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来临的突然。
心脏怦怦跳,当她反应过来苏见雪在干什么后,白清胧的喉咙一下子被压住了,陌生的情绪往上推,紧实,却不闷。
没有谈过恋爱的脸瞬间爆红,在晴朗微凉的下午,枝叶间骤然窜出夏天气息,原本触不可及的炙热蔓延到全身。
苏见雪亲笔写的,做不得假。
——南夏嫡公主,苏见雪。
白清胧呆看着上面的名字,行行清晰分明的苏见雪,苏见雪,苏见雪,一笔一划在光下那么耀眼。
“你真的……”她错愕抬头,支吾哽住。
与对方清明的视线碰触,心悸的更加厉害,白清胧立刻低头掩饰情绪,生怕女主看出什么。
然而激动带来的昏厥感仍旧铺天盖地压来。
头顶传来很淡的笑意,苏见雪轻声:“殿下,来落款。”
“啊?”心跳如雷,天与地的分界线似乎乱了。
眼看不清,耳听不清,白清胧呆在原地。
没有计较,倾身主动上前,美人一笑偏过脸靠过来。
“这边写殿下的名。”肩膀一软,两人肩抵肩亲昵像小女孩咬着耳朵。
苏见雪体香充盈在身侧,整个夏天的泉水声漾起,她的声音凉润淌过心尖:“这,殿下和我的名写在一处,靠着这边。”
紧着喉咙,白清胧顺势望去,白玉指尖所示的地方空白。
旁边,端正落着“苏见雪”。
脑袋里嗡声更浓了,她恍然间意识到,向左一寸距离不到的位置,苏见雪的意思是……留给“白清胧”的。
而她就是白清胧。
“……”含糊一声,人还飘着,她的手却抵御不了诱惑照做了。
然而软绵绵的手捉起笔,笔尖似乎专和人作对般不听话,白清胧抖着手控制。
关键时刻肘一沉,苏见雪围住胳膊扶稳她,轻轻:“殿下不急。”
“哪有——”手却更抖了,红着脸,她微咬了下唇,“是……我的字没你好看,知耻。”
小狐狸强得很,嘴也格外调皮,苏见雪浅浅笑起再不说话。
周遭的呼吸声低缓下来,远方天光浓抹一丝微醺晚霞慢慢紧收,阳光倾泻的脚步慢了,如絮如雾的丝云婉婉缠绕未尽春日。
人都言,生命中最珍贵的时刻过了便不会再来。
然而记忆并不是以时间长短为印记,那些不褪色的瞬间,永恒不改。
风声,伴着呼吸渐渐隐在草丛低伏里。
誉名的整个过程白清胧直着眼,身体像沙漠边缘的一株枯叶瘫软,直到名帖间并肩的名字摆在一起,才如同遇见了绿洲里的水。
“好了。”她脱力后靠,额头泛汗,里衣已然湿了。
苏见雪眼睛低着,看不出情绪,拿过帖子:“是,好了。”
白清胧突然叫了声:“大苏苏。”
苏见雪:“嗯?”
“大苏苏。”她又喊。
苏见雪:“嗯。”
白清胧:“是我的……”
“妻子。”
苏见雪笑说,确切回答。
眼前的人不是幻像,悬心落地,白清胧笑了。
奇妙,感动,又担忧,那轻薄的纸张意义非凡。
她取笑,小心含着试探意味,想要抓住自己都看不清的东西:“好呀,大苏苏堂堂一国嫡公主,居然给自己找假妻。”
“嗯,我命由我不由天。”
美人笑语,目光灼灼看向白清胧。
“既然如此,我只好勉为其难……”白清胧压不住扬唇。
苏见雪:“殿下可以反悔。”
“不不不不!”
白清胧惊慌去抢,苏见雪笑着把名帖折好递给她,周围的树丛蓦地起了风,阳光酥软,连带寒冷的泥土都可爱起来。
缓了一会儿,白清胧仍旧半跪在地上,浑身的酥麻感有增无减,酸酸甜甜之间伸长脖子又打开名帖,页面上的名字怎么都看不倦。
——寻常的轻巧笔画,眨眼间,却像一条柔软丝带牵连起她和苏见雪往下的人生。
尽管此刻的假婚在两人都心知肚明。
白清胧盯著名帖傻笑。
“殿下。”苏见雪站在她身后,嗓音沉着蛊惑,“娶我的理由是?”
