溧阳深陷自己搭建的囚笼中, 苦思无解。

  晚间,太后在寿安宫设宴替顾朝谙洗尘,只宣召溧阳裴琛以及顾朝谙父子, 出人意料的将八公主宣了过来。

  经过一段时间禁足后,曾经朝气蓬勃的小姑娘变得无精打采, 溧阳上前宽慰一句,八公主咧嘴笑了, “大姐姐,是大姐夫去告状的,对吗?”

  一句话堵住溧阳所有的话, 溧阳淡笑, “你和楼姝很要好吗?”

  “要好谈不上, 我为君, 她为臣。”八公主笑得小眼微眯着。

  溧阳如何不明白她话中意思, 楼姝不配与她做朋友,溧阳言道:“你才八岁,年岁还小呢,我们都是一样的, 陛下收养我们是我们的福气, 切勿张扬。”

  “大姐姐,我并没有张扬,我只觉得君君臣臣终究是不同的。太后为何罚我们, 皆因她是君罢了。”八公主歪了歪脑袋,笑意澄澈, 大大的眼睛倒映着溧阳的面容。

  “小八, 人之初性本善, 同样也说明人出生的血脉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溧阳引经说典故, 试图说服她。

  八公主言道:“前朝皇室为何尊贵呢,皇室诞下的孩儿便是贵人,我为何就不是贵人呢。”

  “可你不是陛下亲生。”溧阳终究恼了,冷冷睨一眼,转身离去。

  回到座位上,裴琛淡然地整理衣袍,说都:“八公主的意思便是她是陛下亲生,故而尊贵。”

  溧阳不语。

  太后在陛下的搀扶下慢慢进殿,众人起身行礼,太后停在八公主面前,慈爱地笑了,言道:“小八也来了,身子可好?”

  “回太后的话,孙女一切都好,劳您挂念了。”八公主声音清脆,态度和煦。

  太后点点头,与陛下一道落座。

  宫人们鱼贯而入,摆上今日的膳食,人数过少,菜肴明显很精致,摆盘喜人,温度都是热的。

  席间,顾朝谙近前敬酒,陛下夸其运气好,八公主歪着脑袋说一句:“顾家舅父,您得救后为何不送信回家呢。”

  顾修仪捧着酒盏的手抖了抖。

  裴琛抿了口酒,慢悠悠开口,道:“八公主今日不大高兴,毕竟敢过问长辈的事情。”

  “大姐夫你能管女学的事情,我就不能关心顾家舅父吗?”八公主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眼睛望向顾修仪,“顾家表哥,你抖什么呀。”

  顾朝谙摸摸胡子就笑了,道:“他呀,碰了酒就手抖,八殿下既然问了我便直言,我确实让人送信回京,可那人半道被截杀,尸骨无存。也不知是谁做的,八殿下的好意让我想起我的粗心,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人送信了。”

  “小八愈发聪慧了,见微知著,是好事,小八既然不去女学,也该学习。陛下可选好少傅了?”太后随意开口,将烫手山芋丢给了女帝。

  女帝说道:“在挑选了。”

  “陛下,臣想去国子监教学。”顾朝谙先声夺人,“您觉得如何?”

  “好,你既然有心也是好事。”女帝略微失望,她刚想让顾朝谙做少傅,未曾想对方不等她开口就去国子监。

  席上众人心思各异,裴琛两耳不闻窗外事,拉着溧阳说着今晚的菜色,两人更是酒足饭饱,散席之际,两人携手离开,反是顾朝谙酒醉了被自己儿子背出宫,陛下领着八公主离开。

  回到马车上,溧阳松开裴琛的手,说道:“你的猜测或许是对的。”

  “八公主刁蛮。”裴琛简单点评一句,上辈子的八公主登基时亦非年幼,行事举止已稳重许多,而现在的八公主似乎有些刁蛮任性,今夜席面室上是一番言语是在羞辱溧阳,可这样又透露出她无甚心机的刁蛮性子。

