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相争,殿下觉得自己有多少胜算?”道人微笑着询问。
嬴危心左看右看,迟疑了许久,才从牙缝间挤出一个“这”字,他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落魄。
道人一眼便看透了嬴危心的心思,一拂袖道:“如果按照定约,未来成为大秦帝主的,便是嬴清言了。可是你们这些帝女帝子,内心深处未必甘心,是吗?”
嬴危心仍旧狡辩道:“玉皇宝箓还没传到陛下的手中,不算出结果。”
“可就算这样,殿下也没有机会了。”道人笑了笑,“嬴梦槐声名在外,颇得黎民百姓拥戴,身侧又有儒门贤者辅佐;嬴名封乃嫡出皇子,得朝中世家大族支持;至于嬴清言,玉皇宝箓自然不必提,她的背后也有裴家支撑。相较之下,殿下您的母亲出自民间,无强有力的外家支持,年纪又小,不管是经验还是什么,远不如上头姐姐兄长老道,要说占了什么好处,那就是帝王的宠。可帝王的宠又能决定什么?他不会因为宠爱你就立你为嗣。所以,殿下您是什么都没有。”
嬴危心闻言面色一白,之前同样有人对他说这番话,是要劝他不要争。
他以为月夜踏风而来的人会是自己的帮手!
这个年纪的嬴危心沉不住气,情绪都写在脸上。
道人没有生气,反而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殿下怎么看迎神司和山海阁?”
嬴危心一头雾水,不过他知道道人是从仙盟来的,与灵山十巫之间多少有着龃龉,因而道:“不好。”
“怎么个不好?”道人又追问道,见嬴危心面红耳赤,他叹了一口气,“灵山十巫一直以奉神为己任。大秦三十六路神祇都由灵山十巫主导,殿下您觉得到时候的神系之中,是大秦的神,还是灵山十巫的傀儡?
“大秦帝君身上聚集着龙运以及人道气数,就算不能如修道者那般长生,可至少不会短寿。如今下臣向天子进献了无数灵丹妙药,可天子身上仍旧是一副死相,宛如一条奄奄一息的老龙,殿下有想过原因吗?”
嬴危心闻言身躯一震,他错愕地望着道人,讷讷地询问:“有什么原因?”
道人斩钉截铁道:“灵山十巫在盗龙气!”
“他们真是大胆!”嬴危心怒声道。
“可不是吗?”道人笑了起来,话题陡然一转,“所以殿下您知道该怎么做?”
嬴危心被道人盯得口干舌燥,一颗心怦怦乱跳,他的面色更红了,仿佛饮了一坛陈年的老酒。他大声道:“若我登上帝位,一定要黜山海,罢淫祠!”
道人凝视着嬴危心:“那么——殿下要如何坐上那位置呢?”
此刻的嬴危心心热如铁:“我、我——”
道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微微一笑:“被帝王宠爱倒也不能说全然无用处。去吧,不管是好是坏,我仙盟始终在背后支持殿下。”
嬴危心没有再说话,一直到道人消失在了夜色中,他仍旧是立在了原处。
打更的声音穿透了夜幕,他忽然间仰头大笑,将那长长的衣袖一卷,大声道:“入宫!”
作为陛下偏爱的皇子,他有着夜入宫门的权力。
-
丹蘅踏着夜色入皇都。
月色之下,一段寒芒照在了“枯荣刀”上,比月色更为寒凉。
她早就知道,出了始帝陵,仍旧会有人来拦截她。
“师姐,你是我蓬莱的弟子,怎么能够背叛蓬莱,投向帝朝?”蓬莱弟子愤怒地质问,到了这个关头,仍旧想着劝丹蘅回头。
“师姐,宗主也入皇都了,你不去见一见她吗?”
……
丹蘅一挑眉,漫不经心地笑道:“那还挺巧。”
蓬莱弟子抬眼,直直地望向了丹蘅:“师姐,得罪了。”他们蓬莱先行动手,总胜过昆仑、佛宗以及儒门一众。
至少蓬莱不会要她的命。
丹蘅淡漠地扫了眼蓬莱弟子,只吐出了三个字:“听腻了。”
都要撕破脸皮了,还在客气什么?月光下的枯荣刀寒芒毕现,一截刀光投映在地面,比十二月的雪更为凄寒。青光回旋,宛如月落人间,刀气向前推进,但凡刀意扫过的草木,在这盛夏中忽而凋零枯萎。
第一个撞上刀光的蓬莱弟子手中剑断,周身的护体灵光那纷纷破碎。他好似一只断线的风筝,砰一声砸落在了地面,筋骨俱折。比起在始帝陵中,此刻的刀光更是凶煞,仿佛下一刀,便会毫不留情地取了那位弟子的性命。
蓬莱弟子面色冷沉,丹蘅神情漠然如霜雪。
地上困龙阵起的时候,她纵身飞跃,宛如飞鹤直冲云霄,拉开了与大地的距离。
那一轮月色忽而近了,仿佛触手可及,夜风铺面,刀光凄烈。
-
“走你的路,不好吗?”