\"……\"需要理由吗?
太阳斜照落拓出人影儿,白清胧感到周身上下融融透着热气,她的眉眼之间笼罩着郑重。
肩膀稍稍后仰,仰头,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杂云。
“大苏苏。”这一声内蕴了好多情愫。
她脑子里与苏见雪相关的记忆翻飞,无数个美好而具体的词语从心口划过,顿了顿支起身体,想要说话的嘴唇却提不起力气。
当人们触及美好,言语便失了让美好完整的能力,说一千句,都抵不过一刻真实美妙。
白清胧细细看向苏见雪,目光如同盛夏山巅开出的新花浓稠,绮丽在时光里缓缓定格。
该怎么说呢?
她的嘴忽然就笨了,像一只经过长时间冬眠的蛇刚爬到太阳底下,尾腹绵软,只能阖目享受。
“理由吗?”半晌,才艰难出口。
下一刻,她半羞涩半坚定地抬起头,所有情绪敛在眼梢。
末了,白清胧的眼底光芒闪动:“因为你很好呀。”
很好很好,什么都好。
没有人能够比得上那种。
苏见雪怔了下,继而轻笑开,目光没有躲闪:“哦?哪里好?”
此刻,她逼着她,非得让她说出那句话。
热呼吸团过来,白清胧的呼吸也跟着乱了,心跳得飞快,避无可避:“骑射、刀剑、诗书、车御……”
蹦出的答案太多,千万个理由中,始终没有给出苏见雪想要的那个。
那人迟迟不肯承认,苏见雪有丝失落:“就这些?”
白清胧更紧张了。
苏见雪一皱眉:“没了?”
白清胧不出声,牙关往里泛出一层细细密密的酥麻,手指紧紧攒着,只觉得心口揪得发疼。
藏在心脏深处的秘密那么难挖,胆小鬼缩在层层防御之下,心不是没有门,只是开门的钥匙早拴在无人的沙漠里。
风吹来,苏见雪盯着她的眼睛,作势要走:“天快黑了,回去吧。”
“有,自然有,还有——”白清胧急起来。
眼眶蓦地通红,她也直白望着苏见雪,有些浓到不可忽视的东西在胸膛之间跳动,连着血液,堆在眉头。
那一刻,无论怎么躲,有一个字深深地、反覆碾着舌尖冲撞唇口。
慌乱的神志在忐忑中被冲散,又迅速聚拢。
心脏滚烫地在胸腔爆开。
——还有的,就是!
当心口的门锁“匡”地四分五裂,真相滚到身前,她突然顿住,那扇敞开的大门里,秘密摊开。
爱。
爱慕。
她爱慕苏见雪。
都说意志会骗人,可身体诚恳,靠近苏见雪时纷乱的心跳,看到苏见雪与别人说话时的酸涩,触碰苏见雪时不敢见光的绮想……
不知不觉中,所有情绪仿佛苏见雪箭上之弦,只要对方稍一动作便震鸣不已。
半晌,白清胧才反应过来,而苏见雪的眼睛和唇却挨到眼前。
美人似笑,眼里簇着狡黠。
她的唇近得下一刻便要覆上来:“殿下,不觉得脱下面具的见雪甚美?”
说出这种话苏见雪自己都羞赧。
可笑的,为了争一个女人,她全然不顾礼法摘下面具,为了让这个女人多看一眼,她放下孤傲同另外的女人争奇斗艳,为了得到她的心,此刻她手里正抓着迷智草。
一种云似的柔软轻轻落在耳骨上。
苏见雪呢喃,半开玩笑似的:“南夏女子脱下面具便要嫁人,见雪真心诚意嫁给殿下。”
“所以。”她拉长这种难熬,“殿下,你可愿意——”
声音那么近却又缥缈,白清胧的血液沸腾了,她的眼睛忽然睁大,倏地勾住脖子抱紧苏见雪。
“爱——哎,我答应送你回国,此生护你周全,不死不背弃。”
回答不是“愿意娶你”或者“愿意嫁给你”,话里话外,承诺指向的仍旧是冰冷盟约。
这句话便是拒绝了。
听罢,苏见雪的身体重重一颠,半晌没有说话。
“知道了。”
她极度疲倦。
说话的比听话的更难,白清胧低头轻靠苏见雪肩头,均匀的呼吸散乱,拚命止住想哭的冲动。
不是没有直面的勇气,而是没有直面后拥有的能力,她觉得自己抓不住,靠近不得。
白清胧想,如果承诺便一定要做到。
承诺的不仅是一份情,也是苏见雪今后的人生。
没有支撑的爱暴露在阳光之下,像胜春中灿烂的花,此刻鲜浓,再往后却只剩枯萎一个结局。
何况她自己理都理不清——
回家。
还是留下,做一个书里的人物。
其实这些在爱面前都不重要。
只是就在刚刚那一刻,父母绝情离婚时,爸爸漠然甩出的话再度回荡脑海:“你瞧瞧自己,哪里配得上我?”
