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科尔说他要走了。”
冒险者公会的公用飞空艇上环境很差，船舱内又热又闷，空气完全不带流通一下的，甚至连个座位都没有。
冒险者们就这么三三两两席地而坐。npc们谈着地震和浮灰；玩家们激烈地辩论着QM公司到底会不会凉；偶尔船身被风吹歪，里面的人便“咚咚咚”地摔成一团，惊呼声一片，简直比菜市场还要嘈杂。
好在这趟行程是免费的，所以这些缺点对常樂来说都可以忽略不计。
贺小满三人缩在一个偏僻的小角落里，光明正大地偷听其他人的对话。
常樂的声音就是在这时闯进她的耳朵里的。
当时两人挨得很近，常樂故意贴着她的耳朵，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讲述一个害怕别人听到的秘密。
贺小满怔了一下，还没想明白她口中的“要走了”是什么意思，常樂就接着解释道：“他在上船之前跟我说的，他家里人可能会禁止他再玩这个游戏。”
原来是这个“要走了”，是一次期限可能会是永久的分别。
……
贺小满一直都知道，分别是每个人都无法避免的事情。
这世上没有谁会永远陪着谁，她从天虞山庄来到魔法大陆是分别，老欧内斯特公爵的死亡也是分别。有的分别平淡如水；有的分别轰轰烈烈；有的分别非常短暂；有的分别再也不见……
在她和常樂的这段旅途中，很多人都曾离开过，先是伊冯和尤拉，之后是盖尔斯特和菲尔兹，再然后是诺雷希……
现在终于要轮到马科尔了吗？
想到这里，贺小满难免会有些感伤。
她回想起了那些年她们相处过的日子，一起进行过的冒险。
马科尔是高年级的学长，有自己的冒险者小分队，并不会像芙里达和简那样整日与她们黏在一起，但他帮贺小满找回望舒；帮常樂洗清嫌疑；还带着她们离开了那座偏远小镇，来到阿尔斯求学；为她们求来洛克菲勒的推荐信……
不说现实时间，单在游戏里，她们就已经认识两年多了。
贺小满捏紧望舒，抿了抿唇，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要开口挽留吗？可她做不到那么自私，拿朋友的安全开玩笑。
所以只能这样看着他远走吗？
然而没等她伤感两秒，常樂就接着：“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难道他以为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这个游戏还能办下去？”
贺小满：“……”哦，那倒也是。
常樂想了想，点开通讯水晶：“我突然想起来个事儿，既然贺重云跑到这边来了，那你老家怎么样了？我问问他。”
她低头发消息，没过多久就抬头说道：“他说修好bug又开服了，不过玩家流失了很多，感觉要凉。”
“凉？”
“就是快要倒闭了。”
倒闭贺小满还是知道的，天虞山庄在山脚下就经营了许多家店铺，用以维持山庄日常开销。
这些铺子一半以上都归贺重云来管，对方经常会向她抱怨：某某铺子经营不善倒闭关门，这帮人怎么连个铺子都开不好云云，耳濡目染之下使她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那些倒闭的店铺很快就会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没过多久便被全新而陌生的店铺取代。
《侠骨》世界……也会这样吗？
贺小满有些迷茫。
那她还有家可回吗？
常樂一把搂住她：“别怕，从你们生出自我意识开始，你老家就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游戏了，倒闭了也挺好，少了玩家的干扰之后，没准还能加快它进化为独立世界的速度呢！”
“进化？独立世界？”
“不信你问伊西多尔！”
“啊？”只听到了最后这句话的伊西多尔，“什么问题？可以给我一个小蛋糕作为回答的报酬吗？”
“就知道吃。”常樂掏出蛋糕，没着急给她，而先是在她面前绕了一圈儿，勾得祂脑袋跟着盘子左右转，然后才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在脱离人类掌控之后，游戏世界有没有可能会成为独立世界？”
伊西多尔的脑袋一顿：“不想给我可以直说。”
祂一个落后世界的世界意识，还是被高级世界侵略之后才知道什么是机甲，最近才明白什么叫游戏……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为难意识吗？
常樂闻言真的又把蛋糕放回去了，脑袋往贺小满肩膀上一靠，说道：“真是一点儿用也没有。不用管祂，信我的总没错，我见识过的世界可多着呢。”
