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光再清楚不过。
今天，纵使大家说的再斩钉截铁，再不想要腹中胎儿，可以预想得到未来的某一天，教她们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子时会发生什么……
活生生的婴孩会哭会闹，身上红红的丑的像小猴子的孩子摆在眼前，在自己手中停止呼吸，这和麻醉后什么都不知道的引产手术完全是两个概念。
很大一部分做不到，或者说绝大部分人做不到，因为一旦孩子出生，她们便自动得到母亲这个身份，而华夏人的认知中母亲是伟大的，况且古语有言虎毒不食子，谁又能真的狠下心来呢？
真正狠下心来、心志坚定不改初衷的女性少之又少，其实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的意志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定。
与母爱无关，只因为不能对婴孩下手是任何一个受过教育的人最基本的人性和底线。
这就是人性的复杂之处，苏瑶光料到了此种境地，但她这个人向来言出必行说到做到，就算婴孩也绝不会手软……
她无情铁血的强硬手段一度让苏瑶光这个名字，警卫长三字成为基地内无数孩童挥之不去的噩梦，每每孩子们不听话，母亲或者老师们就会吓唬他们，“再不听话叫警卫长把你抓走。”
此言一出比什么都管用，没有任何一个孩子敢造次，全被治的服服帖帖，夹着尾巴乖乖听长辈的话，孩子们对强大无比的苏瑶光又敬又怕，平日里不敢直视，只躲在墙角偷看她训练手下的英姿，而后却又被她不经意间的一眼吓得四散而逃，不过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之后的后话了。
眼下逐渐觉醒的孕妇们被苏瑶光的冷血直言吓得背后一片冷汗，没人会怀疑她话的真实性，震惊过后，大家逐渐理清出路，既然她们的目标是活着，那就再忍耐腹中怪物几个月吧，不然自己也无法改变现状不是么，至于孩子……自己下不去手也有苏瑶光帮忙，有着落让人放心不少。
这场风波在苏瑶光的骇人发言中揭过，大家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苏瑶光再次叫来代表交代后续事宜，她安排了很多事情下去统计，而后回身一步步走向周子墨，她眉头还紧紧蹙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令人头疼的事情，却在来到对方面前后渐渐舒展开来，望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忽然主动避开视线，心中一阵羞愧，不知该如何面对心爱之人。
正待这时，周子墨轻轻牵起她的手，由衷赞叹，“嗯，你的决策很棒。”快刀斩乱麻，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么多情绪不稳定的人解决了当然棒。
赞叹来的更像是反话，让苏瑶光愈加不安，好似生怕人甩手跑掉似得，她先是攥紧那双手，略做踯躅开口问道，“你不觉得我残忍么？”
要知道那可是婴孩，虽然事情尚未发生，可说掐死就掐死，终究会引人不适，苏瑶光从未在她面前展露出如此残暴的一面，纵使有理有据她依旧心中难安，不是因为婴儿，而是担心周子墨会因这而对自己生出不好的想法来。
或许这次救人让周子墨在苏瑶光心中留下了“圣母”的标签，影响过于深远，以至于苏瑶光一时忘记她老婆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来着。
“残忍？”周子墨轻笑反问，任她攥着不说，还分开手指顺势与她十指相扣，“你话都放完了，现在说这些会不会晚了点？”她态度暧昧，说不出是埋怨还是什么。
苏瑶光心头正慌，没注意周子墨的小动作，她想解释，“我……”刚开口就被一根食指掩住嘴唇，周子墨摇了摇头，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她拉着苏瑶光往外走，冷酷的杀神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这一幕落到大家眼中心情复杂无比。
刚才还那么凶，现在这么温顺，合适么？
远离人群后，周子墨好似终于能从那个压抑的环境中喘过气来，她重重吐出肺里浊气，眺望远处蔚蓝天空，幽幽开了口。
“以现在的情况，孩子生下来无人照料，如果强迫母亲养育无疑会加重她们的精神负担和心里阴影，然而相处就会生出感情，不由自主的爱和无法抑制的恨来回拉扯，那种感觉能把人逼疯。
为了什么都不能做的婴孩搭上成年女性？怎么想都是让人血本无归的买卖，我不会做这么愚蠢的决定，哪头轻哪头重我掂的清。”
作为过来人，周子墨很清楚那种脑子里有人打架感觉，她用平淡的口吻继续诉说，好似在同苏瑶光对话，却更像是说给她自己。
“就连他们的母亲都厌弃至此，这世界末日找口吃的都费劲，谁又愿意养育时不时嚎啕大哭像包定·时·炸·弹的他们，我不想做这个冤大头，也没人会做。况且你也知道我厌恶他们的父本，根本不想那些恶劣的基因延续，我不想让这几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玷污我一手创造的文明新纪元。
掐死和放任他们自生自灭哪个残忍，我相信没有人会选择前者，所以，没什么残忍不残忍的。”这就是现实，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让婴儿自生自灭是不人道的，好像她们的决定也没多人道，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苏瑶光一愣，有点不敢相信，也有种被认同的感动，她反复确认，“你真是这么想的？真的没有怨我？”
“我为什么要怨你？相反，我应该感谢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控制住局面才是，不然等我站出来，怕不是黄花菜都凉了。”嘴上轻松，可她的心情却十分沉重，这个话题背负许多人命本身就很沉重，这是她第一次切身处地的感受生杀大权这个词的重量，心理压力真的很大，压得人喘不过气，也让她意识到自己跟杀伐果决的苏瑶光之间的差距。周子墨摇头苦笑，“苏瑶光，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