配不上的人,远远仰望护她周全就好。
浑身跟淌了水似的昏沉,白清胧强颜欢笑,抬头想说几句话化解尴尬。
可只一眼,目光碰到苏见雪的脸,她身体立刻本能地别开眼睛——眼睛并不想挪开,但身体显然受不住这样的刺激。
生得极美且魅,苏见雪的眼睛像挂在天边的清月不可直视。
可是清月流泪了。
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白清胧一下子撑直背,愧疚心疼从每寸骨骼往心口推,结巴抓着人家:“我不是,你知道的,我我我不喜欢别人,但我没有能力!”
“什么能力?”苏见雪含泪问。
委屈在眼里打着转。
白清胧:“我长得一般,拉不开弓,舞不动剑,没读过几本书,前天跟四皇兄扳手腕,差点被他推飞挂到树上……”
苏见雪:?
她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挂到树上手腕很疼吧,苏见雪眼神一凛,下一刻四皇子便被划入苏氏黑名单前列。
四皇子:人在院中吃饼,锅从天上砸头呜呜。
这下好了,白清胧不仅没说服她,苏见雪反而揪住那个点。
“能力并不是看谁大力气,谁武功高,谁权势重,你一个女儿家为什么要和男子扳手腕?”
好家伙,白清胧被老师般的口气镇住了。
“我……”白清胧红润的嘴唇翕动了下,下一刻四皇子被卖的连鞋都不剩,“是四哥哥提议的,那天他来常福宫吃火锅撑到了,我不扳手腕他,他说就要比试棍棒。”
四皇子:?
好,算我看错人,我锤我自己。
苏见雪的重点又很顺利掠过四皇子。
她皱着眉,拉过白清胧的手撩起袖子:“伤哪里了,手还好吗?”
谎言是经不起检验的。
白清胧洁白如玉的手腕没有一点印子,袖口叠在肘部,白清胧紧张地瞄了眼苏见雪,后者不是傻瓜,她有点怕。
果然美人脸上出现怒意,眼泪是收住了,但换上的浅笑令人有点慌。
苏见雪揉了下她手腕:“殿下,骨头好像歪了。”
白清胧:“?”姐姐,你这样我很怕啊。
“我会正骨。”风轻云淡的除了头顶天空,还有苏见雪的语气。
“那。”白清胧噎住。
苏见雪面无表情:“殿下,不必客气。”
“啊——啊啊,痛痛痛痛。”
“还差点,伸直。”
“……”
两道宫墙之间,白清胧小猫似的哼唧断断续续,不敢大叫出声,又憋不住痛,说到底痛也没有那么痛,但——
“差不多正位。”苏见雪放开她,黑黑眼珠透着光,“殿下还有哪不舒服?”
“啊?没了没了,暂时没有了。”
挨了一顿揍,白清胧抽回发红手腕,竟还颇为配合地拱起笑:“今天经苏公主一番正骨病痛尽除,来日若有需要——”
“嗯?”
“来日、来日再说。”
白清胧得到教训该是能够改改唬人的坏毛病,眼角泪痕全消,苏见雪低低哼了一声。
这声冷哼落进白清胧耳里却变了味道。
白清胧:难道她还在生气?!
只以为苏见雪仍未消气,毕竟没有哪个女孩子甘心被人当面拒绝,就算不喜欢,一定也挺伤心的。
豁出去了,白清胧狠起来连自己都出卖,她走了两步就蹲下喊出来:“大苏苏,没走不觉得,就刚刚我的右腿也好像不大听使唤。”
生气不能堆在心里,总要让人发泄出来才好。
苏见雪:?
她心里一松,面上却狠狠瞪了白清胧一眼。
不跟厚脸皮的人消磨时间,苏见雪俯身拾起玉芝名帖,一直握着的迷智草压在名帖封面下,走到白清胧面前。
“若女皇相问,殿下还没想好答词?”
