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养猫人家(GL)>第55章 凤凰花

  天降祥瑞,好兆头啊好兆头……

  各奔东西之前, 有人约定要去同一个城市上大学,有人约定要结伴毕业旅行,也有一些人揣着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 在放学铃声响起时追了出去,像是宣传视频里拍过的长镜头, 男生穿过一整个夕阳笼罩的校园,在繁盛的树荫下撑着膝盖,拦住了女生的去路。

  两年过去, 李立然十八岁了,他似乎肩宽了些, 棱角更分明了些, 曾经莽撞的男生也有了自己的成长, 学会礼貌示意,询问徐杨:“班长, 我能和姜宁说几句话吗?”

  徐杨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默默走远, 姜宁没有阻拦, 也没有怒目相对,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柔和:“找我有事吗?”

  这么长时间以来,李立然一直跟在姜宁身后, 忽然面对面直视姜宁的眼睛, 一向直爽的男孩子忽然语塞, 顿了半天才犹豫着问:“姜宁……你……你会留在华安吗?”

  姜宁点了点头:“会……”

  少年人的目光是会说话的,李立然整个人都透露着快乐, 然而似乎是怕这份快乐会让姜宁紧张, 他不敢越界, 小心翼翼的收敛起了嘴角,问道:“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种拐弯抹角的问话定然是出谋划策的兄弟们教的,目前感情稳定的军师告诉他,这样问,有水准。

  姜宁没办法给出他期待的答案,她只能诚实:“有……”

  李立然眼里的神色顿时灭了。

  高一那年艺术节,三班作为值周班负责清理卫生,李立然听三句半听的犯困,没等演出结束就窜进了后台。

  后台堆满了服装道具,每个房间都有两个出口,全部串联在一起,仿佛迷宫,他推了几次门就迷了路,在黑暗中迷迷糊糊的往前走,不小心转到了候场区。

  上一个节目还没结束,姜宁正在帷幕后做最后的整理,李立然误入其中,和她对视,还没来得及退出去,就看见姜宁竖起手指,朝他“嘘”了一声。

  那就是他们见的第一面了。

  迷宫的尽头总藏有宝藏,李立然在这个嘘声中站了好些年,从一年夏末站到又一年夏末。

  明知道不该再问,但还是不死心:“那……那他……喜欢你吗?”

  姜宁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喜欢她就够了。”

  这个答案让一切追问都变得没有意义,李立然原本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那天姜宁当众摔碎的不只是杯子,还有少年脆弱的自尊,李立然的愤恨和怨念通通化为了篮球场上复制粘贴的投球动作。

  直到路过练习室,看见徐杨转球给姜宁看,姜宁慢慢接过时眼里露出的欢喜,他才恍然察觉到了自己的幼稚。

  他有想过道歉,有想过弥补,可等他回过神,姜宁已经陷入了一个又一个困境。

  他几次想要开口,但走到她面前却又什么都说不出,能做的只是默默守护。

  也有想过拍毕业照时告白,或是毕业典礼上去抢校长的话筒。

  但等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只是背著书包一路狂奔,规矩、克制,在无人处简单地说两句话。

  然后挥手,说再见。

  少年用哗众取宠的方式登场,而后用体面的方式告别。

  姜宁的背影一如他看过的很多次,李立然单肩背包站在树荫下,看她越走越远,还是忍不住朝她喊:“姜宁,你……你真不喜欢我啊?”

  相似的问题姜宁听到过很多次,却没有哪一次的答案像此刻一样艰难,她想,她再也不会当众摔杯子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手挥了挥:“好好考试,谢谢你呀。”

  谢谢你呀,毕业快乐。

  然后走向等候在校门旁的徐杨:“走吧,去文具街吗,我的尺子断了。”

  丁心说,高考之所以安排在六月七号和八号,是因为六七八连起来是录取吧的意思,这个说法究竟有没有道理无从考证,就像为什么每年高考都会下雨一样,都是没有答案的问题。

  陈旭一早起来就开始唠叨:“身份证、准考证都装好了吗?水呢,灌水了吗,一瓶够不够?

  外面冷哟,这天儿考场不会开空调吧,要不穿件外套吧。

  哎,徐杨,你铅笔盒呢,快瞅瞅铅笔橡皮放好了吗?铅笔带了几根啊?转笔刀带了吗?”

