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夏日,街边,阴天,微风。

  冬瑶坐在人字梯上,一手拿着颜料盒,一手拿着画笔,动作娴熟,在墙面上勾勾画画。

  一颗郁葱大树,随着画笔的勾动,慢慢成型。

  画的正是入神之际,耳边传来聒噪的吵闹声。

  画笔停住,低头看去。

  “顾时秋是我老婆!”十岁出头的小男孩,两侧脸颊带着高原红,哽着脖子,大声喊。

  而站在小男孩对面的瘦弱男孩不遑多让,同样哽着脖子大喊:“才不是,她是我老婆。”

  “你胡说,她是我的。”

  “才不是,是我的!!!”

  关于顾时秋的归属问题,一时间,争论不休,唾沫横飞,吵到激动处还推搡一二。

  冬瑶揉了揉眉心,将画笔丢回笔筒中:“要不然,你们把顾时秋劈成两半,一人揣一半得了。”

  两小孩闻声抬头,看向人字梯上的人。

  冬瑶:“才多大点,就老婆来老婆去的,顾时秋她知道有你们这么小的老公吗。”

  小男孩撇嘴,不大高兴,朝冬瑶吐了吐舌头,背着书包,跑走了。

  冬瑶摇摇头,感慨,顾时秋这魅力不容小觑,上至四十来岁的大叔大妈,下至十几岁的小孩子,各个年龄段都有她粉丝的身影。

  冬瑶这个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不怎么认识娱乐明星的人,都耳闻过顾时秋一二。

  视线投向远方,那不远处,小卖部门口,贴着顾时秋代言的广告海报。

  论外貌,顾时秋确实出彩的在娱乐圈都难逢敌手,也怪不得小屁孩都一口一个老婆的嚷嚷着。

  视线上移,瞧见上坡处,一白发老奶奶拉着三轮车,车板上堆满了硬纸盒和踩扁的塑料瓶。

  老奶奶走一步,停三步。

  不时擦一擦额头汗渍。

  冬瑶赶忙从人字梯上跳下,跑过去,用身体抵住三轮车尾部,分去三轮车的大半力量。

  老奶奶忽觉压力减轻,回头,透过硬纸盒间隙看了一眼:“是小瑶啊。”

  帮着老奶奶将车推上山坡后,冬瑶擦了擦汗渍:“我说秦奶奶,你也真是的,秦叔不都三令五申的不许你捡这些纸盒子了吗,怎么还捡呢。”

  秦奶奶宝贝似的拍了拍车上的纸盒:“这些能换十几块呢,我闲在家里也没事干,可不得想办法挣钱补贴家用。”

  冬瑶无奈的笑了笑:“你再这样,我可找秦叔告状去了。”

  “去去去。”秦奶奶嗔了她一眼。

  冬瑶好笑:“下次别捡这多了。”

  秦奶奶点头:“好,今儿个多亏小瑶了,谢谢了。”

  冬瑶瘪嘴,故作生气:“奶奶,就谢谢啊,你以前都会给我糖的,今天怎么不给了。”

  秦奶奶笑的更欢了,从口袋子里掏出一颗彩色糖果:“给给给,都多大了,还总找我要糖吃,那三岁娃娃都没你贪嘴。”

  冬瑶接过糖过,剥开彩纸,抛入口中,味道在舌尖散开。

  很甜,是她喜欢的味道。

  欲要丢掉手中糖果彩纸时,发现上面印着一个卡通人像,定睛一看,不难分辨,卡通人物正是那红得发紫的顾时秋。

  这糖果也是她代言的?

  她代言的东西可真多,上至大牌奢侈品,下至这种小糖果。

  秦奶奶见她一直盯着包装纸看,问:“喜欢吃啊。”

  冬瑶嗯了一声:“蛮甜的。”

  秦奶奶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些来,塞到冬瑶手中:“喜欢就再吃些,这是你秦叔在网上给我买的,听说还很贵,可不便宜呢,你秦叔他也是,我这一把年纪了,给我买这东西浪费这钱做什么。”

  “这怎么能叫浪费钱,小时候你给秦叔买糖吃,大了可不就得秦叔给你买糖吃了。”冬瑶说。

  秦奶奶被逗笑:“你这孩子,打小就歪理一套套的。”

