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林内清爽宜人, 不时掠过清风,沁人心脾,如同山间般幽静。
女孩祖籍郑州, 家中姓周,她唤周意, 家中幺女,父兄常出门做生意, 唯有她和母亲作伴。她喜欢梨花林,母亲允她时常来玩。自打裴琛第一回 误打误撞闯进来后,她来得更为勤快, 时常盼着裴琛这个‘外男’再度出现。
母亲不准她吃的糖, 裴琛都给她买了。她拿回房里偷偷的吃, 婢女也被她带坏了, 两人合作藏着吃食。
“我们来了自该拜访令堂, 不知可能引路?”溧阳重规矩,不愿就这么糊里糊涂登门,拜访主人家才是名正言顺。
周意点点头,片刻怔忪后眯住眼睛, 悄悄说道:“我娘会喜欢嫂嫂的。”
“为何这么肯定?”
“因为嫂嫂身上气质与众不同, 是我娘喜欢的那种。”
裴琛:“……”
周家府邸颇大,梨花林只是一角,周意领着两人出梨花林, 过甬道,宅内别有洞天, 假山流水, 树木青翠。
梨花林走到周夫人的上房走了足足两盏茶的时间, 一路上遇到的婢女皆不敢言语, 更不会左右去看,由此可见,规矩极好。
裴琛未曾想到寻常商户也会有这么大的规矩,她好奇周家人究竟做什么样的生意。
入上房,婢女们去通禀,周意小声说:“我阿娘不苟言笑,她不是不喜欢你们。”
两人颔首,婢女跨过门槛,与周意见礼:“姑娘进去吧,夫人等着呢,也请贵客也一道进去。”
周意朝溧阳眨了眨眼睛,笑容着实可爱,难以想象她在这里生存了多年,身上气息灵动。
周夫人是落难的官眷子女,入商门后常常用官家规矩来约束儿女,将京城内的那套规矩用在女儿身上,然时移世易,那些规矩已无人再用。女子入学入仕,已是常事,也不会有人足不出户。
周夫人看似注重规矩,实则是沉迷于往日的官家荣耀。
周意领着两人进屋,溧阳奉上厚礼,周夫人看出两人不同凡响的气质,尤其是溧阳。寒暄几句后,周夫人询问两人出自何处。
溧阳道京城来的。
周夫人眼睫微颤,语气缓和下来,“我以前也住京城,不知你们住哪里?”
“偏僻角落里,夫人不知晓。”溧阳委婉说道。
周夫人感叹家道中落,裴琛扫了一眼周意,眉眼耷拉着,多半是不喜欢这样的对话。偏偏她的母亲喜欢。
溧阳觉得无趣,女儿灵动,母亲一板一眼,无甚意思。
她起身要走,周意挽留,“嫂嫂不如留下用饭,白得了您那么多好东西呢。”
“不值钱罢了,你留着玩。”溧阳摇首。
周意红了眼眶,溧阳说道:“我家婆母喜欢热闹,改日我给你下帖子约你去玩。”
“好呀好呀。”周意再度笑了,小心翼翼地觑了母亲一眼,小心说道:“母亲,女儿送送嫂嫂。”
周夫人似有犹豫,在重新打量溧阳后改变主意了,“莫要慢待贵客。”
“女儿知晓了,谢母亲。”周意福礼,转身朝裴琛眨了眨眼睛,裴琛失笑。
三人离开上房。溧阳打听周夫人的过往。
周意悄悄说道:“我外祖家曾是京城内的大官,后获罪,我母亲被罚成官奴,我父亲买了回来。我母亲才学极好,我父亲花了些钱销了她的奴籍。我父亲娶了母亲后,家中生意蒸蒸日上,我父亲很喜欢我母亲呢,就像哥哥嫂嫂一般恩爱。”
裴琛大致明白,明白周夫人端着态度的缘由,她从官家女落为奴隶,被迫嫁给商户,商户的地位岂可与官眷相比。
不过时移世易,若没周家,她依旧是个官奴。
三人道别,周意依依不舍,“嫂嫂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不会忘的。”溧阳答应。
两人照旧步行离开,一路走着回府。
回到府上,午时过了一刻,白延已然在屋内大吃大喝,一侧的青莞瞪着他,愤恨不平。
府内的采买都是有定例,青莞爱吃鸡,采买的人会挑选最好的仔鸡,白延一来,将她的仔鸡吃了。
白延一见裴琛犹如见到了亲老子般笑了起来,跳到她的跟前,“好兄弟,你去哪里了?”