  南州的厂子接了个大单,徐胜过去主持大局了,他这个当家人到底没能成功退位,一年里大半年的时间不着家,还是到处跑。

  闺女高考是大事,他原本想回来陪着,结果火车票买不到,飞机票又因为天气原因取消了。

  这个天气不好打车,好在两个孩子和林舟的考场都在徐高,周自行和单位请了假,这两天啥也不干,专当司机。

  林舟的敲门声打断了陈旭的唠叨,陈旭看见林舟,又念经似的把刚刚的问话重复了一遍,徐森淼被她念的耳朵起茧,慌忙堵她的嘴:“该走了该走了,再不走就迟到了。”

  “说什么呢!多不吉利!”高考当前,陈旭也变得迷信了,“快说呸呸呸,乌鸦嘴。”

  她还要说些什么,徐胜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徐胜说他买到了硬座的票,坐上一天一夜,明天早上就到家了。

  陈旭被他烦死,哭笑不得,对着听筒疯狂输出:“你老实待着吧,你回来了能咋样,还能替小淼考试不成,都一把老骨头了,通宵坐硬座,你当你十八啊?赶紧把票退了。”

  徐森淼正在柜子里找外套,听见硬座通宵这几个词,探出头看了一眼,不放心的问:“妈,家里厂子没事吧。”

  小时候每次爸妈去南州,坐的都是硬座,后来她才知道,林城到南洲车程十八个小时,人挤在一起抗上一夜,下火车时腿软胳膊酸,牙床都是疼的。

  陈旭没和她说过徐胜非要回来的事儿,徐森淼想起最近总也不着家的爸爸,想起她妈眉间若隐若现的愁,又听见这么一句话,难免多心。

  陈旭朝她摆摆手:“没,能有啥事。”

  大门虚掩着,林舟左等右等等不到人,探头催促:“小淼,快点啦,就等你啦。”

  徐森淼赶紧穿好鞋,自然地拉住林舟的手:“来了来了,妈妈再见!”

  门被过堂风扑了个满怀,匡当一声,陈旭走到窗口,看见三个孩子跟着周自行往车区走,徐杨在前,林舟和徐森淼落下几步,挤在一把伞下面,两个人明明都带了伞,却非要手拉着手,紧紧挨着。

  陈旭疲惫的叹了口气。

  这段日子,她忌惮着高考,一直不敢说些什么,如今总算熬到头了。

  她想着,无论如何,还是要让她们分开,得分开,得静一静,孩子嘛,换了环境也就没联系了,初中不就是吗,那现在也一样。

  高考有个传闻中的规矩,据说上一年的题难一些,这一年的题就会简单些。

  虽然如此,但每一年的考生都觉得自己的卷子是最难的,散场后大家熙熙攘攘的往外走,整栋楼沸反盈天,像是月考模考结束时一样,再次灌满了“考砸”的抱怨。

  锦鲤池旁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好几圈,每个人路过都要虔诚的拜一拜,邓佳琪站在最前面,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完蛋了完蛋了,电子厂见吧,这次的题真是见了鬼了,数列怎么能这么难,大仙儿,你们说导数只写了第一问能拿五分吗?不会只有我第二问都没写完吧……”

  锦鲤们一开始还凑近了听,后来都被她唠叨烦了,甩了甩尾巴游远,不搭理她了。

  邓佳琪受了委屈找林舟哭诉,还是熟悉的假哭:“太惨了!咱们也太惨了!学弟学妹们一定要记得,他们简单的高考题,都是学姐我拿命换的!”

  林舟熟练的拆台:“这话我好像去年就听过。”

  邓佳琪无视她的调侃,虚弱的捂住胸口:“我心跳好快,我不行了,我要气吐血了,小舟、快、快打120,送我去ICU。”

  “真的吗?”林舟笑的乖乖的,“ICU一天两万哦。”

  “多少?”邓佳琪原地痊愈,在钞能力面前头也不疼了腿也不软了:“算了,我命硬,我还是回家睡觉吧。”

  这一次,无论考成什么样,都能睡个好觉了。

  为防发生踩踏事故,考试结束会有老师守在楼道口,让学生们分批次下楼,徐森淼的考场在顶楼,人群散去,林舟抱著书包站在凤凰花树下等她回家,一旁的锦鲤们难得清静一会儿,在池子里游来游去,朝她甩着尾巴要食。

  林舟蹲下来盯着看,胡乱想着,人类那样吵闹。如果锦鲤有手,一定会捂住耳朵的,想到这儿她突然走神,鱼有耳朵吗?

  没有吧,不过没有耳朵也能听见声音,好像是小淼说的。

  一朵凤凰花忽然滚落,砸到了林舟的头,林舟慌忙起身,看着满地细碎的红色被风吹远,一直吹到徐森淼脚下,徐森淼蹲下来,捡起散落了一地的花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起身,快步朝林舟跑来。

  欺负人!