  冬瑶毫不客气的将糖果塞口袋里:“糖果我拿走了,但这可贿赂不到我,说好了,下次不许往车上堆这么多纸盒了。”

  “知道了知道了,怎么比你秦叔还啰嗦。”

  告别秦奶奶。

  冬瑶嘴中含着糖果,脚下轻快,看到路边玩泥巴的小武,忍不住逗了逗他:“又玩泥巴呢,回家被你妈打屁股咯。”

  小武略略舌:“我妈才不会打我。”

  浮迁镇,不大,左右就那些人家,几乎都认识,没有电影院没有咖啡馆没有外卖,快递都得去县里自取。

  贫瘠闭塞。

  这里什么都没有。

  但,其实这里又什么都有。

  小面馆门前,钟喜梅站在门口,身前围了个围裙,手上拿着扫把,正清扫门前的落叶。

  钟喜梅抬头:“回来了啊。”

  冬瑶展笑,小跑过去。

  “好累啊,”冬瑶伸了个懒腰:“妈,今天晚上吃什么,有没有我心心念念的炖牛肉。”

  钟喜梅横了她一眼:“就咸菜萝卜,爱吃不吃。”

  冬瑶嘻嘻笑了一声,跑进面馆内。

  面馆内摆放着四张木制的桌子,桌上放着醋和辣椒油,墙壁上挂着四台老式电风扇。

  店内没人,只有一台电风扇在运作,“呼呼”的风声格外大。

  简陋但却干净,是小镇上唯一的一家面馆。

  厨房有香味飘出,冬瑶嗅了嗅鼻子:“我就知道我家老妈最好了,真给我炖牛肉了啊。”

  跑进厨房,迫不及待。

  钟喜梅瞧她这副馋鬼模样,嫌弃的摇了摇头:“反正过两天你也得去涂北市了,去了那,家里的这些个菜你也吃不着了,短时间也回不来,这两天就让你放开肚皮吃。”

  冬瑶视线落在发出香味的高压锅上:“我又不去。”

  钟喜梅眉头一皱:“那么好的公司给你发入职邀请,你不去你打算怎么办,天天在外面野吗,你看看你那一身的染料,说了多少次了,画画前围个围裙,那染料洗又洗不掉,都废了多少件衣服了。”

  “反正我不去,我可是有家业要继承的,这冬季面馆还等着我发扬光大呢。”冬瑶凑近高压锅,等不及的就要打开。

  “嘶。”

  烫到了手。

  钟喜梅听到动静,急急跑了进来,娴熟的拉过她的手,用凉水冲:“你这毛毛躁躁的毛病什么时候改,都被这高压锅烫几次了,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冬瑶望着那烫红的地方:“你看,我这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你忍心赶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吗,我要是死外面了可怎么办……”

  “呸呸呸,”钟喜梅抬手,大力拍了一下她的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冬瑶被拍的往前一个踉跄:“妈,你能不能轻点。。”

  钟喜梅从抽屉里翻出烫伤膏:“自己涂。”

  冬瑶接过,乐呵呵的,找个地方坐下,涂药去了。

  钟喜梅望着她,无奈的叹气,好像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情况,她都挺开心,没心没肺。

  “涂北是大城市,那才是你们年轻人该待的地方。”钟喜梅说。

  冬瑶涂药的手顿了一下,沉默片刻,又调笑道:“我这走了,你不就成留守妈妈了。”

  钟喜梅白了她一眼:“一天天的没个正行。”

  药膏涂在烫伤处,清清凉凉。

  冬瑶收起吊儿郎当,难得的严肃了一会:“妈,你就别劝了,我哪也不去。”

  钟喜梅揭开高压锅盖,热气滚滚冒出,拿勺子盛了一碗,放到桌上:“吃吧。”

  冬瑶咧嘴笑,拿起勺子也不等凉,急躁的往嘴里塞,不出意外的烫得直呼气。

  钟喜梅:“你饿死鬼投胎啊,就你这个样子,不说让你去涂北打拼了,你就是嫁出去都成个问题。”

  冬瑶眼睛微微眯起:“好吃,还是我妈手艺绝,这牛肉,香,太香了,妈你就别吃了,那一锅都是我的。”

  “贪多嚼不烂。”钟喜梅瞪她一眼。

  冬瑶“咕噜咕噜”喝了一口汤。

  钟喜梅却有些心不在焉。

  冬瑶:“你不吃吗,真打算一锅都给你宝贝闺女啊。”