“那还能说什么。”白清胧从地上爬起,拍拍泥土不经意说:“我心悦于你,非你不娶呗。”
按照旧例,宗室的玉芝名帖交上去直接送往议政殿,白清胧的家事即国事,皇家本就没有小家之说,皇子皇女的婚事需要由九卿与皇帝共商决定。
当然还需本人跪伏殿外,听宣受恩。
白清胧正受圣宠,眼瞅距离皇位越来越近,众大臣和女皇的心里都必有一场盘算。
耳听白清胧刚好又胡言乱语,苏见雪心绪被搅得动了下。
稍定心绪,她摇头:“殿下切忌不可这样说。”
\"?\"白清胧迷茫。
苏见雪半张脸落在墙影里,眸色却亮:“陛下和其他人绝对不想听到这话。”
“特别陛下。”她又蹙眉补充道,“殿下说得再好,陛下都不会肯。”
“不会吧……”
白清胧更不懂了,她心里明白皇家婚事说到底就是政治联姻,没有好处的婚姻大多会被一口否定,但九卿中分立三派,其中八人分别支持大皇女和二皇子,剩下一人才出自左相门下。
那八个人是不想看五皇女得利的。
而女皇对她日渐青睐,现在白清胧选择无权无势落魄的苏见雪无疑公然拒绝左相,这是女皇不想看到的,但比起只看利益的外人,女皇对她还是留有几分舐犊之情。
她想,动之以情,晓之以义,母亲还是会心疼女儿吧。
——咬死非苏见雪不娶。
不过,如果女皇不答应,她就跪在外面把头磕得砰砰响,使用虐身的戏码让母亲妥协。
苏见雪哪知道她的安排,站了很久都没有动,她看得见的,白清胧却看不见。
而白清胧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
权衡再三,苏见雪才说:“殿下,陛下对你……并非真心。”
白清胧:“?”
什么意思,她有些听不懂。
女皇又不是她一个人的生母,作为大燕国的帝王,性子冷僻多些猜忌也正常。
思及女皇对自己的好,常福宫日子和过去的天地之别,白清胧莞尔:“没关系,我也不是没断奶的娃娃,你放心,陛下还是疼我的,只要我……只要我求她就是了。”
前路再难,就算磕破议政殿的台阶,苏见雪敢嫁,她就要娶她。
苏见雪叹了口气:“不是,陛下是要你当箭靶,且不会让任何实质性权利偏向你。”
白清胧:?????
什么,她一时难以消化。
疑惑看向苏见雪,美人神色端肃,无论如何也不像开玩笑:“若是殿下真的答应与杨家联姻,我……担忧你有性命之忧。”
白清胧微怔:“是,大皇姐和二皇兄不会坐视——”
“是陛下。”苏见雪打断她,不疾不徐字字确切:“威胁殿下性命的,是女皇。”
说这话时,她眼里的光芒淡下来,想到会有一天告诉白清胧,但没想这么快。
世人看不到的事情,冥夜眼却能看见。
外人传女皇性子凉薄,已经快六年没有在嫔妃宫里整夜留宿,大臣们以为帝王薄情重政,妃子们以为妻君不沉女色,与成堆的国事比起来,女皇的不专宠不留宿行为看似十分合理。
可白晏是个女人。
即使是帝王,怎么会做到□□不过心,前一刻还温情侍寝,下一刻便拂衣离开。
回到皇帝寝殿后,只有苏见雪能够看见白晏经常枯坐到天明。
天不亮的靶场,是苏见雪的去处,而天不亮的露台,则是女皇的去处。
天空没有太阳像深不到底的深渊,隆冬天亮迟,百姓家没有多余银钱点灯明烛,而皇宫层层叠叠的灯火之上,有一个地方却是黑的,四更的灯笼永远照不亮露台。
白晏直立在高高的露台之上,春夏秋冬,晴雨寒暑,没有一天迟到过。
在那无人之巅,女皇的目光温情地聚焦同一个地方——冷宫,九皇子。
她唯一的孩子。
谁都能够看懂那种眼神。
当秘密露出一角时,苏见雪震惊又迟疑,她知道帝王惯用利益看人,眼高于顶,黄袍之下冷漠又自私,在无人陪伴的孤独里自卑又高傲。
作为一国之君的白晏怎么可能倾心一介采茶女?