  林舟脑海中快速闪过这三个字,可惜她已经没有时间准备还击的武器了。

  眼看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林舟慌忙逃窜。只是她体育实在是差劲,没跑几步就被徐森淼抓住了。

  徐森淼没有拿花瓣砸她,只是控制不住的笑:“跑什么呀。”

  每个字的语调都透露着不怀好意,林舟无路可逃,反退为进。

  干脆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徐森淼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终于放晴的天际光色浪漫,她们常去的天台上有云飘过,更远一些,霞光和彩虹交杂在一起,像是绘本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徐森淼忽然举起两个人的手,缓缓松开。

  凤凰花砸在她们头上,落了满地。

  老师们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天降祥瑞,好兆头啊好兆头。

  徐森淼紧紧抱住林舟。

  还在熬不完的模拟考里挣扎的时候,几个人从长题干里抬起头,最爱做“高考完要做什么”的假设,林舟说要把几十斤练习册拉去废品站,卖钱换冰淇淋吃,徐森淼说想去后山,带着帐篷看日出。

  结果等真的考完试,林舟却舍不得了,徐森淼也没有力气半夜爬山。只有邓佳琪说到做到,真的一口气看完了一整部电视剧,消失了二十个小时后突然上线,打视频电话找人分享让她沉沦的绝美爱情。

  窗帘拉着,分不清外面的天色,林舟睡得晨昏不分。突然被电话声吵扰,下意识就往被子里缩,徐森淼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邓佳琪的头像随手点开,半撑着脑袋冲她“嘘”了一声。

  邓佳琪无视她的提醒,大着嗓门问:“都几点了,你这是没起还是刚睡下?”

  徐森淼立刻捂住话筒,再次叮嘱:“小点声,小舟还在睡。”

  “你俩在一起啊?”邓佳琪的注意力短暂跑偏,而后又被迅速拉回来,“算了,我和你说——”

  徐森淼把音量调成静音,一脸认真的跟着邓佳琪的节奏点头,似乎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演的特别认真,邓佳琪手舞足蹈了足有十分钟,这才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说要去祸害下一个倒霉蛋。

  林舟被吵醒就睡不着了,但又不愿意睁眼,迷迷糊糊的问:“邓邓吗?”

  “嗯……”徐森淼看了一眼时间,“该吃晚饭了,要起吗?”

  林舟把头埋进枕头里,似乎是没听见,过了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的嘀咕:“嗯……不……她打电话干嘛。”

  干嘛?徐森淼琢磨了一下:“她说她哭完了一卷卫生纸,又相信爱情了。”

  林舟无奈的叹了口气,彻底不动了,徐森淼也躺下来,就着窗帘缝隙的微光把林舟乱糟糟的头发整理好,在猫叫的声响中闭上眼,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两个人饿得不行爬起来找食,翻冰箱时挨个挨了陈旭结实的一巴掌:“真能睡啊,你俩瞅瞅,都几点了。”

  林舟眼都睁不开,揉了揉屁股,迷糊着抱她的胳膊撒娇:“姨,我想吃打卤面。”

  “想吃不说早起,哪有过了子午觉的点还吃东西的?”陈旭训她一句,但嘴硬心软,训完还是穿上围裙进了厨房,十分钟后就是满当的一桌子,有林舟点名的打卤面,还有降温消暑的绿豆汤。

  似乎是要把高三亏欠的睡眠一股脑补回来,才吃完饭,两个人就又困了,陈旭有意阻拦,见徐森淼跟着林舟起身,忽然说:“小淼,给你爸打个电话吧,考完还没和你爸说过话呢,你爸怪想你的。”

  徐森淼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都十一点了,明天再说吧。”

  说完,她察觉到陈旭身上沉重的气息,又一次问:“妈,厂子那边没事吧。”

  “没……”陈旭的心事堆到了嗓子眼,有点心不在焉,敷衍的应了一句,还没等她开口,林舟已经打着哈欠拉开了门:“好困,陈姨晚安,我回去睡觉了。”

  徐森淼二话不说就跟着走,也不知道到底哪扇门后面才是自己家。

  徐杨和姜宁去看电影了,还没回来,陈旭愁的在餐厅静止了足有半小时,觉得再这么拖下去早晚会出大事。

  可惜让两个人分开的理由不是那么好找的,高考刚结束,正是该高高兴兴疯玩的时候,有什么办法能让两个孩子静一静呢。

  尤其是小淼,这盆泼出去的水已经不着家了。

  陈旭在外也被人称呼一声陈老板,和人签七位数的单子,手都没抖过,到了儿女事儿上反倒无计可施。

  小舟是个好孩子,小淼更是她亲生的,她想要和美的日子,不想要棒打鸳鸯,想要稳妥,不想要威胁,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某一个瞬间,陈旭想起刚刚徐森淼的问话,忽然有了对策。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放晴的天际光色浪漫,她们常去的天台上有云飘过,更远一些,霞光和彩虹交杂在一起,像是绘本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徐森淼忽然举起两个人的手,缓缓松开。

  凤凰花砸在她们头上,落了满地。

  老师们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天降祥瑞,好兆头啊好兆头。

  徐森淼紧紧抱住林舟。

  ——好爱这个画面,可惜我是个画画废物。

  小淼:妈,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