界,以合欢宗最出名。

  所以会是因为南宫焰和她……的缘故么?

  容夙想到这里,眼神里多出一些赧然,耳尖也红了一点点,然后听到囚牢沉重的木门被人再次推开了。

  一堆衣着相差无几的南宫卫群拥而进,双手向上举,正举着一张雕花刻叶、光彩夺目的……白玉床?

  “轰”得一声,白玉床被南宫卫放下了,声音之沉、激荡起的灰尘之多,足以看出白玉床有多重。

  接着是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动作,有的南宫卫铺开柔软光滑的睡席、有的南宫卫放下一个精致玲珑的玉枕,还有的南宫卫点燃熏香,一股淡淡的幽香很快盖住了血腥味。

  忙完后,一众南宫卫整齐有序地退开了,一袭华衣的南宫焰抬脚走了进来。她先是伸手关上了囚牢的木门,而后漫步到白玉床边,裙摆一转,她直接坐下了。

  容夙:?

  南宫焰面上的表情很平静,就跟她不是坐在囚牢里突兀多出来的的白玉床上,而是坐在九重殿宇内的玉座上一样。

  容夙心里更疑惑了,她压下心里因修为连破五重而欣喜震惊的情绪,全身贯注看着南宫焰,提防着她任何的动作,比如扑上来什么的。

  但南宫焰并没有扑上来,她只是坐在那张白玉床的中央,面容不变,然后拍拍旁边的位置,抬头对容夙说道:“过来坐。”

  容夙:?

  “你不用担心本小姐有什么别的用意,我只是想证明一些东西而已。”南宫焰唇角上勾,含了一丝容夙捉摸不透的笑意。

  容夙一头雾水,不仅没有如南宫焰所愿坐在她身边,反而向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以提防的眼神望着南宫焰。

  南宫焰唇角的笑意越深了:“囚牢就这么大,你再跑,能跑到哪里去呢?”

  “容夙,我再说一遍,过来坐下。”南宫焰的声音里含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容夙的逆反心理一下就上来了,她直接退到离南宫焰最远的地方,声音低哑,“南宫焰,我不是南宫卫。”

  “你以后会是的。”南宫焰唇角含笑,手一招,容夙只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谁扼住了,几乎是身不由己地双脚离地。

  随着南宫焰那只手指一勾,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飘到了南宫焰面前,然后被她按着坐在了白玉床上,紧贴着南宫焰。

  而南宫焰唇角依然含笑,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搭住她的肩膀,缓缓开口了:“如果你想活命,那么就要记住一点,千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