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晗坐在沙发中心不在焉地陪身旁人聊天,目光时不时瞥向门外。一个身影推开门从外走进,她精神一振,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发现进来的人是苏晏,楚渝仍旧不见踪影,当即有些不放心地拍了拍王菲。

  “菲菲,楚渝去洗手间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一直还没回来,我刚看她好像有点醉了,要不要去找找她?”

  闻言,王菲往一旁看去,一眼扫到桌上的空酒杯,顿时皱起了眉,和苏晏说了一声就站起身往外走,边走边小声嘟囔道:“这人酒量不行怎么还喝这么快。”

  两人出了门往洗手间的方向找去,然而走出没多远,就见到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她们眼前,身旁还半揽着她们正在找的人。

  王菲瞪大了眼,“黎……”

  她下意识地要叫出声,却见对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于是连忙住了嘴。

  醉酒的人似乎已经熟睡,整个身子安静地靠在眼前人怀中,垂落的手还无意识地抓着一页衣角,仿佛不愿让倚着的人离去。

  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前的人,王菲心里已经百转千回地绕过了一连串念头,脸上表情却还控制着没有表露出其他情绪,只放低了声音询问:“学姐怎么在这儿?”

  黎以白微微笑着,话语声轻柔:“朋友和我约在这里,没想到恰好遇见了。”

  朋友?难道是社长?可听起来又不太像。

  看着好友醉眼朦胧的面容,王菲干巴巴地笑了笑,“楚渝可能是有点醉了,给学姐添麻烦了。”

  她伸手要去将楚渝接回来,而睡着的人却一动未动,扒着身前人的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任她拉了两回仍旧没有反应,反而皱着眉咕哝了两声,一副十分不快的模样。

  王菲:……

  知道她这是真醉了,王菲与蒋晗都头疼起来。

  这该如何是好?

  黎以白垂眸看着倚在自己身前的人,唇角勾起了一点弧度,任她抓着自己的衣角,面上神色仍旧一如寻常。

  “不如我送她回去吧,我现在正好要回学校。”

  王菲眨了眨眼,“这……不好再麻烦学姐了吧。”

  黎以白摇了摇头:“听白帆说今天是你生日,你和朋友们好好玩,把她交给我就好。”

  半醉的人似乎有些被谈话声吵醒,双眼略微睁开,看了面前站着的两人一眼,而不等王菲松口气叫她过来,却见她又闭上眼倚了回去,甚至还颇觉吵嚷地侧过头将脸埋了起来。

  被当作靠枕的人顿了一顿,随后轻轻笑了起来。

  正要出口的话就这样憋在了嗓子眼里,王菲额角青筋一跳,颇觉得有些丢人,她深吸一口气后,扯着嘴角笑了笑,“那就辛苦学姐,把她扔回寝室就不用管她了,我们再过一会儿就回去。”

  双方达成共识,黎以白正要离开,却又似想到什么,转回头笑道:“明天不必跟她说我来过。”

  王菲想了想,如果楚渝知道自己喝醉酒的糗样被外人看到,恐怕八成要羞愤而死,于是点了点头,“放心吧,学姐。”

  醉酒的人就这样被搀扶着离开了,蒋晗看着她们逐渐走远的身影,忧心忡忡地问:“能行吗?”

  王菲再看了一阵,就收回了视线,语气凉凉地一挥手:“能不行吗?如果不是学姐出现得实在凑巧,我都要怀疑楚渝是在装醉了。”

  看看那副主动的样子,明明以前喝醉的时候都是扒着她不放开……说好的社恐呢?

  呵,女人!

  ……

  耳旁的喧嚣声逐渐远去,有风从脸侧吹过,空气中是雪水融化的湿冷味道。

  楚渝昏昏沉沉地斜倚在车后座,发丝中露出的耳尖因着醉意而染了些霞色,影影绰绰的灯火从窗外投入,如走马灯一般映在她脸前,忽明忽暗,让她有些不适地略略睁开了眼。

  一只手就在此刻自她身前伸过,徐徐关上了车窗,将光影与冷风隔绝于外,周遭又是温暖的昏暗。

  楚渝朦胧地瞧了那只手一眼,低弱的问询声近似呢喃。

  “菲菲……我们要回去了吗?”

  “嗯。”坐在身旁的人轻声应她,“你喝醉了,我带你回去休息。”

  “舍长她们呢?”

