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一个孩子无忧无虑, 不是给她很多很多的钱和糖果。而是冬天把她抱进你的羽绒服里,夏天带她去吹吹海边的风……”
这段话来自于林少安八岁时的日记,写下来的契机, 是老师们都夸她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那时懵懵懂懂的她,还不明白什么才叫“像个孩子”, 回家睁着一双小圆月问容倾,容倾说:
“大概是‘无忧无虑’吧,大人总觉得孩子就应该是无忧无虑的。”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
而今她长大了,庆幸自己的童年因为有容倾的那几年,而拥有了短暂的无忧无虑。尝到了甜头,就更想容倾弥补童年应有的无忧无虑。
所以她把旅行的主题定为“回顾”,却不是真的回顾容倾痛苦不堪的童年,她要带她找快乐。
旅行的第一篇章, 是“无忧无虑”。
容倾被迫在契约书上画押, 在这一篇章的旅程里,要彻头彻尾地当一个孩子, 不能负责,不能操心,不能花钱。
林少安心满意足。
一趟飞机, 把她们带到了春天。
在全国高温预警的盛夏, 只有云南逍遥在四季如春里。嫩绿的草地, 湛蓝的天, 雪白的玉龙山蜿蜒在天地间, 飘扬的五彩旗造就一段神话。
“倾倾,这里好美!”
林少安一双眼晶晶亮亮, 淡粉色的唇赞叹得合不拢。
容倾走在前面,停下脚步闭眼深吸一口气, 回眸对着她一笑,认可了她的感叹。雪山顶透来阳光撒在她的肩头,圆润了她俊秀的鼻尖,在清丽下颌角打了一抹柔光。
容倾更美。她想。
在丽江的头一个日出,她们就在民宿老板的指引下,搭车上了雪山腰。
买完氧气瓶后,容倾就先提着东西回了车上,回头才发现林少安没跟上来,看她又凑进了一堆人堆里,仰着小脑袋听那群人均一米八的大男人七嘴八舌的讨论,时而点头,时而皱眉。
那小小的背影在中间显得可爱又可怜,还带了那么一丝丝倔强的喜感。容倾不禁扬起了嘴角。
刚想“违约”下车去看看,林少安就抱着件比自己人还大的羽绒服跑了过来。
“倾倾,他们说山上很冷,我们和他们一起租这个羽绒服吧?”
容倾看了眼她手上大红色的丑衣服,不禁皱了皱眉。
没来得及拒绝,丑衣服就到了她手上:“只有一件加大码的了,你先拿着,我跟他们去那边拿。”
容倾任性拉住了她:“一件够了,我包里带了件羽绒服,上车吧。”
林少安脑袋一歪眉头一皱,容倾什么时候往包里塞羽绒服了?
但她还是习惯性听了容倾的话,上了车。
毕竟,任何一次牵手,她都不舍得主动松掉。每每捏到掌心出汗,握到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她也总是等着容倾先假装无意的松开。
她们换乘了观光车一路上行,温度也随着海拔的升高愈渐低寒。
林少安拉着容倾的手一路走走停停,忘记了寒冷。
她们在日月潭边寻了两块好看的石头,在牦牛圈边拍了几张搞怪的照片。
林少安最喜欢瀑布边拍下的那张,容倾被突如其来的水花吓得微微耸肩,来不及收敛微笑就闭上了眼睛,一卷栗发上笼上一层薄薄的露珠,阳光下五彩斑斓的。
可显然,拍照一直追求酷飒媚的容倾对这张照片并不满意,提着她的衣领命令她:“删了!”
“我不要!”
“听话!”
容倾语气里一丝娇嗔意味,让林少安一愣,顺然躲得更起劲了。
“就不删!现在你是小朋友,怎么可以这么和大人说话!松开!没礼貌!”
鬼使神差下,容倾居然真的送开了拽住她衣领的手。
“你……林少安你站住!别跑!”
到这里都一切刚好,她们打打闹闹,笑声惊扰着山脉湖水。
林少安跑着跑着,总会停下来望着某处好景发呆,她想,如果大自然里真有神灵,大概也看破了她的小秘密。
她是那么的喜欢容倾呀……
吵闹玩笑随着高原反应逐渐平息,上了缆车以后,身上的凉意越发刺骨,林少安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穿上。”
容倾把丑衣服套在了林少安身上,拉链拉到差点夹下巴,还好手轻心细,才免于遭殃。
林少安觉得暖和,心里头高兴,也不忘关问:“那你呢?你带的羽绒服呢?”
容倾顿了顿,犹犹豫豫地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件单薄的白色小羽绒。她没想到山顶会这么冷,这件本来还是给林少安预备的。
“这哪够嘛!”林少安皱了皱眉,连忙就想把身上的脱下来:“你穿我的!”
不想容倾飞速回绝:“我不穿丑衣服。”
她瞬间石化。
而后皱眉努嘴抱紧了衣服,挪着屁股靠向窗边,扭头:“切!”
