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岁月太平, 江湖门派叠起,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江湖之上大大小小门派达至数百。他们并没有做劫匪一般的工作, 甚至做起了小生意,有的生意不上套路们, 就做了杀人越货的行当。

  截杀溧阳裴琛的是杭城一个门派,新立十多年, 门派内高手如云,断情杀进去的时候受到阻拦,这一回来的时候多了几分警惕。

  相比较断情的谨慎, 裴琛显出几分随意, 守在门口耐心地看着门口进出, 溧阳奇怪道:“你不杀进去吗?”

  一行人为免惊动百姓, 只带了十余人进入杭城, 躲在暗处偷看着杭城派的正门。

  “杀进去无甚意思,殿下,我给你寻一支队伍,如何?断情绝义虽说功夫好, 可仅此两人罢了, 我给你找几个江湖人士做护卫,出门在外也放心些。”裴琛托腮看着进进出出人,心生一计。

  溧阳惊讶:“你如何收服他们?”

  “打?去踢馆。”裴琛摸摸自己的耳朵, 神情温和,唇角抿了抿, 打几架而已, 她又摸出药瓶, 溧阳阻止她:“又吃药。”

  “吃一回高兴嘛。”裴琛讨好地笑了。

  溧阳瞥她几眼, 裴琛拼命地点点头,在这个时候她知晓溧阳心动的,她身边能干的护卫太少了,自己不能时时护着她。

  溧阳懂她的好意,心中不忍。裴琛眨眨眼,含笑地蹭着她的肩膀,“我要给你幸福。”

  “我已经很幸福了。”溧阳着实拿她没有办法,但她喜欢她这样生动明媚活泼的样子,也喜欢她拿起长.枪横扫千军,更喜欢她健康嬉笑。许多事情自己愿意忍让,但喜欢她不代表纵容她糟践身子。

  一个疏忽,裴琛下了车,揪着断情进去了。溧阳急得跺脚,索性跟着下车一道进去。

  杭城派在此地颇为声名,人鬼莫沾,断情与他们是老朋友了,一打照面,对方就知晓是来找茬的,当即喊了兄弟们来抗敌。

  为首的是人赵康意,裴琛见到他后笑了笑,歪着脑袋说道:“你欺负我徒弟,我得给我徒弟找回些场子。”

  赵康意是杭城派二当家,最后杀了大当家自己成了主子,此时的他还是二当家。

  “就你?”赵康意肆意嘲讽,指着裴琛弱小的身子大笑几声,“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何非要自己作死。”

  “二当家的功夫好,我正想来试试,我若输了,条件随你开,倘若你输了,我做杭城派三当家,如何?”裴琛抿唇浅笑,莹白的肌肤在天光下显得晶莹剔透,唇红齿白,弱不禁风。

  赵康意笑得不行,下属们更是笑得直不起脚来,赵康意摆手说道:“我不欺负人,你走吧,你徒弟的事情也不计较了。”

  这时溧阳在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赵康意一眼就看到了美丽女子,眼前一亮,“这是你的妻子?”

  裴琛点头,赵康意立即说道:“你若输了,她是我的,如何?”

  “不成,我……”

  “好。”溧阳打断裴琛的话,主动承认下来。照面的功夫,她认出了赵康意,裴铭的十八战将之一,当年被裴熙挑下马来。

  裴琛的功夫不弱,或许可以试试,若是将赵康意收入麾下,并无坏处。

  裴琛看了溧阳一眼,意味不明,溧阳轻笑:“你若赢了我夫君,我便是你的。”

  赵康意骤然兴奋了,对方美若天仙,肌肤莹润,举止优雅,一看便知是大家闺秀,他咽了咽口水,忍不住盯着溧阳多看一眼。

  裴琛心头一寒,立即挡住溧阳面前,“那就开始吧,我徒弟不行,不代表我也不行。”

