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您的外卖。”
容倾带着疑惑看了眼配送员,回头问了声:“漾漾,是你叫的外卖吗?”
“我没有叫啊?”林少安揉着眼睛, 慢慢悠悠出来:“是不是送错了?”
配送员又确定了一眼地址,再问:“请问容女士是住在这里吗?”
容倾眉间蹙了蹙, 应道:“是我。”
“那就没错了,这是一位姓肖的先生为您点的早餐,还有这束花,祝您一天愉快。”
林少安在被窝里的安逸全然退散,想到自己还是个要被叫起来吃早餐的小懒虫,别人就已经把浪漫送到家门口了,心里头五味杂陈的。
然而容倾只是淡淡接过来,淡淡和外卖员说了声谢谢, 然后把东西放在鞋柜上, 并没有要拆开的意思。
奈何肖承居然踩着点打来电话:
“早餐收到了吗?”
林少安隐隐约约听见电话里的成熟儒雅的男声,心里头越发不好受了。
“嗯, 收到了……”容倾沉吟了片刻,语气变得有些冷硬:“不过我已经做好早餐了,肖律师以后不需要这样白费心思。”
林少安站得很近, 听筒里的言语清晰明了, 她知道听别人说电话很没有礼貌, 还是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而肖承显然不是个善茬, 面对容倾的不领情, 依然句句都彰显着体贴:“我咨询了医生,说是山药粥养胃, 就给你订了一周的。是有些清淡了,但是为了身体, 还是忍耐一下吧。还有那束花,是送给你家小朋友的,昨天是我冒犯了,抢走了她的阿姨,真的很抱歉。”
容倾有些惊异地翻了翻手花,才发现原来都是一根根棉花糖束成的。和林少安对视一样,两人心里头都有些复杂。
“肖承,我……”
“你别多想,在鹤城的时候,你帮我分担了那么多棘手的工作,我们也算是并肩作战过了。现在我关心一下老战友,也是应该的。”
容倾即使明知他的意味不仅于此,眼下也只能接受。电话挂断后,也只是不露声色地看向林少安,笑了笑:
“走吧,小懒虫,面条要凉了。你昨晚说想吃清汤面的对吧?”
林少安点了点头,跟着往餐厅走,却是对着被遗忘在鞋柜上的打包袋一步三回头。
“倾倾,他是不是也喜欢你?”
容倾正剥着一颗水煮蛋,似乎没有注意到那个无意识带出来的“也”字,沉默了一会儿后,居然直截了当地坦白道:“是。”
林少安眉毛一抬,一般人对待这种事情,多少会有些含蓄吧,容倾怎么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那你也……喜欢他吗?”
容倾把剥好的水煮蛋递过去,回答的云淡风轻:“还不了解,谈不上喜欢。”
林少安心里一酸,下意识接过鸡蛋,小小含住了一点,心不在焉地咬下一口,糖心蛋黄爆浆似的溢出来,烫得她像只受惊的小猫咪一样摇了摇头,幽怨地抬起了眼。
“没煮熟吗?”容倾急忙起身,纸巾都没来得及抽,就用指腹擦了擦她的嘴角:“烫到了吧?别吃了,我再去煮一个。”
林少安仰着头,悄悄回味着指尖的柔软和冰凉:“没关系,糖心的我也喜欢。”
你给的,我都喜欢。
容倾浅笑,还是用自己的碗接过了那颗鸡蛋,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告诉她:“在家里,不需要勉强自己吃不喜欢的东西。”
林少安跟了上去,不知道在脑海里转了多少个弯,才又问出一句:“倾倾,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才敢放弃自己曾有的一切,这样破釜沉舟地追来。
容倾从冰箱拿出一颗鸡蛋放进水里,回身搂过跟上来的小尾巴,满目怜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确实是个很优秀的律师,不管是自身业务能力还是领导能力,可以说就算是在清源,也是明理都能叫一声老师的程度。”
“可是……他看起来不年轻了……”林少安微微仰头。
“嗯,虽然没有直接了解过,不过能在他之前的律所成为高级合伙人,年纪应该不会低于40岁。”
容倾已经32岁了,和一个40岁事业有成的男人在一起,听起来好像也不算什么不靠谱的事。
她默默叹了口气。
一指轻柔,忽然点了点她的鼻尖:“小孩子没事叹什么气?”
林少安如鲠在喉。
原来这个年纪,连和人家公平竞争都做不到。
她只能抱住那温暖的腰身,孩子似的依偎在怀里撒娇:“倾倾,你不要喜欢他好不好?”
