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渝心口一跳, 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我……上次是不小心碰到的,所以应该不算……吧?”

  黎以白不置可否地微扬眉梢,“所以是不想负责了。”

  语气听来有些淡, 其中隐了若有似无的嗔怪。

  耳后的热度开始蔓延,楚渝抿了一下唇。

  “……那学姐想怎么样?”

  身前人并未回答,再看她一眼,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

  “过来。”

  短暂停顿后, 楚渝缓慢地挪到她身旁坐下, 一声轻叹响起, 与她还有些距离的身影就靠近了些。

  柔软的毛巾擦过发梢与颈间,似有些无奈的话语声在耳后轻浅落下。

  “我有这么可怕么?”

  鼻尖与身侧都尽是熟悉的铃兰香气, 楚渝被属于身后人的气息所包裹,紧张得呼吸都放轻了些,只能尽力保持着平静, 低声道:“没有。”

  “那刚刚打伞的时候离我那么远, 衣服都湿了, 感冒怎么办?”

  楚渝低垂着头,“我回去洗个澡就好了。”

  黎以白不说话了。

  窗外雨水淅沥,溅在阳台空置的陶盆上发出清脆响声,客厅内尚未开灯, 光影蒙昧,昏暗的光线将坐于一处的两道身影勾勒出隐约轮廓。

  身旁的安静与屋外风雨相对比,将落在身上的细微动作更放大几分。

  楚渝乖顺地坐着, 任身后人为她擦拭发上沾湿的雨水。

  隔着一条毛巾的手指从容不迫地缠绕过每一根发丝,动作轻柔而细致, 仿佛在擦拭世上最为名贵的宝物,空余的指尖撩起发尾, 偶尔划过颈后肌肤,带着幽微凉意,轻而易举就留下了一道道敏感的痕迹。

  不可预判,却又有迹可循。

  心上也仿佛下起了一场细雨,随落在发间的动作氤氲潮润。

  隐于毛巾后的指腹最终停在了她颈间跳动的脉搏上,清婉的话音打破了眼下沉寂。

  “好了。”

  楚渝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似从梦境中渐渐醒过了神。

  “……谢谢学姐。”

  黎以白站起身,把毛巾放回浴室,打开了客厅的灯。

  明亮的灯光霎时将窗外的阴雨隔绝成了两个世界,楚渝终于看清了房中的布置,目光却落在墙边的钢琴上,脸上露出了讶然神色。

  “原来学姐会弹钢琴?”

  黎以白倒了一杯热水给她,“不会,但我母亲会弹。”

  楚渝接过水杯,好奇地问:“学姐是和妈妈一起住吗?”

  “她六年前去世了。”

  楚渝一怔,抿了抿唇。

  “抱歉。”

  黎以白轻笑了一下,“你抱歉什么。”

  她走到厨房外,打开了冰箱门,转头问道:“会做饭吗?”

  “会一点。”

  楚渝来到她身边,看着冰箱里满满当当的蔬菜和肉,惊讶道:“学姐平时都是自己做饭吗?”

  黎以白摇头,“我不会做饭。”

  楚渝惑然地偏了偏头。

  不会做饭怎么还买了这么多菜?

  看出了她的疑问,黎以白却不回答,只是笑。

  “饿了。”

  望来的眸光潋滟温柔,话尾带了微微的懒音,像是在撒娇,楚渝当即脊背发麻,心软成了一滩,乖乖地挑选起了冰箱里的菜。

  “学姐吃西葫芦吗?”

  “吃。”

  “那炒个西葫芦,蒸条鱼,再煮个汤好吗?”

  “好。”

  确定下菜色后,楚渝就从冰箱里将要用的菜拿出,开始做餐前准备。

  “需要我帮忙吗?”黎以白问。

  楚渝头也没回地开始洗菜,“不用,这两个菜很快,学姐去沙发上坐一会儿就好了。”

  黎以白嗯了一声,却没离开,只是倚在墙边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眼里露出了一抹柔和的笑。

  从准备到大功告成,用了不过半个小时,两菜一汤就陆续端上了桌。

  楚渝原本还担心黎以白不常做饭,调味品或许会不齐全,所以只捡了几个简单的菜做,没想到厨房里的用具不仅一应俱全,且都摆放得很有条理,因此做起来也格外快些。

  看着桌上色香俱佳的菜,黎以白挑了眸笑,“这么厉害。”

  楚渝赧然:“只是随便做做,希望合学姐口味。”

  “自然是合的。”黎以白意有所指地答。

  楚渝坐在餐桌边,等着黎以白为她盛汤,目光随意一扫,望见客厅角落的猫爬架,便问:“学姐的猫呢?”

  “放假期间不在家,所以暂时交给白帆养了。”

  盛好的汤端到她面前,黎以白微笑:“下次来你就可以见到它了。”

  下次?

  楚渝“唔”了一声,端起汤喝了一口。

  今天的汤好像有点甜。

  两人吃过饭,楚渝将碗筷收拣到洗碗池,正要放水洗碗,却被身后走来的人拦了下来。

  “弹钢琴的手,做饭已经是暴殄天物了,怎么还能让你洗碗。”

  伸出的手被捉了住,纤长的指骨包裹于掌心,与另一只手交错,看起来暧昧紧密。

  楚渝呆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耳根肉眼可见地泛了红,仓促地抽开手转身往客厅走去。

  “那……那我去回个消息。”

  黎以白一顿,眼中露出一丝惊讶神色,若有所思地笑着挑了眉。

  这小家伙想到什么了?