镜知轻声问。
在丹蘅离开苍梧山脉的时候,她没有继续跟上去。
而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张面具揣入了怀中,默然站立了许久。
只是在她即将转身离去的时候,那被浪头冲到了另一个深邃山谷的承渊剑主,乘着茫茫如雪的剑光出现了。
“元绥。”承渊剑主咬牙切齿,他的声音里藏着嫉妒、藏着恨意。这里没有外人,他没有再否认镜知的身份,而是愤怒地质问道,“我昆仑薄待你了吗?为什么要诈死?为什么要站在帝朝那边?”
镜知神情淡然。
昆仑待她算不上好,至少修道资粮从来不缺,尽管这一切是为了谋取更大的利益;也不算太坏,至少不曾喝骂斥责,将她视为猪狗。可是他们对待自己终究与对待其他弟子不同。现在她明白了,昆仑要的是一柄没有情绪的道兵,至于昆仑的未来,是同她无关的,她只要镇守神魔战场,听从昆仑掌教的吩咐,便足够了。
镜知温声道:“这些年,我为昆仑做了不少事,欠下的,已经还了。”
承渊剑主怒声道:“昆仑养你教你,你欠下的还不轻!”他一抬头,撞入的是一双空茫茫的眼睛,他看到了四野的冰棱和瘴雾,仿佛深陷冰窟之中,他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可等到回过神来,承渊剑主将这当成了面对元绥时的怯意,内心深处的嫉恨越发浓郁。
“你要是想还清,那就替昆仑做最后一件事。”承渊剑主眯了眯眼,藏住了一抹刻薄的神色。
镜知问道:“取玉皇宝箓吗?”
“算你——”
只是“识相”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承渊剑主就听见了两个字。
——“不要。”
镜知的拒绝极为干脆自然。
承渊剑主眼眸中猝然迸射出一团烈火,他站得够高,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人说这样拒绝的话语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剑柄,想要像呵斥座下道童那样叱骂镜知,只是冷不丁又对上那双诡异深邃的银灰色眼眸,沉沦在妒火中的意识陡然间清醒。
他是来找“玉皇宝箓”的,险些忘记了此事。
姬丹蘅不在此处,是不是已经动身前往皇都了?
承渊剑主将目光挪向了远处,只是他身形才动,那雪色的剑光便照入了眼中。
承渊剑主猛地回头看镜知,又惊又怒:“你干什么?”
镜知偏着头,有些茫然地望着承渊剑主,许久之后才说了两个字:“叙旧。”
-
镜知拦着承渊剑主在“叙旧”。
那头的记何年也跟着追上来的佛门弟子在扯皮,试图阻拦他们的脚步。
街心。
蓬莱弟子七零八落地躺在了地上。
可他们倒下了,尚有一群儒门的弟子跟来。
丹蘅扶着刀站立,她冷着一张脸,像是随时要刀将倒在地上喘息的人了结。
“她这样的人连同门都要打杀,怎么就不是妖魔了?”儒门弟子愤然道,他们犹记得在始帝陵中死在丹蘅刀下的人。这柄近来才显名的刀,一出鞘就沾着淋漓的鲜血!她什么都不敬畏,她就不会有约束!
月轮悬照,树影婆娑,人影幢幢。
丹蘅抬手轻轻地抹去了眉骨处的一缕血迹,在那儿,有一个个细细的伤口正渗着血。
她能赢了蓬莱的师弟师妹,不是说她的功行到了无人能匹敌的地步,而是因为她熟读蓬莱的典籍,占了不少便宜。
“我辈不是为了玉皇宝箓,而是要替天行道,还天地一个清明!”
“你们就喜欢满口仁义道德,假借一层正义的皮。”丹蘅可不是任由儒门弟子攻讦的人,而是反唇相讥道,“不在意玉皇宝箓,你们提什么?这光鲜的儒衫下,一股子红尘浊气,真是令人厌恶的做作!”
被丹蘅指着鼻子骂,儒门弟子实在是气得很。
“布阵!”为首的弟子满脸恼色,大声喊道。
“叫这么大声,是怕我听不见吗?”丹蘅挑了挑眉,冷笑,“当真是心不死!”
夏夜的风中是刺骨的寒意,丹蘅握紧了刀。
她要任性妄为无拘束,又想要在天地间找到大自在,可如今看来,她做了前者,就寻不到自在乐土了。
既然如此,那就相杀吧!
