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暗暗的光影落在那张丰姿冶丽的面容上, 将往日的慵懒风情硬生生压出了一丝冷郁意味,寒意逼人。

  顾意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此事无法善了。

  因为她的小女朋友现在心情不好。

  趁着醉意动了歪心思的男人摸了摸自己被酒杯砸破的后脑, 见着半掌血色,霎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怒从心起。

  “哪来的臭三八,我的事也敢管?”

  话音方落, 又一杯热茶泼到了他脸上, 烫得男人当即高叫一声, 本就烂醉的脸更红了一层,酒也瞬间醒了不少。

  放下茶杯的人略垂着眸用纸巾擦了擦手, 随即牵过身旁人淡声道:“走吧,回家。”

  “招惹完老子就想走?”男人双目赤红,抹了一把脸, 顺手拿过了旁桌的玻璃酒瓶, “今天不给老子赔礼道歉一个都别想走。”

  角落的骚动引来了不少围观, 音响台的歌也静了下来。

  曲流笙眸光微挑,视线斜睨着他,唇角勾出了一点笑。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让我赔礼道歉?”

  傲岸睥睨的模样仿佛扎进心底的一根针, 一下激怒了男人,举起手里的酒瓶就要向前砸去。

  而一只手却自身后伸来,稳稳地擒住了男人的手腕, 带了些笑意的话语声不紧不慢地响起。

  “谁惹我们曲大小姐生气了?难得来一次,时清姐要知道您动怒了, 该罚我们出去扫大街了。”

  来人身型瘦高,神态懒散, 眼睛却极有神,穿着一身白衫黑褂,宛如什么旧社会镇场子的打手。

  而他也的确是个打手。

  曲流笙瞧他一眼,问道:“小姨现在在吗?”

  “在,老地方等您。”

  闻言,她拉过顾意的手,转身要往里侧包间走去,刚走出不远,又停了脚步,略侧了眸瞥向身后。

  “知道现在生意做大了,你们难免有顾不上的时候,不过也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免得把地方弄得乌烟瘴气,平白惹人生厌。”

  瘦高个笑眯眯地点头,“明白了曲小姐。”

  不再多言,高跟鞋踩过过道铺设的红毯,喧闹的声响在身后逐渐远去。

  直至走到四下无人的包厢外,曲流笙才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一直没再说话的人,眼里浮了点笑。

  “顾小姐霁月芝兰,一定没见过刚才的场面吧,有没有被吓着?”

  顾意看着她,清矜的眸子映了周遭暗光,显出几分冷清,而出口的话语说的却是:

  “怎么不高兴?”

  安静片刻,曲流笙倚过身子抱住了她,额抵在她肩前,语调是卸了力的轻软。

  “被你发现了。”

  随即又笑,“有人调戏我女朋友我能高兴吗。”

  顾意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安抚道:“他不敢怎么样。”

  “我知道。”指尖抚弄过眼前人颈间肌肤,曲流笙懒洋洋道,“顾小姐家世威赫,只要亮出身份来他就该被吓得屁滚尿流了。”

  这是间会员制的speakeasy,能进来的都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多少有几分眼力,几乎没有人敢在这里撒酒疯,今晚那人反倒是个意外。

  “但我就是很不高兴。”

  她抬头看向顾意,“会觉得我不讲道理吗?”

  “流笙小姐说的话就是道理。”顾意低首在她唇边吻了一下,“何况是他咎由自取。”

  曲流笙勾起唇角,将她按在墙边吻了回去,

  漫长的湿吻后,她靠在顾意身前,懒着声音慢悠悠道:“知道我带你来这里做什么的吗?”

  想到方才那名高瘦的男人说的话,顾意眸光微动,“见你小姨?”

  曲流笙笑意盈盈地看她,“是啊,见家长,紧不紧张?”

  顾意也微微笑起来,“想让我紧张吗?”

  这般从容模样,显然是一点都不紧张。

  “哼,没意思。”在她唇上不快地咬了一口,曲流笙牵着她的手转身推开了包间的门。

  “小姨,我来了。”

  明灿的灯光映入眼帘,眼前是一间复式结构的会客室。

  一道身影坐在正中的白鹅绒沙发上,深色的长发垂肩,身姿半倚,脸上戴了一副银边眼镜,镜片下的容颜与曲流笙有几分相似。

  包间内冷气略低,女人身上披着一件深灰色西装外套,身前是一台电脑,低垂的目光在屏幕上不断扫视,似乎正在处理工作,与门外的喧嚣格格不入。

  想是早就得了消息,她头也没抬,随意道:“怎么一来就给我找麻烦。”

  曲流笙眉梢微挑,“是你的人管理不力,我不过帮你整顿一下风气罢了,又怎么能算是找麻烦呢。”

  她转头看向身旁人,介绍道:“这是我小姨,章时清。”

  看着眼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人,顾意略一低首,“章小姐。”

  她对这名章小姐倒是略有耳闻。

  大学毕业就因为不听从家里的安排而和家里人闹翻,独自一人去了国外金融街闯荡,依靠头脑赚下了第一桶金,而后钱生钱,很快回港开了自己的风投公司,如今在金融圈里也算是新一代标杆,很受年轻人追捧。

  这样放纵不羁的性格,也难怪能和曲流笙聊得来。

  听到她的称呼,章时清似乎觉得有趣,停了手里的工作,懒下身子,拿过一旁的鸡尾酒喝了一口。

  “原来你喜欢这么正经的?”