  匆匆回到沙发边坐下,楚渝摸着发烫的耳朵,懊恼地抓了一下头发。

  都怪王菲,自从知道她和黎以白的事之后,说是看她经验太单薄,给她发了一堆有的没的文件,美其名曰深入教育,结果她点开其中某个视频看了一眼,就被震得差点将手机摔了。

  现在倒好,教育是没教育成,心思也不单纯了,楚渝不免鄙弃自己。

  正在此时,手机响起两声提示音,恰好是王菲发来的消息。

  王菲:“楚渝,你送个人送哪儿去了?还回不回来?”

  王菲:“我和学妹晚饭都吃过了,还在这等你呢。”

  楚渝深吸口气,将带来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单手打字回复:“我刚吃完饭,马上就回去。”

  王菲:“快点啊!学妹看起来对你挺感兴趣的,问了好多你的事情,你们正好加个好友,以后也不用我在中间掺和了。”

  说着,她推了一张个人名片过来。

  楚渝蹙了蹙眉,还不待回复,却听一道话音在不远处响起。

  “要走?”

  看着不知什么时候从厨房走出的人,楚渝有些拘谨地垂了一下眸。

  “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学姐了。”

  黎以白不置可否,从餐桌上抽过一张纸,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水。

  “今晚还有约?”

  楚渝微怔。

  学姐怎么知道的?

  犹豫片刻,她如实道:“也不算,是想去说清楚。”

  闻言,站在不远处的人唇边就勾起了一点弧度。

  她抬了眸,扔下手中的纸,往前走了一步。

  “现在雨很大。”

  楚渝看了一眼窗外,天色被云层压得一片昏黑,雨点打在窗沿上噼啪作响,的确很大。

  眼前人又近了一步。

  “我不喜欢雨天。”

  想起之前那位方学姐也说过学姐不喜欢雨天,楚渝眨了眨眼,看来学姐真的很不喜欢下雨天。

  逐步靠近的人走到了她跟前。

  “留下来陪我。”

  看着那双笑意轻浅的眼眸,楚渝呆怔片刻,后知后觉地咽了一下喉头。

  雨下得越来越大,狂风卷着骤雨将夜色打得迷蒙不清,空气中湿意弥漫。

  楚渝手中拿着黎以白为她找出的一套睡衣,躲在浴室里给王菲发消息。

  “雨太大了,我今晚不回寝室了。”

  王菲:“???那你今晚睡哪儿?”

  楚渝:“学姐家。”

  发完这句话,她就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回了包里。

  简单洗漱过后,楚渝换上睡衣,在浴室里再磨蹭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黎以白给她的这套睡衣十分粉嫩,衣摆到大腿的位置,帽子后还耷拉着两只长长的耳朵,走起路来随动作微微摆动,看起来就像一只没睡醒的垂耳兔。

  听见她走出的脚步声,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的人抬起了头,眼角就露出了一点笑。

  果然像只兔子。

  楚渝微低着头慢慢走近,洗过澡后的脸颊染了浅淡绯色,一双清透的眼睛蒙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汽,眼尾微红,看起来拘谨又害羞,却愈发让人生出了些逗弄的促狭心思。

  她一点点挪到黎以白身边,停顿了一会儿,才似鼓起勇气问道:“学姐,我可以睡客房吗?”

  黎以白答:“客房的窗户坏了。”

  “啊?”楚渝转头往客房看了一眼,“没有啊。”

  黎以白微微一笑:“你再问的话它就要坏了。”

  楚渝一噎,脸上的绯色当即更明显了些。

  夜色愈深,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黎以白将文件看完,对坐在一边发呆放空的人说了句“该睡了”,就走到浴室开始洗漱。

  楚渝迟钝地应了一声,再坐了一会儿,才缓慢站起身走进卧室,目光丝毫不敢多看别的地方一眼,就蜷着身子钻进了被窝。

  低垂的头半掩在被子里,露出帽子后的耳朵,仿佛一只冬眠的小兽一般缩在角落一动不动,没发出半点声音。

  黎以白出来看到这幅画面,不由得笑了一下。

  “再往边上睡就要掉下去了。”

  躲在被子里的人“嗯”了一声,却仍旧没有动作。

  黎以白略微扬眉,却也没再说什么,走到床边坐下,而后抬手关上了房里的灯。

  视线倏然被黑暗吞没,只剩下窗边流泻的一点天光。

  楚渝藏在被子里,僵硬得一动不敢动,睁开的眼睛望着眼前黑暗,脑海中却是昏蒙的一片白。

  窗外仍在下着雨,雨滴轻撞玻璃,一下又一下,如同晚来客轻轻叩门。

  身后是一片安静,静得几乎听不见身旁人的呼吸声,唯有丝丝缕缕的淡香萦绕在潮润的湿气中,随隐在暗处的暧昧扩散漫溢,时刻提醒着她枕边还有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楚渝觉得左侧的手臂被压得有些发麻,再强撑着坚持了一会儿,确认身后没有任何响动,才缓慢而小心地转过了身。

  而偏过的头不过朝旁看了一眼,她就撞进了一双未曾闭上的眼眸中。

  一场漫长而无声的对视,望来的视线看着她的眼睛,而后渐渐下落,停在了她唇上。

  她看见黎以白慢慢靠近了她。

  悸动的心跳随靠近的面容愈发明晰,楚渝呼吸逐渐变重,没有躲开,也没有近前。

  温热的吐息洒在唇边,呢喃般的嗓音轻轻响起,一只手蒙在了她的眼前。

  “小鱼,接吻的时候要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