  裴琛看着女孩,斟酌说道:“她以前并非这样的。”

  裴琛语塞,在殿下眼中,妹妹们都是活泼可爱的,讨厌的都是府内幕僚。每回提到二公主,殿下都会觉得是幕僚生事。

  两人不再言语,回府后各自梳洗,裴琛累得不行,喝过青莞送来的药就睡着了。溧阳转而去书房见幕僚。

  秋日里渐渐凉了,转眼到了十月初,树叶落了一层又一层,裴琛忙着步军操练的事情,回府的时日渐渐少了,溧阳大多时候住在公主府,两人碰面的时候不多。

  顾朝谙辞去王爵后搬去了国子监,誓与学子们同吃同住,闻言,顾照林愁得不行,国子监有大儒在,女学就剩下些调皮的女孩。

  顾朝谙三辞王爵,最后含泪受封搬进去王府,顾修仪也去了国子监读书,一切都顺风顺水。

  只秦家贪污,秦家卖了宅子搬出了府邸,秦父被剥夺官位,秦府一府人都被赶出了京城。林新之闻言后,特地去裴府给裴琛道谢。

  裴琛并未见她,忙得脚不沾地,由人举荐新得了几个好苗子送进了步军,都是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功夫好,由元辰领着操练。

  她忙得不行,就连溧阳都见不到她,反是闵棠日日去步军寻元辰说话过招,对元辰比对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还要热心。

  户部查案一事渐渐进入尾声,该罚的罚,该补的补缴,一时间,朝堂上下腾出许多空缺,吏部又忙成一团,各地调遣能臣回京递补。

  忙过十月至十一月后,裴琛入宫面圣,站在大殿前却见一女官面容昳丽,天光之下,皮肤娇艳,媚目婉转,竟十分美丽。当今圣上并不好色,后宫无一人,百官也曾劝谏陛下立皇夫,可陛下收养了七八位公主,联想陛下出身,百官也不再劝说了。

  是以后宫内只有几位公主和太后娘娘,并无皇夫后妃,眼前这位女子似乎打破了陛下矜持自制的传言。

  裴琛上前,双脚踏在最后一阶阶梯上,对方立即朝她行礼:“下官起居舍人秦子义见过裴驸马。”

  裴琛目瞪口呆,秦家被罚,秦子义反而入宫了,一时间,她竟不知该说什么,怔忪两息后回了半礼,“秦大人客气了,我求见陛下商议要事。”

  “陛下在与人说事,还请驸马等候片刻。”秦子义垂眸,修长的脖颈很是好看,穿上官袍,浑身透着凛然寒气,肩际弧度很美,侧颜正面完美无瑕。天光在她的身侧洒下一缕金光,威严肃穆之下,她的美盖过了大殿的肃穆,似丹青手下最美丽的仙人。

  裴琛倒吸一口冷气,她恍惚明白殿下为何问她可曾见过秦子义,或许见过她,自己就不会袖手旁观而不愿搭救了。

  裴琛轻笑,转过身子朝一侧走去,美丽的女人也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秦家败落,秦子义入宫会简单做个起居舍人吗?

  日日靠近陛下,日日贴着陛下,春心荡漾,早晚会成为殿下的后娘。

  匆匆一眼已是惊鸿一瞥,倘若日日相处,陛下会不动心吗?

  裴琛笑了。

  “驸马笑什么?”秦子义追问。

  秦子义不仅人很美,声音也好听,给人一种冬日温泉从耳畔流淌而过,叮叮咚咚,让人极为舒服。

  裴琛回身对上她追随而来的视线,抿住唇角,言道:“我笑秦大人如此美丽却选择入宫,有些可惜了。”

  “女子未必非要嫁人,陛下致力于朝堂事,一生未立皇夫,也是我等的榜样。”秦子义挑起秀长的眉眼,道:“我以为殿下也不会轻易嫁人的,未曾想竟选择了裴驸马。”

  言下之意,公主没有遵守与她一般终生不嫁人的诺言。

  裴琛轻笑,“约莫是我太过吸引人 。”