  钟喜梅:“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去涂北,其实,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没事,邻里乡亲都是熟人,都有照应。”

  冬瑶吃下一大块牛肉:“打住,妈,你可别把我想那么伟大,我就是单纯的想在家里骗你的饭吃。”

  钟喜梅抬手,“啪”一声,又拍了一下冬瑶的头。

  冬瑶捂着头,有些恼:“再拍都傻了。”

  “你本来就是傻的,”钟喜梅扯来一张纸,丢给她:“一嘴的油,擦擦。”

  冬瑶接过,胡乱擦了两下,一碗牛肉下肚不过几分钟的事情,拿着碗又要再去装一碗,不出意外的,又被拍了一下脑袋。

  “待会就吃饭了,吃饭的时候再吃。”钟喜梅夺过空碗。

  冬瑶嚷嚷着还要吃,被钟喜梅一个刀眼吓消了声。

  钟喜梅将碗放入洗碗池,打开水,清洗。

  洗完,钟喜梅透过窗户看了眼坐在外面,正拿着铅笔在白纸上涂画的人。

  没画好,将纸揉成纸团,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哐当。”

  一丢及中,纸团稳稳落进了垃圾桶中。

  “妈,看到没,我这天赋,小时候你怎么就没培养我打篮球呢。”冬瑶得意的仰着脑袋,白净的面庞,简单的马尾,宽松的白T恤,瞧着倒像是那不过十七八岁的高中生。

  钟喜梅没搭理她。

  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冲走了夏日的炎热。

  冬瑶将铅笔和画板丢回桌上,打开电视,电视里的广告声掩盖住了老旧电风扇的呼呼声,以及屋外的雨声。

  头顶时钟即将转至六点。

  冬瑶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望着电视机,眼睛时而闭时而睁。

  广告结束,电视剧开始播放,映入眼帘的人,长发飘飘,温婉端庄,是顾时秋。

  时钟“滴答”一声,转至六点整。

  冬瑶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该起了。”温软柔和的声音传入耳。

  冬瑶困的很,起不来,更分不清身处何处,只是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那柔和的声音却不依不饶:“再不起,就打你屁股了。”

  话语中带了几分调笑,但更多是宠溺。

  “哗啦”一声,窗帘被人打开。

  冬瑶揉了揉眼睛,眯着眼,适应光线,待到适应些许后,看清屋内场景。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布局。

  刚刚不是在店里的桌上睡着了吗,这是哪里,还有坐在床边的这个人……

  顾时秋?

  冬瑶笑了一声,懒散的重新躺下,闭眼继续睡。

  原来是在做梦啊,这梦还挺奇怪的,自己不追星也不关注明星,怎么还梦见顾时秋了。

  “怎么又躺下了,我真打你屁股了。”顾时秋威胁着,但语气太柔,没有多少威慑力。

  冬瑶懒懒的应道:“那你打吧。”

  顾时秋凑近,还真就轻轻拍了一下。

  不疼。

  也是,做梦当然不会疼。

  顾时秋语气无奈:“乖,早餐快好了,再不起来就凉了,你赶紧起来洗漱,我再去热杯牛奶。”

  脚步声渐渐远了。

  冬瑶长长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睡觉了。

  刚睡过去,床头的闹钟“叮叮叮”的响起,极为刺耳。

  冬瑶烦躁翻身,用枕头盖住捂住耳朵,但没什么用。

  费力的伸手,按掉闹钟。

  睡意被这闹钟吵掉大半,她茫然的睁着眼睛,呆呆看着天花板。

  这梦怎么回事,还怪真实的。

  冬瑶想要坐起来,一动,又跌了回去。

  腰酸软的厉害。

  冬瑶皱眉,察觉到些许不对劲,扫视一圈,宽敞明亮的房间,简洁干净,黑白为主色调,地面有些乱,衣服四散,贴身衣物更是甩到了窗台的位置。

  一掀被子,赤条条,什么也没穿。

  酸软的腰,寸缕不着,以及这凌乱的室内,无不宣示着……

  这是个春梦。

  冬瑶扯了扯嘴角,春梦就春梦吧,光腰酸没过程的吗。

  看小说电视剧拉灯也就算了,做梦也能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