  言罢,她将断情揪了出来挡在溧阳面前,断情会意,将溧阳护在身后。

  赵康意看了左右一眼,左右立即去拿大砍刀,赵康意握住刀就冲向裴琛。

  裴琛接过长.枪,在对方大刀砍来之际横枪抵挡,千斤之重撞得她后退几步,溧阳看得心头一疼,断情却说道:“驸马善用巧劲,回马枪炉火纯青,不会吃亏的。”

  话音刚落,裴琛被逼得落入下风,赵康意隐隐得意,举刀横批,裴琛闪身避开。

  两人你来我往,裴琛保留实力,赵康意愈发轻浮,甚至朝着溧阳吹口哨。

  裴琛不动声色地继续避开,赵康意走的是蛮力路子,大刀沉重,横劈竖劈,裴琛抵挡数招后终于持枪回扫,接连几抢让赵康意措手不及。

  长.枪快狠准,刺得赵康意躲避不及,瞬息落入下风。

  “我输了。”赵康意大喊一声,眼看着长.□□来,死死闭上眼睛。

  枪.头停留在赵康意的眼前,裴琛缓缓撤抢,冷冷地注视他。方才自己耗尽了赵康意的力气才勉强胜了。

  “好枪法。”赵康意摸摸自己的眼睛,舒了口气,“师父和徒弟差距太多了,我大意了兄弟。”

  裴琛笑了笑,“二当家敢作敢当,我既然入了杭城派,自然也给你们送一份大礼。”

  赵康意看着对方,“你不是来找麻烦的?”

  “我来加入你们的,听闻赵兄讲义气,我特来见识一番。”裴琛违心开口,心中想要呕吐,说好话真是一件恶心的事情。

  “你早说呀,吓死我了。”赵康意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伸手拍了拍裴琛的肩膀,“你这个兄弟,我认了。”

  “好,今日我做东,请兄弟们去酒楼喝酒。另外我这里带了些小礼送给弟兄们。”裴琛挥挥手,外间的护卫们立即抬着一只半人高的梨木箱子进来。

  赵康意凝眸,裴琛阔气地打开箱子,登时间,银光闪闪,白闪闪的银子铺在箱内,他惊得合不拢嘴,裴琛说道:“这是我给兄弟们的见面礼,如何分就看兄弟的了。”

  “你这太客气了。”赵康意不敢相信,但他也不傻,立即警惕起来,“兄弟莫要害我。”

  裴琛上前一步,贴着赵康意坦然开口:“不瞒你,我缺几个护卫,有人提议你这里的兄弟讲义气,这不我就来了。二当家你也该知有钱难买贴心人啊。再说你也不想兄弟们跟着你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你若觉得兄弟我心思不正,你便不接。”

  “你说的也是。”赵康意被眼前的银子砸晕了脑袋,又被裴琛这么一哄就不管其他了,招呼兄弟们将银子收下。

  下属抬走银子,赵康意拉着裴琛说东说西,断情在一边瞪大了眼睛,“我们不是来灭门的吗?”

  溧阳扶额,“她是来找兄弟的。”面对赵康意是一口一个兄弟,脸皮真厚。

  赵康意立即将裴琛迎入议事的厅堂,将她介绍给下属。门派内兄弟两百余人,位分高的才可入厅堂议事,饶是如此,厅内也被坐得满满当当。

  溧阳也被迎进去,第一回 见识到草蜢们开堂议事,汉子们情绪激昂,看着裴琛也多了敬佩之意。

  裴琛功夫好也就罢了,偏偏多财,又被冠上讲义气的名号,这样的人在他们心中就是最完美的。

  溧阳蓦地想笑,裴琛这张脸太具有欺骗性了,不过自己当初也是被这张脸给欺骗了,应当让这些人也感受一二。

  一番动员下来,裴琛包下杭城最大的酒楼,酒水大块肉都如流水般送了上来。

  酒足饭饱后,赵康意拉着裴琛喊亲弟弟,断情在一侧听得嘴角直抽抽,这个男人太好骗,三言两语加些银子就上当了,果然功夫好的都会缺少一根筋。

  晚间,众人歇在了门派内,裴琛喝得晕乎乎,回屋后就不说话了,坐在陌生的屋内板着小脸。

  溧阳头疼,眉眼舒展,伸手去摸摸裴琛的小脸。酒醉的裴琛冷酷地拒绝了,甚至眼神示意她莫要靠近。

  溧阳哭笑不得,只得陪着她一道坐下,当然,她不再动了,裴琛力气大,自己指不定就得吃亏。

  裴琛腰杆挺得笔直,眼睛直视前方,唇角的弧度略显僵硬,整个人就是老学究的姿态。

  溧阳见状问她:“你多大了?”