  “驸马好口才。”

  “我说的是事实。人都是会变的,好比秦大人,曾经待字闺中,说入宫就入宫,也让我大吃一惊。”裴琛勾了唇角,其实秦子义早些放些身段,秦家未必落至今日的地步。

  殿外弥漫着诡异的气氛,内侍宫娥们具不敢言语,秦子义长身玉立,裴琛身姿挺拔,两人站在一起尤为惹眼。

  殿门开启,溧阳从殿内走出来,乍看到两人也是一惊,秦子义朝她行礼:“殿下。”

  裴琛面色阴沉:“殿下,我能进去了吗?”

  “可。”溧阳颔首。

  裴琛直接越过她,抬脚入殿。溧阳不解,这时秦子义走近她,倾靠身子:“殿下的眼光差了些。”

  “是吗?你之前可是期盼她伸以援手的,可惜她听信旁人说你我不清楚,她这才恼了。”溧阳连眉头没有皱一下。

  秦子义品着她话中的函含义,“看来驸马偏听偏信,也没有自己的判断。”

  “秦大人有自己的判断,如今进入宫廷,是媚上还是脚踏实地,孤也帮不了。”溧阳抬脚走了。

  走了几步,她忽而又顿住,言道:“陛下心有所属,秦大人莫要白费心思,或许你很美貌,但你仅仅美貌罢了。”

  秦子义挺直了腰杆,微微一笑,目光冷冷,道:“我的美貌可让驸马恍惚了一瞬间。”

  “是吗?我家驸马没什么见识。”溧阳轻巧地怼了回去。

  秦子义微笑,笑容温婉得体。

  溧阳走下台阶,站在垂龙道上,回身望向秦子义,美貌与才能凝聚一身的女子,确实不可多得。

  听秦子义所言,裴琛确实初见她,也就意味着裴琛不是重生之人。

  那眼前一切,仅仅是裴琛自己随机应对?

  溧阳再度陷入苦恼中。

  裴琛从大殿出来,秦子义已不见了,至宫门却见殿下的马车,她疾步走过去,登上车马。

  “殿下是不是有话与我说?”裴琛开门见山。

  “秦子义是我举荐入宫,陛下知晓她的才学,我仅仅一提,她便应准了。”溧阳拨了拨腰间玉璜。

  裴琛瞪大了眼睛,“你给你自己找后娘,你可真得体啊。”

  “孤大概脑子被驴踢了。她方才说你见到她后羡慕不已,动心了?”溧阳垂眸装作不在意般提了提。

  裴琛冷哼出声:“她确实很好看,但是与我有什么关系。她说她是秦子义,我就很惊讶,毕竟秦家都已败落。她又如何进宫的,我猜测是你举荐的,故而很惊讶。”

  “她好看吗?”溧阳抬眸,双眸湛亮。

  裴琛意兴阑珊道:“好看啊,才学惊人,但是我觉得她很古怪。”

  “哪里古怪?”溧阳立即被她的话吸引了,显然忘了自己的初衷。

  “她在撩我啊,她为何撩我?”裴琛眨了眨眼睛。

  溧阳凝眸,“你愈发自恋了。”

  裴琛挑挑眉:“我说真的,她举手投足都在散着媚意,你说她是清冷的,可对不上啊,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溧阳:“……”

  裴琛的看法与旁人不同,哪怕作为女子的溧阳都很欣赏秦子义的美丽,赏心悦目又觉得心情愉悦,而裴琛明显不是,心思反而和男人一样。

  溧阳扶额,默默在想:果然,她的驸马没什么见识。

  然而,裴琛见过无数女人,前世登基后下面人畏惧她特献上许多男人,后来又送了许多妙龄女子。正因为女人见得多了,才感觉到秦子义身上的媚意与那些女子极为相似。

  然而她不好明言,总不能与殿下说:我见过的女人太多了,尤其是诱惑人的女子,秦子义与她们极为相似。

  她若说了,殿下准问她:你在哪里见识那么多女人?