“随处走动,指挥使怎么来了?”裴琛眼皮微跳,白延过来必没有好事。
果然,白延神神秘秘地拉着裴琛去书房说话,留下愤恨的青莞与忧心忡忡的溧阳。
两人进入书房,白延关上门,说道:“借我些银子。”
裴琛:“……”就知晓没好话。
“没钱,我钱都给了你,这回赈灾我还拿钱买了药材,没有余钱借给你。你还是找其他人去。”
“好兄弟,我想买一批兵器,没钱。”
“你这是违反大周律条的,是犯错,没钱。”
“我同陛下上了奏疏,陛下答应了,户部迟迟不给钱。兵器不能等,等户部的银两过来,我就给你。”白延急得跳脚,将陛下批复的奏疏拿了出来,“你看看白纸黑字,我让人去户部催了,没音信啊。”
大周各处都等着拨银子,陛下批复后,还要户部拨银。户部事务多,不是你去就能拿到银子,事有轻重缓急,还得等一等。若遇上坏心眼的,故意晾着你,三五年都是常事。
裴琛确认奏疏是真的后,沉吟良久,白延跳脚,她说道:“我让人去户部催一催,我给你拿银子买不像话,等等吧。我这里真没钱。”
养兵是白延的事情,上面怪罪下来,溧阳最多是失察之罪,但给银子购置兵器就等同合伙了。
“你的办法行不行?”白延不大相信,“兵部那些人就是硬骨头,我都催了几回。”
“那是你没人,我找三公主去催一催,如何?”裴琛被搅得头疼,白延就会打仗,人情世故一概不知。
莽夫。
她无力叹气,白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忘了你是驸马,那你去催去催,我等着。你可真是能耐啊,什么事情都能解决。你这兄弟认得不错。”
裴琛翻了白眼,不忘问道:“徐州指挥使品性如何?”
“一头牛,不必说。”白延摆摆手、裴琛细问,两人坐下细细说。
前世,她攻下徐州时并非是今日的指挥使,当年一战,她记忆犹新。
白延解释,如今的指挥使唤梁毅,家中三代务农,到他这里就与众不同。他一路爬至指挥使的位置,愚孝不说,性子也倔。
梁毅得罪的人不少,与同僚关系也不好,有的时候两人一意见不和,就会争执不休。
梁毅不懂得变通,又极孝顺,老母有事,他急得不行,但他这个母亲拎不清,四处捞好处。
裴琛知晓梁毅为何在徐州消失得那么快了,他是寒门出身,不懂交际,老母还在背后惹事,如何服众。
了解几句后,白延要走,裴琛拉住他:“可能与梁毅交好。”
“我不和牛说话。”白延不肯。
裴琛冷笑:“你不就是牛嘛,你们有话好说。”
“两句指挥使私下来往可是结党营私的大罪,陛下知晓,我的脑袋不保。”
“也罢,你回去吧。”裴琛心中自有主意,梁毅身上诸多弱处,随意找出一处,足够让梁毅身败名裂,难以在徐州立足。
梁毅这样的军将多如牛毛,完全可以找人取代他,有一点,他可以胜过旁人。梁毅在徐州扎根多年,下属颇多,新人过去,难以服众。
白延吃饱喝足领着兵走了,裴琛坐在书房里,苦苦冥思对策。
不知坐了多久,溧阳推门而进,屋内人愁眉不展,她悄悄门,斜眼望向她:“不饿?”
