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知华带着童司晴走后圣文突然察觉心头起了一些异样。
他一开始没有太注意,只是默默地端坐在桌前,细致地折好面前的油纸。
纸褶舒展聚拢几番他手指一松像是被人卸了气力一般,软软地伏在了桌上。
这是为何?
圣文吃力地撑着手不是很敢相信自己居然会中招。
他试着查验了一下油纸包中最后一点点残渣发现其中并没有烈性毒药,而且魔尊应该也不会当着司晴的面给他下毒……那为何自己会这般呢?
圣文挣扎着想要起身去问问。
结果没伫立一会儿,又再次倒了下去。
这一次他的玉质假面不小心磕到了桌子一角。
假面落地,圣文手垂了下去。
所谓圣人伏落,天将降下异象,鲲鹏异动,长虹贯日万物都会感同他的心情。
身为天尊的圣文一下子没撑住,眼前一阵发黑。
他闭上了灰色的瞳眸,抬手遮住眼。
假面孤零零地在一边陈着,微微翘起了一个弧度就像是行恶者伪善的保护壳脆弱者坚硬的庇护罩一旦撤去就会让早已养成旧习惯人变得焦躁不安。
圣文终于露出了一个蹙眉的表情。
骨节分明的十指下隐约透出了一点近乎病态的白皙。
他心里无声叹息闭着眼睛去捡拾一边的假面。
幸亏现在房间无人。
因此也没有人看到,他面庞是那般惊艳万物,像是未入世的神祇,没有一丝市肆的烟火气息,那双充满怜悯的眼眸已然闭上,左眼之下,是两个不大明显的仙痣。
那两枚针尖般的仙痣斜斜地并排在一起,明明是罪罚的象征,在他面上的时候,却如同一个鲜丽的花钿。
硬生生让不染凡俗的圣人生出了一点女气。
其实,说好听点儿是仙痣,说不好听,就是受到天道惩罚的标志。
不同于堕仙入魔的人,仙痣是一种警告。
因为圣文身居高位,天命也给他几分薄面,警告警告得了。
可偏偏,他不在乎,两次犯下罪过。
两次。
两枚仙痣。
只被他拿假面覆了起来,还可以粉饰太平,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毕竟,天下人都没见过天尊的真容,也没人敢大着胆子问他为何要覆盖面庞。
圣文没有够着假面,一来因为他周身卸去了力气,二来他闭着眼眸,不太方便找东西。
他屏息调整片刻,无奈地拿修为抚平了那种不适。
小辈不懂事,胡闹一番,自己也不好责难她俩。
圣文无心去思考更多,轻飘飘地平复了心情,然后盘膝周转气息,引清风聚灵气,很快恢复如初。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种异样是什么感受,他从未去了解过,也不想了解。
但他知道,自己是吃了司晴和魔尊带来的吃食,才造成这般的。
圣文:“……”
他指尖扣了扣桌面,假面出现覆盖在他面上。
圣文深深一叹息。
想起了师知华半途折返时的神情——对方是知道这一切的,就等着自己中招呢。
这魔尊,果然狡黠诡谲。
司晴就是被她带坏的。
圣文再一次无比肯定地想——如今还未拜服自己,对方就敢这样捉弄,要是以后嫁到仙宁,岂不是要上天?
自己这个做长辈的,按理说不该和小辈置气,但是,这未免也太过目中无人了。
圣文灰色的瞳眸难得黯了一瞬,决心要教训一下师知华。
好歹,也得让对方心悦诚服才行。
圣文指骨抵着桌,给桌面摁陷了一角。
师知华还不知道这一切。
她很心大地带着童司晴回到了房间,然后想着给对方解解毒什么的。
自从童司晴变得贪色以来,自己一直腰疼不止,很少在床笫间严苛地欺负过对方。
这次。
童司晴一看就没什么力气折腾了,而自己腰也好了。
正是个“报仇雪恨”的好时机。
师知华垂眸,眼神幽深。
童司晴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很黏人地拉着师知华的袖子一角,她呜呜咽咽的,像是在恳求对方怜悯一下自己,给予一点温度,借以缓解周身的不适。
童司晴声音软软的:“知华,我难受。”
师知华点点头:“本座知道。”
她虽然吃的不多,但也有那种异常的悸动。
这是这么一点,也足够她处理兔子了。
童司晴咬着她衣袖,小声催促:“快一点。”
“想想你当初是怎么折腾本座的。”师知华拿指尖掸了掸她绵.软的脸庞,“本座的腰是怎么坏的,你应该最清楚了,我催促你快点完事儿的时候,你不也一直磨磨蹭蹭不肯玩,还故意逗我玩。”
天道好轮回。
师知华觉得自己需将地位重新振一振了。
“不要急。”
师知华看着她蓄满泪的瞳眸,有恃无恐地轻笑一声,隔空取物,拿来了剩余的一些“特产”。
她就当着童司晴的面,紧紧盯着她的眼,檀唇启合,一点点地吞下了那点北海奇物。
半点儿都没浪费。
就连指尖,都没有残余的渣。
师知华不紧不慢地拿来帕子,帮童司晴擦了擦泪,然后慢条斯理地擦净了自己指尖。
情感上头。
动情难捱。
她眯了眯暗红的瞳眸,瞳眸稍稍有些变浅,师知华指尖一动,紧紧地抓住了身下的兔子。
情觉已至,她必定不会轻易放过兔子。
师知华偏过头,在童司晴眼眸里看到了一丝畏惧。
“你竟也知道畏惧吗。”师知华觉得很有意思,便去捏捏她脸庞,“以前不是挺威风吗,我还以为,你无所畏惧,乐在其中呢。”
童司晴是真怕。
因为现在的知华和平常不一样,她吃了那物之后,神情和态度全变得不一样了。
宛如当年初见。
自己提着碧灵剑,轻轻挑开帷幔一角,看到了绯色帐子内的绝世美人。
美人满眼都是疏离和戒备,周身气场很足,极端的美艳加上极端的攻击性,让人紧张又心动。
那时候,她俩不熟,知华就是这般看着自己的。
带着一点点审视,还有一些深谋。
让人感觉她在布了一盘局,就等着猎物上钩,然后一口咬住对方喉咙,茹毛饮血地吃掉对方。
就是这个眼神。
童司晴回过神来。
最初的相遇,她只顾得惊叹对方的美貌,受到此等美貌的冲击,她根本无瑕思考别的,心底虽然知道本能的害怕和紧张,但是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出来,不像现在。
童司晴敢肯定,现在知华绝对要用上一些狠辣的手段了。
其实,童司晴也都知道。
一直以来,知华都在宠溺着自己,怕伤害自己,所以一切都惯着自己,就算在床笫间,对方宁愿腰疼,都不会让自己太难受。
她一直说要欺负自己,却一直没有真的付诸行动。
知华疼人。
舍不得自己哭。
童司晴都是知道的。
所以,一直以来的和谐关系需要清醒的师知华。
可惜现在知华不太清醒,看着童司晴的时候,一副要生吃了她的表情。
童司晴试图强势,压过对方的气势:“我不怕不紧张!”