  她该如何回答?

  罢了,不说。

  “你将她举荐给陛下,万一她给陛下上眼药怎么办?”裴琛开始担心枕头风,这样的事在前朝可不算小事。

  溧阳说道:“太后娘娘在呢。”

  裴琛:“……”太后娘娘知晓头一个掐死你。

  阔别多日,两人简单说了几句政事后,溧阳询问裴琛的身子。

  “吃了青莞的药好了许多,平日里不再那么犯困了,熬上一夜也不成问题。”

  听闻熬夜,溧阳皱眉道:“不能熬夜,极伤身子。”

  “知道了,我建了女子军。编入步军,人数不多,十几人,寻到好苗子就再说。”裴琛托着下巴,看着美人,心情好极了。

  看着看着她又想起了秦子义,不免说道:“殿下还是多加注意些秦大人,女色在前,容易迷惑心智。”

  “我既然敢将她举荐给陛下,就不怕她闹事。莫要忘了,陛下并非好色之人。这些年来莫说秦子义,比她更貌美的人不在少数,陛下可曾心动过?”溧阳说道。

  裴琛没有溧阳那么自信,只说道:“倘若你想错了呢?”

  “我便手刃她。”溧阳语气轻快。

  裴琛摸摸自己的脖子不敢再说了。

  多日未见,裴琛不想惹对方不高兴,便闭上嘴巴不说话,回府的路上又包了一大根糖葫芦,元辰眼睛没缝,赵康意哼哼两声,裴琛主动放他出去喝酒,给了银子又嘱咐花再多的银子没有关系,千万不能惹事,遇事忍上三忍。

  赵康意满口答应了,领着兄弟们出府快活了,元辰扛着糖葫芦高高兴兴回府去了。

  白露白霜看着多日不见的主子高兴得不行,立即打水伺候裴琛沐浴更衣,裴琛洗了个澡,青莞尽职地过来诊脉。

  “驸马身子好了许多,不可懈怠,再接再厉。”青莞点评一句后也不开药了,目光裴琛黑了一圈的脸颊上徘徊,微笑了笑,“驸马一去多日,这回回来可走了?”

  “倒也不忙了,初入步军不敢懈怠,与他们同住了些时日,摸清下属的秉性,日后好行事。三娘近日住的可曾习惯?”裴琛收回手腕,左手抚平右手袖口,简单的动作做来透出几分洒脱。

  青莞见状说道:“驸马身子好,心情也好了。公主也在,我替公主探脉如何?”

  溧阳没有拒绝,依言伸出手腕,青莞伸出三指,一面询问道:“除去初八外,殿下平日里可有不适?”

  “与寻常无异。蛊虫在何处?”溧阳问道,毒发之时也感觉不出蛊虫在何处,每回都如同被烈火炙烤,烧得全身滚烫,恨不得钻进冰块中消热。

  青莞凝神,回道:“我若知晓蛊虫在何处,倒也不会什么都做不了。知晓在何处,直接挖出来不就好了。大海捞针难,子蛊更难。殿下的身子尚可,很好很好,不需开药的,若不想难受,每月初八行房事即可。你们既然是夫妻,情蛊只会增添房事乐趣,不会有什么麻烦。”

  看着青莞自信的面容,她想起明熙,便说道:“我有一幕僚,她家中有一孩子身子不好,三娘可能医治。”

  “只要不是情蛊,我都试试。”青莞自信道。

  溧阳松了口气,“明日我让断情送你去公主府,还望你尽心医治。”

  “什么毛病?”青莞随口问了一句。

  溧阳看了一眼裴琛,微微摇首:“孤也不知。”

  “行,明天就明天,我去一趟,殿下驸马可歇息了,有事传唤我。”青莞作势拍了拍自己的药箱,又朝裴琛眨了眨眼:“驸马,记住,只可献身不可鲜血。”