  裴琛回道:“十六。”

  “错了。你十七岁。”溧阳笑得伏案。

  裴琛冷冷地看着她:“我十六岁,你老了,你三十多岁了。”

  “什么?”溧阳蓦地一颤,“你才老了,你五十多岁了。”

  喝醉酒的裴琛太讨厌了,她有些生气,裴琛却直勾勾地看着她:“你就是老了……”

  话没说完,溧阳捂住她的嘴巴,凝着她一双再是澄澈不过的眼睛,心中一叹,“你还是别说话了。”

  裴琛当真不说话了,挺直了腰杆。外间不时传来男人们呼喝的声音,吵杂不说,也让人心神不宁。

  “裴琛,你最喜欢谁?”溧阳心神不宁,索性给自己找了事情来做,都说酒后吐真言,她好奇裴琛会不会说真话。

  她静静地看着酒鬼,酒鬼神色凌冽,无端透着几分不可小觑的威仪,看得她心中发憷。

  “裴琛是谁?”裴琛迷惑了,神色不改。

  溧阳扶额,看来俗语都是骗人的,裴琛酒醉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她开始妥协:“罢了,我们去睡觉吧。”

  此地不如客栈细致,晚间也没有水净身沐浴,两人没法洗漱,匆匆上床躺着。

  屋内摆设简单,床更简单,似乎就是木头随意搭建的,躺上去的时候咯吱作响,溧阳都不敢动了,而裴琛躺下后就睁大眼睛看着屋顶。

  两人如被定身般一动不敢动,裴琛定格须臾后忽而翻转身子,床板登时就咯吱咯吱响了不停。溧阳觉得羞耻,试图按住裴琛。裴琛却伸手扣住腰肢,直接将人揽入自己的怀中。

  床响得更加厉害了,甚至还有回音,大有余音绕梁久久不散之意。

  明明什么都没做,又好像什么都做了。溧阳忍受不住煎熬,试图推着裴琛,“我们睡地板。”

  “地板容易着凉。”裴琛冷硬地拒绝了,甚至手紧臂间力量,压得溧阳透不过气来。

  溧阳贴着裴琛的胸口,感觉出哪里不对,“你松开我。”

  “松开你,它就更响了。”

  “那、那你也松开。”溧阳面红耳赤,早知今晚就该睡客栈。

  裴琛闻言松开她,另外一只手撑着床板,暗自用力,果然,床响得的声音更大了,溧阳吓得动都不敢动。

  裴琛阖眸,呼吸喷在溧阳的侧脸,溧阳伸手握住她的口鼻,“裴琛,我们睡地板,这里好像太危险了。”

  “危险?是你自己乱动的。”裴琛冷硬,不为所动,伸手拦住她的腰肢,掌心贴着她的后腰摩挲。

  溧阳皱眉,“你手安分些。”

  裴琛松开手,不去碰她。

  溧阳觉得自己浑身发热,四肢百骸连带着心口都烫得惊人,她努力调整呼吸,慢慢地闭上眼睛,试图忽略裴琛的所在。

  然而她一闭上眼睛就感觉裴琛的呼吸喷在心口上,似轻羽微扫,让人浑身发.颤。

  屋内一片漆黑,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偶尔的走路声很小,屋内的呼吸声粗重了几分。

  溧阳深深做了两个呼吸,双手撑着床板,咯吱咯吱响了起来,她悄悄地坐了起来。

  然而她刚坐下,裴琛伸手拉着她躺下,果断地将她扣在枕畔。

  “你……”溧阳惊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黑暗中白得发亮的面孔,自己显然无法控制面前的人了。