可时间胜过任何理智,行为坦白一切虚伪,六年不曾间断,一千多个日夜告诉了苏见雪答案。
一派脉脉亲情的真相之下,女皇真面渐渐浮出水面,她是专情隐忍的帝王,也是冷酷残忍的母亲,喜欢女人生下的儿子是人,其他的呢,不过覆手玩弄的棋子。
看他们你争我抢,头破血流消耗着野心,死了一个还有其他的,残了一个就摆上另一颗。
九皇子是她唯一的继承人。
说完这一切,苏见雪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
白清胧低头不语。
“我嫁给殿下才能保殿下安全。”苏见雪低沉揭开真相,她蹲下身,“杨永婧是陛下对殿下的试探,风口浪尖,引众人举戈。”
娶了杨永婧,就捧杀。
没娶,也有其他旗鼓相当的势力顶上,和大皇女二皇子一同卷入这场注定镜花水月的棋局。
这种残酷对于哪个女儿而言无疑凌迟痛楚。
苏见雪心疼白清胧,沉默中没有再说话,留出一个角落给白清胧独自消化和舔舐伤口。
谁知白清胧并没有她想像中的难过。
那人眼眸黯淡了些,但很快又恢复清明,再次抬头,眉眼仍旧清澈,身体也松懈下来。
很默契的,白清胧没有问苏见雪如何探知的,苏见雪不说,她心里清楚也不多问。
许久没有说话,笑了笑,白清胧咳了一声道:“其实,小九挺可爱的,是个好孩子。”
“也会是个好皇帝。”有一说一,白珺上位她举双手同意。
那可是她的第一小迷弟!以后还会亏了她不成!
苏见雪摇头:“不,他没有帝王之气,注定没有做皇帝的命。”
说罢,担忧望向白清胧身后笼罩的淡淡紫气。
是的,他没有。
做皇帝的人是你。
可是天机不可泄露,冥夜眼清楚直白告诉她的事,她却无法亲口告诉白清胧。
“如此,女皇问殿下时,殿下怎么说?”美人的话语带着考试意味。
“我的大苏苏真是贴心。”白清胧灿然一笑,琥珀色的眼眸转了一转,打趣:“怎么,你不怕跟着我也被众人射成筛子?”
苏见雪认真:“怕。”
“那你还来?”
“更怕你一个人撑不过。”
……
听到回答,白清胧的眸光清浅,一点点将苏见雪的身影揽尽,树风的阴影垂在脸上牵来丝丝痒意,她主动抱住苏见雪双肩。
以后没有光的日子,寂寞和黑暗似乎也不会那么可怕。
“你真好。”这次,她闭起眼睛。
私心想,是作为妻子的好。
不是其他。
“我不好。”苏见雪侧眸,两人之间距离收紧,声音在斜阳晚暮下响起,“但努力以后对殿下好。”
白清胧:……哪学的哄人鬼话。
可还是感动得一塌糊涂。
深埋着头,她感受到一种极其陌生的东西悄悄靠近脚边,柔软的、似花絮、似冬天的最后一滴融水,以前没有见过,但她懵着脑袋认出那是幸福感。
幸福地——她似乎在这一刻拥有了苏见雪。
什么任务和设定,什么目的和将往,一切的一切突然悄然远逝,吸着鼻子,抬头,苏见雪也正看着她。
太近的触碰,越过了做梦那根线将人扯回现实,是真的。
不行,她才不能被女主的三言两语弄得方寸大乱。
“在哪的话本子上看到的?”白清胧笑笑冒出一句,嘴边跟着扬起不在意的笑,“跟我待一起久了,连大苏苏都不正经起来。”
“哦?”
美人脸上是令人安心的专注和柔软,静静看着,优美的轮廓近在眼前。
“殿下是说自己经常偷看不正经的话本子?”
白清胧:……你怎么还记得那事。
过不去了是么。
睫毛向下敛,白清胧拉过苏见雪的手,嘴唇覆在耳畔,细细把对策告诉对方。
“我呀。”她弯弯的眼睛藏着笑。
抬手,摸了把苏见雪的脸:“色令智昏。”
*
这几天,大燕阖宫哗然,爆炸性的事情一桩接一桩。
本来,五皇女的玉芝名帖递上去,不仅一正妃二侧妃全写的一个人,而且那人还是被母国抛弃的南夏质子苏见雪。
这件事在后宫掀起滔天波浪,在前朝,左相的脸一天比一天阴沉。
据传收到玉芝名帖那天,女皇发了好大火,捡名帖的服侍公公后来说,五皇女咬死不松口,任凭旁人怎么劝,帖子都砸到脸上都说只要苏见雪。
当着九卿的面,女皇痛心疾首:“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南夏边陲小国,她一个被放逐的弃女,与你何堪匹配?”