寒光照眼,剑拔弩张。
忽然间,一团如白雪的猫儿跃入了长街,仿佛感知不到四面冷凝如冰的氛围。
阵势掀动的气浪好似无数尖利的针,要将这不知畏惧的小小生灵刺穿。电光石火间,红影翩然而动,一只素白如玉的手提起了猫儿的后颈,将它从灵力的漩涡中抓住。
小白团儿呆呆愣愣的,四肢一动也不敢动。
丹蘅拧了拧眉,一拂袖,运着灵力将白团儿托起,有些不耐道:“一边去!”
她的心思被猫分薄一缕,可儒门的修士不会因怜惜生灵而放过这个机会,阵中显圣,一手举着日月、一手托着经书的圣人法相陡然开眼,口中呵念经文,一字字闪烁着金光,仿佛那千钧重的山体坠下,要将下方不知敬畏的人压成肉酱。
丹蘅眉头紧紧皱起,枯荣刀悬飞而起,如电火行空。
就在刀光即将与金字相撞时,一页书册旋飞。那原本在半空中排列的金字陡然一颤,摇晃了片刻,便被收入了书页中。而枯荣刀也被一股柔软如春风的力道一拨,重新回到了丹蘅的手中。
长街的那头走出来的女人一身墨紫色长裙,头戴儒冠。
她的语调绵绵,轻柔似水:“不悔?”
不悔?什么不悔?丹蘅错愕地望着女人,还没等她醒神,雪白的团子便飞窜而出,扑入了女人的怀中,喵喵地撒娇。而女人垂眸,那双盛着星光的粲然明眸中,是说不尽的温柔。
“秋师。”儒门的弟子面色不太好看,他们不甘不愿地朝着女人行了一礼,又问道,“您怎么出来了?”经纬儒宗中有十二贤人,见秋山便是其中之一,号称“一经无缺”。虽然她的道念不被儒门其他贤人待见,可到底是儒宗的长者,弟子们见了她怎么都得恭恭敬敬地行礼。
见秋山抬眸凝视着丹蘅,温声道:“寻人。”
儒门弟子不解:“寻谁?”
没等见秋山解释,一道冷锐的声音响了起来:“她不会跟你走的。”话音落下,长街的另一头又多了一道金影,分明是蓬莱宗主姬赢。
“玉皇宝箓”之争全凭各宗青年一辈的弟子,诸如掌教、宗主、长老这般的人物不会插手。可这蓬莱宗主是姬丹蘅之母,她光是站在这里就让人压力倍增,谁敢当着她的面打姬丹蘅?说是不干涉,但是此刻算什么?偏偏他们仙盟那头没有其他的长者出面!这些弟子暗暗道了一声晦气,不甘不愿地撤离了长街。他们只是寻常弟子,算不得重要人物,自然不会知道仙盟早已经有另外的计划。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姬赢先是瞥了眼地上带伤的弟子,温声开口,继而打量着丹蘅,目光寒冷如冰。
丹蘅噙着一抹笑,她回望着姬赢,也不说话。
姬赢等了一阵没听见“母亲”这两个字,她笑了起来,道:“翅膀硬了。”
丹蘅也笑道:“母亲不是期盼着我长大吗?”
姬赢有些失望:“可你现在懂事吗?”谁拿到“玉皇宝箓”都可以抢,可偏偏东西落在了姬丹蘅的手中。这让蓬莱陷入了一个僵局,她没办法改变丹蘅的念头,却也不想让人伤了唯一的女儿,只能够退了一步,依着仙盟的新计划行事,将这仙盟盟主之争时限再度延长,替自己再立了一个障碍。
丹蘅反问:“我懂事地嫁入昆仑,懂事地为元绥守寡,我恪守礼节不曾有半分逾越,还不懂事吗?”
“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姬赢眸光越发冷峻,“你早遇到了元绥,为何不告诉我?”
“元绥?”丹蘅故作恍然,她漫不经心道,“女儿也是最近才得知的。当初母亲那样笃定,女儿总不好拿不确定的事情让母亲多生烦恼,是吧?”
她说话一贯尖锐,像是一柄锋锐的刀,当初在蓬莱的时候与姬赢就相处不好,如今十年的苦恨生根发芽,母女之间更是生分,难以和谐。
姬赢拔高了声音,面上的失望转成了倦色:“你以为你能摆脱蓬莱吗?你在外面的逍遥与自在,不过是借着蓬莱的脸面。要你不是蓬莱少宗主,走到哪里不是碰壁?还有你一身道法,不也是来自蓬莱?”
丹蘅淡笑:“那么蓬莱的道法来自何处?”见姬赢面色沉了下去,她又追问,“上神要传道众生,众生里又有谁?”
姬赢眼中闪过了一抹厉色,她高声道:“你也要求变?!”没等丹蘅应答,她又咬牙切齿地喊出了那个名字,“见秋山!”
