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惹你(GL)>第58章

  当秘密被撞破, 严防死守的底线变得脆弱不堪,就像装半满的玻璃瓶子裂开一道缝,随时会爆裂。

  闻若弦僵硬点头:“嗯……”

  “是相框贵, 还是‘露宝’贵啊?”宋清萝微笑着问。

  闻若弦语塞。

  贵重的当然不是物品,而是物品承载的记忆和感情。可她要如何向清萝解释, 怎样的感情,值得她锁上两个房间去怀念……想到这些就很焦虑。

  宋清萝又问:“之前你说‘露宝’是朋友送的,那个朋友, 就是程总吧?”

  酸意开始在胸口流淌。

  “是我送给程总的, ”闻若弦不想再撒谎, “一人一个,后来她搬走了,没带走,两个就都留在这里。”

  “你知道‘露宝’有CP属性吗?是情侣款的东西……”

  “知道。”

  话音戛然而止。

  宋清萝没再问下去, 酸涩已在胸口泛滥成灾,她怕自己会问出什么事情来——

  一些自己难以承受的事。

  “你们感情真好……”她叹道,嘴角扯着僵硬的弧度。

  “互相送CP属性的东西,在合影背面写情歌的歌词,即使她结婚了, 搬走了, 你也不愿意空出两间房,一直锁着, 为她保留着, 怀念她。”

  再看看她和闻若弦。

  同样是朋友, 她们之间没有互相给过什么, 从来都是她单方面要求, 若弦被动接受。

  她的话像一记惊雷劈在闻若弦心上。

  玻璃裂缝更深, 冷水在里面晃晃荡荡,她的过往,她的秘密,如水流争先恐后涌上心头,漫到嘴边。

  “我不是……”习惯性解释,寻找理由。

  突然间感觉到无力。

  这回又要想什么说辞,要怎样圆过去,思及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变成了自己最痛恨的那种人。

  满口谎言,处处欺瞒。实在疲惫极了,也厌倦极了,明知在做着残忍的事。

  看着清萝委屈的眼神,想问什么却克制着的表情,煎熬,折磨,好像达到了自己的极限,再也绷不住。

  “没错。”

  “是为了怀念。”

  闻若弦声音很低,整个人像只漏完气的口袋,塌瘪了下来:“因为我爱过她。”

  宋清萝愣住。

  “我和然然是六年前认识的……”

  也是那年夏天,在柏林街头救下一个陌生女孩之后,不到一个月,闻若弦遇见了程苏然。

  那会儿程苏然才考进外交部翻译司,被公派至巴黎高等翻译学院进修,安顿下来不久,在周边国家走走看看,柏林是她旅游计划的第一站。

  当时闻若弦在柏林工作。

  两人住同一栋公寓,互为邻居。某天闻若弦下班回家发现灶坏了,不得已敲了隔壁门,向程苏然借用厨房,聊了几句,就得知彼此不仅是同行,还是大学校友——

  闻若弦比程苏然大三届。

  相识是 “他乡遇故知”。

  出于感激,也纪念缘分,闻若弦给程苏然当向导,带她逛遍大大小小的景点,于是两人很快熟络起来。

  短短一年时间,她们数次相约同游,看过许多风景,尝过许多美食,也拥有了只属于两个人的回忆。闻若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喜欢上程苏然的,当她意识到的时候,爱意已深入心底,无法自拔。

  后来程苏然期满毕业,拿到了学位,回国工作。彼此之间相隔七小时,见不到她,思念疯长,耐不住情愫汹涌,闻若弦毅然决定辞去现在的工作,回国发展。

  她放弃了高薪的职位,放弃了宽松的环境,放弃了优渥的福利……

  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在首都,她得以经常与程苏然见面,节假日宁愿不回家,也要陪着对方,形影不离。后来,程苏然决定辞职,去江城开创自己的事业,她毅然支持并跟随,也愿意事事配合,这才有了今天的公司。

  这些年,闻若弦始终不敢表白,不曾逾越半分友情界线 ,将自己困在严苛的规矩条框里打转。

  种种顾虑,习于谨慎。

  “我以为她是直女,说出来会影响我们之间的现状,也许她会害怕,也许以后在公司见面会尴尬……但去年春节的时候,窗户纸还是不小心被捅破……”

