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秦明月坐下, 柳氏就站在她身后,本来外面的事柳氏是不怎么管的,奈何昨晚才发生那样的事, 再听见有女子单独求见, 秦明月就有些心虚,索性带着柳氏一起来了。
这个女子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容貌清丽, 只是衣着十分破旧,粗布麻衣上竟然还打了几个补丁。镖师是个危险性高收入丰厚的职业, 通常他们的家眷吃穿用度不会太差, 昨日宴席上就有不少都穿着绫罗绸缎。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太太, 求你救救我弟弟。”女子说着, 已经泪流满面。
“你弟弟怎么了?”秦明月耐下心来问,“你起来慢慢说。”
柳氏会意后去扶那女子, 那女子却不肯起来。
“我、我叫巧娘……”
这个女子的叙述有些颠三倒四,在秦明月几次追问之下才将事情说明白。
她叫巧娘,家境贫寒, 是镖师张青的继室,两年前张青的妻子因病去世, 她是一年半之前才嫁给张青的。她娘家贫穷,看见当镖师哪怕只是个小学徒每个月也有几百文的收入,就动了让巧娘弟弟也当镖师的念头, 刚好巧娘的弟弟陈财也很喜欢舞刀弄棍, 就跟着姐夫一起押镖。
两个多月前,本该是张青带人护送一批货物到沧州, 可张青忽然得了风寒,便临时换了人, 可陈财正是要娶媳妇的时候,去沧州给的银钱也多,就跟着去了。结果家里人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一点消息,后来沧州那边来信说这支队伍一直没到沧州,家里这边才觉得出事了。
巧娘赶紧要张青去秦家问,可是秦家支支吾吾什么也不说,半个月前,也就是他们走的前几日,张青忽然拿回了几十两银子,说以后都不许再提陈财的事,再问就就开始发脾气打人,巧娘虽然很担心弟弟,却再也不敢在张青面前提起此事。
直到数日前,张青匆匆回家说有了新出路,只收拾了细软就跟着来了岫州。
“按理说既然赚了这份钱,就要担这份危险,”巧娘泪眼朦胧,“可从前有人出事,镖局都会给个说法。秦镖头每次都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曾带人去山贼窝里讨要尸体,回来后风风光光的葬了。”
“可是现在,就这么生死不知,我……我爹娘走得早,就留下这么一个弟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太太,巧娘实在是走投无路,我总想着,万一他还活着,正在哪个地方吃苦受罪可怎么办,想求太太帮我。”
秦明月听完,与柳氏对视一眼。
别人不清楚,但她是知道的,秦四海能够创下亨通镖局,除了依靠从方家那里杀人越货得来的第一桶金和范家的支持,自然也少不了他和他最开始那一批老兄弟武艺高强,据说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号,都是血里火里拼杀出来的,这些年,只要亮出亨通镖局的名头,就很少有不长眼的毛贼敢动歪心思了。
按着巧娘说的时间,那时候秦四海已经病倒,但人还在,余威犹在,怎么就连货带人尸骨无存?就算真有不开眼的小贼打劫,这新旧交替的微妙时机,就这么不管了?
秦安是个草包,但秦明月知道,范氏和秦平都是有自己心思的。
这件事看起来多有蹊跷。
“你可知运送的是什么?”
巧娘摇头。
秦明月终于去扶起巧娘,她叹了口气,“此事我或许能帮忙查查,只是秦家远在海州,方家在海州没有什么人脉,只怕也未必能帮上什么。”
“是生是死,只要能得个准信,巧娘就别无所求了。”
送走了巧娘,秦明月若有所思。
“小舅爷或许会知道什么。”柳氏道。
秦明月摇头,“哪有那么容易撬开他的嘴,我们又不能真严刑逼供。”
或许是时候去海州了,秦明月叹气,要对付范氏母子,在岫州是不行的。再说她开方氏镖局,为的就是挤兑亨通镖局的生意,怎么也要在海州设个分支,方便两边货物运送才好。
等到两边都稳定了……秦明月望着柳氏的方向,就该走了。
不能再拖了。
她忽然抓住柳氏的手,“柳儿……”
剩下的话,又没说出口。
面对所爱之人不能坦诚相待,在她跟父母家人之间那种被撕裂的感觉越来越强,秦明月知道自己越陷越深,这是不对的,她要回到现实。
现实中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柳氏。
“柳儿,我若是能撕成两半,就好了。”她想用力将柳氏揉进怀里,又想起她身上有伤,终究是什么也没做。
“主母怎么了?”柳氏不明白秦明月的意思,“主母,柳儿为爹娘报仇,已经谋划了十年,方万福和秦四海已死,对付秦家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我们,还是求稳为主吧?”
她靠近秦明月,“现在的日子,柳儿很喜欢,主母切莫为了一时心急冒险。”
“你也看出我心急了?”