  溧阳面色发红,裴琛更是尴尬不已。两人恨不得找地洞钻了进去,始作俑者乐呵呵的提着药箱走了,更是不将两人的尴尬放在眼里。

  都是女孩子,都是那么点事情,都一样的,没什么好尴尬。

  屋内一片寂静。

  “应该找个人收了青莞。”裴琛煞有其事说道。

  溧阳却摇首:“她这样挺好的,免得出去祸害人。”

  裴琛不服气:“你怎么不说林新之祸害人。”

  “林新之只祸害顾照林。”溧阳保持滤镜观点。

  裴琛瞪大了眼睛,“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话,方才那句话是肺腑之言,不会被五雷轰顶?”

  溧阳紧紧地闭上嘴巴了,为点小事被雷劈就不好了。裴琛从她淡然的神色寻到了一抹畏惧,可见她自己也是害怕的,对林新之也不深信。

  可见,就连带着滤镜的溧阳对林新之始乱终弃的行为亦是不满。

  两人都停了下来,气氛中有些尴尬。裴琛托腮看着美人,心情倒也愉悦,在脑海里搜寻半晌才说道:“我觉得步军内一些规矩可以改一改。”

  “宫内布局都是沿着前朝而来,深入人心,你刚来就安分些。你的身子不好,可以趁机休息,冬日来临,于你的身子而言并不是好事,你每年冬日都会发病,待到明年春日再说。”溧阳反对了,抬首对上裴琛缥缈的视线,她下意识摸向襟口,有些迟疑,不知裴琛在看什么。

  她警惕,裴琛却在想着自己的事。溧阳侧身,说道:“你既然得空去看看新宅,秦家府宅被户部收了回去,陛下正考虑将秦宅赐给四公主改为公主府。”

  “两位公主府在一起,陛下不会怀疑结党营私吗?”裴琛从自己的心事中走了出来,略微不解。

  “不怕,四公主胆子小,注定与皇位无缘的,陛下也放心。”溧阳解释。

  四公主胆子小,性子内向,几乎不爱在人前说话,这是去鸿胪寺当值,性子开朗了些,可一遇到事还是哭。这样的性子让人头疼,也只有五公主可以受得住。

  裴琛不知陛下的心思,想起太后说的话:溧阳的优秀,全靠妹妹们相衬。一时间,她又笑了,说道:“与世无争倒也是好事,只她二人的事情何时是个终头呢。”

  “她们是公主,锦衣玉食,自然要肩抗责任。说到底,她们不如我幸运,可又比我强。”溧阳恍惚,眼神呆呆的看向前方,一瞬间的功夫让自己放空。

  天光之下,细长的眼睫在眼睑上落下一片阴影,素净的面容上显出几分阴翳,清冷之余又添几分愁容。

  “她二人唯有放下公主爵位才可,公主肩负责任,若沉溺于欢乐中,对不起陛下也对不起万民,倒不如丢弃爵位与荣华富贵,归于民间。若是可以,我也想归于民间。”

  裴琛心颤了颤,见她精神不济,闻言有几分沮丧之意,不由想起前世大周灭国,是命运使然还是掌权者无能,亦或是窃国者狠辣,种种原因让大周陷于风雨飘渺中。

  人生来便有自己的责任,皇室血脉尊贵,可在大周,能力卓越者胜任,与血脉无关。公主们来自民间,身份普通,因缘际会被陛下带入宫中抚养,获得荣华富贵的同时也肩负着天下苍生的重任。

  裴琛有些难受,可溧阳性子并非沉溺享乐,被陛下教养得很好。她哀叹一声,道:“四公主入鸿胪寺后办差很好,也努力在学,倘若为了情爱要隐姓埋名,又有些可惜。”

  当情爱与责任矛盾之际,究竟该如何选择呢。

  裴琛难以抉择,她做过皇帝,知晓其中的艰难。那日溧阳去后,她想立即跟着去,上穷碧落下黄泉,永生永世不分离。

  一腔热血付诸于情爱,可她是窃国者女儿,身上肩负重担,唯有完成自己的使命才可随心做些事情。

  她睁大眼睛看着溧阳,眼中清澈透明,痛苦的回忆袭来,心无端疼了起来,她还是找不到裴铭。

  找不到裴铭,将来的噩运就无法避免。

  溧阳说道:“且看她二人自己的选择,二公主成亲后还有三公主呢,她的事情还有些早了。”

  裴琛没接过话了,因为三公主的事情更为棘手。三公主嫁给了欧阳玉的兄长,最后却和欧阳玉一块殉情了。

  那么历史可能更改呢?

