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辞眼下对仙门的遭遇,无法做更多感想,这是他们做的孽,是应受的。

  而且不破不立,如果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那部分冥顽不灵的人,是绝不会选择向龙族求和。

  这场争斗持续下去,对双方都并非好事,可是要想真的归于和平,最后的关键还在于龙族。

  可她不能只等着阮璃去统领控制龙族,龙族的仇恨和屈辱不是废了一个天机子就可以平息的,只有等他们的恨意宣泄得差不多了,阮璃出面才有用。否则便是置阮璃于不义,不但成不了事,反而会阮璃在龙族失去人心。

  只是杀戮无论是以什么名义,都无可避免地会波及无辜的人,只希望仙门之中的无辜弟子能逃过一劫。

  尤其是苏钰,她这个师尊做得太不称职,当时阮璃入魔她又重伤,没能带着苏钰,眼下她最担心的就是她的安危。

  “放心,她无恙。只是眼下龙族杀红了眼,外面一片混乱,尤其是柴桑之地的两个宗门。其中天衍宗首当其冲,眼下护山大阵被破,宗门被付之一炬,天衍宗弟子四散逃命,处境堪忧。”

  洛清辞听得心头发紧,当下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阮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回过神却发现洛清辞眉头紧蹙,当下心里有些担心,“师尊,怎么蹙眉了?”

  洛清辞瞥了她一眼,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是担心你师姐,当时龙族攻破了天衍宗,有你叔叔墨焱在,哪怕是顾之朝他们也应付不了,天衍宗凶多吉少。人龙混战,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阮璃想起了苏钰,一股愧疚涌上心头,残留的记忆片段里,只有苏钰难过又恐惧的模样。

  “是我不好,我应该也带上她的,那里这么危险,要是没有人护她,她怎么办呢?”阮璃心眼很小,小到这个世上能被她放在心里的人就这么两个,小到甚至其中一个就填满了绝大部分,唯有一个角落里,是存着师姐苏钰的。

  “不关你的事,彼时你的状态肯定顾不了她,况且那时候还是恶念主导,她不会记得苏钰的。是我的问题。”洛清辞何尝不愧疚,说着要弥补,却已经是第二次了。

  “师尊,你是不是因着你太过关注我,所以觉得对不住师姐?”洛清辞的情绪,阮璃感觉到一清二楚,轻声问道。

  洛清辞眼里愧疚之色越发浓重,“我是她的师尊,作为师尊本应该庇护徒弟,更应该一视同仁。你我之间的羁绊她并不知情,在她看来,我恐怕是偏心偏得没边了。换作别人,但凡心性不够豁达,都会心生怨艾,但是她丝毫没有。她依旧敬重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师尊,爱护你这个师妹。阿璃,你师姐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无论今后发生什么,无论人龙两族何去何从,我都希望你们二人一如往昔,情同姐妹。”

  阮璃抬头看着面前眉宇间满是正色的女人,彼时她叮嘱自己的模样,和方才大不相同。这样看着,严肃又认真,眉眼的清冷端方便重了起来。

  其实洛清辞身份暴露后,哪怕她叫洛清辞师尊,但是在阮璃眼里,洛清辞扮演的更多的是池青这个角色。如今恍惚间,她似乎才意识到,她和洛清辞的确是师徒,差了一个辈分。

  她突然生出几丝惶惑感,所以师尊对她的喜欢当真是和她一般么?虽然淮竹仙君冷心冷情是假,可是她是仙门楷模,是雅正端方的淮竹仙君。师徒相恋,又同是女子,对师尊而言是多大的挑战,她当真可以接受吗?

  阮璃很想问洛清辞,可是回想起他说的话,回忆起她那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她又把话咽了回去。她怕自己亲手打碎了这个美梦,如此还是不说了。

  不管她是池青还是师尊,不管什么伦理人常,她就是喜欢了,绝不会放弃的。

  洛清辞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很自然地接受了阮璃,因为她早在没有情根时就想明白了这件事。而且她对阮璃感情太复杂了,撇开情爱,她也依旧会视她如珍宝,觉得她可爱,值得被人呵护,因此那个吻也同样分外自然顺遂。

  哪怕她思考过道侣这件事,但是骨子里,她其实并没有真正意识到,不是师尊的她,今后在阮璃生命中到底会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她伸手拿出一张符纸,叠好了一只千纸鹤,想要往里注入灵识,却被阮璃阻止了。

  “师尊可是想联系师姐?我来便好。”她现下情绪稳定了,记忆也开始清楚了点,还记得洛清辞体内灵力耗尽,禁不起折腾。

  于是她闭目间,一缕金色灵光浮现出来,钻入了千纸鹤体内,那纸鹤当下扑腾翅膀,仿佛活了过来,绕着洛清辞飞着。

  洛清辞有些惊讶地看着阮璃,她怎么会做这个了。

  阮璃抬头看着纸鹤,笑着道:“我之前便一直很喜欢师尊做的千纸鹤,可惜,被你修好后还是被毁了。当初师尊你情根被抽……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缓解那种想念,便想到了它。”

  提起洛清辞情根被毁的时候,阮璃声音都不自觉低了下去,那段时光好像并不久,但是留给阮璃的心碎,至今都记忆犹新。

  那种滋味太难以言喻了,一模一样的人,哪怕近在咫尺,却觉得心隔了千山万水,看得见摸得着,却又那么遥远,那么想念。所以她试图从千纸鹤上寻找洛清辞的痕迹,却一次次失败。

  “阿璃。”洛清辞心里一痛,却又无可奈何,虽然那并非她本意,可还是伤到了阮璃。想起那日她突破无情剑诀第八层时,自人群中看到孤身一人遥遥看着自己的阮璃,那场景当时就让她不舒服,现在想起来,更是觉得窒息。