师知华修长的腿搭在另一只腿上,上身闲散地往侧边一倚,胳膊枕着脑袋,好似根本没听她说什么。
或许,师知华并不在乎。
就像在绝对的强势面前,狩猎者看着她的猎物,丝毫不担心对方会翻盘。
她虽然是昏昏沉沉的,但好似又从未这般清醒。
服从自己的本能。
吃掉兔子。
童司晴知道压不过对方的气势了,便只好张开双臂,认命地闭眼一抬下巴:“我准备好了。”
下一瞬间。
她惊呼出声,一个沉沉的黑豹扑面朝她而来,顷刻间把她压制住了。
黑豹毛色华贵,像是上好的缎面,童司晴抬手抱住对方修长的腰身,感觉到那种来自本能的恐惧。
凶兽露出本形,是真的吓人。
童司晴就是个兔子,根本没办法不紧张。
黑豹呵气,一口含住她脆弱的脖颈。
没有咬下,就是意意思思地恐吓了一下。
童司晴嘴巴一抿,吓得眼睛都红了。
知华真的太会吓人了。
童司晴弱弱地抱住人,被狩猎她的人重重舐过。
师知华不玩了,达到吓人的目的后,她回归原形,然后笑着拥住了童司晴。
魔尊没有笑出声,唇角只是露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师知华心想,这下乖多了吧。
她是个懒倦闲散的人,抓到猎物也喜欢慢慢吞吃入腹,保持最大的优雅和高贵,才不像某些没出息的兔子一般,急吼吼地来欺负人呢。
今日还长,她不差这点时间。
•
姬茴来敲门的时候,刚好看到她家魔尊开门出来。
师知华调整了一下仪容,问:“怎么了。”
姬茴眼睛一红,当即扑了她个满怀:“姬茴这辈子都跟着尊上,不走了。”
这是受什么委屈了?
师知华懒散的氛围瞬间一散,恢复了谨慎的表情:“你不是去见你母后了吗?”
姬茴哭着说道:“是的,但是……”
“不要急,慢慢说。”
师知华引她回到房间,坐下来让她缓和心情。
片刻后,师知华问:“她不爱你了吗,你可是她最疼惜的小女儿。”
姬茴:“她确实疼惜我,但是——她疼惜的是那个死了的我。我活着回去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要杀了我,杀了我啊……”
亏得她机敏,及时借着仙器逃离,否则,她就再也回不来了。
龙母的思念和疼惜,只基于女儿死去之后。
女儿活着的时候,是她的累赘和不安,她并不会珍惜。
但是。
一旦女儿死了,那姬茴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就会迅速上升,成为她最心疼最怀念的小女儿。
她确实爱女儿。
但那有什么用呢。
毕竟她只爱那个死去的姬茴。
活着的人来找她时,她还是不愿意认回对方。
姬茴崩溃地和魔尊诉说着事实:“我幼时受过两次要命的伤,一次是雷劫,一次是高烧,每一次我的母后都会彻夜不眠地陪着我,那时候……明明,她还很爱我。”
师知华垂眸,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世上确实又这般的母亲,师知华在人间的时候见过。
那位严厉的母亲一直打骂子女,子女无事的时候,母亲就会下死手地折磨她们,她们无力反抗,只能挣扎着活。
可是,一旦那些子女遇到有关生死的劫难时,一向打骂她们的母亲却又会站出来保护她们。
就是这小小的一点儿温暖和爱意,就会让子女们再次摇摆不定,忘记了以前的苦痛和折磨。
等好起来后,再次步入那个不见天日的牢笼。
这是一种非常畸形的关系,师知华也看不懂为何,源于血缘和爱,败于折磨和痛。
存在于凡人性格中的强势和软弱纠缠在一起,破裂和谅解不再分明,这就是一场无解的局面。
师知华也没有办法。
要么,母亲再狠心一点,彻底逼迫子女割裂关系,要么子女不再原谅,选择与血缘离弃。
“你跟着本座,本座不会叫他人再欺负了你。”师知华抱着姬茴,摸摸她脑袋,“忘记你的母后吧,就当你出身魔界,没有来过这个地方,郁淫宫才是你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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