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碧渊论剑第二战如期举行。
十位得胜者当众抽签，两两对决。时素欢望着签文上的名字，露出一抹苦笑。
自己的运气看来真的不怎么好。
她抬头，目光同狄书仁对在一处。
狄书仁一双眼睛极亮，显然起了些兴致，目不转睛地望着时素欢。
先上场的是叶如笙和邢彦。
这场比试并没有什么悬念，邢彦在对方的攻势下坚持了半个时辰，便败下阵来，大大方方地在台下拱了拱手：“师姐威武。”
“七师弟承让。”叶如笙并不拖延，说完便跃下擂台，站在了叶震身旁。
“梆——胜者为叶如笙。”击锣者朗声道，“下一场，狄书仁对时素欢。”
时素欢捏紧了剑，在狄书仁身后跃了上去。
众人显然昨天对两人都记忆尤深，还未开始，便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请三师兄赐教。”时素欢客气道，握紧了剑柄，蓄势待发。
狄书仁话不多，只是朝她点了点头示意，缓缓拔出了剑。
他手里的剑和人一样俭朴，没有什么花纹，只在剑柄处刻了一圈缠绕的罗圈。剑身与时素欢的轻巧相反，比普通剑都要略沉一些。
时素欢听闻对方已经半只脚踏入剑法第四层，一时不敢大意，严阵以待。她并不先攻，只是静下心，双脚下沉，整个人都如绷紧的弓弦一般。
狄书仁目光爆发出一阵亮光，并不谦让，脚尖一点，就往她面上刺来！
不过瞬息，剑已至身前。
时素欢轻轻扭转腰身，带动手里的剑避让，剑锋锐利地从脸上拂过去，传来隐隐刺痛。她手腕一转，从下往上朝狄书仁的左臂削去。
狄书仁的剑在掌心一转，已经横格了住，两柄剑相击，发出一声轻灵的啸声。
“好！”台下人群一阵激动。
虽然不过简单的几个招式，两人却招招不留手，一举一动都严谨无缝，不给对方丝毫可趁之机。
狄书仁是武痴，钻研颇深，虽然是同门剑法，互相熟悉不过，但使出的每一招看似简单却都有巧妙变化。时素欢知道自己基础不敌，便打算以静制动，尽量减少身体的消耗。她知道昨晚的一战，比起自己，被围攻的狄书仁消耗巨大，无疑想速战速决。她自是不能让对方如愿，防守极为严谨。
日头渐渐高升，到了众人头顶。
时素欢的额头沁出一丝薄汗，握剑的手却依旧极稳，招式也越来越简单。
剑招虽千变万化，万变不离其宗，不过是刺、劈、点、撩、云、抹、绞、架、挑、点、崩、扫几种，对方虽招式凌厉，但比之遇到的云澜，还是有不少差距。她与对方交过手，这次与狄书仁对打，明显感觉到轻松不少。云澜的剑与玄剑派的剑相似却不相同，不乏轻灵变化，又显凌厉锋芒。
渐渐的，时素欢的动作从一开始的滞涩，变得流畅起来。身体动作先于眼睛开始反应，剑身挥舞成一片银链，牢牢地护在身前，让狄书仁的眉头一点点皱起来。
他忽的停了手，凝神屏息，嘴里低呵一声。
只见他高高扬起了手里的剑，如白日惊虹般，猛地贯向时素欢！
技不能破，便以力破之。
正是玄剑剑法的第四式，破风式！
耳边空气发出猎猎声响，将时素欢的一头青丝尽自吹拂而起。
来了。
时素欢沉静的目光凝视着贯向自己的剑，身边被气机锁定，没有举剑格挡，而是挥剑向前，整个人在原地旋了一圈，腰力带动腕力，重重往前落去。
以攻破攻。
只见她微微张开唇，呼出一口浊气。
明明是温煦春日，唇边却泛起一丝白汽。
大脑陷入一片空寂。
手里的鱼靈剑发出清啸，像是入了水的鱼儿一般，在日光下散发出更为夺目的光泽。
两柄剑碰撞在一处。
虎口愈合的伤口瞬间崩裂，溅出几滴血来，落在雪白的剑身上。
她的目光比这剑更亮，眉间是义无反顾的疯狂。
身体发出轻微的响声，全身骨头都似乎受到牵动，筋脉崩开，血液涌向头顶。
她一定要赢。
赢给那个人看。
只有变得更强，才能保护心上人，才能为她阻挡所有风雨。
她的眼前浮现起拒霜面具下沾了血的红唇，眼底是深海般的苦痛。即便默不作声，那痛楚却仿佛传到了自己身上。
耳边有瞬间的轰鸣。随即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寂静。
两人各自都喷出一口血来。
狄书仁的手微微颤着，将缺了一个小口的剑收回剑鞘，低声道：“我输了。”说完，深深望了时素欢一眼，便跃下了碧渊台。
时素欢虎口的血沿着剑柄淌落，滴在台上。
台下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喝彩声。
她垂下剑，耳边的喧闹声渐渐恢复了清晰起来。剑身纤毫不沾，依旧光亮如新，尚在嗡嗡作响，仿佛兴奋起来的野兽。
“梆——”锣声震颤，声音里是难掩的震惊，“胜者为时素欢。”
时素欢将剑插回剑鞘，跃下台的时候身形微微晃了晃。
“嗤。”一直沉默的肖炼忽然冷笑了一声，“还不是占了兵器的便宜。”
“这鱼靈剑果然名不虚传。”林非在一旁接道，眼中闪过贪婪之色，“昨日便将大师兄的剑劈断了，才遗憾败北。今日又逼退了三师兄的破风一剑。师妹真是好福气。”
“师兄们这话可就不对了，咱们玄剑派素来人剑同运，素欢若是没那实力，也发挥不出这剑威。”邢彦看不过去，话语有些不忿，“可不能因为自己输了就到处找理由，这可有违我派宗旨。”
“别吵了。”叶如笙倏地打断了几人的话语，眉头微微蹙起来。她转身望向时素欢，扫过她手上的血，声音缓和下来，“去包扎下罢。”
时素欢点头应了，没有再停留，消失在人群里。
此时比赛仍在继续，茶楼围满了人，时素欢自然不方便再过去，正在犹豫如何去找拒霜，刚转过一个弯，便看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倚在墙角，正笑盈盈望着她：“这位少侠可是在寻小女子？”
时素欢眼前一亮，几乎是按捺不住地小跑着上前，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拒霜伸手来拉她的手，从怀里掏出块白色巾帕，动作轻柔地擦拭，垂着眼丢下话来：“猜的。”
时素欢屏息望着对方，身上的伤痛都像是消失了，只余下胸口满满的喜悦，从眼角眉梢跳出来。
拒霜将血迹擦去，捏着个白色瓷瓶往外倒药粉，眼皮懒懒地抬了抬，瞥见对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笑了笑：“痛吗？”
时素欢摇了摇头。
拒霜用另一块干净的巾帕仔细将伤口裹好，那绯色缠绕在虎口间，衬着肌肤颇有几分艳色，尤其显眼。
拒霜检查了一圈，确认没什么问题，改为握住了对方手腕，拉着人往外走。
“去哪？”时素欢好奇问。
“拐去当保镖。”拒霜头也不回地丢下话来，声音隐隐带着笑意，“今日可得了不少威风。”
“多亏你送的剑。”时素欢被对方夸奖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比起你还差远了。”
“野心倒不小，还想打败我？”拒霜边说边避开人群绕着小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