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夏天有多热, 冬天就有多冷,所以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周六出了太阳,稍稍显得不那么冷, 摩尔裹紧了围巾出门。
走到小区路口,就看到算是眼熟的身影。高高瘦瘦穿着风衣配西装, 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又有点像初见时那副有为青年的模样了——是她那个差不多两年没见的前夫。
“晓晓。”那人叫她。
这下不能装作没看见绕过去了, 摩尔看了他身后那辆崭新的车一眼:
“新买的?”
“洗心革面了,花了两年好不容易回到正轨。昨天刚提的车,才敢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
“晓晓, 我错了,很后悔。”
什么电视剧照进现实?
“什么意思?”摩尔面无表情。
前夫拉开副驾的车门。
“赏面一起吃个饭?”
···
周六不是摩尔必定会来驻唱的日子, 像今天没空就不来。现在白予绛一个人就能撑全场, 经过大半年的锻炼,她人和曲风都成熟了不少。
晚上十点多,正是客人渐多的时候。
趁中间休息时,霍绯箴瞄了一眼手机, 发现有条大概十分钟前的未读消息。是摩尔发来的:“有空吗?能不能开车来接我?”
迅速回一条:“怎么了?你在哪?”
这个点, 肯定是没空的呀,摩尔也是清楚的。总觉得这样问有点反常, 光是叫她去接这点以前就没有过。霍绯箴估摸着, 再过一分钟没回, 就打电话过去。
很快下一条消息来了。
“没什么,没空也没关系。”
还是有点奇怪。
“车钥匙在你房间?”
“在鞋柜顶上左边的抽屉。”
“你在哪?”
“看海那附近。”
随后还发过来一个定位, 确实就是上次打雷时去过的海滩附近, 反正这些空旷的地方定位也不太准。
收起手机回到吧台,桌上排着一串点单, 大松正往雪克壶里加冰块。虽说开了新餐厅,但周末时间不冲突时,大松还是会过来酒吧帮忙的。
“我有点事,大松今天你打烊。”这句话连同卷好的围裙一起被抛进吧台。
大松稳稳接住,说个“好”字的功夫,霍绯箴就出去了。
匆忙回家拿了车钥匙,去到定位的地点,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电话接通:“我到了,在哪?”
“沿着海堤往里开应该能看到。”
开了没多远,就看到摩尔在路边,脖子上的浅灰围巾被风吹起一片,在夜色里有点抢眼。身边有个白净斯文的男人跟她并排走——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个点,天寒地冻的,海堤坝附近几乎没见几个人。不远处只停了一辆车,估计是这个男人的。
霍绯箴松口气之余扬扬下巴,大概猜到叫她过来接人的原因了。
她把车开近了才停下,没有熄火,下来昂首站在车门边,车头灯把路面照亮好一段,也算抢眼。外套有点薄,底下只有一件工作穿的黑色衬衣,被风吹着还挺冷。
“接我的人来了。”摩尔对男人说。
那男人看了霍绯箴一眼,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又对摩尔说:
“你还是在开这辆车。”
“本来就是我买的,懒得换而已。”
“再考虑一下,好不好?”
“算了吧,好不好?”
“你知道我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摩尔只笑得冷淡:“别了吧,你已经放弃过了。”
然后摩尔上车,霍绯箴也上车,系安全带,调头,沿着海堤往回开。把那男人留在原地。
海堤出去只有一条路,没多久那男人的车也跟上来,并行时还往这边看了几眼。然而他应该看不清,侧面的车窗贴了深色的防晒膜。霍绯箴故意减了速退到后面,还开了远光灯照他的后视镜。
再纠缠就自讨没趣了。那车加速开走了,她们则保持着从容平稳的速度。
过了一阵,霍绯箴才问:
“谁啊?”
“前夫。”
“后悔了回来找你?”
“嗯。”
“回头吗?”
“不回。”
“不早说,我让大松过来。”
“是大松比你好的意思么?”
听起来,果然心情不太好?
霍绯箴扶着方向盘看了她一眼:“大松块头大,站在那儿效果震撼点,一看就是一拳能把他打飞的样子。而我嘛,外表唬不住人,一出手就要卸人胳膊,处理不好落得个伤人的罪名就亏了。”
本来心情不太好的人虽没被蹩脚的幽默逗笑,但眉目也舒展了一些:“又不是叫你来打架。”
“还好说,你看看你发的什么消息,我真以为你遇到麻烦。”
“正是店里最忙的时段嘛,万一……”
“多忙都会来的。”霍绯箴又转头看她,“工作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摩尔抬手推了她脑袋一把,轻得像只摸了摸鬓角:“专心开车。”
摩尔胳膊肘支在窗边,手背抵着额角看外面漆黑的海面。沉默了好一阵子,又听得她幽幽地说:
“你知道么,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要挽回我,说还是觉得我最好……他带我去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求婚的地方……说他后悔了,想和我重新开始,想好好珍惜我。”
叹口气,又说:
“要说听了一点都没有心动,那是假的。虽然只是一闪而过那么短。明知是空口无凭的话……对于我来说,被选择、被珍惜、被爱,实在是太难得了……”
开车的人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我不会傻到想回去他身边,但居然也不争气地心动了一下。”摩尔没好气地自嘲。
“嗯……是有点傻。”霍绯箴漫不经心地应着,又往她这边瞅了几眼,减速然后靠边停车:“看,那边有人放烟花。”
强行岔开的话题,扰乱了忧郁沮丧的思绪。
不远处是个连岸的小岛,被建成度假区,每逢周末总能看到有人放市区禁燃的烟花。
她们干脆熄了车下去看。小小的烟花低低地爆开,距离有点远声音不大,稀稀落落地放了几朵。
“好冷,围巾分我一截。”
那就分她一截。
又升起几朵烟花,不算热闹,但也不会寂寞。
捂着半截浅灰色的围巾,霍绯箴忽然问了夏天感冒发烧时被问过的问题:
“你是缺爱的小孩吗?”
