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真的跟林少安小学班主任在一起过?什么时候的事啊?你早就知道了?你们都瞒着我?”
趁着浴室还有水声, 明柔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是什么值得敲锣打鼓的好事,非要让你知道?”明理开了瓶新酒提前醒着,转念想到什么, 又威胁道:“爸妈要是知道了,小心我揍你。”
“啧, 我又不是小时候那个大喇叭了,心里有数的。”
明理忍不住哼笑一声:“你也知道你小时候是大喇叭啊?”
明柔翻了个白眼,往沙发上一倒:“我们家最爱告状的明明是林少安好吧。不过也多亏了她,不然二姐那个能藏事的性子,不知道多少事瞒着家里。”
“是,多亏了她。”明理想着这段时间容倾的状态,话里有话地叹了声,不满意地念道:“长了双腿, 尽往她妈那边走……”
明柔跟着叹了口气, 思考一番,顾虑着问:“姐, 你说林少安不会真的对二姐有想法吧?”
话音刚落,就看见容倾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客厅门口,吓得一哆嗦。
“姐, 吹风机在哪?”
明理起身放下酒, 回头给了明柔一个眼神, 示意她别再提这事。
明柔关切地像容倾看去, 容倾却目光一转低下了头, 转身跟着明理进了浴室,显然是什么都听见了。她也就知趣地给两人留了空间, 毕竟因为年龄差距,从小两个姐姐常常避着她谈心。
“唉, 年龄真是一道鸿沟啊……”
她往后一摊,感叹着。
“你把客户一个个交接出去了,打算离职?”
明理透过镜子看了眼容倾,说着,拿了条干毛巾,替她擦了擦头发。
容倾点头:“也不算吧。鹤城那边一直都需要人,也就是律所内部转调。”
“为什么?”明理不解:“因为学校那些事?还是因为林少安?”
容倾闭口不答。
明理叹了口气,在手上挤了点护发精油,搓了搓热,轻轻抓弄她的发尾。
“这有什么不能提的?她喜欢你这事儿你第一天知道?不仅明柔,你们家养的那个什么小土怕都看出来了。”
容倾嫌弃了一眼:“是小泥巴。”
“不都一样……”明理蹙了蹙眉,低声一句,再数落:“我说你也就是矫情,这到底有什么好逃避的?她才十八岁,小孩子千变万化的,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到时候,你也不过也就是比那些她逢年过节想起来会问候一句的亲戚,亲那么一点罢了。等她结婚了,你还能拿这事笑她。”
明理打趣的轻松,在看清镜子里容倾沉重的脸色后,也逐渐消沉下来。
手上一停,问她:
“你不会真的相信,她会喜欢你一辈子吧?”
容倾睫毛颤动了一下,沉默地低了低头。
明理像是读懂了她内心的言语,镜片后的眼色,打击似的沉得越发的严肃。
沉默片刻后,说道:
“我可提醒你,鹤城那边说得好听是总部,资源早就比不上清欢这边了,何况人脉关系对律师来说有多重要?你又人生地不熟的。像你这样三十岁出头的未婚女性,简历都要被人事排在最底层。要重新获得职场的信任又有多难?这些你都想好了?”
“还有那个肖承,你们还有联系吗?他知道你打算过去吗?虽然我很不喜欢他上赶着的样子吧,但凭心而论,人家对你挺好的。我不想干涉你的感情生活,但我作为你姐,真心希望能有一个成熟的人,来好好疼你。”
容倾听着,知道明理虽然一句话没有提林少安,却句句都在否定林少安和她之间的可能性。
她们之间没有可能,哪里还需要别人说。
她笑叹一口气,转过身来撑坐在洗手台边,打量了眼明理,哑然失笑:“姐,你现在说话跟妈真是越来越像了。可惜啊,人家肖律师早就结婚了,我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我怎么一点没看出你觉着可惜……”明理翻了个白眼,取出吹风机往她手里一塞:“不管是想转调还是离职,都要经过老明女士签字,自己想想怎么跟妈解释吧。”
容倾笑推了把明理:“知道啦!啰嗦……”
看着明理一如既往的刀子嘴豆腐心,她眼里满是眷恋。回头望着镜子里与青涩毫不相干的容颜,想到那双还包含着清澈的月牙眼,苦涩一笑,心里的决定仍然没有动摇。
月上树梢,酒兴正浓。
明柔酒量不好,两杯下去就打开了话匣子,怎么劝都劝不住。
“我这不是心疼二姐嘛!你说她刚把林少安接回来那会儿,自己也才二十来岁啊,你就说让我现在去养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我真的不敢想,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呢。可姐呢,就算是在自己家,也是酒不能喝烟不能抽,哪次生病不是扛到不行了才去医院的?林少安她妈干啥了?哦,发发朋友圈,发发公众平台,晒晒别人的成果,就是母爱了?”
明理被吵得头疼,没忍住骂了句:“行了,显你能说是不是?”
“林少安就是喜欢二姐,我早就看出来了,小眼睛巴巴的,望着的全是二姐。哼……果然不管男人女人,嘴上说喜欢清纯的可爱的,眼睛还不是都盯着有女人味的……可爱在性感面前,真是一文不值……我天天带着她玩,她怎么不喜欢我?”
容倾揉着太阳穴,酒意已经微微熏红了脸颊,眼睛也快沉得分不开,朝着明柔扔了个抱枕过去:“话里有话……少拿我当挡箭牌!”
