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诺雷希不自然地看着推门而入的常樂，磕磕巴巴：“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有常樂在的地方，自然少不了贺小满，常樂先一步进屋，站在旁边拽着门，等贺小满完全进去之后才把门关上。
两人在隔壁空床上坐成一排，常樂笑盈盈地看着他，说道：“是这样的，你杀了boss，把我们大家都救出来了。”
诺雷希满目茫然：“我？怎么可能？”
常樂温声说道：“要不要我把当时的细节详细地再跟你说一遍？”
诺雷希哑然。
他不说话，另外两个就也不吱声，两个女人静静地盯着他看，无声的尴尬在医疗室中蔓延。
常樂没有揭穿他的谎言，但是他知道，她已经看穿了一切。
半晌后，诺雷希把头埋进膝盖，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团，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闷声说道：“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常樂给他倒了杯水：“多喝热水，慢慢说。”
诺雷希接过去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拔凉，拔得他心都凉了。
他的视线从常樂脸上挪到贺小满脸上，又从贺小满脸上挪回来，如此几次，终于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往外挤道：“你们……不……不举报我吗？”
“举报你干嘛？”
诺雷希捧着水杯，双手不自觉地在杯壁上搓来搓去：“我……我是和恶魔做了交易的邪恶黑魔法师……”
常樂差点笑出声。
邪恶的恶魔本魔就在你面前呢，犯不着举报你这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死灵术士。
但是话不能这么说，常樂下了个隔音，接着冠冕堂皇地说道：“我们了解你，诺雷希，就算你真的召唤了恶魔，也不代表你就是邪恶的黑魔法师。你从来没有伤害过我们，就在两天前，你还救了所有人的命……”
也许是因为她们的态度太过平和，又或者是因为这件事已经在他心底憋了很久，总之，诺雷希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将自己的经历向她们娓娓道来——
“其实……它是在一年级的暑假找到我的。”
那次是芙里达小队第一次外出冒险，几人约好一起坐船出海，但当时酒馆有人闹事，他被绊住没能赶上船，后来因为对独自出行而感到茫然和畏惧，干脆就一直留在王都继续打工了。
那只恶魔就是在假期快要结束前找上他的。
最开始是奇怪的梦，梦里总有一个虚无飘渺的声音重复着问他：你甘心吗？你甘心吗？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并没有把梦里的声音当回事。
后来对方的话越来越多，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你明明那么努力，却从出生开始就被既定了命运。他们却轻视你、排斥你、欺辱你……没有人会在意你的死活，你所爱所想终会离你而去，而你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这一切发生，面对着这样的结局，你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
如果他不知道魔法世界的绚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贫民区孤儿，那么他会很满足地生活在这里。
他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他不曾见过太阳①。
可是再不甘心又能怎么办呢？
当他产生这样的想法之后，那个声音正式开始了诱惑：“只要与我签订契约，你就可以立刻获得卓越的天赋，万众的瞩目，甚至复活什么人……统统不在话下。”
常樂想：这些恶魔业务能力真差，诱惑人的台词都不知道改一改。
诺雷希双目放空，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其实有个地方我觉得很奇怪……它说什么我被学校开除……被同学霸凌……还说我最在乎的人已经死了……最开始我以为它找错人了，可是它却能准确地说出我的经历……”
常樂：“……”
好家伙！这哥们还拿着之前的剧本呢？！
兄弟醒醒，时代已经变了！
诺雷希接着说：“后来就是之前阿尔斯再次被恶魔入侵的时候。”
常樂悟了：“所以我们赶到时看到的那个保护罩，就是你的手笔吧？”
诺雷希点了点头，捏紧了手里的水杯：“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当时阿尔斯一片混乱，大家自顾不暇，谁还会在乎贫民区众人的死活？
