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之以‘鱼’

  再说夏春耀站在包间双手紧紧握拳,外深呼吸了几次才轻轻敲响了房门,做足了开门后用什么样的表情与心情见那个人的准备。

  直到看到开门的人是那个圆脸的小丫头,她暗暗吸气,才将目光转向穿边那个身着淡粉色衣裙的身影。

  “草民拜见太华公主。”夏春耀假意要跪。

  “噗嗤,什么时候桑梓也跪太华了?”太华公主转过身,扶起夏春耀,唇角边用帕子轻轻遮了笑颜。

  夏春耀连忙起身,“嗐,这不是长时间不见,不知道公主有没有换喜好么。”

  “贫嘴,坐吧。”太华坐到桌旁示意旁边青柳倒茶。

  夏春耀也不矫情,坐在太华身边。

  青柳自然看不惯,这到底是什么人,让坐便坐不知道尊卑有别么?于是在太华看不到的角度冲夏春耀翻了个白眼,连倒茶都没那么甘愿。

  夏春耀根本没理会青柳的态度,敏感的她看到太华公主眼底淡淡的青色,忍不住问道:“太华公主可是遇到难事儿了?”

  太华公主笑了笑,却问道:“王爷可是难为你了?”

  夏春耀愣怔随即笑着道:“有你在,他怎么可能难为得了。”见太华不说,自己自然不会去问。

  “有些日子不见,这嘴到是越发贫了。”太华抿唇,这人真是……讨厌的紧。

  夏春耀则微微一笑,有时候很奇怪,想认真对待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不知道说什么,换了种心情,那些油腻到让自己恶心的话也能冠冕堂皇的滔滔不绝。

  夏春耀闭了闭眼道:“听说曲江河畔的石榴花开得甚好,如若公主得空,不如去转转?”

  太华心下欢喜转而又有些失落,点头道:“到也好些日子没出宫来,是想走走了。”

  “那你稍等我下,我去准备准备。”夏春耀复转身离去。

  太华公主点了点头,“那我去马车上等你”言语间颇有些落寞。

  夏春耀也没耽搁,边走边应声,“我很快。”

  “公主,您就担心他,连午膳也没来得及吃呢。”青柳扭着帕子跺着脚,气鼓鼓的为太华不平。

  太华公主望向门外失落的淡笑,“走吧。”

  夏春耀同掌柜的告了假,得知宁正卿已回,让夏春耀下了工回王府,她应了声,谢过掌柜的便去厨房带了些吃的。

  太华公主正坐在马车里掀开窗帘一角,窥视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长安城,虽繁华瑰丽,却承载不了她心中的哀愁。

  直到从车帘外伸进一只手,那只手上拎着食盒,她才回过神来。

  “帮忙接一下,还有一个。”夏春耀脸上挂着笑,如午后的阳光温暖。

  青柳看了眼太华公主,得到允许,才伸手将两个食盒接了过去。

  夏春耀爬上车,“这个时间猜着你应该没吃饭,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装了些,先喝些粥垫垫?一会儿再野餐可好?”

  太华公主眼里染上了几丝光亮,她用力点了点头。欣喜就要冲出跳乱的心从眼睛里溢出来,眼前这个人终于与中秋节那日重叠起来……

  青柳帮忙盛粥,到是对夏春耀少了几分怨气,要知道自家公主这几日过的可不好,连胃口都差了,如若不是担心她,哪会巴巴的出宫。

  皮蛋瘦肉粥的清香弥漫开来,夏春耀将小碟里的青葱端了出来,问道:“能吃么?”

  太华点了点头,手帕遮了唇角不自觉扬起的弧。

  青柳将粥搅了搅,“公主,这粥可好香啊,您可得多吃点。”

