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尔再睡个回笼觉, 到了平时的生物钟时间又醒了。继续睡肯定是能睡着的,但新年第一天大家都出去晨练了,只有自己在睡懒觉总归不太好。
她摸过手机给霍绯箴打电话, 响了好一阵才接通,那边的声音听起来神清气爽。
“醒了?不多睡会儿?……可以啊, 记得路不?昨晚有小孩放烟花那附近……对, 有个小广场……哎, 你多穿点,外面冷……”
挂了电话,摩尔戴好帽子裹上围巾, 去昨晚去过的海滨公园找他们。出门才发现昨晚下过一场雪,路旁秃秃的树枝上积了一层白色, 空气显得异常干净。
去到小广场远远就看到除了师徒三人, 还有四五个大小很不一致的小孩,看来是师父说的那些小徒弟了。年初一就一大早跑出来晨练,也是很认真。
霍绯箴穿了身运动服,正在跟一个矮她一个头的小男孩对练。小男孩表情严肃, 像模像样的。
静静看了一阵, 霍绯箴发现人来了,弯起嘴角做了个“我看到你了”的表情。这一分神, 小师弟看到破绽, 一个踏步就攻过来。然而差距还是有点大的, 霍绯箴格瞬间挡了进攻还顺手把他推了个趔趄。
“意识不错,时机早了一点点。”
打发了小师弟去跟别人对练, 霍绯箴便走过来:“师父师娘的小徒弟们, 年初一来拿红包呢。”
摩尔就小声怪她:“怎么不早说?我没准备红包。”
对哦,结过婚的人是会有这种自觉。
“没事呀, 我跟他们是平辈,你随我的辈分,不用给他们发红包。”
倒是师父师娘给她发了两个大红包。摩尔很多年没收过来自长辈的实物红包了,拿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霍绯箴从旁小声提醒:“身体健康,武艺精进。”
晨练也差不多结束了,几个师弟师妹时不时瞄瞄这个新来的姐姐,不知该叫什么。按照他们师门的规矩,先入门者是前辈,后来的无论年龄大小都是师弟师妹。
霍绯箴招呼他们:“过来,她是我朋友,叫姐姐。”
听着几个小孩依次朝气蓬勃地喊“姐姐新年好!”,还带鞠躬。实在是……好有传统新年气氛!真应该准备红包的!
···
毕竟起得早,晨练完时间尚早。吃过早餐,师父又去张罗午饭和晚饭了。
“绯箴你带晓晓出去逛逛呗。转一圈看看咱这小地方,到点再回来吃午饭。”
“噢,好呀。”
“开车去吧,别走太多累着晓晓了。”
“好,知道了。”
“保温瓶装水带上,过年街上的店都不开。”
“哦,好。”
……
师娘说一句,霍绯箴就应一句,就是回家的孩子的乖巧。说真的,摩尔从没见过她这么听话的样子,平常在店里,可是大事小事都她说了算。
两人下了楼正要上车,摩尔就把霍绯箴赶了去副驾。
“你不困吗?平常这个点你都还没起床。前天赶了一晚上路,昨晚也没睡几个小时。”
说起昨晚霍绯箴心情像今天的天气一般晴朗。当初还煞有介事地约法三章呢,如今第三条都违反多少次了,双方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像她们这样的人嘛,说话不算话也是很常见的。
“唔,困是困的。”霍绯箴说。
“昨晚又不说你要晨练,不然我就……”
话才说到一半霍绯箴就故意打断她:
“就什么?”
看着那明目张胆又带点得意的笑脸,摩尔借翻个白眼把眼神滑开,咽了咽改口说:“……就不参观书房。”
好吧,霍绯箴很满意,真是太纵容她了。
“其实我想明天再带你去逛的,明天没什么安排,时间充裕。”
“走亲戚呢?”
“没有哦,没有亲戚要来,徒弟们都在公园见。”
“那我们现在去哪好?”
“唔……我想去看看大松他爸,好几年没去拜年了。”
对了,大松过年也在这里,而且今年提早两天几天就已经回来了。
“来得及吗?我们要回去吃午饭。”
“来得及,小地方,都不远。”
“行吧,先去买点水果,过年不能空手去别人家。”
小城市确实去哪都很快,不像大城市随便去个地方都得给交通预留一小时以上。
去到大松家楼下,摩尔却不打算上去。
“被大松知道我跟你回来过年,就说不清了。”
“好像也是哦。”
“哎,你刚刚没跟大松说我也在吧?”