溧阳背着光,裴琛眯着眼睛看过去,一时间,心内五味杂陈,她微微一笑,溧阳将午饭给她摆好。
“梁毅的事情,我已派人去做。”溧阳俯身在她对面坐下,裙摆在脚畔逶迤,体态轻盈,含笑道:“你做一,我做二,如何?”
她的笑容里有些释然阴狠的味道,她知晓自己在做什么,但她不后悔。裴琛心里发慌,端起饭碗也不知所措,含糊扒了一口米饭。对面人托腮凝望着她,眼波如水。
“殿下,你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比起前世,百姓少受许多灾难。”
“我在想,第一步怎么走?”
“我已想好怎么走,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好生养病即可。”溧阳托腮,尾指擦过自己的唇角,抿着一丝笑,其余的皆是阴狠。
这样的溧阳是裴琛从未见过的,她想反驳,溧阳却说:“我也想入一回地狱。”
进入地狱才知成为恶魔的滋味。她望着裴琛,裴琛唇角抿得很紧,已然不高兴。
“裴琛,你入得地狱,我也能入。”
“你可知我入地狱后如何结束的?”
“退位。”
“那你为何要入地狱?”
“我不入,你便要入,你入地狱,我成神吗?恶魔与神女如何相配呢,恶魔作伴才是最相配的。”溧阳轻笑。
笑意清浅,如山间清泉,温柔透骨。
裴琛恍惚,溧阳笑吟吟,打着商量的语气却将事情说定了,手已伸到她的面前,“乖,听话。”
“殿下为何变了?”裴琛觉得她有些陌生。
溧阳说道:“我看见许多人身亡,命如草芥,要么轰轰烈烈,要么庸庸碌碌。”
“我不信你的说辞,你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裴琛止住她未说完的话,“你是发现什么事了吗?”
溧阳淡笑,不肯再说了,催促她快些吃饭。
裴琛哪里还吃得下,磨磨唧唧咬着饭菜,眼神幽怨极了。她无语望着自己的白米饭,狠狠咬一口,溧阳淡笑笑了,凤眸微眯,雍容华贵极了。
外间的天蓝得迷醉了眼眸。
吃过午饭,两人躺下休息,躺在凉席上,溧阳昏昏欲睡,裴琛精神好得很,听着蝉鸣,手上不安分地揪住她的一缕发丝。屋内摆着兰花,香气扑鼻,她嗅了嗅,香气淡淡迷人。
她望着身侧人美丽的面容,心醉了,不由自主地贴了过去,唇角擦过侧脸。
“再不睡就去树下乘凉,离我远一些。”睡梦中的人轻启红唇。
裴琛安分了,静静躺着,半晌后迷糊睡了过去。
溧阳在家里待了几日,过了初八后回官衙。裴琛又不安分了,联络心腹,让人盯着梁毅。她忙得不停,溧阳晚间回府,将婢女揪来问一问,驸马白日里做了些什么。
婢女一一作答,溧阳闻声听后,见了谁,与谁说了话,又做了些什么事,无一不答。
裴琛垂头丧气,溧阳淡淡看她一眼,她立即就老实了,怪得不行。
溧阳嗯了一声,语气淡淡,婢女退了出去,她笑道:“你忘了挨打的滋味了。”
裴琛从坐榻上跳了起来,“你、你、你莫要忘了我是谁?”
“闺房乐趣也是不错的。”溧阳托腮,怜悯地注视着她,“青莞说你来郑州的日子身子反而差了不少,我知晓是我疏忽了,这些时日会补回来的。”
裴琛没有反应过来,闺房乐趣也可以这样吗?
用板子?
