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宫宴,苍兰国来的蒋左丞高高坐上,位置仅次于景昌帝。
宴席上,蒋昭缓缓开口道:“本相此次前来,还为南帝带来了其他的礼物。”
说罢,她拍了拍手,几个腰身纤细、风姿绰约的女子缓缓走了上来。她们穿着暴露的舞衣,身姿窈窕,走起路来那盈盈一握的腰身更是一扭一扭,晃动着仅用一块布遮着的酥软以及显形的臀部。
点此情景,景昌帝的眼睛发亮发直。
蒋昭继续说道:“这几位女子都是经过特殊训练,各个身怀绝技,今儿苍兰国愿将她们献给南帝。”
景昌帝听闻此话,激起了兴致,连忙说道:“多谢蒋左丞美意,快让她们舞起来吧。”
蒋昭再次拍了拍手,音乐响起,几名舞者应声而起,随着韵律扭动着身子。
“阿姐,你看,那貌似就是苍兰国来的使臣了。”宋潋月的位置坐的远,只能看到几名舞者的背影,以及高坐在丹陛之上蒋昭的侧颜。
宋逐月抬眸看过去,因隔得远,她只能半眯起眼睛。
但她刚看过去,就感觉到那高坐在上的人向她这边投来了目光。明明看的不真切,宋逐月却感觉到一丝寒意,不自觉的浑身打了个冷颤。
感觉到阿姐的不自在,宋潋月探过头问道:“怎么了?”
宋逐月如实说:“我感觉她好像在看我们。”
“不能吧。”宋潋月将目光拉远,发现那人正在看着景昌帝,她又收回目光,“我们距离这么远,她怎么可能会看过来。大概是因为阿姐你看过去的时候,她正好看向这边,所以你产生错觉了吧。”
宋逐月也说不出那种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她是觉得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可宋潋月说的也有道理,距离那么远,怎么会有对视,一定是巧合了。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宋逐月这样想着,心安了许多。
宴席还未结束,宋逐月和宋潋月就离席了。
回去汐澜宫会路过碧湖花园,几个宫女正在那窃窃私语。
姐妹二人听得不真切,只听到什么:苍兰国求娶南国公主。
宋潋月和宋逐月对视一眼,没有多做停留就离开了。
这一晚上,宋潋月没能睡着,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苍兰国求娶南国公主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说好听点叫做求娶,其实就是和亲。将一国公主当成商品卖给邻国,以求两国能够和平发展。
和亲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古往今来和亲公主没几个能善终的。
一想到自己曾看过的那些和亲公主的遭遇与下场,宋潋月的心越来越凉。
如今南国能够和亲的公主并不多,宁平公主宋靖初已经嫁人,不可能在和亲人选的名单里。而嘉诚公主宋思羽年纪太小,才十岁,自然不会去和亲。
剩下的只有昭阳公主宋瑾安,以及宋逐月、宋潋月。
宋瑾安自幼便得景昌帝的宠爱,即便现在皇贵妃已经失势了,但宋瑾安的地位依然不减。景昌帝是不会舍得让宋瑾安去和亲的,那还剩下谁,大家心知肚明。
宋潋月慢慢转了个身,借着月光看着躺在外侧,背对着她的宋逐月。
宋潋月觉得心里又疼又冷,她将自己蜷缩在一起,然后缓缓地靠在宋逐月的后背上。
从小到大,阿姐为她付出了太多,现在也该是她回报阿姐的时候,她定不能让阿姐去和亲,要去也是她去。
若是沈将军在,她断然不会让南国公主出去和亲。
如果她在的话……可惜,她不在。
若自己去了苍兰国,沈将军回来看不见自己,她会难过吗?她会的,她那么喜欢自己。
想起沈凌琛,宋潋月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她说过要等她回来,她们说要一起过余生的正旦节,噎埖也说过要陪伴着她一辈子。她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只是现在她得食言了。
阿姐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人,她不能让阿姐去苍兰国受苦受难。
怕自己会吵醒阿姐,宋潋月只能默默地流泪。
曾经她最讨厌的这座皇宫,如今却觉得不舍。她不知道自己是舍不得这片土地,还是舍不得这里人,亦或者舍不得只有阿姐和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得将军。
淡淡的月光照在榻上,映在姐妹二人的身上,宋潋月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殊不知一直背对着她的宋逐月彻夜未眠。
黑暗中,宋逐月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与伤感。待宋潋月睡着了,她才转身面对妹妹。
妹妹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宋逐月看着心疼,她伸出手环抱住妹妹。大概是感觉到阿姐温暖的环保,睡梦中的宋潋月动了动身子,整个人更加靠近阿姐的怀抱。
在这小小的床榻上,姐妹二人紧紧相拥着,就像每一个寒冷的夜晚一样。
次日,宋逐月早早地起身,在小厨房忙活了一早上,做了好几样糕点,都是她所拿手的。趁着妹妹还未起身,宋逐月将糕点装在食盒中,提上盒子去了御花园。
以往御花园是皇贵妃的活动范围,每次想来这儿都要思索再三。现在皇贵妃被禁足、皇后也没心思出坤宁宫,这御花园就变得冷清许多。
十一月的盛京晨凉如水,宋逐月坐在回廊的石凳上,觉得周遭的寒气都在往她身上靠拢。冷风吹过,先是一把刀子割的她脸上生疼。
宋逐月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做了多久,只觉得手和脚都冻得发麻。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等到了她想要等的人。
只见下朝后的景昌帝身穿一身明晃晃的龙袍,用金线绣制的五爪金龙张牙舞爪盘踞着。
宋逐月缓缓起身,姿态端庄的盈盈一拜,“儿臣参见父皇。”
显然,景昌帝并未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宋逐月。
“你何为在此?”