贺小满颇为失落：“你去过很多世界？你从未跟我说过……”
都到了这种时候了，常樂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大大方方地说道：“因为也没什么好炫耀的啊，所以就没说，你想听？想听的话正好趁着路上的时间给你讲讲。”
贺小满当然想更了解她，闻言点头道：“想听。”
于是常樂放下一个隔音结界，把伊西多尔抱起来丢到外面去，然后展开了自己的叙述。
伊西多尔：“？？？”我坐在那儿是会碍着你发挥吗？？
……
常樂是一只恶魔，与伊西多尔大陆和魔法世界设定中的恶魔并非同一物种。
在她所在的世界里只有一种生物——那就是恶魔。
每只恶魔在未成年前都过着普通人类的生活，但当他们成年之后，就会自动继承血脉中的传承，觉醒出强大的能量，并成为一名合格的临终关怀者，穿梭到各个世界去进行临终关怀活动。
当然，她们是恶魔，可不是什么慈善家。人类想要实现愿望，就必须要付出相应的带代价，愿望越大，需要付出的越多，等到他付不起的时候，恶魔就会吃掉对方的灵魂。
常樂也是其中的一员，并且还是佼佼者。
因为她很会说谎，忽悠了不少人。
说到这里，她连忙举起手指澄清道：“当然，我必须事先声明，我是中间派，不喜欢吃灵魂，只喜欢搞收集，而且尤其喜欢收集坏人的灵魂。”
恶魔不是一个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机器人，自然也会产生不同的想法。
她们那儿的恶魔大概分为两派，一派主天性，认为恶魔天生就是狡诈的，是邪恶的代表，就应该为了吃到灵魂不择手段，人类既然召唤了恶魔，就必须接受恶魔带来的一切后果；另一派要搞变革，认为恶魔应该努力改变自身在人类心中的刻板印象，争做讲文明懂礼貌的新魔，要与人类和谐共处。
一派善，一派恶，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天性派觉得变革派有病，变革派觉得天性派给恶魔群体摸黑，总之谁也不服谁，战况也愈演愈烈。
“所以像我这种实力强大的中间人就成了两派都想要拉拢的对象了呗。”常樂得意洋洋地说道，“毕竟谁要是拉拢到了我，基本就可以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了。”
贺小满觉得常樂有吹牛的成分，但是她没有证据。
常樂像是没看出来她的质疑，接着说道：“后来不知道是谁造谣，说我已经暗中加入了其中一派，只是明面上还保持中立，实际是为了让对面放松警惕。结果就是我走路上好好儿的突然被两拨人同时偷袭，混乱之中不小心受了点儿伤，正好感应到低级世界有人在召唤恶魔，就准备先去避避风头。”
但是没想到下级世界是个游戏世界，规则强行对她进行了压缩，导致她失去恶魔相关的记忆，真以为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直到后来压制渐渐失效，她才一点儿一点儿回想起来，但依然限制颇多，连穿梭的能力都失灵了。
贺小满说：“这么说……与贺重云达成交易的恶魔，会不会就是发现了你的下落，准备对你进行斩草除根？”
“有可能。”常樂搂紧她的胳膊，撒娇道，“老婆～你可要保护我，我现在什么做不了，万一被人抓到就凉了啊……”
贺小满郑重道：“好，我不会让你倒闭……不是，不会让你凉的。”
常樂：“……你在这儿活学活用呢？”
两人交了一番心，贺小满并没有怀疑她在编故事骗自己——因为她在提起“被两拨人围攻”时捏得手指关节“咔咔”直响，明显是被气得牙痒痒了。
“那……”她问道，“那天在洞里的，是你本来的样子吗？”
常樂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啊！我平常没那么杀马特的！！”
贺小满：“杀马特？”
“就是非主流……嗯……怎么跟你解释呢……就是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常樂解释不清楚，只能说，“总之……平常就是普通人类的模样，顶多多了角和尾巴，但是也是能收进身体里的。”
贺小满眼睛亮了亮：“我好像看到过你的角……那尾巴呢？可以给我看看吗？”
常樂一怔，随后眯起了眼睛，嘴角缓缓勾起，玩味地笑了笑：“你想看？”
“不方便吗？”
常樂伸出食指挑起她的下巴，脑袋凑过去用鼻尖顶着她的鼻尖，暧昧地说道：“你知道吗？在我的老家，要看其他恶魔的尾巴，就是在邀请对方与自己睡～觉～的意思。你……确定要在这里看吗？”
贺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