容倾恍惚了一瞬。
女孩声音轻轻的,奶甜奶甜的,发丝落在她指缝间,软软的,挥散着清新怡人的香味。好像在用每一个呼吸告诉着她,惜日的小奶包,已经是个窈窕少女了。
连撒娇,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林少安抬起眼来看她,那双眸本该是晶晶亮亮的,此刻却不知道哪里衔来的忧郁,犹如皓月剪秋水,睫毛也星星碎碎。
其实这个小家伙不管几岁,带出去总有人回头夸一句小朋友长得好可爱,长大一点后,也总有同事赞叹道“又不知道是哪个小男孩的青春啊”。
就连明理偶尔也会在家里沙发上静静看她许久,然后哼笑一声:“怎么小小年纪就长得副祸水样子……”
或许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除了在久别重逢的石桥上有那一瞬间的游离,她并没有这个小孩漂亮还是不漂亮的概念。
只有在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深处,常常被林少安的笑容打动,此刻,竟然也被她的忧郁打动。
她第一次觉得林少安好看,就在此刻这样寻常的瞬间里。
心里头更加怜惜,不禁也松软了眉眼,浅笑低语着答应她:“好,不喜欢他。我这辈子,有漾漾就够了……”
林少安扬起了眉毛,受宠若惊。随后笑容一点点明朗起来,眼里头又变得晶晶亮亮。
“走吧,吃完收拾一下,带你感受一下早高峰的二号线。”
“嗯!”
容倾以吃不下也不浪费为由,把山药粥和棉花糖都送给了小区附近的流浪汉,没告诉林少安那些棉花糖是肖承用来讨好她的。
地铁里,林少安挤在容倾怀里,丝毫没有因为早高峰烦闷,低头摸着两张圆片一样的地铁票兴奋了很久,在心里头打着主意想把地铁票私藏,没忍住还笑出了声。
容倾看出了她的心思,一把夺了过来:“不可以,私藏地铁票是违法行为。”
“嘿嘿……”林少安装傻:“原来出门还要投币呀……”
容倾讶异:“你之前没坐过地铁吗?”
她当然坐过,小时候到哪里容倾都会接送她,没机会让她坐地铁,但是在城北的时候,她一直都是坐地铁出行的。
只是这是第一次和容倾一起坐地铁,才格外不同。她收藏了所有她们一起坐过的飞机、火车,甚至是巴士的票,此刻,也很想把两张票收藏。
“没有,嘿嘿嘿……到站啦!”
她撒谎,地铁门一开就扬着高马尾哒哒哒跑了出去,到了出口,还是老老实实地投了币,低头偷看着手机里早就悄悄拍好的照片,沉重的脚步轻快起来,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
时间一晃到了周三,课间,易小雯猫着腰走到她身后,呼哧一下跳到桌前,有意吓她:“嘿!吓到了吗!”
林少安盯着手机,头都不抬一下。
易小雯有些尴尬,又带着疑惑到前桌坐下,回身问她:“你怎么这两天都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
林少安算了算,已经两天零十个小时二十八分没见到容倾了。
沉吟片刻,终于抬头:“小雯,你会做饭吗?”
“做饭?”易小雯狐疑:“干嘛?你想学做饭啊?该不会……嘿嘿……我们小学神想留住谁的胃啊?”
林少安皱了皱眉,想到小时候容倾和她说过的话,也搬出来提醒着易小雯这个恋爱脑:“要你为他做饭才愿意留下的人,最好离他远点。”
易小雯顿了顿:“嗯……可是喜欢就是会让人变得很卑微啊。你真正喜欢一个人,就会想用一切办法留住他不是吗?而不是什么都不做,等着他来爱你。”
林少安听完,若有所思。
易小雯打量一番,觉得今天的林少安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忽然来了兴致,撑着肘俯身贴近,低声问道:“所以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容倾,对于林少安来说本是可以大方承认的事,此刻却莫名慌张起来。
看了眼手机里刷屏也没有得到回复的关心,想到那个男人或许正在与她“并肩作战”,或许每天都殷勤地送上一碗山药粥,只觉得自己连说喜欢的资格都没有。
“倾倾这几天胃不舒服,她一个人在家是不会好好做饭的。我想回家做好了,等她下班回来。”
“原来是容律师啊……”易小雯满心八卦仿佛扑了个空,瞥眼叹了口气,转回了身:“切,没意思……”
林少安苦笑。
人们总说暗恋是最煎熬的,可于她而言,最深的痛莫过于即便她满口满眼都是喜欢,也没有一个人会相信。
而那个男人,只需要一个关切的眼神,就能把心意闹得满城风雨。
凭什么?
就因为她是个孩子?就因为她也一样是个女生?
熬到了最后一节课,她没忍住动用了自己保送生的特权,跟班主任申请不上晚自习,以后也不在学校住宿。
放学时,易小雯拖着行李箱哭哭啼啼送她到了校门口:“太不讲义气了,你不住校,以后晚上我和谁聊天?”
“好嘛,反正容律师才是你心里最重要的人,我算什么……”
抽泣嗔怪,醋意尽显。
林少安也觉得有些亏欠,可是人总要接受自己不那么温暖纯良,偶尔也会自私自利,偶尔也会让别人伤心。
“对不起,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我要是对你和对倾倾一样好,我会觉得自己很混蛋……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总之,是我没照顾好倾倾,才让别人有可乘之机的,我现在要回家了。”
易小雯一愣,怔怔看着林少安托着箱子离开的背影,只留下一头雾水。
“她该不会是个……”
一个灵光闪过,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