  溧阳感觉透不过气来,却又不敢挣扎,只能用言语劝导:“你松开我,你说过不强迫我的。”

  裴琛没有说话,微微俯身,额头贴着溧阳的额头,心中火热,她想亲吻她。她们成亲了,亲吻不会未必礼法,甚至符合规矩。

  溧阳被规矩束缚了一辈子,她想解开束缚,踩碎了规矩。裴琛凝眸,终究没有忍住,俯身亲上溧阳微启的红唇。

  柔软的触感让人飘飘欲仙。

  她的唇角太软了,与她冷硬的性子极为不符,裴琛感觉自己踩在了云层上,柔软、漂浮,甚至还有几分香甜。

  十八岁的殿下青涩懵懂,却又那么诱人。裴琛沉浸其中,显然不能自拔。

  她没有压制自己,唇角沿着侧脸轮空落在了溧阳的耳畔。

  裴琛紧张得难以控制自己,浑身发软,但她没有停下,唇角贴着耳朵,放慢呼吸,让自己沉浸其中。

  “裴琛……”

  一声惊颤的呼声让裴琛猛地醒悟过来,她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呼吸,整个人如从地狱走来,邪恶侵袭她的心。

  溧阳翻过身子,避开她的直视,将毯子盖过自己的肩膀。

  无声的抗议让裴琛醉意散了大半,她蓦地爬了起来,披上外衣走了。

  溧阳松了口气,慢慢地将身子蜷曲起来,没有药性控制,她还是无法直视裴琛的触碰。

  裴琛出了屋,大口呼吸,走到台阶上坐下,整个人如同从梦中走出来一般,大梦初醒,她是裴琛,不是裴熙。

  裴琛没有任性的资本,裴琛背后还有许多人的性命,她要做的是守护溧阳,守护大周。

  月色高悬,院子里静悄悄的,后半夜了,该睡的都睡了。

  裴琛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心空前宁静下来,歪着头去数着地砖的裂缝,一条两条三条……

  数着数着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蓦地回首,肩上多了一件外衣,溧阳说道:“睡觉吧,我们睡地上。那张床太讨厌。”

  “你应该说我很讨厌。”裴琛垂眸,“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你可以离我远一些,我做不到不动心。”

  溧阳笑了,被她的坦诚感动,她说:“我的心中有你,我想和你慢慢地过日子,将来我活着你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裴琛,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好。”裴琛依旧耷拉着脑袋,神色不快,三言两语难以消散她的愧疚。

  溧阳也跟着坐了下来,月色明亮,落在檐角之上,隐隐泛着光。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坐着,杭城派的守卫很是严格,不时有人出来巡视,瞧见两人干巴巴地坐着后匆匆走了。

  在巡视过三回之后,裴琛拉着溧阳回屋。

  屋内床铺改铺到地上了,床板光秃秃,伸手推了推,咯吱咯吱作响,溧阳窘迫,裴琛闷笑。

  两人躺在了地上,地板坚硬,躺在上面不如床板舒服,好在翻来覆去没有声响了。

  没有多余的声音,很快就入睡了。

  天色刚亮,赵康意便来了,裴琛披衣出去,溧阳翻过身子继续睡。

  赵康意拉着裴琛去晨练,两人你来我往走了数招,下属们拍掌叫好,赵康意更是钦佩不已,两人坐下来吃早饭。

  吃过早饭,赵康意拉着裴琛了解杭城派的底细。杭城派原本走的是镖局生意,后来走不下去就走了生死买卖的行当。

  裴琛不意外,说道:“不如随我入京做些酒楼生意,你们功夫好,旁人不敢来挑衅。”

  “这、我们也不行啊。”赵康意踌躇,摸摸自己的脑袋,为难道:“兄弟,你们的生意,难不难啊。”

  “不难,正经买卖啊,我正缺少些护卫,这样啊,我给写信举荐入军,想要做买卖的去酒楼,想到挣军功的回家有面子的就入军。再不成去京城开间武馆,好过刀口舔血。你看怎么样?”裴琛笑意深深,拍了拍赵康意的肩膀,“兄弟,你们这样的行当已得罪不少人了,你们刺杀过公主,早晚会被人一锅端。”