谁料五皇女居然顶撞起女皇。
在议政殿前阶,白清胧恬不知耻露出市井之徒才有的贪色之相。
“母皇,苏公主美貌天下第一,儿臣不图其他,不娶苏公主夜不能寐,日不能学,请母皇怜悯儿臣的痴心。”
“什么痴心!你就是年少肤浅,滚下去。”白晏怒了,九卿看着五皇女都不住摇头。
怎么看都是担不起大事的料。
关键五皇女还赖在议政殿不走,被美色冲昏头脑的她抱柱哀求,女皇一气之下直叫侍卫长搬来板子。
大臣瞧着女皇动了真格。
“赐二丈板子!朕平时太纵着你,容着你的无知狂放,来人,今天你若知错不改就不喊停!”
几板子下去,五皇女仍旧抱着“色”字不放,宁肯吃皮肉苦,也不肯妥协。
她的嚷嚷声响彻大殿。
“窈窕淑女,君子……哎哟,母皇,苏公主真是五百年难遇的美人儿……哎哟……儿臣疼……”
一下一下地,足足挨了二十多下声音才恹下去。
“儿臣娶妻……求美……”五皇女真够强的。
也是真不聪明。
外头围观的宫人很多,女皇盛怒之下哪个敢求情,大臣们要么看戏,要么觊觎左相权势不敢多言,现在五皇女拒婚选了一钱不值的南夏废人,一意孤行的结果只有被弃。
左相闻讯赶来,但他只冷眼站在议政殿前廊望着,脸上阴沉得都能拧出水。
这事太荒唐,圣书阁下学的皇子皇女也站在边上指指点点。
大皇女:她失心疯。
二皇子:美色呀,果然不是干大事的料。
三皇女:蠢货,竟也让她风光了几日……
四皇子、六皇子、九皇子:糟糕糟糕,怎么办,再打下去可不得了。
午间太阳正浓,板子打了会儿五皇女便晕了过去,宫人看了看女皇,女皇并没有叫停的意思。
一盆水泼下去,剩下的板子再度响起,这下打没得除了五皇女的威信,还有她的命。
女皇拦住太后差来传话的嬷嬷:“死不了,她竟然如此风流,命硬着呢。”
“陛下,打不得了。”嬷嬷擦汗,她是个知道轻重的。
这几日天气转暖,上了年纪的人一时间适应不了容易得病,太后年过六旬身体大不如前,上午果子吃的甜腻了些,中午便腹痛不止,太医探脉过后说是一股气冲着了,只让静卧五日。
原先听到议政殿要惩治五皇女,还以为声大雨小,五皇女是女皇心尖上的孩子,怎么舍得下手。
太后派了心腹嬷嬷而没有亲自来,也是不相信五皇女真会出事。
眼瞅着底下没了声响,嬷嬷急得直喊:“不成了,五殿下怕是不成了啊。”
女皇没有吱声,板子砸在肉上的声音不间断敲击每个人的心弦。
打的狠了,打的四皇子和九皇子再站不住,四皇子块头大推开拦在前面的侍卫拚命冲闯,九皇子人小身体灵活一下子窜进去。
“五姐姐!”他尖叫,一把抱住掌事太监手里的板子,“狗奴才住手!”
那道幼小无助、带着颤抖的声音传进殿内。
白珺害怕极了,但拦在白清胧身前愣是一步不退。
“哟,这是哪位殿下呀?”太监阴阳怪气盯着他。
九皇子不多出宫,冷宫的人也来不得议政殿,所以掌事太监瞧着他陌生的小脸心里充满不屑,宫里不得宠爱的主子多了,但不是哪个人都能指面骂他的。
看年纪,看长相,都是一副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太监挑眉:“这位贵人,您再不让开触怒了陛下,就不是奴才几下板子的事了。”
“怎么,你、你要打我?”