柳氏点头,“竟似比奴婢还急。”
还没等秦明月想更多,春梅急匆匆过来。
“主母,不好了,小舅爷,小舅爷他……”
“怎么了?”秦明月问,想不出秦安还能怎么样。
“刚刚凭西姑娘独自离开,谁知在外院碰见了小舅爷,就、就把人家拖到屋里给……”
秦明月的头越来越疼。
“怎么现在才来报?”
“这……奴婢也是刚知道。”
几乎同时,柳氏拦了一下秦明月,她不动声色的摇摇头,示意秦明月莫要着急。
很快秦明月冷静下来,目光变换,这件事确实很有趣。
从凭西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小半天时间,这人竟然还在方家,难道不蹊跷?就算当真是秦安把她拦下想要做些什么,也该是她刚离开时的事。
到了外院,只见凭西衣衫不整,整个雪白的肩膀都在外露着,哭的梨花带雨,说什么秦家小少爷污人清白,作势要一头撞死。外院伺候的几个小厮全都出来看热闹,但凭西却没有因此而羞怯,反而哭的越发凶残。
尤其见到秦明月出来,她几步跑到秦明月面前,试图把自己塞进秦明月怀里,却被躲开了。
凭西哭的更伤心了,“若是被师父知道,一定会打死我的!”
本来是该同情凭西的,可秦明月总觉得她无论是伤心还是哭泣都缺了那么几分真诚,对于这个女子实在是生不出太多好感。
秦安挺着肥硕的肚子,满脸迷惑,“不是,你……”
“怎么回事?”秦明月问。
秦安正烦,但是瞥了一眼秦明月身后的应九,还是不敢不说。
事情倒是与秦明月想的并不一样。
秦安本来在好好地睡觉,他初来岫州花费甚巨,现在海州那边虽然给寄过来了银钱,但也已经警告过他,他不敢再如一开始时那样大张旗鼓,又一事无成不敢回家,反倒有大半时间窝在方家客房里。
谁知睡的正香,忽然听见一阵女子哭泣的声音,方家的丫头们大多不出二门,秦安想着没准是千盏姑娘受了委屈,来找他主持公道了,一骨碌就穿上衣服起来。结果一推门,是个貌美如花还带有西域血统的姑娘,那皮肤白的泛着荧光。在中原人心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有着异域相貌的人通常地位不高,不是谁家的舞姬,就是哪个好色之徒的外室,秦安当即就动了歪心思,理了理头发,就去问那姑娘怎么了。
结果姑娘看见她,竟然笑了笑。
“我只是不好哭着对人,这才笑了笑。”凭西解释。
如此漂亮的姑娘,又对她笑,秦安当即邀请凭西进屋后慢慢谈,一开始确确实实是陪这姑娘聊了不少,午饭时还特意叫小厮去外面的馆子买了一桌饭菜,到了下午……这位连姓名都还没来得及问的姑娘就欲拒还迎的成了秦安的菜。结果事情刚完,凭西就衣衫不整的跑出去,满院子喊人,说秦安玷污了她。
“你还舔我手呢!”秦安横眉立目,越发不耐烦,“明明方才你情我愿,你这贱人莫要胡乱诬陷人。”
“你才是贱人!分明是你诬陷我!是他把我拉进屋,还、还扯掉了我的衣服,我怕喊来人,更没法活了,就只能任他……”凭西哭的越来越伤心,眼泪结成细密的泪珠,这是个浓烈的姑娘,笑也浓烈,哭也浓烈,此时几乎歇斯底里的不管不顾,开始描述起秦安是怎么强迫她,“我一向是卖艺不卖身,结果现在……我回去会被师父打死的!”
凭西衣角确实有斑斑点点的血迹,证明她所言非虚。
卖艺不卖身?秦明月向凭西看过去。
“你说什么?”
凭西好像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解释道:“昨夜是不卖的,再说又没做什么,人家还是完璧之身。”
“没做什么?”秦明月皱眉。
“我、进房间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
旁边几个小厮早已经竖起了耳朵。
“都散了都散了。”信嬷嬷适时出来,驱散了小厮们。
“呵——”秦明月长出了一口气,她看了看柳氏,却没从对方神情中看到跟自己一样的喜悦,即便如此,原本压抑的心情还是云开雾散。
“你还陪……”
秦明月还没怎么样,秦安先嫌弃上了,指了指凭西,“不过是个婊子,高贵什么?”
秦安一甩膀子,一个巴掌甩到凭西脸上,把凭西打的一个踉跄倒地,脸上一片绯红。
“主母,青坊的人来了。”几乎同时,有小厮来报。
青坊就是凭西所在的艺馆,本该一早晨就回去的人,到了下午还没来,他们自然要派人来看。
还没等秦明月请人,只见四个彪形大汉就闯了进来,两个人墙一样护在凭西身边,另外两个就作势要去揍秦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