  “公主?”赵康意面露难色,“我们拿钱办事,不管对方是谁。”

  “赶紧离开这个行当,我有门路给你们,你若是觉得不妥当就当我没有说。我今日要走了,你若想通就去京城寻我。”裴琛陪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在京城有些门路,不会让你吃亏的。”

  “兄弟对我这么妥帖,反显得我畏畏缩缩。等我大当家回来了,我们商议一番,再给你答复。”赵康意不敢私自做主,“你放心,我给你二十个兄弟,他们功夫都是极好的。”

  “好,我会付月钱的,不会亏待他们。”裴琛说道。

  两人一拍即合,午后吃了践行饭,赵康意亲自将裴琛送出杭城,二十个汉子以元辰为首悉数跟着她们离开。

  元辰是裴琛挑出来的,她知晓此人力气惊人,可举得起千斤鼎,可惜太过耿直被裴铭暗杀。

  元辰初入行伍,显得有些拘束,断情与之同行。元辰厚着脸皮打听月钱一事,断情说道:“五两银子。”

  “这么多,我一年都没有这么多,姐姐莫要骗我。”元辰紧紧勒住缰绳,下意识就乐得从马上跳了起来。

  马车内的溧阳不知元辰的身份,裴琛解释:“这个姑娘可举鼎,又是女子,日后跟着你,我也放心。”

  “是个姑娘啊。”溧阳惊讶,掀开车帘朝后看了一眼,对方皮肤黢黑,眼睛格外大,一袭粗布短衫也不觉得身子矮小。

  裴琛点头,“她的性子耿直,认你为主就不会变心的。我听过她的名声,这才要了她。不然你以为我辛苦花费这么多心思是为了什么,倘若赵康意愿意入京,我便将他们收入步军。”

  “倒也不错,你想的周全。”溧阳轻叹,“未曾想到你会想的这么多。”显得她极为浅薄。

  裴铭能够成事并非一人之功,他善于招揽人心,江湖上不少人愿意为之驱使,一人之力单薄,十人百人之力可挽狂澜。

  她看着裴琛,总觉得有些古怪,问道:“你怎么想起来收服他们?”

  “你想想旁人能用他们杀我们,我们为何不能招揽呢,人心都是相互的。”裴琛随意找了借口,总不好说自己来自十多年后,自己洞悉叛国贼裴铭的过往,正在一一击破。

  说出来,殿下会将她当作妖孽的。

  溧阳点点头。

  马车渐渐驶离杭城,城门渐渐地成了小小的阴影,元辰坐于马上口中嘀咕着:“一月五两,两月就是十两,十个月就是五十两银子,一年就是六十两,天呐,我要发财了。”

  一旁的断情:“……”这个少年有些毛病在身上。

  离开杭城,渐渐地驶入官道上,一行人有些招眼,行人不时停下来路过多看一眼,元辰都会怼回去:“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郎君吗?”

  “你的眼睛管不住,需要我来管吗?”

  “你的眼睛还要不要了,我来替你剜了它。”

  杭城距离京城几百里地,出了杭城便是官道,二十里地的官道之后便是横山。官道环绕着横山而建,山脚下依稀可见道马车行走痕迹,断情环顾四周后,裴琛下马车研究车轱辘轧过的痕迹。

  突然间,车轱辘的痕迹就断了,她与断情对视一眼,断情在断痕之处左右细看,前往山林间走去。

  元辰则从相反的方向去寻,两人一路进山。

  约莫一盏茶时间后,元辰大叫一声,裴琛立即朝着元辰的方向赶去。

  山林里有一辆马车,车轱辘坏了,车身由树叶掩盖,若不仔细去找,压根看不见。元辰将树叶拨走,露出原本的车身,裴琛上前,瞧见了余杭顾家的徽记。

  每个世家大族都会有自己特殊的标志,而顾家的徽记则是太后后来改过的,小小的‘G’字模样,其他家族压根不会仿造,也仿造不出来的。

  裴琛用手摸着徽记,元辰小小声的问:“主子,哪里不对吗?”