见秋山抱着猫,安静地听着姬赢与丹蘅的争执,直到姬赢那藏着雷霆之怒的话语传入耳中。她没有理会姬赢,只是平静道:“去我的院子小坐一会儿。”她的气质高贵恬静,别说是人前,就连人后都少有生气的模样。
丹蘅露出了一抹乖巧的笑容,好似她还是二十年前跟着见秋山在书架间穿行的稚女,不见半分出刀时的冷厉和残忍。她看也没有看姬赢一眼,一点头,快活道:“好啊。”
这一番闹腾,等到了见秋山的小院中时,天空已经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灰蓝,那轮明月也逐渐地消隐,将天地让给了那一轮即将跃出山间的赤日。
见秋山坐在了亭中,给丹蘅倒了一杯茶。
她的目光通透,仿佛能够看穿人心。
“阿娘就自己住在小院吗?”丹蘅左看右看,视线在花丛竹影中流连,就是不看见秋山的眼睛。
见秋山应了一声,语调间是十年如一日的温柔。
可当初就是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残忍的拒绝话语,断去了她的念想。
丹蘅又问:“阿娘在编纂《文藏》?还在皇都外建立了大同学宫?”
见秋山点头,她柔和地望着丹蘅,好似要在她身上找回失去的岁月。
“《文藏》传世,恐怕天下不容。”丹蘅叹了一口气,“阿娘为什么要走上这样一条遍布荆棘的路?”
见秋山深深地望了丹蘅一眼,她岂会不知丹蘅是为了避开姬赢才说起那样的话?就从她选择了嬴清言,就足以见她的茫然。她并不打算与丹蘅多提《文藏》,只是道:“虽千万人,吾往矣。”她站起身,“外头有人在等你。”
丹蘅挑了挑眉,有些讶异。
若是母亲在,阿娘未必会用这样的语气提起。
只是除了母亲,谁还会在外面等?
丹蘅也跟着起身,她的视线随着见秋山而动,见她待一只猫儿万分温柔时,她那如枯槁的心中也不免生出了几分妒恨。咬了咬下唇,将心中的杂念驱逐,她笑着问:“阿娘的小猫儿是叫不悔吗?”
见秋山浅浅一笑:“是。”
是入蓬莱不悔?还是出蓬莱不悔?
丹蘅没有再去询问了,她抬起袖子朝着见秋山一拜,一语不发,迈着大步子离开了院子。
外头有人在等。
那人着了一身蓝白色的罗裙,身姿妙曼,裙摆轻盈得像是要在风中飞起。
初日行空,她长身玉立,竟是无比耀眼。
“你怎么来了?不去跟嬴梦槐告罪?”丹蘅的心情瞬间便松快了起来,她掩着唇轻咳一声,敛住了眉眼间的笑意。
“不急。”镜知低语,她抬眼望了眼巍峨皇城,握住了丹蘅的手,“跟我出京。”
丹蘅像是没听到镜知的话,她的指尖搭在了镜知的腕上,感知到了那飘荡不定的气机,讶然道,“你受伤了?”
镜知摇头,她道:“轻伤,不碍事。”
打伤了承渊剑主后,她赶得及,气机一时间没有平复。
丹蘅“喔”了一声,识趣地没再追问,她才想起来似的,盯着镜知道:“为什么要出京?玉皇宝箓还没送到嬴清言的手中,我不能让她白等。”她拂开了镜知的手,又笑吟吟问,“你做什么这样关心我的来去?是因为对道侣有那么点责任心?还是因为我听了你的曲、喝了你请的酒?又或者是那张神魔战场中捡来的面具,让你想起了什么人?”
镜知笑容微微一僵,她点头又摇头,一时间不知如何表述自己那复杂的心绪。
说是一见如故吗?可在昆仑十年时光,她的视线从来没有在对方的身上停驻过。
镜知轻声道:“我不知道。”
她低下了头,等待着丹蘅的怒火。
只是今日的丹蘅心情很好,她看了月落日出,看到了风姿绰约、亭亭玉立的美人,她忽然间感到了几分满足。
抬起手轻轻地在镜知的鼻尖一点,她莞尔笑道:“不要跟我耍赖。”
她很快就缩回了手,轻飘飘地与镜知错过。
镜知迷茫地摸了摸鼻尖,怔怔地看着丹蘅如游鱼般钻入清晨赶集的人群中。
“你在担心她吗?”身后冷不丁响起了一道声音。
镜知不假思索地点头,她的神色沉静,那双眼眸像是冰湖,能倒映出整个人的心影。
见秋山沉默不言。
她凝望着立在门口的镜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微风吹过了小院,从高高低低的屋舍吹起,一直拂向了那四角攒尖顶、歇山顶、悬山顶、重檐庑殿错落的皇城。
忽然间一道钟鸣声在那幽深的皇城中炸开,震散了那轻柔的风,让空气骤然间紧绷起。
神启四十八年,八月,山陵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