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雷雨跟阿瑶两人站在山路上说话, 山路两旁绿树成荫草丛茂盛,时不时跟着山风摇摇摆摆, 像是有人躲在草丛里一样。

  刘雷雨的簪子送出去了, 她这回表现不错, 既没有脸红也没有口吃,看上去神态自然无比, 一副“我就是来还钱”的坦荡模样。

  所以当草丛里当真窜出个人来时,她一开始真没有紧张。

  来人个子又瘦又小, 一身灰扑扑的旧衣, 满头满身都沾着落叶草屑,后背上背着一个大背篓。

  一看就是在山里捡山货的孩子的标准打扮。

  奇怪的是,这孩子钻出草丛后, 就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盯着刘雷雨的脸死看。

  那眼神直勾勾的,看的刘雷雨心里发毛。

  她下意识的问:“你看我干什么?我们认识吗?”

  阿瑶倒是认出了来人:“刘香月,你看什么呢?”

  刘雷雨听见这个名字,猜出来是双峰村里的人, 但到底是谁她真没有印象。

  阿瑶便给她解释:“她是里正家的小女儿。”

  听阿瑶这么一说,刘雷雨这才想起来,上一世记忆中,里正家确实有这么一个隐形人一样的小女儿,她们没有过任何交集,连面都不曾见过,难怪她不认识了。

  刘香月其实论年纪, 比刘雷雨和阿瑶都要大一岁。

  但是她面黄肌瘦,长得格外瘦小,差不多比刘雷雨还矮了半个头。

  里正家的家境双峰村人都是有目共睹的,能供得起一个从小在县城里上学的儿子,却把最小的女儿养成这副难民模样,可想而知这个姑娘在家是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吧。

  刘雷雨自己家虽然以前也是穷困潦倒日子难过,但母女相依为命相互扶持,心里并不受苦。

  这会儿看着刘香月,刘雷雨虽然不认识她,却对她生起了一些同情心。

  刘香月从头至尾眼里就没有看见过阿瑶,她直愣愣的冲着刘雷雨发问:“你是杨氏的儿子?”

  对于刘香月直呼自己母亲名讳的行为,刘雷雨皱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

  “我刚才都看见了,你们私相授受。”

  刘香月这话一说出口,阿瑶都不能忍她:“瞎说什么呢你!你懂私相授受的意思吗?是不是要我撕烂你的嘴!”

  阿瑶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怒气冲冲冲到刘香月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刘香月,大有刘香月再敢胡说她就真要动手的架势。

  私相授受,这个罪名太可怕了,一旦传出去,足以毁掉阿瑶整个人。

  刘雷雨惊出一身冷汗之后,反而冷静下来。

  她走上前对刘香月解释:“既然你听到了我们说话,那你肯定听见了,我欠陈家三两银子,陈家妹妹看我可怜不想收,我拿了我母亲的簪子来还账。”

  刘雷雨不怕刘香月不信,她从怀里拿出了另一根发簪来给刘香月看:“这两根发簪都是我母亲的,是我没用不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如今才要拿她的首饰出来换钱糊口。”

  当两根银簪摆在刘香月面前时,她的瞳孔瞬间收缩。

  难怪从前人家都说,刘家有钱,杨氏穿金戴银。

  过了这么多年,刘雷雨还能拿得出两根银簪来换钱,谁知道背地里还藏着多少金山银山。

  “你跟她解释干嘛!”阿瑶推开刘雷雨,示意她赶紧把银簪收起来。

  她自己则拔下了头上的珠钗,展示到刘香月面前:“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清楚,本姑娘戴的是什么样的首饰!那银簪式样古朴,一看就不是姑娘家戴的,你真要编瞎话,还不如说我这根珠钗才是私相授受呢!哦你知道我这珠钗是哪来的呀,昨天我玉雪姐姐送给我的,她教我骑马时你也在旁边看了,你还想说什么?”

  刘雷雨猛然从阿瑶口中听见“玉雪姐姐”这个名字时,还楞了一下。

  原来阿瑶的珠钗,是这个玉雪姐姐送的?

  她是谁?为什么会送阿瑶珠钗?

  这些念头从刘雷雨脑中一闪而过,眼下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

  她对着刘香月严肃又严厉的说:“私相授受这种话太过分伤人,我与陈家妹妹都担待不起,请你万万不可再胡说。如果你不信,我可与你一同进村,我欠陈家钱的事情,陈爷爷也是知道的,我愿意当着陈爷爷的面与他解释。”

  然而自从刘雷雨把银簪拿出来之后,刘香月的脸上就一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刘雷雨的话,总之没过一会,她自己转身走了。

  阿瑶气的要追上去骂她,然而刘香月跑得飞快,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刘雷雨牵着大眼追在阿瑶身后,她对阿瑶解释:“阿瑶,我这几天就住在村里我家老屋中,若是这刘香月真的到村里胡说,我一定把事情全解释清楚,不让她连累你。”

  阿瑶却不像刘雷雨那样紧张:“没事的雷雨哥,我们清清白白的,她真敢胡说我就真敢撕她的嘴!”