  历史在岁月长河中是事实般的存在,如何改,怎么改,甚至能不能该都是问题。

  裴琛忽而想起二公主,二公主的亲事就改了,那么三公主也可以。但如何改,令欧阳玉代替兄长娶了三公主?

  那欧阳家的长子该如何见人?

  两人各有心事,渐渐地都不说话了。

  枯坐良久,溧阳起身说道:“我去书房。”

  户部查账的事情进入尾声了,各处都很配合,查出许多陈年烂账,该补的补,该罚的罚,国库丰盈了些许。

  只一桩不好,她落下了心狠手辣的名声。

  这么一想,她坚韧的步伐松懈了些许,走入书房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在书案后坐下。

  联想四公主的事情,她蓦地有些烦躁,陛下处好说,天下人悠悠众人如何堵得住。当年先帝与太后用了极端的办法,她们果断坚毅,四公主五公主生性懦弱,如何比得了先帝与太后。

  她靠坐在了椅子上,脊背弯了下来,可脑海里神经崩得紧紧的,一刻都不敢松懈。

  重生一回,她所做的事情很少很少,唯有保全大周,才可谈小儿女的情爱。

  她合上眼眸,无端想起裴熙,她忽而有一个想法:倘若裴熙在,她会怎么做?

  四公主五公主的事情该如何解决,废弃爵位归为庶人吗?

  书房内光线黯淡,书案上摆着的毫笔轻轻摇曳,似是有风。溧阳凝着毫笔,树欲静而风不止。

  渐渐地,天色黑了,她从回忆中走了出来,面色沉凝,另辟蹊径,才是最好的出路。

  ****

  天色入黑,秦子义着一身官袍入府拜见。

  饭桌上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尤其是裴琛,“她追到家里了,要做什么?”

  “勾引你。”溧阳放下碗筷,婢女立即递上湿帕子,她接过擦擦唇角,慢悠悠起身,“我去,你吃饭吧。”

  裴琛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鱼肉,听话的点点头。

  溧阳消失在黑夜中。

  片刻后出现在外厅中,秦子义长身玉立,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开头便是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四公主吻了五公主,恰好被陛下所见。”

  事情来的比算计中更快,溧阳震惊,面上波澜不惊,淡淡道一句:“姐妹之间互相玩耍也在情理中。”

  “她们已及笄,如此不分轻重,已属犯错。陛下震怒,将两人各自关在宫内,此事也被压了下来。臣来是想告诉殿下此事,也当还了您举荐的恩情。”秦子义弯腰揖礼,姿态谦逊。

  溧阳在主位上坐了下来,令人奉茶,自己微微笑道:“秦大人小题大做了,小小打闹不必放在心上,也谢谢你半夜而来相告,明日我去见陛下澄清一二。姐妹二人感情好,互相玩闹失去分寸,算不得大事。”

  “殿下为何要避开呢?她们暗生情愫是事实,与小打小闹无关。”秦子义言道。

  溧阳扬起下颚,语气冰冷:“秦大人为何给她们扣上不伦之恋的帽子呢?”