她呆呆的,傻傻的,有些讨人喜欢,反添了几分喜色。溧阳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我每日回来都会问一问的,你好好养着,我就不问了。”
“你在糊弄孩子呢?”裴琛觉得她幼稚极了,拂开她的手,“我能按住你不动,你可以吗?”
“我可以锁着你,你可以吗?”溧阳微笑反问。
两人言论出乎意料,溧阳莞尔,裴琛直勾勾地看着她,在想哪里不对劲。
想了半晌,她的脑子有些不够用,索性抛开不去想,直接贴了上去,溧阳不肯了,道:“你再靠近,我明日就不回来了,让你再过寂寞的日子。”
“你就是这么补偿我的?言语恐吓,你不爱我了。”裴琛也拿出撒娇的一面,眉眼耷拉着,故意做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溧阳靠着坐榻上的暗纹迎枕,脊骨终于放松下来,她半挪了挪身子,“我不爱你又如何呢?”
“不爱我……”裴琛不知如何应对,爱她,她高兴,若是不爱,她也没有办法呀。
她偃旗息鼓,抱起桌上的清茶猛地灌了一口,“你要关着我吗?”
“你是雄鹰,如何关着你,你好好养病,听话些就成。”溧阳慢悠悠地端起清茶浅浅啜了一口,优雅端庄,清冷的侧脸被烛火勾出几分完美,莹白的手覆盖在茶盏上,五指修长匀称。
裴琛望着她,被她这副外表所惑,轻轻哼了一声,“我的身子很好的。”
“你说好就好,倘若你没了,我该怎么办呢?”溧阳故作惋惜,“我们的情蛊可没有解开。”
“能解开……”裴琛忽而止住,眼睛眨阿眨,在溧阳疑惑的视线下讪讪笑了,“我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裴琛在溧阳面前是无可救药的老实孩子,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迷得她掏心掏肺,再不会说‘不’字。
溧阳眉眼舒展,不得不说一句:“你说的话,我只可信一半,所以,我觉得还是要看着你。”
裴琛:“……”
老实孩子拍桌:“你玩我呢。”
“玩你,我这么好,如何玩你呢?”溧阳摸摸自己的眼睛,心口不一,想到又说了一句:“你确实很可爱。”
裴琛气得想要掀桌,偏偏对上溧阳冰冰冷冷的眸子,她又偃旗息鼓,咬咬牙忍了下来。
罢了,不与她计较。
自己也没办法和她计较,说又说不过,打又不能打,憋着!
裴琛彻底败了,泄气地坐下来,溧阳如逗弄孩子般摸摸她的眉眼,又戳戳她的脸蛋:“驸马,你不高兴吗?”
“不要说话。”
“驸马,孤觉得你不高兴了。”
“不要说话。”
“驸马,别不高兴呀。”
“殿下,你不怕你明日起不来床吗?”
溧阳沉默。
两人干巴巴地对视一眼,裴琛先揪揪自己的耳朵,眼梢微挑,轻咳一声:“你近日不忙了?”
“忙,但不能疏忽你。”溧阳说的情意绵绵。
裴琛翻了白眼,“我高热的时候也不见你回来,如今烧过了你来盯着我。”
“嗯,也怕你出去寻花问柳,毕竟周意这样的女孩着实让人心疼。娇憨有规矩,单纯不谙世事,稍微一骗就上钩了。”溧阳莞尔。
裴琛拍桌:“你是不是动了心思?”
“她阿嫂阿嫂的唤我,我若存了心思,岂非不如畜生。”
裴琛不满:“我阿娘阿娘的唤你,你不照样在我身下承.欢。”
溧阳脸皮薄,经不得她那般厚着脸皮不要脸的行为,思虑两息,拂袖坐直了身子,懒洋洋说道:“所以你承认你自己不如畜生?”
裴琛嘴角勾出的笑生生止住,眉梢抽了下,打横抱起人家,惹得溧阳低..吟一声,溧阳不满,她不在意,放下锦帐就钻了进去。
她口中说道:“我不如畜生的事情做了许多许多,你可要一一听了。”
溧阳被她压制,纤细的腕骨摸得微红,更显几分诱惑,她抬起眼睛,眼中温情脉脉,光色动人。
“你说几件我听听?”