  小姑娘泼辣起来,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气势是拿的十足,但可爱的让人只想抱在怀里。

  “清清白白”的刘雷雨心里有鬼,遗憾的坦荡不起来。

  眼看两人已经快要走进村子了,刘雷雨把大眼的缰绳递给阿瑶自己拿:“阿瑶,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想起来有东西落在后头了,我回去找找。”

  她就是想避嫌,跟阿瑶分开走,不要让村里人看见了而已。

  这个谎言实在是有够拙劣,以至于阿瑶听了直接“噗嗤”笑了起来:“雷雨哥你就不要瞎担心了,往常咱们又不是没有一起走过,这会儿才更不应该心虚呢!”

  阿瑶越是说不心虚,刘雷雨这心里就越不着地。

  然而阿瑶根本不准她走开。

  刘雷雨只好规规矩矩的跟在大眼后面,一双眼睛盯着大眼的驴尾巴,不敢往旁边错上半分。

  阿瑶见状也只得随她。

  “对了雷雨哥,你还不认识我玉雪姐姐吧!”阿瑶一提起周玉雪,嘴角就带着笑意。

  “玉雪姐姐是陈家医馆周管事的侄女,她想买咱们的膝仗草块根,特别小的那种。”阿瑶说完了公事,又忍不住分享起她新交了朋友的喜悦来:“玉雪姐姐人可好了,她好厉害,自己就能跑商,就是她教会了我骑马!”

  刘雷雨耳朵里只听见阿瑶短短几句话中提了好几次“玉雪姐姐”的名字,心中越发酸楚,这个玉雪姐姐不仅教阿瑶骑马,还给她送了珠钗,比自己送的那个银簪好看的多的多。

  阿瑶因为跟周玉雪交了朋友,又受了周玉雪的帮助,内心里是想回报周玉雪一回。

  周玉雪跑来这山坳子里的双峰村,为的是刘雷雨挖到的块根。

  阿瑶一个劲的在刘雷雨面前说周玉雪的好话,就是想让刘雷雨能答应下来,不叫周玉雪跑个空。

  “对了,我的珠钗也是玉雪姐姐送的,她挣钱的本事可比咱俩厉害多了,这珠钗城里的首饰店要卖到五两银子,但是她家里请了手艺匠人来做,成本只要一两不到。就这珠钗上的米珠,玉雪姐姐说是在海边的采珠人那里收的,只要收大珠,米珠就直接白送呢!”

  “对。”刘雷雨的语气已经有些酸气,她干巴巴的重复着阿瑶的话:“周玉雪真厉害。”

  阿瑶只顾着高兴了,什么异样也没看出来:“那,雷雨哥,你能卖些块根给她吗?她只要陈家医馆不收的那种小的。”

  若是换了以往,不管阿瑶说什么,要星星要月亮,刘雷雨都恨不得一口答应下来。

  只是这一回,她竟然摇了摇头:“不行,阿瑶。”

  阿瑶一听,脸上的笑容瞬间失了颜色:“怎么了雷雨哥?”

  实在是阿瑶脸上失望的神色太明显,刘雷雨终于从酸楚的怨念中回过了神来。

  然而她拒绝的话已经开了头,这会儿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解释道:“是,是因为峡谷里所有的大的块根都被我挖完了,太小的我就留在峡谷里让它们长大一些,这样,来年也能挖到块根。”

  这确实是刘雷雨的本意,她最近也一直在这样做,将膝仗草的种子,播散到山中各处,期待来年开春时,能有更多的膝仗草萌发。

  她想跟阿瑶解释自己这样做的用意,但明明自己拒绝阿瑶在先,又怕说多了会让阿瑶觉得她是在掩饰。

  阿瑶听了刘雷雨的话,却没说什么,只是语气低沉了不少:“玉雪姐姐明天会来村里的,雷雨哥你今晚住在村中,明天跟玉雪姐姐见个面再回山里吧。玉雪姐姐人真的挺好的,若是你以后还能在别处挖到块根,你就,帮帮她吧,好吗?”

  刘雷雨一听,明天竟然能跟这个周玉雪见面!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争强好胜的心意来,见面就见面,她倒要看看这个玉雪姐姐是有多好,能让阿瑶这样赞不绝口的。

  当天夜里,刘雷雨一个人宿在自家老屋中。

  她刚睡下,就听见外头有人哐哐哐的用力砸门。

  等她起来开门一看,陈爷爷高举着拳头怒气冲冲的闯进来:“好你个刘雷雨,你个混球,我早就看出你用心不良了,竟敢坏我家阿瑶的名声,你吃我一记老拳!”

  “唉哟!”

  刘雷雨一声惨叫,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她连忙环顾四周,只见四下里一片漆黑,并没有阿爷冲进来打人。

  她松了一口气,摸着自己的脸颊,却觉得腮帮子真真切切隐隐作痛。

  仔细一看,原来是她从床上滚落到了地上,摔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