明柔嘟着腮帮子,把红扑扑的脸埋进抱枕里。又打量几翻,哼哧道:
“二姐,你都不知道我多羡慕你,人又漂亮,又聪明。爸妈还有姐都偏心你,林少安满眼满心都是你。我小时候可嫉妒了,可是又忍不住和他们一起喜欢你……”
她像个小毛毛虫一样拱到容倾身边,带着憨笑:“你快说!我和姐在你心里,谁重要?”
容倾回头和明理相视一笑,拍了拍明柔的脸哄道:“你重要你重要,啊。”
明柔笑意更浓:“那我和林少安呢?”
容倾眉梢一蹙,心底蓦然一酸。
突然意识到如果心底真的有一个偏爱的人,连这样玩笑一样的哄,她都开不了口,怕林少安听了难过。
“姐你看她!”明柔对着明理控诉:“到底谁才是她亲妹啊!哎呀姐,你也不管管!”
玩闹过后,明柔终于还是借着酒意碎碎念起自己那段有年龄差的爱情,一杯一杯,一仰而尽。
“如果我也像你一样,他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
说完,就昏昏沉沉睡倒在容倾怀里。
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是过去式了。现世的浮躁里,是人人手里都有一本经。
明理扶着额摇了摇头:“快扶她去那屋,别吐我房里。”
容倾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起身把明柔哄进了客房。
“我没醉!二姐,你听我的,智者不入爱河!尤其别吃回头草……”
“好好好,都听你的……”
明柔刚出房间就吐了一地,明理逃不过,还是起身去收拾完残局,把明柔连拖带架的送回床上,守着她喝了点水,终于等到她不再闹腾。
“容倾,帮我把衣柜里那个枕头拿一下。”
“哪个……哪个衣柜?”
听着声音不对,一回头才发现容倾其实也醉了。
她知道容倾酒品一向很好,一般情况下,都会强装镇定让人看不出来她醉了。好比这一刻眼看就要站不住了,前一分钟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去厨房烧了热水。
明理赶紧上前去把她扶住。
可她仍然坚持自己站着,没穿鞋的脚尖像踩在棉花上,没有重心地轻点着地,大波浪似的头发跟着她晃晃悠悠,像斑斓闪烁的霓虹。终于失力靠在门框边,带着呼吸浅浅。
“算了,我自己来。你去我床上躺着。”
容倾笑意盈盈地调侃:“不怕我吐你房里?”
“你不会,明柔就不一定了。”
两人双双失笑。
明柔突然翻起身,伏在床边又一副要吐的样子,吓得明理赶紧端着垃圾桶迎了上去,一边拍着背一边骂着她又菜又爱喝。
骂了没几句,身边就递来了纸和热毛巾,一抬头,看见容倾歪着脑袋,像个孩子似的得意自己帮了大忙,脸上还笑得暖暖的。
哼笑一声,接过毛巾擦着明柔的脸:“你们两个,也就在我面前还像小孩。”
容倾笑笑不说话,废了老大功夫才把枕头给明柔垫上,又撑着软绵绵的力气把脏的垃圾袋系好拿出了房间。
明理以为她会自己安安静静地回房睡了,知道她可能也需要人陪,又实在放心不下烂醉如泥的明柔。谁知道容倾又默默回来了,就着地毯坐回她身边,搂着腰依进了怀里,迷迷糊糊说头疼。
“真是的,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想到明柔那些醉话,明理破天荒地对从前自己的态度愧疚起来,取下眼镜,松了发髻,难得显露出一抹温柔,一边守着明柔,一边揉着容倾的太阳穴:
“天地良心,我可没有偏心任何一个人。”
容倾浅浅一弯唇,风情就缠上她的眼,稍稍一扭转,春意就揽住她的腰。轻薄的睡衣如风在她那丰腴和纤细间缱绻,看似撩人无数,却又因为她的本性变得静谧。
明理看着,只觉得惋惜,甚至在怀疑徐书凝是不是真的爱过容倾。要是真的爱过,哪能舍得让她孤芳自赏。
转念,又想到眼前这个大麻烦,知道容倾口风严实,抓紧趁她喝醉试探。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林少安喜欢你的?”
容倾闭着眼,想了想:“嗯……在怀安县的时候吧。正式知道,是旅行回来。”
“她跟你表白了?”
容倾没有否认。
明理表情有些复杂,想象不出那个诡异的画面,看容倾重视的样子,又觉得笑出声来有失功德。索性起身去点燃了香薰,开了点窗透气,给明柔扯了扯被子,拿了件毛毯回来,重新把伏在床边醉意浓郁的容倾裹进了怀里。
“那你知道以后,是想见她,还是怕见她?”
容倾半睁开眼,醉意里夹杂着许多茫然。很久,才声软气弱地回答:
“想见她。”
明理眉梢一惊。
“现在呢?我是说……在你最脆弱,最想找个人抱着痛哭一场的时候,最想见的人,也是林少安吗?”
她逐渐意识到这或许不是一场小孩痴迷大姐姐的儿戏。
容倾沉默无言,呼吸逐渐有些发颤。
很没出息是吧?
要走,不是逃避喜欢。而是怕再不走,就要被这个小骗子骗到了。
再不走,就要爱上了。
眼看眼眶就要承载不住某些晶亮的东西,放弃似的头一转把脸埋进了明理怀里。
忍不住抽泣了两声后,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