容倾哑然失笑。
缆车摇摇晃晃地穿过一片枯木林,玻璃上泛着雨雾,朦胧又清透。
像女孩成熟又稚嫩脸。
这件衣服好像也没那么丑了——容倾注目着林少安的小身影,看着那帽檐里露出的一点点鼻尖,由衷感叹着。
随之缆车一晃,吓得林少安咻一下缩进她怀里,停稳后才敢抬头偷瞄她一眼,又好面子地一声不吭地挪了回去。
一来一去,她的心跳也漏了一拍。
缆车终于抵达,云雾却浓得看不见好景色。
最后只剩下几百级栈道登顶,容倾自觉身体有些吃不消,可看林少安眼睛里满满都是少年般意气风发的征服欲,她还是把放弃的话保留了。
旁边路过的导游,说着一个雪山顶殉情的故事,故事说到一半,还有人在感叹浪漫。
林少安翻了个白眼,气他们被文艺病残害,又忍不住偷偷竖着耳朵听。
导游而后继续:“浪漫个鬼!最后女的死了,男的没敢跳。”
林少安惊愕了双眼,忍不住回头掺合了句:“太过分了!!”
下一秒,就被容倾捂着嘴巴带走了:“不好意思啊,小时候发烧脑子烧坏了。”
林少安回头瞪她一眼,欲哭无泪。
栈道过半,容倾终于还是有些力不从心,虽然固执得不开口提一句,好在林少安还是察觉她的不适,赶紧扶着她找了个台阶坐下。
“倾倾,你脸色不好,”她本该好面子堵着气的眼,瞬间化为担忧,拔开氧气瓶盖递给容倾:“吸点氧。”
容倾接了过来,深呼吸几口,才缓解了一些高原反应。而后身后忽然一阵暖意,她心底一惊,随之重心一倒,靠进了林少安怀里。
“漾漾……”
“乖。”
林少安有样学样地说着这种让人脸红的话,敞开了羽绒服裹着她,怀抱热热的,好像把两个心跳锁在了一起。
容倾莫名有些紧张:“我……我不冷,你好好穿着,别着凉了。”
她嘴硬着,其实也确实有些冻得扛不住,不得不承认,被林少安抱在怀里的感觉,很舒服,很安心。尽管伴随着那一丝微妙的紧张,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林少安撇嘴,哄道:“说好了的,这次你当小朋友,小朋友要听家长话啊。而且我又没把衣服脱给你,这样搂着才更暖和呢。”
容倾无言以对。
她们的呼吸此起彼伏,相互追随又相互抑制着,乱了节奏。容倾能感受到林少安的臂弯,在试探着慢慢搂紧她的腰身。
她的心脏,一半逐渐安放,一半狂跳不止。直到那份紧张感越发强烈,几乎盖过了安心和温暖,让她有些呼吸不上来。
她想逃离,可女孩怀抱里的温度,白皙颈间挥散开来的软甜味道,居然让她欲罢不能。
云间忽然吹来一阵风,冰凉透骨,她放弃了挣扎,松下一口气,软进她的温柔乡里。
林少安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过分,她给自己洗脑,这样做,不过是想像小时候容倾保护她一样保护容倾。
可她又心虚,臂弯僵持着一动不动,不敢发誓真的没有一丝想占容倾便宜的坏心思。
她只祈祷着,如果真的有神灵,知道了她多爱她,是不是也会宽容她。
可神明大概不会听见吧。他们见证了那么多爱情故事,凄美的甚至是吊诡的,哪有空闲听一个胆小鬼的暗恋。
凭什么那些蠢故事都能人尽皆知啊!她暗暗抱怨。
“漾漾,快看!雾散了……”
她随着容倾的轻唤抬起下巴,眼眸一瞬间泛起光亮。
山林间白雪皑皑,阳光照拂着它,它也反衬着太阳,交相辉映间开散着七彩的云。
某一瞬,她感受到容倾侧过了身子,主动依进了她的怀抱,搂紧了她。那目光放远,眼底桃花浅浅,续叹着美景。
可美景哪有她的眼睛美。
会有云开雾散的一天的,林少安相信着。
漫长的一天过后,她们连夜搭上了开往大理的专线火车。
“倾倾!这里!”
林少安提着行李上了二层,找到了自己提前订好的软卧包间。
打开门的瞬间,夕阳正好透过大窗户洒在几乎铺满包间的大床上,空气里都是暖融融的味道。
林少安扬了扬下巴,挑眉示意容倾坐下:“小朋友上床休息吧,大人来收拾。”
容倾半阖一下眼,最后也由着她的小骄傲,放手让她去打理一切。
林少安锁好了门,检察了一下床单窗边是否干净,最后把大行李包往上铺单人床一扔,又接过大衣和羽绒服一塞,狭小的空间瞬间满满当当。
“那我没地方睡了……”
她低了低头,捏了捏衣边,偷瞄一眼容倾,见那一副“我就静静看你表演”的神情,立马跳下爬梯钻进了大床被窝里,蒙住脸漏出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
“只能和你一起睡啦!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