  “她们晚一点回。”

  “喔……”

  楚渝低垂着头,迟钝地应着,低眉敛睫的模样瞧起来十分乖顺。

  红绿灯变换,车忽然刹了一下,本就头脑昏沉的人当即晃了晃身子,有些不稳地朝前倾倒过去。

  幽微淡香袭来,一双手把她揽过,止住了她前倾的惯性,搭在肩侧的手环住她,一点点将她牵入怀中,耳旁随之响起轻浅话音。

  “靠在我身上。”

  原本摇晃不稳的身躯有了依靠,楚渝倚在身旁人怀前,嗅着淡雅的铃兰香气,乖乖地又应了一声。

  车辆停停走走,犹如飘荡在海面上的一叶小舟,将酒醉之人本就迷蒙的神思晃得更加混乱。

  飘摇的感觉终于停止,冷风再次侵袭过周身,楚渝感到自己被半揽着扶下了车,道旁暗黄的灯光映在脸前,略嫌刺眼,令昏沉的思绪清醒些许。

  意识到脚下的海浪已经变成了坚实的地面,她挣扎着站起身子,摇了摇头。

  “没事,我自己能走……”

  摇晃不稳的身躯趔趄着走了两步,眼看要栽倒进一旁的灌木丛里,就又被轻巧而有力的双手重新揽入了怀中。

  一声轻叹,身后人轻浅的话语随温热呼吸打在耳后。

  只一个字。

  “乖。”

  哄逗孩子一般的语气,又隐约透了一丝嗔意,叫楚渝当即安静下来,依顺地不再乱动。

  一双身影缓慢而平稳地回到宿舍外,身旁人问:“钥匙在哪儿?”

  “……口袋里。”

  光影愈暗,揽着她的人略微靠近了些,滑落的发丝轻撩过颈侧,带起些许痒意,让楚渝有些不习惯地偏了偏头。

  探入口袋中的手摸索片刻,忽然顿了一下,而后拿出钥匙打开了眼前的房门。

  楚渝被搀扶着送回到床上,倒头就要睡下,却又被拉住了手。

  “换了衣服再睡。”

  “喔。”

  她半坐着身子,听话地任身前人为她将外衣脱去,胡乱换上了平时睡觉穿的睡衣,随即仰头倒下,眼睛刚闭上半分钟,却又似想起什么,伸手在枕边四处摸索。

  “找什么?”

  “手机……”

  不多时,手机就被递到了手边,她睁开模糊不清的双眼,费劲地输入密码,而后点开微信,开始慢吞吞地打字。

  寝室里忽然响起了“丁零”的一声提示音,下一秒,极细微的轻笑自近旁传来。

  楚渝听见笑声,昏蒙地转过头去:“笑什么?”

  “笑有人喝醉了乱说胡话。”身旁人慢条斯理地答。

  楚渝皱了皱鼻子,有些不满意。

  “我没有喝醉。”

  “是吗?”床边的人靠近了一些,让她隐约看见了一双透亮的眼眸,“那你刚刚在发什么?”

  看着眼前略带笑意的脸,楚渝迟滞地顿了许久,话语似梦呓般轻轻吐出。

  “想你了……”

  漫长的沉寂。

  直到她的思绪愈加朦胧,眼皮慢慢沉重,回应的声音才带着轻笑,几不可闻地于耳侧落下。

  说的是,“好巧。”

  无人应答。

  醉酒的人已经闭上了双眼。

  昏昏沉沉间,楚渝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成为了女神阿芙洛狄忒的祭司赫洛,住在海峡旁的高塔里,四周是翻涌起伏的海浪,与终日不绝于耳的风声。

  每个日落后的夜晚,她都会等在塔下,手里提着一盏灯,等她的爱人勒安得耳游过海峡,来与她私会。

  可从某一日开始,勒安得耳忽然再也没有出现,微弱的火光于夜色中飘摇,像一朵明灭不定的小花,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

  而灯火始终未曾熄灭。

  从夜深到破晓,从早春到深冬,直到崖畔堆积的落雪逐渐融化,有铃兰花香隐约传来,赫洛就见到一个身影从洁白的浪花中出现,朝她走来。

  她心中雀跃,小跑过去抱住了久别未见的人,再也不愿意松手。

  喃喃的话语声混入浪潮之中,显得几分朦胧。

  “我想你了。”

  而在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她听见有人轻笑,被她抱着的人回应地拥住了她,温热的呼吸随低语声洒落在耳旁,是一句模糊的“好巧”。

  她恍惚觉得有些不对,抬起头,却见到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漂亮温柔的女人笑看着她,在她怔愣的目光中,慢慢朝她低下了头。

  心口一跳,楚渝猛地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