白珺怕打,也怕女皇发怒,但他更怕五姐姐被打死,说什么都不让开。
懒得多费口舌,太阳照在身上半晌早就让太监憋了一肚子气,他一板子拨开白珺,小孩子哪经得住这般大的力气,身体撞到木柱发出一计闷响。
“啊——”
一声惨叫,白珺嘴角挂了血痕,捂住肚子缩在地上直喊疼。
太监处理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扰事者,刚回身要继续行刑,没想一把剑刺过来,长长的剑锋贯穿他的身体,血很快流了一地。
“奴、奴——”他半句话卡在喉咙,再也没有机会说。
睁大的眼睛至死都瞪着大大的。
太监倒在地上立刻没了气息,议政殿外的侍卫惊异,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生事。
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大臣都呆立在当场。
显然,大燕皇宫的规矩森严,能够带剑上殿的人只有一人。
正午白晃晃的太阳照耀明若悬境的地面,血泊中倒映出利剑之光,女皇的脸上蓄满盛怒,她负手在廊上,冷声吩咐其他人把这个太监的尸体处理掉。
“期公公在宫里二十年,陛下如何安置……”底下的人忐忑多问了句。
白晏幽幽,无动于衷:“焚烧,诛其九族。”
所有人:!!!!!!!!!!!!
名叫小期子的太监入宫二十载,他原本也不是生来做奴的命。
只因早年家族获罪才被罚做了太监,世家大族的出身让他难免心气比其他人高些,但小期子好歹读过几年书,颇通道理,人也活络懂得察言观色,在女皇身边算半个红人。
而世家大族彼此通婚,小期子的九族,里头很多都是有头有脸的朝廷官员。
诛九族?
“陛、陛下……”提问的人错愕,显然以为自己听岔了。
女皇眼珠可怕地转到他身上:“怎么,朕说诛九族,听不懂朕的话?”
那人吓得尿了裤子,即刻跪下不住叩头求饶。
女皇头都没垂:“好,那你就去陪他,愚蠢如斯,本就不该活着。”
一句话说错的关系,转眼间,一千多人又殒命在这场风波中。
没有人再敢出声。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女皇亲自背起白清胧向太医院走去,她直言爱极必哀,方才是昏了头才下令痛打女儿,那些个蠢材居然真的行刑,五皇女要是有什么事,凡是涉事的奴才一个也别想活。
“太医长呢?让他跑着来见朕!”女皇背着白清胧怒喝。
不敢耽误,下面的人赶紧举着宫牌去请了。
女皇的模样吓人,做工考究的龙靴踩在冰冷大理石表面发出“嗒嗒”之音,她沉着脸,一路向东边走。
路过躺在地上的白珺时,小家伙早被女皇的残忍可怖吓坏了,肚子疼得要命,仍强忍着起身行礼。
血淌在嘴角,他挣扎捂住肩膀:“母、不,陛下。”
糟糕!
吓结巴了!
怎么办,说错话会不会被打死?
白珺想到前两个小太监的下场,年幼的他止不住呜呜呜哭出来,又念及女皇残忍成性却不能诛他九族,那么他宫里那几个老弱病残的下人……
“不要,母亲不要!”这一吓,更是口不择言,竟然蹦出“母亲”两字。
果不其然,听到他越矩的称呼,头顶传来一声极低的声音。
“你叫朕什么?”
白珺“哇”地一下哭出声,奶奶的气音夹在抽泣中:“您、您别杀我,也别杀我宫里的人,他们……呜呜呜,我外公家也没几个人了,前年他还给我送过鱼,别杀他……”
他满脑子都是女皇嗜血的模样,为自己哭,为宫里的下人哭,为他没有罪却受牵连的外公哭。
谁知,女皇听到他这番答问所问的话,居然停下脚步,良久,似是叹息声响起。
“很好。”女皇苦涩一笑,“你和胧儿关系很好,姐弟之间本该如此,你能奋不顾身为她出头不枉是大燕皇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九皇子如蒙大赦,知道还是沾了五姐姐的光,忍痛缩紧身体跪好。
他根本不敢抬头:“我,儿臣名叫白珺,是九皇……小九。”
在女皇面前“九皇子”几个字显得不尊重,得注意说话,万一惹怒女罗刹又要杀他怎么办?
“白珺。”女皇在这个名字上停留了一瞬。
白珺:千万别记住我!
女皇仿佛认真思考起他的名字,白珺苦脸跪在那里愁死了,女罗刹对他不熟悉也在他意料之中,杀人还得知道性命呢,以后哪天来了兴致,以她想杀就杀的性格,没准就揪着熟人下手。
反正这些年谁都可以欺负他。
慌乱中一道光闪过脑子,白珺急中生智:“陛下,五姐姐还晕着呢,太医到了吗?”