“你想知晓?”裴琛冷笑两声,眉梢棱角都染了冷意,整个人的气质瞬息变了,有几分不近人情,“你别想激怒我说出那些事情。我做的事情羞于启齿,你提做什么?”
言罢,她俯身咬上那截纤细的脖颈。
溧阳拧眉,没有呼出声,眼中含着水望向屋顶。
咬完后,裴琛扣住她的腕骨压向枕畔,白皙的肌肤上映着几分红,气血涌动下更显出几分健康。
“你且松开我。”溧阳微叹一声。
裴琛不肯,反抬起她的下颚细细打量,十九岁的溧阳如枝头上红了一半的果子,介于成熟与青涩之间,咬一口酸涩,回味甘甜。
溧阳被她看得羞涩,不是第一回 ,她依旧无法淡然从容面对。
“你……”溧阳咬了唇角。
裴琛嘲讽:“说话呀。”
“你松开我,别压.我。”溧阳挣扎着,眼梢不经意间染了一抹红。
裴琛松开她的手腕,手搭在她的小..腹上,溧阳睁大了眼睛,还不如扣住手腕呢。
裴琛盯了她一阵,眸光沉沉,不悦道:“我不是你的孩子了。”
溧阳看向她,“ 我没当你是孩子。”原来是气这个。
她们挨得太近,都能清晰地感觉出对方的呼吸,粗.重中带着几分不畅。裴琛的指尖落在她脖颈上那道红痕,她轻轻叹气一声,翻身躺下,尾音上调,有些嘲讽,“我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溧阳看向屋顶,锦帐上绣着反繁复的花纹,她的眼睛如水一般明亮:“我只想让你活着。”
裴琛不答,双眸轻阖,触碰溧阳脖颈的那只手轻轻搓着,上面沾染着溧阳的气息。
呼吸声渐渐均匀,溧阳转眸,裴琛眉眼高高挑起,不羁冷酷,更多的是几分邪魅。
她的心有些疼。
她抓住裴琛的手,徐徐放在自己的心口上,裴琛没有动,她徐徐翻转身子,伏在裴琛身上,轻吻她本该稚气却染了冷意的眉眼。
她说:“熙儿,我希望你长命百岁。”
闻言,裴琛心口悸动,喉咙痒了,不得不抵唇轻咳。
一声声极力压制的轻咳压过两人的呼吸声。溧阳候着,等她气息平稳。
“你这样,很不好。”
裴琛沉默,蝶翼般的眼睫抖动不已,徐徐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眉梢却听话的耷拉下来,再无放心不羁之色。
昏暗的光线下,溧阳的视线一直落在裴琛的面容上。
周遭无声。
灯光映照下,万籁静寂,溧阳握住裴琛的双手,轻轻盈盈,并无扣住的意思,只握在手心红。
异常珍惜。
“忆及过往,我从未想过,会与你在一起。那一夜,是放纵,也是给你下的圈套。”
裴琛蹙眉,眼中情绪翻涌,静静等着她的后话。
溧阳伏在她的胸口上,昏暗中,又是良久的寂静。
“我知晓你爱慕喜欢我,我利用你做了棋子,让你做大周的棋子。”
她的声音沉沉,‘棋子’二字带着不明情绪,裴琛没有听明白,说道:“大周养育我,我该为大周做事。”
“不,你可以臣服裴铭,做尊贵的公主。”
“公主?与你一般,看似尊贵,实则处处受制,艰难行步的公主?”裴琛冷笑、
温暖的烛火映照得她侧脸如玉,她冷冷抬首,与溧阳对视,眼中毫无温度:“不瞒你,我宁可杀戮四方,也不愿虚与委蛇。”
她是温暖的少年人,也是从火海中走出来的恶魔,看似善解人意,实则骨子里偏执阴狠。
她走的每一步毒都对自己有利,拉拢各方人士,构筑自己的人脉网,一步步,将所有人推入地狱。
溧阳望着她,心口寒凉,她知晓自己劝不住她。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目光交错,溧阳浓长睫羽轻颤,半晌未曾挪眼,裴琛眼中光深邃,看不见光明。
须臾后,溧阳败下阵来,吻上她的唇角。
“明明这么软,为何总要说那么硬的话。”
溧阳深感疲惫,对过去的无知,也对未来的迷惘。她唯有在裴琛身边低语:“倘若你不在了,我不必等到情蛊发作,便随你而去。你等了一年,我一刻都不想等。”
孤寂的日子太苦了些。
