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长恩是谁?
——琅琊十二卫首领,当日出手杀害刺客盟义士之人。
半步宗师修为,破阶之日打了莫玲玲等人措手不及,是以二十三义士同去,只余七子归。
割下越长恩的人头放在春水镇后山坟的义士墓前,是柴青一早答应姑姑的。
她在姜王寝宫门前叫阵,不过须臾,十二人亲赴后继地冲出来。
琅琊十二卫同气连枝,杀一人,就要做好战十二人的觉悟。
此地是姜王宫。
王的威严不容轻慢!
姜王坐视底下人迎上柴青,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他四肢发凉,若非晓得大宗师不会弃他于不顾,他不会有当下的沉稳。
只是……
来人是柴青。
是八年前一念之差放走的猛虎。
猛虎反扑,其势汹涌,遑论这头年轻的猛虎已经到达真我境。
二十岁的真我境。
厉害得实在吓人。
宦官子处悄摸摸地为王上沏好一盏茶,茶气袅袅,姜王的心慢慢落回实处。
“我王勿忧,有大宗师在,没人敢在王前放肆。”
此刻的姜王回过神来发出苦笑:“就是可惜长恩他们了。”
越长恩是王握在手上的一把刀,手上不知沾染多少鲜血,且他为人桀骜不驯,看不起宦官,几次当众教人下不来台,子处当然不在意他的死活,柔声宽慰:“为王舍命,此乃首领大人的荣幸。”
是荣幸么?
谁也晓得越首领这一去约莫活不成,除非大宗师出手。
但大宗师何等高人?
哪会为了一奴才的死活提前与柴青对上?
说好的交战时机未到,早一刻晚一刻都不行。
举凡高人,都很在意这个。
子处的‘体恤’恰恰是姜王想听的,顺着这思路想去,姜王心底那点子别扭也就散了。
寝宫门外,兄弟十二人结阵对敌,柴青抽出多年前折于此的断刀。
断刀满身煞气,越长恩紧张地抿直唇线,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真我境的宗师!好!今日,我等就来领教领教阁下高招!”
话音未落,他率先冲出去。
姜娆退避三舍,退到琴魔身侧,一半的心神放在心上人身上,另外一半,不由自主地看向碧波宫的方向。
娘亲……
她该是晓得自己来了罢?
刀光一闪,柴青冲入阵中。
听完内侍的回禀,姜王不自觉生出三分侥幸:“长恩近来修行一日千里,自打破阶,成就半步宗师,一招一式添了不少灵动。”
万一呢?
万一越长恩和他的兄弟们拼死重伤柴青。
这结局不也很妙?
“兄弟十二人,心灵相通,柴青大意入阵,说不准会马失前蹄……”他招来子处,附耳低语。
子处惊道:“定要如此行?”
“去罢。”
布下天罗地网,只要柴青有丝毫损伤,弓箭手必要趁机将人射成刺猬。
不怪他心狠,是柴青这人带来的威胁太大了。
十二岁她就能持刀闯入宫,杀得昏天暗地,今时不同往日,二十岁的真我境宗师,尽管有季夺魂护他无恙,身为一国的王,姜王仍然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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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起来了。”
“谁和谁打起来了?”
婢女头探头说小话:“是柴宗师和十二卫。”
“打得精彩吗?对了,据说公主也回来了?”
“精彩。不错,公主也……”
碧波宫,姜啾换好一袭素衣,乌黑鬓发别着一支乌木簪,在左右簇拥下,迫不及待地迈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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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对多,应付宗师以下的对手,于柴青而言不费吹灰之力。
琅琊十二卫固然比她预想的要厉害三分,也仅仅是三分了。
这是姜王寝宫门口。
此时的姜王不时遣人出来汇报战局。
和越长恩等人玩够了,柴青起了一个坏坏的主意。
有季夺魂在,她动不了姜王,包不了多年前的仇,但吓一吓姜王也是好的。
念头一动,刀势随之暴涨。
越长恩瞳孔一变:“退!”
退?
此时再退,不觉得晚了么?
柴青凝内劲于刀锋,一刀斩破十二人合力维持的阵法,守在生门的人戴在胸前的银甲破碎,身子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寝宫的石阶,血流如注。
“江湖儿女,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姜王,前来受死!”
这一声用上内力,不仅躲在寝宫的姜王听得到,快步行在路上的姜啾也听得清清楚楚,登时花容失色。
倒不是对杀害她夫君的仇人留有旧情,她是担心柴青被仇恨迷了眼,惹怒大宗师。
大宗师摆明了要护的人,哪容旁人妄动?