他祈祷女皇能够因此转移注意力。
计谋似乎奏效,女皇停留许久的脚步终于又开始向前走:“宣太医院所有太医候命,太医长呢,不是陈乌忠,朕要找针灸圣手上任太医长袁寿,把他给朕从府里抬进宫,不得耽误快去。”
侍卫一个激灵:????
乖乖,上任太医长卸任快十年,快九十好几的老人家女皇居然还没有忘记,为着五殿下的板子伤把他老人家都请出山了。
“喏。”侍卫来不及擦汗行令去了。
天边悬着的正日更刺眼,女皇在前背着白清胧走着,身后的太监慌作一团,隔着几个人的身位不敢跟的太紧。
“上好的金疮药。”白晏喃喃。
“还有——”她回头,看了眼议政殿前小小的影子。
吓到腿软的白珺还跪在那里。
白晏心里一疼,眼睛连忙挪到白清胧身上,目光过处,全部浸满对孩子的无尽怜爱。
似是爱屋及乌,她用很平淡的语言扔下一句。
“来人,将九皇子用小娇抬着,一并送往太医院医治。”
得了令,下面的人照做不误。
抬轿的抬轿,伺候的人乌泱泱跟在女皇身后远了,风波过后的议政殿台阶蒙上一层碎金色,平静的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等人群几乎散去,跪在地上收拾的小太监压低声音。
“别说,这皇位非五殿下莫属,咱们伺候圣人多年何曾见过圣人这般紧张!”
“可不是,真是舐犊情深,快快,哥哥给你凑些银子,看下个月能不能塞进常福宫当差。”
“……”
嬉笑声传得老远,墙角处,一抹站了几乎两个时辰的影子遥望太医院方向。
听到“舐犊情深”的苏见雪哑然一笑。
白晏虚伪,她的舐犊情深是一场可笑的戏,然而世人偏信这种虚伪。
“我要金疮药。”苏见雪拿脚尖踢了踢脚边的狐狸,“你们狐族的金疮药听说效果很好。”
狐狸:?干啥,真不把他当人呐。
上回迷智草,这回金疮药,下回连整个狐狸洞都给她搬来好了。
上官君耀瞅了眼被爱情蒙蔽心智的女人。
想来就无语,今天太阳好暖和,他好端端在院里晒太阳,没想皮毛还没热乎就被苏见雪千里传音叫过来。
扒拉爪子赶到现场,气还没喘顺,苏见雪淡淡一句。
——阻止行刑,你变成夫子。
狐狸:????
半妖不容易,白日变身成人极耗法力,他本来才聚攒一点点法力,今天冒着风险显出原形也只为方便修炼,谁知苏见雪见面就让他倒亏法力。
还是为了救别的女人。
“变成夫子,你挡在她身上,对了,上去时记得拉着九皇子一起。”他碍着不动,苏见雪竟催起来。
上官君耀:就离谱。
他是被逼无奈揪来救场的,如果白珺不出去挡板子,他就要变成夫子那副丑皮囊出去挡板子了。
好在老天怜悯让他逃过一劫。
这下节省了两个月的修为。
正当他得意时,苏见雪突然:“不行,你还是得变身。”
“?”
“你去太医院,变成老太医长袁寿的模样,女皇让你给九皇子治疗时就在他身上狠狠扎几针,让他的双腿暂时瘫软数日。”
上官君耀冷脸:不,我拒绝。
没别的,除了消耗法力,袁寿快九十多岁的人了,鸡皮鹤发,长得好丑叭。
然而他的嘴巴却不听话,仿佛铁了心跟苏见雪一条心:“哦,好。”
内心:………………
他抬起爪子扒了两把毛,恨恨踩在肉垫底下。
呸,没出息。
你这个舔狐狸。
*
七五山。
千年温泉水有活络胫骨的功能,昨晚女皇的车驾就匆匆停在山门外,来传的侍卫口叫了管事,说是女皇临时狩猎休沐。
“要放獐子吗?”看山的人巴结道。
“一千只。”侍卫把管事拉到无人角落,往年狩猎他们捞了不少好处,“这次女皇兴致高,带了诸殿下来玩,必定得让贵人们尽兴。”
管事耳风灵敏:“重点不是这个吧?”
黝黑的脸,伸出手,在手心缓缓比划了一个“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