  闻若弦轻飘飘说出全部。

  卸下了包袱,困于沉重污浊的灵魂也变得轻盈。

  “然然搬走后,大半年了,我的生活从混沌到平淡,接受现实,放下了,看开了,我以为自己一辈子就会这样过下去,除非再次遇见喜欢的人。”

  她看向宋清萝。

  心轰然悸动,迸溅出一股热血。

  宋清萝表情呆滞,好像灵魂飞去了别处,仅有躯壳在这里,原本明亮的眸子如死灰。

  “清萝,你的出现带给了我愉悦,从认识到现在,和你相处的时候特别开心,我承认,我总是会情不自禁关注你,在意你,因为你而牵动情绪……我不确定这到底是喜欢 ,还是空窗期的新鲜感,我很迷茫,很混乱,在这种状态下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是草率的 ,不负责任的,所以我迟迟不敢给你回应,不敢表态 ,不是你有问题,是我。”

  “你的感情那么纯净,那么真诚热烈,而我的,掺着很多杂质,不过如此。”

  “我总在想,如果对你真的是喜欢,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喜欢,太快了,以前爱过然然又算什么,几年的感情,几个月就能消弭吗?这么快就喜欢上了别人吗?好像无缝切换,对你也不公平,我接受不了自己是这种人。”

  闻若弦将藏在心窝子的话都掏了出来。

  毫无保留。

  如同钝刀子割肉,每一刀,割得冷静又缓慢,皮开肉绽的滋味清晰深刻。

  她时常这么做。

  与自己博弈是痛并快乐着。

  “原来程总是你的白月光啊……”宋清萝笑了,眼睛里弥漫着水雾。

  “好深情,好长久。”

  “我刚好填补了你的空窗期,成了你寂寞时的消遣,可也很不凑巧,让你迷茫了,混乱了,一直缠着你是我不对,我应该再识趣一点。”

  闻若弦着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你不就是觉得,喜欢上我是对不起程苏然,不就是觉得,这么快‘移情别恋’是背叛你对程苏然的感情,你接受不了,你也不愿意,所以才会这么烦恼,纠结,答案不是已经显而易见了吗?喜欢我,是一件让你有很大负担的事,是一件让你浑身难受的事。”

  她语速极快,却平静。

  “清萝……”闻若弦用力摇头,还想说什么。

  宋清萝一点不给她机会:“假如我今天没看见这些,你打算纠结到什么时候呢?就一直这样下去,一直吊着我,是不是?谁知道你哪天才能不迷茫不混乱?反正,你的心你的感受最重要,至于我,无所谓的。”

  “因为你无法接受自己是某种人,就可以一直纠结一直迷茫一直保持现状,直到你心安理得。闻若弦,你好自私啊,你只想着你自己,你的规矩你的平衡大于一切。”

  她脸上没有表情。

  肢体也仿佛被冻住,毫无知觉。

  闻若弦哑口无言,自己不是这么想的,也不会这么做,可是听完竟然觉得不无道理。

  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她的潜意识,她的阴暗面,她的人性……真的是这样吗?

  一时之间更混乱了。

  寂静,如一潭死水,空气都透着灰尘的味道。

  一阵手机铃声响。

  宋清萝像只惊悸的鸟:“楚楚……噢,拿到了,刚才找了一会儿,我现在下去。”

  她差点忘记上来是做什么的。

  挂掉电话,越过闻若弦走向北面卧室——暂时属于她们两个的房间。再看着,只觉得讽刺。

  换下来的棕色小包挂在衣帽架上,她翻出一张黑色卡片塞进包里,匆匆离开。

  “清萝——”闻若弦慌忙拉住她。

  宋清萝甩开手,头也不回:“有事,先走了。”

  ——嘭

  大门关得很重。

  ……

  走出楼门,外面是三十六度高温天,灼烫的阳光照在宋清萝脸上,身上,融化了冷意,知觉渐渐从寒冰中复苏。

  她像幽灵一样飘出去。

  施楚宁的车停在马路边,人正倚着门等她,走近才发觉她脸色惨白,脚步虚浮,模样比熬了几个大夜还要憔悴。

  “清萝?”

  “这是怎么了?”