她的吻温柔极了,让冷意颤人的人不禁沉.沦。
火海地狱都可闯,遑论眼前的美人陷阱。
“溧阳,你的美人计很厉害,让我无法自拔。我明知是陷阱,却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
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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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暖人,院子里树木青翠,裴琛看着婢女打理花圃,自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踱步回屋睡觉。
溧阳去巡视河道,不知何时归,她想了想,趁着这个时间去干些事情。
但是,她连门都出不去了。府内各处门都被溧阳关照过,不许驸马出去。
她无奈,只得去求助顾夫人。
顾夫人着一身青色对襟裙裳,仪态端庄,面前摆着许多账簿,京城送来的,她头疼,立即抓住裴琛:“看账簿。”
“可我想出去玩。”
“看完,我带你出去玩。”顾夫人开始糊弄孩子了。
裴琛信了,顾夫人虽说是毒舌,行事周到,言而有信。
账簿很多,一两日看不完,她慢慢地看,顾夫人去看孩子去了。隔着一道门,小小的婴孩抬起高高的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坚持了几息后,在她垂首之前,顾夫人托着她的小脑袋。
“也该累了,今日很不错的,我们要再接再厉,等你长牙了,我们吃好吃的。”顾夫人温柔地抱起婴孩,卸下了在裴琛面前的坚强,露出温柔的一面。
乳娘站在一侧静静看着。只见顾夫人抱着孩子出去走动,指指这个,指指那个,说说树叶,说说屋舍,或者夸夸小小的婴孩。
日落黄昏,裴琛才看了一半,累得脖子疼,顾夫人丝毫不疼惜她,反而将人赶走了,她要教孩子坐着,没时间玩闹。
裴琛累得倒床就睡下,一夜好眠,清早起来就被顾夫人捉去做苦工。
又是忙碌一日,顾夫人热情满满地哄娃,好似孩儿是她是亲孙女,温柔周到得不像话。
账簿看过后,裴琛接连睡了两日,眼睛也疼,顾夫人怜悯地唤来青莞,给她看些明目的药。
青莞休息多日了,在院子里闲得没事可做,闻言后古怪地看了一眼裴琛,“您是不是去看人家小姑娘了,引得夫人不高兴?”
“她让我看了两日账簿,从早到晚,不曾歇过。”裴琛脑壳疼,青莞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啊。
看女人看得眼睛疼?
裴琛轻轻抖了抖,将人推开,自己与顾夫人说都:“您答应让我出府的。”
“你出去啊,我又不拦着你。”顾夫人阔气道。
“我出不去啊,您帮帮我。”裴琛低声下气。
顾夫妇眨眼:“我只说让你出去玩,没说带你出去往啊。”
“你……”裴琛被将了一军,“你耍赖。”
“你自己不问清楚,你能怪我吗?”顾夫人笑吟吟。
裴琛瞪了一眼,“我自己出去。”大不了被殿下揪一顿耳朵。她摸摸自己的耳朵,阔意地走出顾夫人的院子。
她想出去不难,难的是殿下的耳提面命。
阔意的角度再度停了下来,慢慢地,如老者迈步,方向也变了,哀怨地回到自己的卧房。
一个女人难缠,两个女人更难缠 。
果然,女人比杀戮还要麻烦。裴琛又躺下了,睡着自己的床,想着两个难缠的女人。
迷迷糊糊间睡着了,裹着毯子睡得格外香甜,夏日的午睡养人,她接连睡了三日,溧阳归来,给她带了个好消息。
裴铭落水后被人救起,如今在军中谋事。
溧阳冷笑,裴琛心中一颤,默默地朝床内爬去,溧阳也跟着上榻,裴琛指着窗户:“白日宣淫,不是好事。”
“裴铭如何进军中谋事的?”