“放心,没有。我就说来看看叔叔。算了,我们回去吧。”
“那不行,来都来了,去给叔叔拜个年。我在这儿等你。”
“那你多无聊。”
“我开车出去绕几圈,你快去吧。”
“好吧,注意安全,我大概一个小时就回来。”
人刚下车,车门才关上又被拉开:
“一起不?我负责跟大松解释干净。”
“不,我等你。”
车门又关上,霍绯箴觉着有点特别。这句“我等你”听着好顺耳呢,竟然一点压力都没有。
···
刚好一个小时,霍绯箴就回来了。慢悠悠回去吃午饭。
“你用不着陪我的,我也是来消磨一下假期而已。一年到头回来一趟,去和朋友聚聚。”摩尔说。
“我在这里没有朋友,要见的人都见过了。”
“真的假的。”
“真的,我跟同学玩不来。”
在这点上,其实两个人都差不多。
师父师娘家的生活作息健康得很,早睡早起晨练,午饭后午休一小时。年初一下午的安是去山上拜神。
近年新修的神像在山上,背山面海,高大庄严很有威仪。千级楼梯沿山而建,来参拜的人很少选择缆车,都是拾级而上以表诚心。
那一千级楼梯爬得摩尔气喘吁吁,霍绯箴拉着她歇歇停停走到顶时,两位健步如飞的老人家都不知道到了多久了。
“你们年轻人不行啊,得加强锻炼。”
霍绯箴和师父去烧香了,摩尔坐在菩提树下歇气,师娘陪她休息,还给了她一个平安符。
“刚求的,你们俩一人一个,保平安。”
“谢谢师娘。”
过年的庙里香火鼎盛,虔心上香的人都祈求新一年有好运。她们一老一少坐着,随意聊些话,最后话题还是绕到了霍绯箴身上。师娘说:
“绯箴这孩子,因为家庭环境比同龄人早熟。表面看起来独立又世故,其实别扭得很,也没有安全感,很容易走歪。我和她师父琢磨了很久怎么把她拉上正途。后来我们想通了,这些都是她的命,旁人的帮助到底有限,是好是坏还得全凭她自己。”
在长辈眼里,多大的人都依然还是孩子。摩尔琢磨着师娘对她说这番话的用意。
“别担心。”师娘接着说,“我说这些不是想你为她做什么,只是觉得你多了解些也不坏。她有时并不省心。”
“师娘,其实我和她……”摩尔觉她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两人的关系。
师娘却是猜到她想说什么:“我知道,你是为了打发过年的时间才跟她来的。但你来了我们都很高兴,一是高兴她终于有想带回来的朋友,二是高兴终于有人愿意跟她回来。”
“嗯……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去别人家过年。”
“会觉得不自在吗?”
“不会。我很喜欢你们家。”摩尔实话实说,“是一个有‘爱’的家。”
师娘听了笑得很开心:“欢迎有空还来过年。”
正聊着,烧香的师徒两人回来了,霍绯箴拉起摩尔又要往庙里去。
“你爬了那么多楼梯上来,不烧个香说不过去。师父说那个求姻缘很灵,让我们一定要去拜拜。”
“我干嘛要求姻缘?”
“他老人家强烈推荐嘛,求财求事业都行……”
庙里人多得很,霍绯箴带着摩尔把大大小小的神都拜了一遍。
“来来来,诚心许个愿,很灵的。”
“如果愿望实现了呢?”
“明年来还神。”
“那我岂不是明年还要来?”
“所以许个大愿,值得再跑一趟那种。”
……
拜完神,摩尔才发现,好不容易走了那一千级楼梯上来,现在还要再原路走下去!希望神明是真的灵,保佑她的祈愿实现。
···
来回一千级楼梯显然是运动过量了,摩尔的双腿当晚就开始肌肉酸痛。幸好武术爱好者家里有的是舒经活络的膏药,据说还是师父研究多年的独门配方。
饭后无事,老少各自回房间。
浅绿色的不知名的膏药,推在劳累过度的双腿上很是舒服。摩尔趴在枕头上享受来自霍绯箴的服务。
是觉得不应该,以她们的关系不应该如此密切,太过温柔会叫人迷失。可这氛围又让她不想拒绝。
“师父问我们打算待几天,他好打点一日三餐的量。”
“再打扰下去我都不好意思了。他们简直把我当成你女朋友来招待。”
“没所谓啊,我们心里清楚不就好了。”
这正是摩尔最担心的点,再这样下去,是她自己要搞不清楚了!但她没有说出来,只说:“还是不太好,早点回去吧。”
“哦,好。”
过了一阵,摩尔又问:“一般你待几天?”
“三四天吧,很随意的。”
“三天吧,我还剩五天假期。”
那就是后天年初三回去。
推完双腿,那膏药却是抹到背上去了。摩尔心里一颤,连忙说:“干嘛呢?”
“附送推背服务。”霍绯箴摊开手掌按实她的脊椎,故意问,“要不要?”
“你明早不用晨练吗?”
“要啊,可是现在才九点,好早。”
手悄悄抓紧枕套的边角,犹豫,又松开:“要。”
霍绯箴是什么人?当然不会单纯推个背,推着推着就推到别的地方去了。
从踏上旅途开始,摩尔就对她纵容得很,几乎是有求必应。不,何止,像今晚,初是顺从,渐而愈发热烈而迷人。简直像个漩涡直把人卷进欲望之渊深处。
而霍绯箴又有点担心,担心那喉间婉转而出的声响穿破墙壁吵到隔壁的师父师娘。
“老房子隔音不好。”
她小声说着,以亲吻压住那嘴唇溢出的声响。昂扬与忍耐交锋之间,她又得到了另一种情趣。
从理智层面来说,霍绯箴觉得有点不对劲,正如拜神时,她有那么一瞬间不想摩尔去求姻缘。假如哪天摩尔遇到了合适的人——她总能遇到的——那样的话,自己可能会有点舍不得。
念头变化间就变得小心翼翼了些,从而也变得轻柔。
“晓晓。”
不经意说出的名字轻若鸿毛,从未在独处时使用过的称呼。她们极少在这种时候交谈。
少顷,只应她同样明昧不清的两个字:
“绯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