  “这是我顾家的徽记。”裴琛说道。

  元辰咦了一声:“原来您姓顾啊。”

  “不,家母姓顾,这是我舅家的徽记。”裴琛直起身子,环顾四周,草木葱翠,遮天蔽日,轻易不会有人发现此处的。

  两人合力将树叶都清扫下来,裴琛爬上马车翻找,元辰在外守着,不等裴琛出来,断情已赶了过来,同样,也看到了顾家的徽记。

  裴琛在车内的暗柜中发现几本书籍,上面有顾朝谙的笔迹,不仅有书,还有顾朝谙换洗的衣裳,其中有一件衣裳是在京城内穿过的,也就证明马车是顾照谙的。

  顾照谙离开京城后回余杭从杭城路过,不知有没有进杭城。

  裴琛将书和衣裳都带了出来,元辰凑了过来,眸中笑意清浅,“您这是寻到宝贝了?”

  “没有寻到宝贝,你们有接到在附近动手的任务吗?”裴琛将东西递给断情,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向元辰,“你不清楚吗?”

  “不清楚,我们只接任务,不问其他人的任务。”元辰摇摇头,心中发憷,若真是他们的人动手,梁子可就结下了。

  她仔细想了想,依旧毫无头绪,“我派人去门里问一问?”

  “去问问,倘若人还活着就放了。”裴琛睨她一眼,转身朝官道上走去。

  元辰巴巴地跟,脸上似涂了一脸锅灰似乎 ,她紧急跟了上去,“主子,您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裴琛摇首。

  三人回到官道上,林中气息冰冷,树叶轻曳,似有暗风涌动,裴琛深深吸了一口气,耳朵微动,定在了原地上。

  官道上行人多,可她们停留了半个多时辰竟没有看到一人,裴琛朝前朝后各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吩咐断情:“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断情不解,“您觉得有埋伏?”

  “半个多时辰你可看到一个人?”裴琛心中敲着鼓,裴铭逃在外,至今寻不到踪迹。他在暗,自己在明,若是碰上了,自己多半会吃亏。

  不如找个地方躲避一二,看看官道上究竟有什么名堂。

  她走到马车前敲敲马车,溧阳探首,“怎么了?”

  “山里风景大好,我们下来走走,可好?”裴琛站在车下,长身玉立,皮肤白皙,清秀的面容上浮现几分稚气。

  溧阳疑惑,但没有多问,选择下马,吩咐婢女将马车里的吃食都一并带下来。

  一辆马车就空了出来,元辰带来的兄弟都是善于埋伏的,元辰一声令下,都藏于暗处。

  裴琛与溧阳往断情之前的方向去了,婢女们跟随在后,寻了一山腰之处,众人停了下来。

  午时已过,夕阳西下,众人还没吃午膳,溧阳让人将带出来的干粮分一分,自己同裴琛同吃一块饼。

  昨夜睡得不好,裴琛眼下一片乌青,面色不豫,溧阳察觉不对,追问了几句。

  裴琛这才说了出来,溧阳说道:“顾朝谙不涉朝政,一心育人,几无敌人,谁掳他做甚。”

  话音刚落,山下传来打斗声,哨声四起,震天般的响动让人心口一颤

  这回伏击与寻常战争不同,对方多少人,是何名目,可有后手,都不得所知。裴琛上过战场,见状也不会畏惧,而是将人安顿在山腰,自己下山去支援。

  断情留下了,裴琛一人下山,溧阳心中不动,扫了一眼,还有三四名婢女,倘若是山匪,女孩子更是麻烦。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琛下山,心如油煎。

  下山后,官道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十几具尸体,元辰领着人在打扫。显然对方已然撤退了。

  裴琛起先不紧张的,可见状反而心中不安,上前询问,元辰说道:“约莫有三十多人,同样的兵器,都是刀剑,但是衣裳不同,短衫长袍劲袖,来的时候冲得很快,退的很快,我们死了五六个弟兄,伤了一半。主子,他们不是山匪,似乎是训练有度的兵士或者护卫。”