  宋清萝红着眼睛,似乎在隐忍什么,牙齿深深把嘴唇咬出了印子。

  施楚宁急得不行:“怎么回事啊?你就上去拿张卡,怎么一脸受人欺负的样子……卡被冻结了?刷爆了?被偷了?”想了想,能让宋清萝短时间内露出这种表情的,一定是突发大事件,会连累身家性命的那种。

  “难道是阿姨……”

  “她心里有白月光。”宋清萝喃喃道。

  “谁?”

  施楚宁问完,立刻就明白了。

  还能有谁?

  当然是闻若弦。

  “姓闻的,有白月光?”

  “嗯……”

  “我刚才上去,看到她在打扫卫生,那两个从来不让我进去的房间,是她为了怀念白月光留的……”宋清萝哽咽着说出来,闻若弦告诉她的全部。

  她必须说。

  不说会憋死。

  把坏情绪都吐出去,才能想后面的事情。

  施楚宁听得捏紧了拳头:“我靠,这个渣女!”

  渣到她姐妹头上来了?

  “呵,白月光,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一直吊着你不给回应,就是有猫腻啊,故意的,果然露出狐狸尾巴了。”说完啐了一口,抱住宋清萝。

  “不哭了,宝贝,现在发现这个渣女的真面目还不晚,我们及时止损,真心就当喂了狗。”

  宋清萝趴在她怀里发抖。

  太阳烤得浑身滚烫,冰封的,冻得僵硬的情绪融化,流淌,如岩浆般喷涌而出。痛苦像醉酒的后劲,越来越大。

  她憋着眼泪,低声说:“楚楚,你先去参加活动吧,我想回家待一会儿。”

  不想在大马路上崩溃。

  “不去,”施楚宁摇头,“我陪你。”

  “我只是想回家安静一会儿,没事的,而且这次活动你都等好久了,错过又要等一个季度,快去吧。”

  “一季度一次,又不是一辈子一次,什么事情能比得上你重要?”

  “……”

  “上车,我们回家。”

  宋清萝不再争辩,乖乖上了车。

  回格林尚府,施楚宁的车不能进去,只能停在对面公共地库,她陪她步行到门口,坐着物业的观光车直达楼栋。宋清萝像老太太似的任由她搀扶,手抖了一路。

  如果不是她精神状态看起来尚可,施楚宁就要考虑转道送她去医院了。

  至于吗?

  为个渣女。

  不过,清萝和她不一样。

  她对待感情是可有可无的,更注重即时体验,这个不行就换一个,而清萝,对感情充满幻想和希冀,更爱专一,许多年就吊在闻若弦这一棵树上。

  长情的人最容易受伤。

  她便是劝,也不知怎么劝,想安慰,也无从开口,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陪伴。

  .

  到家,宋清萝默不作声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穿过珠帘踏进衣帽间,打开柜子,捧出珍藏在最深处的密码箱,就像这些年来她无数次怀念一样,颤巍巍地输入密码,拿出里面的东西——

  旧得微微发黄的米白色丝巾。

  沾在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呈现出斑驳锈色,像一朵枯萎凋零的红玫瑰。

  边角还绣着那个人的姓氏首字母。

  是她先遇见闻若弦的,也是她先喜欢上闻若弦的,可最后陪伴她这些年,扎根在她心底的,却是另一个人。

  此前令她遗憾不甘的“相遇太晚”显得可笑极了。

  先遇见又怎样,先喜欢又怎样……

  视线中的血迹模糊成一团,宋清萝睫毛颤了颤,就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来。

  [我爱过她。]

  [我爱过她。]

  [我爱过她。]

  都是有迹可循的。

  因为爱程苏然,所以甘愿为她放弃在海外辛苦打拼来的全部,回国重新开始。因为爱程苏然,所以甘愿冒着风险与她创业,做自己并不那么适应的事——不喜欢商场交际却要维持人情往来,不喜欢饭局酒桌却要应付客户。

  一个爱看书,爱安静,爱做自由职业的,骨子里甚至有些清高的人,为了白月光,甘愿搅入声色光影中,博弈名利场内,变得八面玲珑。

  与这些相比,什么星座什么车牌号什么情侣款摆件,统统都是“小把戏”。

  她悲哀地发现,仅仅是“小把戏”就能让自己发疯,发狂,嫉妒得要死要活,彻夜难眠。而得知了这些真正的大事以后,心更是绝望到麻木。

  若弦为程苏然做了那么多。

  为她做过什么吗?