他在贫民区东一口西一口地吃着百家饭长大，老板娘更是如同母亲一般的存在给予他关怀和爱护，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死去？
“和它签订契约之后，我本以为自己很快就要死了，但是它却并没有收走我的灵魂……反而逼着我学习怎么召唤那些可怕的亡灵生物……”
说起来也挺可笑的，他老老实实学习召唤术的时候，无论怎么努力也就那样，但当他转职成为死灵术士之后，能力却开始突飞猛进了，甚至连带着召唤术的水平都提高了不少。
诺雷希自嘲地笑了笑：“也许我天生就是个坏种吧……”
其实他这么说也没错，他不记得十岁之前发生的事，常樂跟贺小满却一清二楚。
身为恶魔生下的孩子，他完美地继承了来自母亲的血统，否则也不会被boss挑选成为容器。
“别瞎想，可能只是你比较倒霉而已。”常樂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好了，事情的原因我已经知道了，现在来说点儿别的——我们现在的对话，那只恶魔也能听到吗？”
诺雷希摇头：“我能感觉到，它……好像受了伤，白天的时候都在休息，只有晚上才会清醒过来。”
常樂打了个响指：“那就好办了。”
屋里的两个人都看向她。
常樂说：“我问你，诺雷希，你想要维持现状，还是想要恢复原样？”
诺雷希茫然地看着她：“还有可能……恢复原样吗？”
常樂没把话说死：“不一定。但是总要试一试才行。”
她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眼神迷茫的少年，发出如同恶魔一般的低语：“如果你想要维持现状，我们就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但如果某一天，你被恶魔夺走了身体，我们就会立刻变成你的敌人；如果恢复原样，你很有可能会失去现在的天赋和荣誉，再也体会不到掌握力量的快乐……你要怎么选择呢？”
天平的一边放着友谊和生命，另一边放着荣誉和力量。
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有人想做流星在一瞬间划破夜空，有人甘愿平庸细水长流。
选择没有对错之分，只看值不值得。
她本以为诺雷希需要一段时间来考虑，没想到他却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我想……恢复原样……”他轻声呢喃，语气却越来越坚定，“我不想失去朋友，也不想让它用着我的身体为非作歹。”
常樂勾起嘴角：“好！正好我有办法可以驱除恶魔，现在我们就开始吧！”
诺雷希：“？？”这么快？？
他有些慌神：“需……需要我做什么准备吗？”
常樂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捅咕着什么，诺雷希看不见，只能听到细微的水声，隔壁贺小满清晰地看到她把昏睡药剂从原本的瓶子里倒进了一个新瓶子，如此重复了好几遍。
常樂转了回来：“这是我高、价、获得的可以驱除恶魔的药水，反正我留着也没用，你先喝了吧。”
贺小满：“……”
诺雷希受宠若惊：“这么贵重的药剂……”
常樂眼睛弯成月牙：“没关系，反正我们也用不到，反而你正需要它，能帮到你，我恨高兴”
诺雷希不疑有他，感动到差点哭出来：“露西娅……还有贺小满……你们真好……我太幸运了，能够和你们成为朋友……我以后一定会努力还你们药剂钱的！”说完就把瓶子里的药剂一口干了。
贺小满于心不忍，挪开了视线。
昏睡药剂很快就起了作用，诺雷希的脑袋地下多了个长达六个小时的【昏睡】debuff。
常樂：“哎呀，倒多了。”
贺小满：“……”
常樂惋惜道：“浪费了好几瓶，真可惜。”
贺小满问她：“你准备做什么？”
“接下来的事不太方便让他知道，所以干脆就把人浓睡着好了。”常樂撸起袖子，“小满，你帮我守着门窗，别人任何人过来。”
贺小满起身去拉上了窗帘。
常樂站在诺雷希床前，开始念咒。
贺小满发现自己竟然听不懂她在念什么，但毋庸置疑，这个咒语很长，她念了快一分钟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三分钟后，她终于念完，一个圆形的黑色魔法阵在她手心下放大，大到大概和一个人的脑袋上部多大就停止了。
她将掌心覆在诺雷希头部上方，闭上眼睛念起了第二段咒语。
在念咒过程中，魔法阵一点一点儿地膨胀开来，很快就覆盖住了整张床。
一阵风从她的掌下涌了出来，常樂金发飞舞，眼神凌厉，语速越来越快，气流飞速旋转，将两人包裹在其中，甚至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气流。
终于，一切都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嗡”的一下炸裂开来。
贺小满眼前一白，耳边响起剧烈的蜂鸣声。
足足过了五分钟强光才彻底散去，她收回挡在眼前的胳膊，视线模糊地看向前方：“成了？！”
“额……”常樂尴尬道，“好像没成。”
贺小满：“……？”没成你弄那么大的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