“裴铭是聪明人呀,他自己进去的。”
溧阳冷笑,直起身子,微微靠向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的人:“是吗?”
“是的。”裴琛点鸡如捣蒜,容颜纯良,哪里还有往日冷冽的气息,整个人像极了受气后敢怒不敢言的小媳妇。
溧阳不信,抬手抚摸着她的额角,指尖自额角滑过,略过诱人唇角,在脖子上蜿蜒出一道暧.昧的痕迹,本以为继续往下,蓦地回转,揪住了耳朵。
“裴琛啊裴琛,你果然狠,你就不怕自己养虎为患吗?”
“哎呦,你再揪,我就、我就……”裴琛面红耳赤,襟口散开,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她窘迫不忘将襟口整理好,下一息,溧阳拨开她的手。
裴琛惊叫一声,“过分了啊,我待会咬你。”
指尖的力道有些惊人,裴琛咬唇抿着,溧阳垂首观察她羞恼的神色,笑意展露:“我知晓你想做什么,你置百姓与何地?”
“以战止战罢了,没有杀戮,如何换取新生、别捏了……”裴琛眼中的冰雪融化,流露出几分罕见的媚态,唇角咬出牡丹般的红艳,让人垂涎三尺。
溧阳歪着头看她,指尖轻轻一揪,她立即抿住唇角,却不拒绝。
下一息,裴琛拿脑袋去顶她。
溧阳:“……”越活越回去了。
裴琛趁机将自己散落肩际的衣襟整理好,眨眼的功夫将溧阳扣在自己的怀中,欲报复回去,外面穿来婢女的声音:“驸马,白指挥使求见。”
“不见。”裴琛欲.火中烧,心头的热火足以将自己燃烧,“我没时间搭理他,要么滚,要么等。”
驸马声音带着几分不耐,婢女不敢说话,将原话转达给白延。
白延纳闷,自己这么不招待见吗?他不来要钱的。
“你家驸马在做什么?”他和殿下巡视附近的河道,殿下挨个看挨个查,速度慢了许多,急得她想拔剑杀人。
婢女回道:“公主回来了,刚刚进屋。”
白延似乎明白什么,憨憨一笑,摆手不在意自己被慢待:“好,我等就是了,等到天黑也等。”
屋内的裴琛翻身占据优势,溧阳懊恼不该招惹,心中悔意交叠,裴琛偏来诱她,使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恼恨,裴琛报复她。
她后悔了,连声道歉,裴琛哪里肯听,反而锁住她的手,使她伏在枕畔上。
发簪步摇不知去了何处,长发散落在肩际上,青丝白肤,朦朦胧胧间让人心口难耐。
溧阳咬牙,裴琛想听听的她声音,指尖圈住她的青丝,一圈一圈缠绕,发稍擦过她的侧脸,让原本艳丽的脸颊愈发红颜,犹如晚间红透的霞光。
她羞恼,裴琛一把扯开锦.帐,她蓦地一颤,看向窗间光色,天光照人,将她的心中的羞耻诬陷放大。
“裴琛……”
溧阳低唤。裴琛无动于衷,反而抬起她的下颚,两人一起看向夏日清朗的天际,她笑问:“看,你坚持的信念被你自己打破了。”
是啊,自己亲手毁了。溧阳痴痴地望着,一时间忘了羞耻。她曾信奉的信念曾在一夜间崩塌。
是她自己毁的。她合上眼眸,阳光刺眼,刺入心口,可她没有时间去感伤,裴琛吻着她的眉眼,将她的思绪从过往中拉了回来。
白延等了许久,昏昏欲睡,天色沉沉,一片漆黑,在他快要坚持不知的时候,裴琛姗姗而来。
与往日不同的是,裴琛脸色很好,白皙中透着粉妍,好看极了。
白延羡慕她爱死人的皮囊,哀叹一声,裴琛走近,一袭白衫,眉梢眼角都藏着笑,白延嘿嘿一声:“小别胜新婚。”
裴琛脸皮厚,不予理会,“你怎么又来了?”