  “我没事的,只是想起来有些后怕。我当真害怕,日后我在师尊眼里,和陌生人没有区别了,幸好师尊你又回来了。这纸鹤,我当时试着做了许多,但是大概不是师尊你的灵识,无论它多么灵动,也不再是那个纸鹤了。”

  洛清辞抚着她的脑袋,“对不起。”

  “是我该说对不起,若非我的出现,天机子定然不会发现师尊你不对,害你又再经历一次那种痛楚。”想到在天衍宗亲眼看到天机子抽掉洛清辞情根的场景,阮璃就觉得心如刀绞。

  “师尊,你的情根……是不是又长出来了,而且只要动情,便会……吐血?”这件事阮璃一直没来得及问,可眼下除了这种猜测,便没有其他可想了。

  洛清辞闻言摸了摸心口,没有再隐瞒,点了点头,“对,不过你放心,这次情根长出来似乎容易许多,不再像以往这么难受了。这只是小事,当务之急是你的身体,还有告诉你师姐我们安然无恙,顺便了解一下她的情况。”

  她不愿意这种事给阮璃带来困扰,轻描淡写间转移了话题。

  说罢,她伸出手掌心蓦然出现了一缕乌黑的头发。

  阮璃一愣,看着洛清辞念了口诀,于是那缕发丝凭空燃起化作一抹青烟缠绕着飞出洞外。

  洛清辞抱着阮璃,看着千纸鹤寻着青烟飞了出去。

  洞外微风和煦,水面荡漾波纹,千纸鹤追着青烟消失在洛清辞二人视线中。

  “叮,洛清辞好感度-1.1。”

  这突如其来的播报让洛清辞愣住了,迅速低头看着阮璃,怀里的小龙爪子勾着自己的腰带,扭着头盯着千纸鹤离开的地方,神色闷闷的,很快,系统再次播报,好感度又勉强地回到了原点。

  洛清辞哭笑不得,她后知后觉间意识到什么问题了,连忙道:“当初在天衍宗,我曾告诉你师姐我要将真相公之于众,她坚持同我一起,被我拒绝了。因为担心我的举动牵连她,便留了一缕青丝,就是怕以后联系不到她。”

  阮璃缠在她腰间,把脑袋搁在自己爪子上,故作漫不经心,“原来如此,还是师尊有远见,未雨绸缪。”

  洛清辞听着,心里却止不住吐槽,这小崽子都学会阴阳怪气了。心眼子小醋劲儿大,这要不是因为有好感度这个东西,把她弄黑化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把阮璃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就在她忍不住抬起头看洛清辞时,洛清辞又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阮璃缩了回去,好感度又开始飘飘荡荡往前涨。

  洛清辞笑而不语,她看着眼前的陌生又熟悉的场景,感慨道:“当初你和我说想再次回这里看看,虽说眼下局势有些糟糕,可我们终究是回来了。”

  阮璃眼神柔和,注视着远处的阳光,是啊又回来了。她多么什么都不想,不做,就这么陪着师尊,永远留在这里。

  纸鹤一路跋山涉水,顺着那缕头发的指引,飞过柴桑进去扶风,一路兜兜转转最终钻进了一栋酒楼,最终停留在一扇窗户前。

  纸鹤稳稳落在窗台,嘴啄了啄窗户缝,根本进不去。它尝试了几次也没找到地方进去,便一动不动凝望着窗户,在屋里动静歇下去后,它倏然收起翅膀,一股黑气萦绕周身刹那间直直跃起,重重撞在窗户纸上,顿时扎出一个洞。

  纸鹤从洞口飞旋着冲进去,才稳住身体准备直奔目标,一只手倏然握了过来。

  泛着黑气的千纸鹤在空中一个急停倏然下沉,旋身灵活地避开那只手,落在了床帏。

  停下来后,它翅膀伸直,脖子前倾,分明是没有点睛,但是却让人觉得它正虎视眈眈看着你,充满威慑和警惕,凶得很。

  “啧,这手笔分明是她,可是这般凶神恶煞,却又不像,反而染了丝魔气。”熟悉的女声清润柔和,此时惊喜之中又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正是程素。

  而脸色苍白神情恹恹地靠着床头的女子,却在看到千纸鹤时顿时挣扎着坐了起来,她眼睛死死盯着那千纸鹤,熟悉的模样,精细的手法,是师尊叠的纸鹤。

  “师尊?”苏钰声音沙哑而哽咽,忍不住低声唤道,纸鹤歪头看了她一眼,低下了头。

  “是阿璃么?”她只是情绪太激动,忽略了重点,但程素一说她就意识到不对了。师尊不可能会沾染魔气,这神态恐怕是入了魔的阿璃。

  纸鹤骄矜地一点头,飞过去绕着苏钰打量了一番,随即看了眼程素。

  程素挑了下眉,“不用避讳我,池青就是天衍宗的淮竹仙君一事我已经知道了。况且这素灵酒楼本的幕后主人本就是她,她在天衍宗做的一切我也清楚,你可以信任我。”

  但是千纸鹤点了点头,甚至朝她躬身行了一礼,却依旧不让步。

  程素有些好笑,但是她也没坚持,看了眼苏钰,“我就在外面。”

  看着程素离开,千纸鹤才盘旋着将洛清辞的话一一带到。

  “一切安好,虽入魔,仍可控,勿念。保护好自己,勿逞强。”

  苏钰一字一句念着,眼泪倏然落了下来,喜极而泣。

  “师尊,阿璃,我好想你们,宗门……都毁了,泽院,还有那些梅花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