  “我见过太多的山匪,他们前进后退都很乱。他们退走的时候呈现一个阵法,一点都不乱。我觉得他们还会再来,您说得对,前后左右都没有人,我觉得我们被围住了,前后左右都是人。”

  元辰说好以后,一脸沮丧,“我让人回门里求救了,不出意外的话,半夜就会赶过来,若是我们的人没有出的去,我们就会死在这里的。”

  “怕什么呢。”裴琛淡笑,拍了拍元辰的肩膀,“我二人骑马往前去看看,我骑马,你驾车,若是情况不对,你弃车和我一起跑。”

  元辰心中敲着鼓,觉得主子胆量过人,自己自然跟随。裴琛点了火把,天色隐隐有些黑了,又在马车上放了些易燃的枯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入虎穴才知究竟是何模样。

  两人准备一番,官道穿着山脚而过,前后左右都是山,是伏击的最佳地点。

  准备后,裴琛骑马跟在元辰后面,前面一片漆黑,密林深幽。

  一路疾驰一盏茶的时间后,马被绊马索绊住了,元辰整个人险些飞了出去,昏暗的光线下对方涌了出来,黑压压一片。跟在她后面的裴琛持枪冲了过去,吓得她拔刀就跟上前。

  裴琛骑马,占据优势,长枪一戳一个准,对方接连倒下,忽而一只冷箭射来,裴琛立即伏下身子,腹背受敌。她扫了一眼对方人数,山林间不断有人冲下来,可见人数最少有五六十人。

  “元辰,上马。”裴琛不敢耽搁,怒喝一声,抓起元辰的肩膀就将人拽上马来。

  两人骑马逃离。

  惊心动魄的一场偷袭让元辰吓得坐在马背上不敢言语,裴琛临走前将火折子丢在了马车里,登时间,官道上被照得一清二楚。

  元辰回头去看,刀剑泛着寒光,冷箭袭来,吓得她大喊快走快走。

  回到原处,元辰已然是大汗淋漓,裴琛神色不变,这时溧阳已下来,正给伤员包扎。

  两人隔着众人对视一眼,裴琛抿唇,溧阳蹙眉,两人皆是不语。前后包抄,她们成了肉馅。

  一番厮杀后,众人都累了,元辰瘫软在地上大口呼吸,这回,她骂不出来了,没有力气去骂。也没有心情去骂。

  她慢慢地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疲惫地从胸前衣裳里掏出一块干饼,想都没有想就塞进自己的嘴里。

  “其实他们不敢杀过来,想困死我们。前后夹击,他们不敢强攻,怕自己伤亡过大。”元辰分析了一句,大口大口吃饼。

  裴琛也坐了下来,溧阳给她一只水壶,“不要沮丧,总有解决的办法。”

  “不怕的,等休息过后,我们去偷袭。”裴琛心里素质强硬,她死过一回,死前布局万千,小小局面不在话下。

  裴琛显出超强的冷静,让众人都跟着松了口气,就怕主子们先慌了,手忙脚乱,到时任人宰割。

  溧阳握着她的手,裴琛却拂开了,道:“你先回去,断情跟着你呢。”

  “你若守不住了,我在山上有何用呢。裴琛,你可想过对方是为了什么?若是普通山匪,见钱眼开,他们用顾朝谙为饵诱你我停下,要的只怕是我们的命。这是一桩有备而来的刺杀,对方人数多,我们胜算不大。还有一事,谁知晓我们的路程了。”溧阳不参与血战,坐下来慢慢分析。

  “硬拼是打不过的,不如我们讲条件。他们进退有度,穿得衣裳又不同,江湖人士不会这么训练有素的。我怀疑是哪路军。”

  裴琛不懂这时的军事部署,唯有静静的听殿下分析。

  月色悬空而上,林间清幽,三两火把映照,溧阳临危不乱,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

  “靠近杭城的军队不会这么畏首畏尾,怕是京城内的兵跟着我们过来了,他们不敢闹大,只能小打小闹试图困死我们。”