裴琛态度亲厚,并不将白延当外人,虽说是嫌弃,可白筵听出了几分亲厚,当即乐得拍了拍她的肩膀,“兄弟,我媳妇给我生了两个儿子,喊你去喝酒。”
“是好事,我一定去。”裴琛也笑了,那是一对双生,死时不过十四五岁,力战而亡,有其父风骨。
白延乐呵呵地走了,临走还问了一声:“殿下这样的女人,在床.笫间温柔吗?”
溧阳殿下看似美貌无双,一抬眼一蹙眉,威仪万千,胜得过身材魁梧的儿郎。白延心里发憷。
裴琛淡淡瞥她一眼,道:“与你无关。”
“兄弟我就问问,听说京城内的女人柔情似人,规矩好,懂得如何侍候夫君,殿下这样的会不会?”白延压低声音,被溧阳吓了很多回,十分好奇这个女人的问题。
裴琛要走了,不与他拉扯。白延哎呦一声,拍了拍腿:“我知晓不温柔,是不是抱着都感觉冷?”
“为何冷?”裴琛停下脚步。
白延大咧咧说道:“因为她是万年不化的冰山啊。”
裴琛拧眉,抬手就朝白延劈了过去,吓得白延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离开裴宅。
裴琛很不高兴,但她没有显露出来,负着手慢悠悠地走回去,婢女在前提着灯笼,她走得极慢。
殿下有那么冷吗?
分明是温柔的,尤其是哭的时候,泪眼朦胧。她极力会忍,如何都不肯发出声音,端庄矜持。
裴琛开始胡思乱想,踩着步子回到卧房,溧阳醒了,坐在软榻上看书,余光轻瞥一眼皱的人,没有言语。
天色不早了,已近亥时,但两人都是才起来,没有睡意,婢女将晚膳送了过来。
溧阳没动,裴琛巴巴地走过去:“你饿不饿?”
“不饿。”
“疼不疼?”
溧阳:“……”
她抬眸,眼神冷冰冰的,裴琛感觉有些冷,明白白延的话,这个时候确实有些冷。
但抱着的时候绝对不冷。
白延说错了。她上前去抱溧阳,溧阳倒也没有拒绝,由着她抱。
裴琛骨子里爱活泼,也爱唠叨,见溧阳柔软的身子倚靠着她,心中软了,于是主动说道:“你很温柔的,一点都不冷。白延说你冷,还问我抱着时候冷不冷,他什么都不懂。”
溧阳身子僵硬下来,直勾勾地看着她:“你二人说什么?”
裴琛未曾察觉到危险,将白延的话都说了一遍,还骂了白延一顿,溧阳的眼神愈发冷了。溧阳推开胡说八道的人,“驸马可还记得红灯笼的事情。”
裴琛:“?”
溧阳说道:“我带了红灯笼过来。”
“你带它做什么?”裴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红灯笼这个规矩不是都改了,还带着做甚。
溧阳站起身子,“自然是按照规矩行事。”
裴琛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按照规矩?你要挂红灯笼吗?那我睡哪里?”
“你想睡哪里就睡哪里,没有我的准许,你不准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裴琛:猪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