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分。

  阮惊鸿想起自己喝醉酒的那晚,温瑾曾向她表露过心意。

  她拒绝过一次,以为会从此会失去喜爱的温老师,为此还一个人默默哭泣。

  可是温瑾非但没有离开,还说会正式开始追求她。

  两人这些日子聚少离多,但每日与对方联系问候,似乎已经成了生活中的一种习惯。

  这样的相处模式,若说只是朋友,委实不太清白。

  而此时,她所爱慕的温老师,如明月般高洁的温老师,似乎无所不能的温老师,正在小心翼翼地同她商量着,向她讨要一个名分。

  是作为女朋友的名分。

  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渴望拥有这个名分呢,只是心里有太多的顾虑,不敢肖想太美好的梦。

  可是这一次,她实在舍不得再拒绝一次。

  阮惊鸿抓住温瑾挡在自己眼前的手掌,埋着头,咬了咬唇开口道。

  “温老师,其实我有一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

  “我可能,命里带着不祥,会克家人。”

  虽然温瑾此时只是在讨要一个作为女朋友的名分,但以阮惊鸿的传统思想看来,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有些话,还是提前说清楚些好。

  温瑾万万没有想到,小家伙会搬出这样一套说辞,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她只会当那人是在忽悠自己。

  但根据她对阮惊鸿的了解,知道对方此时定然是认真地想与自己坦白心事。

  于是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阮惊鸿的脑袋,眼神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

  阮惊鸿见温瑾态度如此温和,多了几分安心,回忆起自己不愿触碰的往事。

  阮母刚怀上孩子时,这个小家庭对即将出生的小生命是很期待的。

  只是在阮惊鸿刚出生时,就让她的母亲经历了一场大劫。

  难产加上大出血,差一点就去了鬼门关。

  后来阮母一条命是捡回来了,但就医却花掉家里几乎所有的积蓄,还因为身体虚弱丢掉了原本待遇不错的工作。

  这个小生命的到来,不仅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新生和活力,反而让这个家庭从此厄运连连。

  阮惊鸿一岁的时候,阮母抱着她在门口晒太阳,遇到一个路过的江湖算命先生。

  那人指着小小年纪的阮惊鸿,说她命里带煞,会给家人带来不幸。

  阮母很生气地将人赶走,却也从此在心里种下了芥蒂。

  在阮惊鸿幼年阶段,阮父的事业也屡遭不顺,还在她三岁生日当天,出了场小车祸,瘸了半条腿。

  每当这种时候,家里就会想起那日那个江湖算命先生的批命。

  贫贱夫妻百事哀,原本感情还不错的阮父阮母在财米油盐的折磨下,生出越来越多的间隙。

  自阮惊鸿懂事起,父母之间的争吵似乎就从未停止过。

  终于,在阮惊鸿六岁的时候,她的父母到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

  两个人在女儿的抚养权上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放弃,小小的阮惊鸿就像个皮球一样,被两个最亲近的大人踢来踢去。

  最后,还是阮惊鸿的姥姥出现,领走了自己的外孙女。

  分别时,阮惊鸿还记得阮母抱着自己哭得很伤心,她说。

  “不是妈妈不想要你,但妈妈实在是怕了啊。”

  六岁的年纪,已经足够懂一些道理。

  小小的阮惊鸿那会儿便知道,自己的存在会给亲近之人带来不幸,就连邻居的小孩瞧见她时,也总爱嘲笑一声“灾星”。

  阮惊鸿跟了姥姥后,日子变得稍微好了些。

  姥姥身体一直不好,但却对她很是疼爱。

  老人的退休工资微薄,但还能做上一些手艺活儿,倒也勉强够供她一个小孩子上学。

  阮惊鸿童年的日子虽然过得清减,但也至少不像幼年那般总有大人在自己耳边吵架谩骂。

  在这期间,阮惊鸿的父母也各自重组了新的家庭,听说日子也逐渐步入正轨。

  虽然她的父母似乎已经遗忘了还有她这个亲生女儿,但是得知至亲尚好,她心中也还是有所安慰。

  不过这似乎也从侧面论证了她的确是个不祥之人。

  看吧,亲生父母离了她,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

  阮惊鸿高考以优异的成绩考入A大,学习不错,深得老师喜爱。

  她学的是舞蹈专业,本来想着毕业后留校先从助教做起,或者争取考入哪个舞蹈团,有个正规编制,有份稳定工资,然后就可以就近好好孝顺姥姥。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就在她大四准备毕业的时候,家里再次传来噩耗。

  年逾七十的姥姥在给她做点心时突然中风,被送进医院抢救。

  老人这些年身体本就不好,但阮惊鸿孝顺乖巧,但凡有空就会替老人分担家务,按摩肩背。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好好孝敬姥姥一辈子,却没想到在毕业前夕,出了这等事情。