  太华公主瞪了青柳一眼,缓缓的将粥递进嘴里,刚才还如腊月里寒透的心,现下被这碗温吞的粥暖得化成了水。

  “桑梓的粥的确一绝,到也不枉这些王公大臣拼了命的排队抢。”喝完一碗粥的太华公主揭了揭嘴角打趣道。

  “咦?公主怎么知道?”夏春耀惊了。

  “嘁,皇上都知道了,要不是因为担心你,公主何必……”青柳嘴快道。

  “青柳,多嘴。”太华公主冷然喝止。

  夏春耀见青柳低下头,嘟着嘴,圆圆的脸上满是委屈,心下有些好笑却并未言语。

  马车晃晃悠悠停下,夏春耀跳下马车,仍旧伸出手臂,直到那凝白如脂的手指搭在上面。

  曲江湖真美啊,波光粼粼的湖面被风轻轻吹皱,岸边大朵大朵红色石榴花开得艳丽,草丛中不知名的小花随风摇曳,似是早已忘了被雷劈过的惨烈。

  太华站在岸边深深呼吸,转过头笑着对夏春耀道:“还是桑梓说的对,这儿的花儿开的可真好。”

  那笑容映在夏日的阳光,映着粼粼波光,映入了夏春耀的心里,她尽量忽略掉心里的异样淡笑道:“公主喜欢就好,要走走么?”

  太华公主点头。

  入秋的风掀起湖面的平静,也摆弄着太华公主的发髻。

  “你看这湖面。”夏春耀向反射着刺眼阳光的湖面指去。

  太华不解的看向夏春耀,快晌午,湖面上游船都停靠在岸边,实是没什么可看。

  夏春耀低头看了太华一眼,连忙移开目光只道:“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太华公主脸上的笑僵了僵,被触动心事的她敛下眸望向曲江淡道:“父皇有意将王心宜许给本宫的哥哥寿王为妃……”

  夏春耀静静听着,她虽然也有那么个血缘上的弟弟,可对她来说与没有无区别。而这李隆基的儿女多到一双手都数不过来,难为太华能记得住数目如此庞大的弟弟妹妹们……

  太华在细说着自己的过往,一直说到曲江湖上与夏春耀的初见,“那次就是我借着宴请的机会给皇兄相看王妃的。”

  夏春耀笑了笑,“别太担心,王心宜不会是你哥哥的王妃的。”她虽然不知道寿王李瑁的王妃是谁,但她知道安史之乱前,王准因谋反被诛族,但李瑁如有涉及历史书上定是重点的。

  太华只当夏春耀是在安慰自己,只是笑笑,突然意识到与夏春耀说了太多皇室秘闻,生怕她觉得烦闷,又不知如何缓解,只得懊恼道:“与你说说心里话到是松快了许多,我也乏了我们回吧。”

  夏春耀眼见晌午已过,心里的话还未说出口,手心里早已被赎回的银锞子攥出汗,终是没能送出去,她暗笑自己无用淡道:“回吧。”

  回去的路上,太华公主一直盯着夏春耀欲言又止。

  夏春耀笑出声,“我脸上有东西?”

  太华连忙摇了摇头,被风揉乱的碎发搭在额角,夏春耀下意识抬手,当查觉不妥后硬生生拐向自己的头捊了捊光亮的脑门,尴尬的笑道:“想说什么?”

  太华垂下头,从腰间锦拿出一枚金制小鱼递给夏春耀,“先生是有大才之人,不该屈就于后厨,本宫城外三里有一处庄园乃是父皇赏赐封地,你若有需要拿着本宫的鱼符去支取便是。”太华语速越说越快,越说声音越小。

  夏春耀猛的抬头,手中更是紧了紧那棵银锞子,“这……小的不能要。”

  “就当你本宫的投资,日后还我便是。”太华不说二话,将鱼符硬塞进夏春耀的手里,小心翼翼的偷看她的表情是否会不喜。

  夏春耀只好接过鱼符,紧紧握在掌心里,喃喃说着谢谢。

  太华公主将夏春耀送至酒楼,便向皇宫而去。

  夏春耀紧紧握住鱼符去寻了张三。

  张三正在厨房炒着饭,只是有些心不在焉,他从早上右眼皮就一直在跳,用他娘的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不,夏春耀被掌柜的叫走,到现在未回,自己倒腾饭票的事儿被发现了?先生代他受罚了?

  “喂!”夏春耀猛得拍向张三。

  张三神游天际的时候,被突然拍了肩膀,吓得张三低吼一声,撂起炒勺精米被翻出锅外不少。

  张三的反应也吓了夏春耀一跳,“你想啥呢?”夏在耀翘着二郎腿已经坐在厨房的饭桌旁。

  张三见夏春耀回来了,将锅底的火撤掉,边扫锅外的米边问道:“王爷为何事寻你?”