  没有。

  进公司是自己努力面试,调到闻若弦身边是自己用了计策,住进闻若弦家是自己耍了心机,爬上闻若弦的床也是自己使了套路

  这些日子,她自以为的甜蜜,温柔,幸福,全部是自己主动争取来的——美名些是这样。

  污名些,说得难听,她就是个乞丐,一路乞讨,人家给两个硬币就开心得手舞足蹈,她更是个舔狗,步步紧跟,人家扔一块骨头就高兴得尾巴摇上天。

  怎么就那么贱啊……

  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在闻若弦这里分文不值。

  嘴上说着“随便说出来不负责任”“对她不公平”,身体上却心安理得接受她的爱慕,可以吻她,可以抱她,可以睡在她身边,也许背后就笑话她,与程苏然看尽她丑态。

  尤其她在程苏然身边工作那段时间。

  她任劳任怨,只盼望自己表现好些,她小心翼翼,生怕被看出来自己的心思,她在程苏然面前维护闻若弦的样子,她在闻若弦面前抱怨程苏然的样子,就像个小丑。

  满腔热血,自以为是。怒不知怒什么,恨也不知恨谁。

  凭什么?

  没有人可以践踏她。

  冷眼看着这条珍藏了近七年的旧丝巾,只觉得讽刺,宋清萝转身找来剪刀,咔嚓几下把它剪个稀碎,哂笑一声:“算什么东西,你也配……”

  又拿起手机,点开《老古板观察日志》文档,毫不犹豫地删掉。

  还不够。

  她失去的,要讨回来。闻若弦欠她的,得还。

  .

  夏季的白昼一天比一天长。

  六点半,天空仍是亮的,闻若弦坐在客厅发呆,时而抬头看窗外,时而看挂钟时间,晾晒在阳台上的窗帘已经干了,迟迟没收。

  南面两间卧室大门敞开,夕阳透过无帘的窗户斜进去,金红的光斑落在走廊地板上。里面打扫过一遍,纤尘不染,等到把窗帘收下来装回去,就该关门,上锁。

  但是,没有意义了……

  关门没意义,上锁没意义,那只是两个普通的房间。

  在今天之后。

  秘密不再是秘密。

  斜阳笼罩着她落寞的身影。

  指尖点开手机,显示与清萝的聊天页面,一条“晚上回来吃饭吗”滞留在输入框里。

  本应该打电话的。

  ——嘀

  大门开了。

  闻若弦猛地抬头,看见宋清萝从外面进来,一下子起身:“清萝……”

  宋清萝脸色有些冷淡,只看了她一眼,如同机械地扫描某个物件,毫无温度。

  闻若弦往前迈了一步,被这冰冷的眼神冻住似的,定定站在离她两三米远的地方,犹豫问:“晚上你想吃什么吗?”

  “不吃,我约了朋友去蹦迪,回来换衣服。”宋清萝转身进了客房。

  她的大部分衣服放在这里。

  闻若弦脑子一热,跟过去:“哪个朋友?”

  屋里开了灯,柜门大开,宋清萝正在挑选衣服,看也不看她:“楚楚她们。”

  “她们?”

  “一起打游戏那些。”

  闻若弦耳边霎时响起长长短短的“姐姐”,不禁皱眉:“我也去。”

  宋清萝手伸向某件吊带,顿了顿,仍是没看她,目光只落在衣服架子上,没所谓地说:“好啊,去换衣服。”

  “换什么衣服?”

  “适合夜店穿的。”

  “……哪些衣服适合夜店?”