  这也更让她觉得,是自己的不祥,再次给最亲近的人带来了厄运。

  老人倒下得突然,需要去大医院疗养,还得有专门的护工看护。

  阮惊鸿请假去亲自照顾了几天,一连近百个小时几乎不敢合眼。

  而此时比起护工,还有一个更现实艰巨的问题摆在她面前,医疗费。

  仪器、用药、手术,每一项都价格不菲,以老人的退休工资加医保根本无力承担。

  阮惊鸿申请了助学贷款和奖学金,依然是杯水车薪。

  那个时候的她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等着毕业后考校考公那点死工资是根本不够的。

  那也是她人生最黑暗的时候,似乎用尽一切办法,却还是深感自己的渺小与无能为力。

  不过幸运的是,这个时候星星娱乐的星探挖掘了她,将她带入了娱乐圈。

  公司老板是个房地产的富二代,虽然经营公司不靠谱,但为人却是大方,签完合同便将承诺给艺人的第一笔费用直接打进了她的账户。

  之后阮惊鸿便成了公司里的拼命三娘,但凡有通告,不管多苦、多累、人设多不讨喜,她都来着不惧。

  她虽然只是个非科班出身的小糊糊,可凭着一张无比惊艳的脸蛋,人又肯吃苦,倒也不愁没有活儿接。

  虽然这样没啥口碑,前途似乎也很渺茫,但她经过一年多的奋斗努力,至少还清了当初为治疗姥姥的各种贷款,之后的日子,应该会更好一些。

  只是姥姥的身体,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阮惊鸿每次给疗养院打钱的时候都会在想,如果当初姥姥没有带走自己,没有这般劳心劳力,会不会更健康长寿一些?

  阮惊鸿说这些的时候,一直都低着脑袋,她怕自己一旦瞧见温瑾的反应,便会失去坦白一切的勇气。

  将自己的不堪如此细致地剥开给最在意的人看,其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尤其是当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时,感觉便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所以,即使是这样,温老师也还是想要一个名分吗?”

  温瑾静静听着怀中的小家伙回忆完那段辛酸往事,觉得又荒谬又心疼。

  原来这便是她如此“不开窍”的原因。

  或许迟钝内敛只是她在恶劣环境下形成的应激保护色,即使是她本人可能都未意识到这一点。

  人生在世,本就可能遭遇各种不顺,哪有什么天煞灾星带来厄运?

  封建迷信真的是害死人,初降临到这个世界的小孩,什么都不懂,怎么可以将各种不顺怪罪到她头上?

  她双手捧起怀中小家伙的脸蛋,迫使她的目光直直看向自己,一字一句道。

  “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想要一个名分。

  “我很早之前便想讨要这个名分了,很想很想要。

  “我很贪心,这会儿可以先只讨一个女朋友的名分,但是将来还想要讨更多的名分,等到软软愿意给我的时候。

  “我希望以后的日子,都可以与软软在一起。

  “我从小命就很硬,任何厄运撞见我都得乖乖散去,所以软软跟我在一起,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我没有软软这般坦诚,可以把自己的劣势毫无保留地坦白。

  “因为我怕一旦说了,软软就会不喜欢我了。

  “我也很自私霸道,一旦有了名分就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但我可以保证,我会一直一直好好爱你、疼你、好好待你。

  “所以,对于这样一个有着未知缺点,但却真心喜爱着你的人,软软愿意给她一个名分吗?”

  温瑾的这一番话,像是一束光,驱散了阮惊鸿心中聚集的阴霾。

  她明明知道自己很不幸,却仍然不由自主地陷入这温柔里。

  这些日子,她贪恋着这温柔,却又不敢靠近,不舍放手。

  之前那一番剖析秘密,看似在将人推远,其实她在说每一句话的时候,都在心里祈求对方不要放手。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温老师说她也有劣势,但她却不知道,她在自己心里,一直都是最明亮皎洁的月亮。

  阮惊鸿双手勾住温瑾的脖子,勇敢主动地送上自己的唇瓣。

  不是拍戏,没有醉酒,也非浅尝辄止。

  阮惊鸿双唇贴着温瑾的,尽管一颗心狂跳不已,也舍不得离开半分。

  这便是她的答案。

  双唇相贴间,她尖嫩的指尖在温瑾脖子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我愿意。

  温瑾唇心微痒,脖子微痒,一颗心也是微痒。

  不得不说,一个从来没有恋爱经历的小家伙,只是这般无意识地撩拨,也能让她生出无尽的欲念。

  当她读清楚脖子上所写的答案时,内心一阵狂喜,便也再也不愿意克制。

  她一手搂住阮惊鸿的细嫩的腰肢,让人能更舒服地坐在自己腿上。另一只手则按住那颗毛茸茸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停留在嘴皮贴贴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