“是缺爱的成年人。”
“爱不稀罕,我给你。”嘴角勾起笑,从后靠过来,却显得一点儿都不认真。
“多久?”也是问得不那么认真。
“不长,一晚。”再靠近一点,“你想要什么样的爱,都给。”
摩尔仰头轻笑一声,又落回来,倒是多了点媚态:“怎么给?”
“用你能感受到的方式。”说着便浅浅勾她的腰。
“抱紧我,无论如何都不要放。”
“好。”
对面小岛上烟花又升起来了,夜风中,摩尔站在栏杆旁看着花火散开消失,然后又有新的升起。静静感受着来自背后的,紧紧不松手的拥抱,间或有亲吻落在头发上,无声也是情话。
爱可以很直接,说好了一晚,便是一晚的温存,一分钟都不会少,哪怕挤在狭窄的汽车后座也无妨。拥抱是专心的,亲吻也不会敷衍,连抚摸都是极尽温柔。
是日白天晴朗,夜间多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夜深了,远处小岛上的烟花早就停歇了,那些度假小别墅里的人们一半歇息一半仍在狂欢。
海面吹来的风带着冬日的寒冷,潮湿且片刻不停。海堤公路这边却是一片静谧,放眼望去,路边只停了一辆白色小车,车窗玻璃凝上细密的水雾,倒显得车内温暖潮湿。
几十米外有家24小时便利店,孤零零地彻夜亮着灯。
···
海堤公路的早晨是清爽的,耀眼的阳光从车窗照进来,叫人睡不下去。
霍绯箴用掌根揉揉眉心,取下扔在椅背上的衣服套上,抬手把玻璃上的雾气擦掉一块看外头。回头就看到摩尔也醒了,扯了扯身上凌乱的衣物,跟她说早。
折起一条腿侧坐着看摩尔穿衣服,间或还伸手帮她扯一下边角。
“需要镜子吗?”霍绯箴脸上的笑容还残留着昨夜的温柔,“头发好乱。”
“先照照你自己吧。”
探身去前排把后视镜调到合适的角度,唔,果然头发也是乱七八糟的。
两人从并不宽敞的后座出来,腿有点麻,腰上的疲惫感也很明显。
天亮没多久,路上已经有人在晨跑。
摩尔对着明媚的海面长长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肢体,看来今天还是个大晴天。
霍绯箴去便利店买了热咖啡和面包,小跑着穿过马路回来。
“给你。”
正想伸手去接,咖啡罐却被晃了晃。收到背后随即又高高抛起,落到身前换手接住。手刚碰到罐子呢,就又放开,罐子悬空被手肘颠了颠,升起到空中流畅地旋转了几圈才落下来。
最后停在摩尔面前时,竟然拉环已经勾开了。
“这里写的,饮用前请摇匀。”
这表演成功让摩尔笑了,接过咖啡喝了一口:“这是要小费呢?”
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霍绯箴点头把脸凑过去,然后嘴角得了个爽快的小费。
“刚刚买东西时,店员说看到我们的车停了一夜。”
“那你怎么说?”
霍绯箴比了噤声的手势,眨眨眼:“我这样跟她说:千万别误会。”
摩尔笑着白了她一眼,心情挺好的,昨天的短暂的阴霾一扫而光。
吸气舒展了一下肩背,说:“爱够了,回家吧。”
“嗯,回家。”
说了回家,霍绯箴就抢先一步钻进副驾坐好。
“不是你开吗?”摩尔反应过来。
“我老人家熬不了夜,待会又病了就麻烦。”说的是夏天时熬个通宵就病了的事。
“你来接我的诶!”你字咬得特别重。
“你的车,你开。昨晚你在这儿睡了一阵,”霍绯箴指指自己肩头,“我可没睡,好困。”
没办法,只好愤愤地坐上驾驶座。
“小希说得对,你真是穿上衣服不认人。”
“才不是咧,又没脱……”后面的“完”字没说出来,被塞过来的面包堵回去了。还是被咬过的半个面包。
“哦,对了。”霍绯箴嚼着面包说,“我昨晚来时,闯了好几个红灯还严重超速,收到罚单请不要惊讶。”
“我就奇怪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下次说清楚点啊。”
车主叹气:“闯了多少?”
“至少能把一个驾照的分扣完。”
“扣你的。”
“一人一半嘛,不然下次谁来接你。”
“罚金你给。”
……
你一言我一语斗斗嘴,坐在副驾也别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