  “臣亲眼所见,说的是事实。”秦子义态度坚决。

  溧阳说道:“孤未曾看见,不会何谓事实。”

  “陛下认定,便是事实。”

  “陛下非圣人,亦有可能错了。时辰不早,秦大人请回吧。”

  “阿浔,你为何与我置气呢。”秦子义无奈极了,“你变了,明明是事实,偏偏与我狡辩。”

  溧阳冷笑:“你诬陷我妹妹,孤还要与你好声好气说话吗?此事不劳秦大人,孤会与陛下解释,更深露重,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秦子义叹息:“臣来是给殿下报信的,如何解决是殿下的事情,臣不会过问。此事被陛下压了下来,望殿下守口如瓶,切莫害臣。”

  “多谢秦大人好意了。”溧阳起身揖礼答谢。

  秦子义温柔道:“阿浔客气了。”

  溧阳立即让人送秦子义回府,一路上小心照看。

  秦子义再度答谢,转身离开花厅,在绝义的指引下登上马车离去。

  今夜乌云遮月,星辰黯淡,天气阴阴沉沉,逼仄得厉害。

  回到卧房,菜又热了一遍,她已然没什么胃口了,灯火通明的屋内有些刺眼,她捂住眼睛不肯说话。

  裴琛好笑道:“她又勾.引你了吗?”

  “陛下发现四公主五公主的事情了。”溧阳无力道。

  裴琛意外:“这么快吗?我猜是不是亲眼看到她们举止暧昧?秦大人也在场,对吗?”

  “嗯?”溧阳抬首放下手臂,她沉吟片刻,明白了裴琛的意思。

  裴琛并未立即说话,而是给她夹了块鱼肉,“吃饭吧,明日再说,最坏的打算也是废弃爵位,于她们而言未必是坏事。”

  溧阳沉默,低眸看着碗内鲜嫩的鱼肉,不禁在想:戳破她们的感□□,于秦子义而言有什么好处。

  秦子义的目的是复兴秦家,两位公主不管朝堂事,如透明人一般,与秦子义而言几乎毫无交集。

  屋内缄默无声,裴琛静静地看着美人用饭,只盯得溧阳面色发红。

  “你盯着我做甚?”

  “殿下好看。”

  “无耻之徒。”

  “我有牙齿,你看,白亮着呢。”裴琛厚着脸皮凑到溧阳面前,咧嘴露出自己贝齿,“你看看,我没有骗你。”

  白露比白霜悄悄笑了起来,她们主子愈发有趣了,殿下明明不是说牙齿。

  溧阳被她取笑,尴尬不已,唯有埋头吃了半碗饭,再也吃不下后让婢女收拾残羹。

  她要去沐浴,裴琛巴巴地跟着,然后伸出三个手指头,“协议一回都没有履行呢。”

  “回去。”溧阳怒了,抬手退了裴琛一下,裴琛哎呦一声,溧阳无动于衷。

  裴琛尴尬极了,默默看着她,威胁一句:“我不爱你了。”

  “嗯,我也不爱你了。”

  “幼稚。”

  裴琛转身走了,“你快些洗,我也要洗的。我身上好脏,都好些时日没有洗了。军营里不好洗,容易被人发现端倪。”

  溧阳:“……”自己和一个脏兮兮的人呆了半日,还一起吃饭。

  溧阳迫不及待地钻进浴室里,脱水进水。

  人一旦要变坏了,便会无止境地变坏。她刚进水,外面就响起了拍门声,“你洗好了吗?”

  “没有。”

  敲门声停止。

  十息后,敲门声又响起,“你洗好了吗?”

  溧阳咬牙:“没有。”

  浴室内热气氤氲,柱上积累的雨珠啪嗒啪嗒掉落地上,一滴落入溧阳的肩上,激得她心口一颤,险些从水里站了起来。

  心灵与身体上饱受折磨,她有些熬不住了。

  敲门声隔十息又响起,事不过三,这回,她不想回应了。

  每隔十息就响起一阵敲门声,久久无人回应后,裴琛再度发挥厚颜无耻的本能,敲门询问:“殿下,我给你吹笛子听吧。”

  “你敢吹,我就将你赶出去睡台阶。”

  裴琛努努嘴,殿下好凶啊。

  “那你快一些嘛。”

  “闭嘴。”

  裴琛登时不敢说话了,故作叹息,叹息声极其大。

  浴室内外陷入安静中,溧阳总算舒了口气,可十息后,门外响起叹息声,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裴琛,你多大了?”溧阳深呼吸压下怒气,面对裴琛时,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裴琛答道:“十七。”

  溧阳留神屋外动静,高声说道:“不,你才十七个月大。”

  裴琛:“……”过分了。

  在她要推开门的时候,溧阳推门出来,然后掐着她的脸蛋:“幼稚吗?”