人是一种复杂又很简单的生物，母亲心底浓烈的憎恶已经足以决定那些婴孩的命运，只不过大人顾忌病毒才让他们在腹中多活几个月罢了，从引产和生下来再掐在本质上其实是一样的。
周子墨这样说服自己，短短十几分钟她无法快速消化打心眼里认同，还是稍微有点难以接受的，不至于怨苏瑶光，厌恶这充满混乱邪恶的世界末日倒是真的。
不得不接受某项安排是件很无力很痛苦的事情，这和先前有正当理由虐杀暴徒还不一样，苏瑶光很担心这件事会让周子墨良心难安夜不能寐，薄薄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我不清楚你是不是真的这样想，但我想说，我不希望你靠催眠自己被迫认同这件事。我们可以抱有不同的想法和立场，任何事上都可以，答应我，不要强迫自己接受，真的，你可以不接受，也可以怨我。”
只要不憋在心里，她宁愿她埋怨自己。
人与人之间存在差异，她们一个是军人，一个是科学家，思维方式完全不同，而她不想“同化”周子墨，当理智和情感对垒，两者相互掣肘会让压力激增，需要一个点来释放压抑的情绪，周子墨的梦游就是这么来的，苏瑶光不想看她嘴上认同却良心饱受谴责的陷入两难，这是自己的决策，不应该由她来背负罪恶感。
闻言，周子墨转头看向苏瑶光，认真端详几秒，而后无情戳破某人，“屁哦，你这三岁小气鬼柠檬精会让我怨你？又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搁着哄我了。”
她舔了舔唇，“说不上强迫自己吧，因为这就是现实。不过有件事你说的很对，人们总喜欢用孩子是无辜的说法来开脱，这真就是句废话，还是火没烧到自己家才能说出口的圣母牌毒鸡汤，一旦事出在自己身上，他们肯定恨不得提刀杀人全家，说不定连祖坟也一起刨了。”
当憎恶累积到顶点会爆发式喷涌而出，首当其冲的就是仇人关系最亲密的人。
孩子真的无辜么？这个问题其实很有争论性，周子墨一直在思考，最终，她得出了和苏瑶光一致的结论。自生命在母亲体内开始孕育的那一刻起，父辈的遗传基因就决定了他们的存在既是邪恶的产物，也是母亲永远的眼中钉心头刺。
并不无辜呢。
望着愣神好似不相信自己会说出这种话的苏瑶光，那呆愣愣的模样傻的不行，周子墨心脏传来一阵刺痛，那一瞬间她明白大小姐所说——道德和人性是用来约束普通人的，而苏瑶光不是普通人，这套她认为正确的标准并不适用于对方。
苏瑶光坚持她认为对的事情并付诸行动，她会顾忌只是因为自己，可自己……自己的存在会影响苏瑶光的决策，只要站在她身边，自己也就不能再是普通人。
普通人和上位者，阶级不同，看待问题的高度不一样，一旦上位者被怜悯左右，就会做出影响大局的决策……这样只会顾此失彼，最好的例子就是自己，她想明白了！
那点不忍霎时烟消云散，她好像明白苏瑶光为什么会成为这样的人了，这些年，这家伙又是怎么过来的呢，忽然间的觉悟让周子墨上前抱住对方，好似这样就能安抚那胀痛的心脏，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孩子的母亲已经决定他们的生死，我们只是解决问题的代理人而已，我们着实没必要因为这个纠结。”
苏瑶光愣神，长时间盯着对方的细微表情，眼干的有些难受，她眨了眨眼，不知不觉间，险恶的环境在强迫人成长起来，一时间心头五味陈杂。
不过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这种身心的认同让她不由松了口气，抬手回抱对方，“我只是不想你因我受伤。”
“我知道，我没有受伤。”周子墨放开苏瑶光，搭着她的肩膀郑重说道，“我很开心你没有因为我影响决策，希望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你也不会因我动摇，做你想做的、该做的任何决定。”
她不能扯她后腿，这点觉悟周子墨还是有的，但她也是个要强的人，自己想实现的东西不该让苏瑶光妥协，得自己争取才是。
现在的她全然忘记曾经对苏瑶光说的——我都做不了这个上将夫人，做不了你的王妃，更做不了你的皇后。
她在认同苏瑶光身份头衔的同时，也在渐渐接受自己不是普通人这个她早该意识到的结局，对于未来地位会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自己，她迈出了适应的第一步，目前来看适应还算良好，纵使是她无意识之下发生的转变，但稍微上点心就能听得出来。
周子墨接受了她们的感情，也接受了她们的身份，这是她们能够一起生活的先决条件。
“是嘛……”苏瑶光轻声喃喃，随即一笑，像是十分开心，她保证似得说道。
“我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上将的决定其实很难让人接受，包括首席，因为牵扯到了最关键的“人性”和孩子是否无辜两个话题。后者文中的观点或许有些激进，大家看看就好，理性讨论。
首席的同理心和共情能力很强，但她清楚上将的决定是最有利的，却只能把问题归咎于末日的残酷，用现实说服自己，而后她意识到，上位者是不会被人性和道德所束缚的，自己可能拖了上将的后腿。
最近在集体觉醒的大背景下推动首席觉醒，让她迈出接受上将未来可能是帝王的第一步，收回前头放的狠话（不然啪嚓一下就变了就很突兀很打脸）
我一直在强调首席不是个合格的领导者，但她能做的远比任何一个合格领导者多，因为她是科学家，而科学改变世界，只要她愿意，这需要一个契机。
她们两个都在成长，首席和上将是强强联合来着呀，这就是狗皇帝早已预见到的，必须斩草除根的原因。
我可真棒，夸夸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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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带一提，夏天入口的东西可要仔细些，闹肚子真有的受←（拖更拖的有理有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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