  夏春耀摆了摆手道:“那都不重要,我只问你一件事,张三,如果我出去单干,你是留在王府,还是跟我走?”

  张三正在给夏春耀倒了杯冲泡的茶渣,听到这话,手一抖竟是又将茶水洒出些许,这惊吓接连不断,让张三的小心脏直扑腾,“先生,莫不是王爷他为难于你了?”

  夏春耀正色道:“我只问你是作何想?如果你要留在王府,我自会为你安排好,如若你跟着我,定不如王府安稳,怕是还要漂泊。”

  张三听到夏春耀如此说,有些生气道:“先生说的哪里话,张三早就说过,这条命是先生给的,自然是先生到哪,张三追随而至。”

  “大可不必,我也不会永远在这里,总归是要回去的。”夏春耀借着喝花,将眼中复杂的情绪掩盖。

  张三抿着唇,“虽然先生从未表明自己身世,可我知道,先生自是有大才气,大志向之人,张三一介草民,自是不配跟着先生,只是希望先生莫要质疑张三这份决心。”

  夏春耀自嘲笑了笑,想起俩人初识,一个是讨饭的,一个是偷儿,什么时候绑在一条绳上当蚂蚱了,“三儿啊,每个人都是个体,付出都是与自己有关,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我现在说这些,你未必能懂,但以后你会慢慢明白。”

  张三梗着头还想说些什么,夏春耀已经起身,“即然你想好了,那我与王爷请辞,你将掌柜的找来,让他找个靠谱的人,将粥与炒饭的做法教给他们,即使要走,咱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对得起自己良心这几个字从嘴里跳出来,让夏春耀有片刻愣怔,随即笑了笑,什么时候自己也学会圆滑了,不过是感恩宁正卿救了自己罢了。

  张三张了张嘴,放下高高卷起的袖口,他想问夏春耀如今的日子不好么?却见她已经转身走开了。

  夏春耀背着手向王府走去,虽说自己对未来已经做好了规划,如今在太华公主的帮助下,目标提前不少,可她心里仍是没有底气,说到底,还是这万恶的皇权让人没有安全感,可目前她只想逃离这该死的皇权旋涡,远离王府,远离王家。

  夏春耀回到王府却未找到狗王爷,心里骂骂叽叽,让自己回来他不见人。都是成年人了,有矛盾不去解决,只想着逃避,随即又安慰自己这所谓的王爷在现代社会不过是个小屁孩儿,嘴上没毛,果然办事不牢。

  罢了,到底是他从牢里把自己救了,也的确是因为自己倒卖饭票的确对他有些影响,虽是生着气,可给自己煮面的时候,还是带了他的份。

  夏春耀本想等着宁正卿回来聊聊请辞的事,没成想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夏春耀早已入了梦,宁王府的大门才被敲开。

  入秋的夜里风带着些许清凉,醉到不醒人世的宁正卿正被祝贵扶着进了府,宁正卿突然清醒了过来,他推开祝贵,晃晃悠悠指着祝贵的鼻子问:“爷,对你不好吗?啊?你说啊!”

  说着就向前栽倒,祝贵哪里敢让王爷摔了,几步跨到王爷面前,“爷,您对小的好着呢,小的心里都记着。”

  “呵,你……呕……”宁正卿紧紧抓着祝贵的衣前襟就吐了起来。

  祝贵顾不上自己身上的脏污,吩咐着丫鬟婆子收拾干净。

  老管家宁言从暗处走了出来,自从老王爷去世,小主子虽顶着纨绔之名,却是言行克己从不曾如此没有节制。他盯着祝贵看了一会,让丫鬟煮了醒酒汤,转头对祝贵道:“先将王爷安置了,你来找我。”

  祝贵心情忐忑应了声,将王爷扶进房内为他更了衣衫,丫鬟敲门声响起,为王爷煮的醒酒汤已经好了。

  祝贵防着丫鬟心思活络,这边盯着她为王爷喂下,那边吩咐叫府医来给王爷看看,自己匆忙换了衣衫去老管家那里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