  下一息,裴琛直接将溧阳抱起,抬脚进入浴室。

  力量战胜者拥有很大的话语权,溧阳急得不行,身子悬空,整个人处于被动中,她惊讶、惶恐,心跳加快。

  裴琛将她放在浴室内安置的软榻上,不由分说扣住她的腰肢,道:“幼稚说明我还小,那我们就做一件大人才做的事情,我好歹得向你证明我长大了,对吗?”

  言罢,她吻上溧阳紧抿的唇角。

  浴室内温暖如春,裴琛手中添了些力,紧紧扣住纤细的腰肢,溧阳感觉她掐得不是腰肢,而是自己的喉咙。

  一股窒息感压得她无法透气。

  裴琛倾身吻住她的唇角,她感觉到了呼吸,整个身子飘飘欲仙,口腔中有呼吸进入,她努力稳住自己,裴琛却不肯放过她。

  裴琛的力气有些大,呼吸绵长,很快,溧阳就感觉自己憋得厉害。

  她试图推开裴琛,双手抵着裴琛的肩膀,对方纹丝不动。

  力量悬殊让她唯有接受,裴琛终于怜悯般松开唇角,贴着她的额头凝望,问:“幼稚吗?”

  溧阳唇角发麻,往日的威仪烟消云散,莫说是公主的仪态,连寻常人的自持都做不到。她喘着粗气回望着肆意妄为的人,生气又懊恼,孩子气地说了一句:“我、我不爱你。”

  裴琛低笑,手从腰间辗转至下小腹上。溧阳身材很好,腰肢纤细,练舞之际,下腰折腰都不成问题,腰肢的柔韧性超过常人。

  下腹平摊,随着吸气呼气而微微起伏,幅度不大,掌心贴在上面才有所感觉。

  寝衣柔滑,贴着掌心总不如肌肤暖人。

  裴琛变坏了,溧阳在她探入之际捉住她的双手,裴琛失败。

  “殿下,你怕吗?”

  “怕。”

  “怕什么?”

  “怕你无耻,不讲武德。”溧阳口不择言。

  裴琛低笑,明眸皓齿,却叫人心口发颤,她说道:“不讲武德又如何?你我是拜过天地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讲武德也可。”

  短暂的几息内,溧阳缓过心神,常吸了一口气,唇角有些发麻,隐隐作痛,她睨着裴琛:“可你违背我的意思,便是以下犯上。”

  “忘了你是公主。”裴琛恍然大悟般松开手,后退一步。

  软榻上的人已然四肢发软,给她机会都爬不起来了,裴琛肆意嘲讽:“那你起来呀。”

  “你出去。”

  “不,我要洗澡。”

  “无耻。”

  “换一句词吧,无赖也成,毕竟我是个有牙齿的人。”

  溧阳捂上耳朵,感觉自己耳畔多了一股魔咒,魔咒一直在说:“我有牙齿、我有牙齿、我不是无耻……”

  魔咒搅得人心烦意乱,尤其是灯火摇曳,水汽朦胧的浴室内,如何看都有几分旖.旎。

  她转身,却从裴琛的脸上辨出几分坏笑,邪魅入骨,又有几分浪荡子的意味。

  作者有话说:

  秦子义:阿浔。

  裴琛:阿浔是谁?

  恭喜我们殿下喜得名字!

  明天早上应该有一更。

  我会把存稿嚯嚯完了再说。

  错字这个事,我尽力了……我的眼睛不好,戴着厚厚的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