  曲流笙笑着瞧了身旁人一眼,“也有不正经的时候,不过小姨你就看不见了。”

  捕捉到两人唇角那点暧昧痕迹,章时清啧了一声,手上酒杯轻晃。

  “悠着点,别把顾老太太的宝贝孙女累坏了,否则我可帮不了你。”

  没料到两人的谈话如此荤素不忌,顾意顿了一下,语气仍是平稳。

  “祖母已经知道了。”

  听她此言,章时清倒的确有些意外了。

  她刚才的话的确是个试探,不过是为了看看这位顾家小姐的态度,不曾想对方也是聪明人,一下就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给出的答案也还算让她满意。

  “听说你们家里是顾老太太掌家,既然她已经知道了,你现在还能跟流笙站在我面前,那想来已经算成功了一大半。至于曲家那边,你也知道流笙一向不听家里的话,只要自己不束缚自己,没有人能管得了她。所以,就先恭喜你们了。”

  说罢,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曲流笙从来没听身旁人提起过家里,更没想到她已经和家里人说过了她们的事,心里似有什么东西撞了撞,软成了一片。

  “怎么不告诉我?”

  顾意浅笑,“我想流笙小姐大概不想被这些事情烦扰。”

  曲流笙眸光流转,挽过她的手哼了一声,“才不是。”

  与她和她们有关的事情,又怎么能算是烦扰。

  看着两人卿卿我我的样子,章时清酸得拧起了眉,“好了,别在我面前你侬我侬了,我还要工作,你们回去再恩爱吧。”

  她将电脑拿回身前,又补了一句,“对了,让阿乾再给我送杯酒进来,多加块冰。”

  曲大小姐眼下心情大好,也不介意亲自当一回传话筒。

  “知道了,小姨。”

  顾意随之往外走去,行至门边时,却听到身后人似有意似无意地说了一句,“最近霍家的股价好像跌得厉害。”

  离开的身影略一停顿,微侧了眸,语气仍是端稳。

  “想碰自己不该碰的,难免马失前蹄。”

  再一颔首,她走出门外带上了门。

  包间内重归安静。

  章时清看着关上的门,呵了一声。

  “这小姑娘。”

  两人回到酒吧前厅,音乐重又放了起来,先前借醉生事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曲流笙在吧台跟调酒师交代过之后,刚准备和顾意离开,却见到一个满身酒气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过,险些撞上了路过的人,最后步履蹒跚地消失在了门外。

  想到刚才一晃而过的那张脸,她挑了挑眉。

  霍启鸣?

  不过几个月没见,之前不可一世的霍家少爷怎么落魄成了这副模样。

  吧台前坐着喝酒的几人显然也认出了离开的人,边碰了碰杯,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听说霍启鸣都被他爸给赶出家门了?”

  “谁让他太贪心,脚跟都没站稳就想往别的圈子钻,也不想想顾家怎么会突然给他抛出橄榄枝,这回可好,被人给整了吧,连带着他爸的公司都受到牵连,现在资金链断裂,恐怕想趁机咬一口的人可不少。”

  旁人啧啧一声,“他是怎么惹上顾家的?前阵子不还听说钟老爷子想招他当孙女婿吗。”

  “这就不知道了。说到底钟顾也算一家,钟斯年年纪大了,胃口可不小,恐怕早看上霍家的通信产业了,否则哪轮得到他当孙女婿?这港市啊,最不缺的就是新贵,不过是个噱头罢了,真动起来,也就是那些老家伙眼里的一块肉。”

  一阵慨叹后,酒杯轻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口酒咽下,谈笑的话语声又聊到了别处。

  离开酒吧,喧闹的声音与迷离灯光被隔绝在隐蔽的暗门后,远处仍是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影,眼前的小巷漏了半抹月光,淡白月色洒在涂鸦遍布的墙上,更显出几分清寂。

  往停车的地方走了一阵,曲流笙忽然抬眸看向身旁人。

  “霍启鸣的事是你做的?”

  顾意停顿片刻,摇了摇头,“也不算,家里的确关注他们有几年了。”

  “那就是和你有关。”

  须臾安静。

  前行的脚步停下,顾意转头看着眼前人,映着月色的眸光清明。

  “流笙,其实我从来不是你想的那些霁月芝兰。钟念从小顽皮,祖母一直把我当她的接班人培养,只是因为我喜欢音乐,他们愿意随我心意放我出去几年,但我到底生在顾家,那些云淡风轻也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表象。”

  “生日宴之后,霍启鸣放话说要让你好看,我不喜欢他这么说,所以选了我的方式让他闭嘴。”

  说着,她笑了一下,“你问我会不会觉得你不讲道理,但你看,我也一向很不讲道理,尤其是关于你的道理。”

  清缓的话语声徐徐落下。

  曲流笙看她许久,拉过她的手,快步往停车处走去。

  “回家。”

  顾意跟着她,“做什么?”

  “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