  “吊带,短裙,短裤,越辣越好。”

  闻若弦走到穿衣镜前打量自己。

  素面朝天,及肩的长发随意低束在脑后,熨得齐整的纯白T恤,圆领子把锁骨都遮得严严实实,寡淡如白开水。

  的确不适合夜店。

  “我没有这类衣服。”她很是为难。

  衣柜里唯一两件吊带背心,是当做内搭穿在里面的,外面总要披一件薄外套,或是短袖衫。

  宋清萝淡声:“哦,穿我的。”

  说着顺手从衣柜里揪了条吊带短裙,纯黑色,没有多余装饰品,看起来像是童装的尺寸,但布料弹性大,非常修身,对身体曲线要求极高。

  闻若弦脸上显露出局促:“有没有长一点,带袖子的?短袖就可以了。”

  “没有。”

  “如果接受不了,就不要去了,不用勉强自己。”宋清萝漫不经心地说着,选好了自己穿的衣服,走向浴室。

  “能接……”话没说完,闻若弦转过脸,就只看见宋清萝出去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

  小狐狸生气了。

  明显感觉到她的冷淡。

  可是这种冷淡又与平常不一样,不像是吵闹拌嘴,刻意装出来的,很模糊,一时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来不及细想,她拎着裙子回房间,快速换上,再化了个淡妆,从仅有的三支口红中挑出唯一的正红色,涂满了唇。

  这是用得最少的颜色,膏体还很新,继续放置下去就要过期了。

  很不习惯这样的自己。

  闻若弦心怀着忐忑出去了,宋清萝正用卷发棒做简易造型,终于看向她。

  妆容很淡,长发放了下来,眉眼依旧清冷斯文,唇上却少见地涂抹着浓艳的红,热辣短裙将玲珑曲线勾勒到极致,黑色又为她添了一分禁.欲感。

  像一株神秘冷傲的黑玫瑰。

  宋清萝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却又迅速转为冷漠。

  很美。

  很虚伪。

  一个不喜欢喧闹环境,不喜欢喝酒玩游戏,从不穿得性感张扬的人,竟然如此豁得出去,宁愿勉强自己,也要跟着她。

  在意她?关心她?

  装什么呢。

  “清萝……”闻若弦拘谨地站着,只觉得浑身哪里都不自在,被她这么盯,手脚更是有些放不开。

  “这样可以吗?”

  宋清萝“嗯”了声,转过去,继续弄头发。

  闻若弦一怔。

  似乎明白了哪里反常。

  从前无论她做什么,清萝都要缠着她问东问西,凡是她用的,都感兴趣,现在却好像失去了热情,如同沸腾的水冷却下来,感受不到温度。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去吗?”

  宋清萝后脑对着她:“你想去就去,我有什么可好奇的。”

  还在生气。

  是因为上午的事。

  闻若弦没多想,只是叹气,开始思索着怎么哄……

  .

  八.九点钟,“NOTTE”灯火辉煌。

  一楼豪华包间,灯光是黯弱旖.旎的粉紫色,天花板浮动着流水般粼粼波纹,氛围逐渐热闹。陆陆续续来了五六人,一个个穿得花里胡哨,浑身上下挂满了各种夸张首饰,彼此互相熟络地打招呼。

  “哎,清萝,你带她来干嘛?上午不是才……”宋清萝被施楚宁拉到一边。

  “她自己要来的。”

  “她说要来,你就带?都那样渣你了,你怎么还对她百依百顺?到底是被PUA傻了还是另有计划?”

  终究是闺蜜了解她。

  宋清萝冷笑一声:“我像是会白白被渣的人?从来只有别人吃我的亏,我才不会吃别人的亏。”她话说得强硬,目光扫过闻若弦的脸,心头又是一阵刺痛。

  闻若弦静坐在沙发角落里。

  她不喜欢这种环境,轻摇滚乐在耳边嗡个不停,头都要炸了,可是想到今晚得见“亲亲姐姐”的真面目,又觉得必须坚持。

  倒要看看传说中的“奇姐”是什么人。

  “我清萝宝贝呢?”

  一个染着火红色长发的女人走了进来。

  宋清萝立马蹦了起来:“这儿呢这儿呢,奇姐!”