即便有那一战之约,可季夺魂此人心性太难琢磨,保不齐会为报恩,狠心与柴青对上。
“王后?”
“王后慢点,小心脚下!”
姜啾一个柔弱女子,愣是拎着裙摆跑开。
“保护王上!”
“护驾!”
越长恩面色惨白,发狠了朝前冲去,只为挡住柴青的攻势。
可他挡得住吗?
一步慢。
步步慢。
两人先后冲进寝宫,看热闹的琴魔抱臂在怀,问一侧的姜娆:“她去送死了,你不担心吗?”
姜娆小幅度摇摇头。
这就奇怪了。
夏玉感到纳闷:“大宗师眼里不容沙子。”
柴青这么莽,和一头撞到季夺魂剑下有何区别?
姜娆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琴魔不懂就问。
姜娆忍不住朝碧波宫再看一眼,坏胚子声势闹得这么大,娘亲就要来了。
她蹙着眉与人解惑:“柴柴很惜命,她没想真的挑战大宗师的威严,只是想吓吓人罢了。”
她相信这话季夺魂听得到。
九州第一大宗师,一双眼睛只会比姜娆毒辣,若他都看不出柴青的意图,那这大宗师也就白当了。
不过是虚晃一招。
她知道,他也知道,姜王却不知。
“护、护驾!”
“大宗师呢?大宗师、大宗师救救寡人……”
“拦下她。”
“拦下她!”
姜王一退再退,不慎栽倒在玉阶,头顶玉冠跌落,脚腕扭伤,疼得面无血色。
高高坐在屋顶的季夺魂姿态懒散地握着一枚金黄的叶子。
叶片边缘锋利,犹如刀齿,他饶有兴致地挑挑眉,没理会姜王的大呼小叫,甚而有闲情地换了个更自在的坐姿。
断刀破开寝殿的风,柴青的一举一动浮现在他眼前。
他眼睛里的忧郁霎时如云雾散开,映出一点稀薄的笑。
扪心自问,他看姜王不顺眼好久了。
那点子幸灾乐祸的情绪跃上来,他生出几分陌生的感觉。
曾几何时,他视姜王为恩人,姜王是他眼里看为最优秀的王子。
是从何时变了呢?
他把玩着金灿灿的叶子,叶子将落不落,松开手,掌心摊开,那片金黄悬浮于掌上寸余。
好多年了。
久到快记不清了。
大宗师蔑然地飘往另一处屋顶。
金黄的叶子碎成齑粉。
秋风一吹,粉末消弭。
“大宗师!大宗师!”
殿内,姜王喉咙喊破音,巨大的恐惧在胸腔炸开,柴青倏然莞尔,一刀劈下!
一国的王慌了手脚,抓过人来挡在身前,吓得肝胆欲裂。
一篷鲜血溅满脸。
是烫的。
越长恩眼睛睁圆,直直看着他效忠半辈子的王,死不瞑目。
一声嗤笑。
柴青转身杀至门口。
十二卫死了两个,还有十人。兄弟十二人生死与共,活着的人嘶喊着朝柴青杀去。
这一次,柴青给了他们一个体面。
一刀毙命。
若非就近去看,根本看不清脖颈那道细长浅淡的血线。
她佩服勇士。
也深知斩草除根的道理。
人在江湖,武人为了至高至强奔波,江湖风雨大,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每个人举刀,都有自己的理由。
想活得久,也该摒弃对敌人的仁慈。
柴青利落收刀,眉间沾了一滴血,远远看起来好似过年庙会在眉间点朱砂的仙童。
腥风一起,众人回过神来,惊出一身冷汗:这哪里是仙童,分明是要命的修罗王。
姜王骇得昏死过去。
越长恩的血淋了他满脸、满身,梦里都是柴青握刀狞笑的画面。
四围风吹草动,弓箭手蓄势待发,才要应王命射出毒箭,年轻的宗师一掌拍出,潜伏之地,血花飘飞。
真真是吓死个人。
“都住手!”
姜啾跑出一身香汗。
熟悉的声音流至耳畔,姜娆身子微僵,眸子低垂,一时间六神无主。
柴青不客气地撩起眼皮,想看看是哪个不想活的敢对她发号施令。
这一看,她愣在原地。
美貌的贵妇视线在她脸上一顿,径直来到女儿身前,气弱道:“娆儿。”
几息过去,姜娆心底低声一叹,无奈又孺慕地扬起脸:“娘亲。”
“……”
柴青身形一晃,满目震惊: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