  裴琛惊讶,“京城内的兵敢跟过来?他们约莫有六七十人,怎么敢呢。”

  “或许是请假呢,或许是破釜沉舟,总之他们不敢闹大。但是这里面的行人有去无回,事情必然会闹大。因此我们等,往山上跑,烧山提醒附近的人。”

  “烧山?”裴琛被溧阳破釜沉舟的决定惊到了,眼下密林是她们最好的屏障,若将山烧了,到时无人过来搭救,她们可是逃都没有地方逃了。

  她犹豫了,溧阳说道:“若不烧山,他们两面夹击过来,我们能抵抗到何时呢,偷袭也不是好办法,你会疲惫会累的。”

  “好,我们烧山,何时烧?”裴琛咬紧牙关。

  “此时就烧,天色黑,动静就更大些,也警醒行人莫要靠过来。我们尚可自保,不可再牵连路人了。”溧阳忧心忡忡,顾朝谙生死不明,她们什么都做不了。

  裴琛立即唤来元辰商议,询问何处最高,从最高点开始烧,火势连绵就看杭城附近的驻军会不会赶来救火。

  元辰对此地极为熟悉,商议一阵后她领着五人去放火,裴琛留下守着,以防对方半夜杀过来。

  裴琛坐在路边,手中握着八皇子送的红缨枪,听着山中蝉鸣。

  元辰离开不过半个时辰,对方便又来了,摸黑过来,裴琛立即将溧阳护在身后,溧阳攥住她的手,“裴琛。”

  裴琛朝她微微笑了,“不要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溧阳养尊处优,何时遇见过危险,往日呼风唤雨,今夜却被逼入死胡同里。

  裴琛万分愧疚,“对不起,是我大意了。你放心,我拼死也会将你送出去的。”

  “我们不会有事的。”溧阳摇首,心中一片平静,或许有裴琛挡在前,她并不害怕。

  对方冲了过来,杭城派的人立即迎了上去,而裴府的护卫将溧阳护在身后,对方似乎都来了,黑压压一片,刀剑碰撞在一起,刺耳惊人。

  裴琛将溧阳推至护卫的包围圈内,嘱咐护卫:“保护殿下。”

  “裴琛。”溧阳忍不住惊呼一声,“我想和你好好过下去的。”

  “那是自然的。”裴琛身形不动,长.枪朝前一挥,几人倒了下来,她的红缨枪吸引了太多的刺客,许多人都开始朝她奔去。

  官道上杀声阵阵,山上冲下一人,断情冲到裴琛身后,挥剑格挡。

  片刻后,对方有序地退下去,来时如流水,退去如浪潮,井然有序。

  裴琛持枪站立,断情终于喘过气来,“他们是禁卫军,是禁卫军……”

  “禁卫军怎么会在这里呢。”

  断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声嘶喊后,对方又冲了过来,裴琛扶额,道:“你识破他们的身份,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断情悔得几乎想咬牙齿,“谁敢调动禁卫军刺杀公主殿下。”

  “自然是有人使坏得动他们,你带着殿下上山,快些。”裴琛推了断情一把,自己抬枪阻止靠近断情的刺客,深吸一口气,长枪如游龙般袭向对方。

  枪头击中对方的喉咙,一击即中,血水顺着枪.杆滑至手心,湿滑黏腻的感觉让裴琛险些握不枪。她趁着空隙里擦了擦手,血手忽而从手腕滑下,一阵痛意袭来。

  她受伤了。

  眼见着溧阳离开,裴琛无所顾及,长.枪横扫,一枪解决一个,双臂酸麻得厉害,这副身子太不济了。

  杭城派的人接二连三的倒下了,裴琛寸步不让,努力维持身形,守住上山的路口。

  天黑沉得厉害,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靠近着裴琛,裴琛挥枪的恍惚里似乎看到千军万马。

  当年京城外,裴铭使车轮战围殴她,似乎也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下更明天早上7.8点,前提是我能起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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