  “我早就来了,等你好久,今天怎么回事嘛,以前从来都不迟到的。”她兴高采烈凑过去。

  女人笑了笑,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语调温柔:“没办法啊,我接到楚楚电话的时候正好有客户在,一忙完就赶紧过来了。明天休息,今晚陪你玩个够。”

  “要不是我说清萝在,你才没这么积极过来。”施楚宁在旁边打趣。

  宋清萝挑眉:“毕竟奇姐最宠我。”

  “就美吧你。”

  “哈哈哈……”

  一番谈笑,其余人亦起哄,唯独闻若弦沉默不语,她捧起杯子喝水,视线却没离开过红发女人的脸。

  暗光照得她脸色低沉。

  “好像来了新朋友?清萝,不介绍一下?”调笑的功夫,女人注意到了闻若弦。

  她投以宋清萝询问的眼神。

  宋清萝懒洋洋趴在她肩头,余光瞥了眼闻若弦,随手一挥:“哦,是我一个同事,闻若弦,来凑热闹而已,没事,我们玩我们的,她自便。”

  闻若弦震惊地看向宋清萝。

  同事……

  她们,同事?

  随后又意识到,上午的事情让小狐狸生气了,大概是在闹情绪。

  想着,她松了一口气,也很配合地对众人微微一笑。

  ……

  大小姐身边的朋友都不是俗人,互相认识了,都是家大业大,行业五花八门的,自己有自己的独立事业,混得风生水起。

  一边闲聊一边喝酒,闻若弦有意无意打量着“奇姐”,得知她本名庄奇,是一位调香师,经营着自己的香水品牌,业余也喜欢玩摩托车,还为清萝写的曲填过词。

  洋酒摆上桌,大家玩起了卡牌游戏。这回是完全陌生的游戏规则,类似桥牌,宋清萝没玩过,一路输得叫苦不迭,连灌了三杯酒,遭不住,直呼庄奇救她的命。

  “奇姐,呜。”

  “几杯酒而已,我替清萝宝贝喝了。”庄奇伸手就要去端她的杯子。

  宝贝两个字很刺耳。

  闻若弦皱眉,顿时手不听大脑使唤,快她一步,拿走了宋清萝盛满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宋清萝笑容僵住了。

  心头猛跳,划过微妙的情绪,仿佛回到从前她为她悸动的时光,一个眼神,一个举动,就能引得她想出很多很多东西。

  可现在……

  一个人的演技可以这么好。

  明明自己不爱喝酒,不喜欢夜店这种环境,还要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好像很关心她,在意她。

  小恩小惠算什么。

  不及她为程苏然所做的十分之一。

  清醒点,宋清萝。

  ……

  凌晨一点。

  残月斜挂在夜空中。

  闻若弦喝了不少酒,大部分是替宋清萝挡下来的,她酒量不好,容易上脸,走出“NOTTE”时满面通红,头也晕,有宋清萝的搀扶才不至于摔倒。

  两人坐上了出租车。

  宋清萝喝得不多,整个晚上都在打牌、蹦迪,沉浸式做一件事能够短暂忘记痛苦,就像某种会上瘾的药,离不开。

  可一旦抽离出来,延迟的痛苦会加倍。

  车匀速行驶,街灯透过晦暗的玻璃照在她脸上,显出几分孤寂来。

  十几分钟路程,到了家。宋清萝一路搀扶着闻若弦上楼,打开门锁,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门口站了几秒钟,好像在做最后的告别。

  “清萝……”

  怀里人喊着她的名字。

  宋清萝心里顿时酥麻不已,踏进屋,反手关上门,连自己带着闻若弦靠在了墙上,声音不禁温柔:“嗯?”

  “你不是空窗期的填补,也不是寂寞时的消遣,你是清萝……”闻若弦喃喃道,她想站直,想看着宋清萝的眼睛,可是头晕得厉害,手脚根本不听使唤,只能这样无力地靠着她。

  滚烫的气息呼在宋清萝颈边,又麻又痒,她深吸一口气:“嗯。”

  双手捧起闻若弦的脸。

  醉意熏得眼神迷离,似有滟滟水光,红唇是饱满的果实,诱她采撷。

  “我是宋清萝,在你心里并不那么重要的宋清萝,处处靠后考虑的宋清萝,向你乞讨的乞丐宋清萝,向你摇尾巴的舔狗宋清萝,被你纠结着吊在那里半死不活的宋清萝……”

  一字一句,声声控诉。

  说完,急迫又蛮横地吻住她的唇,带着宣泄的痛快,报复的疯狂,肆意侵入齿.间。

  野火席卷平原,烧得寸草不生。

  闻若弦几乎无力挣扎,只能步步后退,陷落进宽大柔软的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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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灯保命,感谢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