景昌帝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对双生女儿,看着面前的女儿,虽然年纪小,但鼻梁精致、嘴唇小巧,一双杏眼明亮而闪烁。
他不仅想起自己还是皇子时,在行宫的那一晚,他趁着酒醉,宠幸了一个行宫的宫女。那女子虽未奴籍,但貌似天仙,甚至比当时风华正茂的皇贵妃还要美上几分。
皇子宠幸宫女,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之后,他也就把这件事情忘了,随着先皇回了盛京。谁曾想,也就是这一夜,让那宫女有了他的骨肉。
景昌帝最不喜的便是别人要挟他,哪怕是用他的骨肉也不行。所以,在他得知那宫女为他剩下一对双生女之后对其不闻不问,任凭她们在行宫自生自灭。
一直到先帝病重,他的遗诏中便有提到将这两个孩子封为公主,带回皇宫。
景昌帝自是明白先帝的考量,知道他是为了自己,但他属实不喜这对孩子。她们和她们的母亲长得太像了,每每看到她们,景昌帝就会想起当皇贵妃得知他酒后宠幸宫女,接连半个月不让他近身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稀罕皇贵妃稀罕的紧,唯恐惹她不悦,故而对这两个孩子也是放之弃之。
这些年,这两个孩子也鲜少会在他面前晃荡,以至于他已经忘了自己还有这么对女儿。
看着眼前的少女,景昌帝心想不知这是老三还是老四。
“回父皇的话,儿臣本想与妹妹一同在这儿赏着垂丝海棠,但妹妹忽的有事儿,先行离开,儿臣便在此等候。”
原来这是老三。
景昌帝眯了眯眼睛,打量着少女。
她眉目如画、肌肤胜雪,犹如一汪春水的杏眸一眨一眨,鸦羽似的长睫便覆盖而下,透露着几分乖巧与端庄。
这样貌,倒是比昭阳还要美上几分。
景昌帝忽的想到什么,顿时睁开眼睛,目光一亮。
他开口说道:“月儿,这位是苍兰国来的蒋左丞,还不快拜见蒋左丞。”
景昌帝已经忘了自己这双女儿叫名字,只记得她们的名字中都带有一个“月”字。于是,他第一次如此亲切的称呼自己的女儿为:“月儿。”
若是以前,这是宋逐月所盼望的,她渴望那一点点父爱。但如今,她早已习惯了这皇宫的冷漠,早就不奢求那份温暖与温柔。
宋逐月微微起身,然后再福身,“参见蒋左丞。”
“公主不必多礼。”
头顶传来清冷的声音,那人说话语调平淡,没有丝毫波澜。
宋逐月起身抬手,正好对上了蒋昭那一双凤眸。那双眼睛幽幽地盯着她,好似飞鹰盯住了兔子,寒意凛冽。
那诡异的阴冷让宋逐月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就是这个目光,和她在麟德殿内看到的一样。
宋逐月心中害怕,却又不得不故作淡定,她的眉心一跳一跳,长睫也跟着一颤一颤。
但不知道为何,宋逐月却没有低下头,她不着痕迹地多看了这位蒋左丞几眼,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和她对视之后,倒是蒋昭先移开了目光,她看向宋逐月身后的石桌,语气玩味道:“这般寒冷的天气就着点心赏花,真是好雅致。”
宋逐月垂下眼帘,不是恭敬道:“逐月没什么本事,只会做点点心,若父皇与蒋左丞不嫌弃,可尝上几口。”
“哦?”蒋昭眉头上挑,“这些都是公主亲手做的?”
“是。”
蒋昭看向景昌帝,“那本相自是要尝尝味道。”
说罢,抬步走过去,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花瓣形的糕点送入嘴里。那糕点不大,一口刚刚好。
蒋昭咀嚼了几口,似是很满意的又拿起一个,“这公主的手艺还真是了得,南帝不尝尝吗?”
她的语气一顿,又说道:“也是,南帝与公主每日都在宫中,自是吃了不少公主所做的点心。本相还真是羡慕南帝,有一个手艺这么好的公主。”
蒋昭的话像是一巴掌打在了景昌帝的脸上,景昌帝讪讪的上前也拿了一块,说了句:“蒋左丞喜欢就好。”
宋逐月安静地听他们说话,她觉得对方是故意这么说,但转念一下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这蒋左丞远在苍兰国,怎么可能知道她在南国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