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母眼里,牙医最近两个月中每两周才回来一次,不是因为工作太累,便是“有动静了”。

  问女儿怎么这么着急:周六晚上回家,周日晚上再匆匆回柏州,回来多待一天不行吗?而杜应麒说再过段时间,我就能回来待两天。

  那可不行?辛辛苦苦养到三十四的女儿不能就这么飞了。老两口一合计,连夜收拾好包裹细软和冰箱里还在保质期内的食物,“陪你一起去柏州,你能吃上热乎饭。以后周末换我们自己回省城就行。”

  牙医一下子陷入了两难:在和凤翔的感情攻坚阶段,她好不容易蹭到了花旦家每周四天的居留权。如果父母来了,留宿凤翔那儿不好对老两□□代。离开就不好向凤翔解释。

  更别说准女朋友和自己父母住一个小区这种提心吊胆的事儿。

  杜应麒就劝父母,“我自己住着挺好的。”

  “哦,这是嫌弃我们碍眼,不方便你谈恋爱?”父亲说你放心,我们不干涉你,你夜不归宿也没事。说完老头瞥一眼妻子就走开了,重点由母亲提:“你也这么大了,也是学医出身,保护好自己这个不需要我提醒吧?”当然真搞出来了也别怕,我们一起养。

  三言两语就把两难的牙医堵得不能动弹,杜应麒红着脸,“我……我就是想尝试下单身生活。”

  “嗬,你还没单够呢?”甘棠都开始相亲准备二婚了,你还想单到多大?母亲说咱们也不逼你,你愿意怎么谈恋爱都是你的事儿。就只有一点,条件成熟了带着人家回来吃顿饭。

  杜应麒苦笑,借口家里床不够,也没沙发,要准备准备,这样才暂时打消他们的念头。车行在路上时又接到甘棠电话,说要和自己见个面,吃吃饭,聊一聊。

  杜应麒迟疑了下,说你等会。挂了电话马上去向凤翔报备,“甘棠约我吃饭。另外我妈说她又开始相亲了。”

  穿着低胸吊带真丝睡衣的凤翔说“哦”,这事儿你自己处理嘛,不用告诉我的。老娘忙着咧。

  杜应麒坚持明人不做暗事,尤其在敏感问题上,要主动脱敏。

  凤翔嘀咕了声,“她可真是白月光,笼罩大地呢。”自己也察觉出点儿酸劲儿,她说行嘞,晚上给你留门,反正你自己有钥匙。回来轻一点儿,别扰我睡觉。

  牙医那头笑声爽朗,“谢谢。”

  凤翔挂了电话去换了睡衣,长裤短袖,灰不溜秋。看着电视摸着坚果吃,觉得时间过得贼慢。卯生打来电话,问师姐要不要吃夜宵?我来接你,去我师傅那儿。

  凤翔说拉倒吧,一定你妈做了老多你们消化不了,每次这时候就想到我了。你们全家都不安好心,就知道害我。

  凤翔又换下第二套睡衣,如释重负地出门去王梨家。

  当连说“我可吃不了太多”的凤翔啃了四块卤猪手后,她发现赵兰一家子看她的眼神有点不一般。“看什么看?嫌弃我能吃别喊我。”凤翔说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正有点饿。

  “没吃东西是因为……没人陪吧?”卯生小心说出猜测。

  凤翔扭过脸看厨房,“我没那个好命,样样都得自己做。偷懒一天怎么了?”你们家锅里是不是还煮着盐水毛豆?

  王梨吃得最少,只剥了三五粒花生,喝了点清水。但她一直笑着打量凤翔,等师妹吃畅快了才问,“你最近下班挺准时。”

  我爱岗敬业。凤翔说王团,现在改制了,加班要三薪吧?没钱我不多干,宁愿去逛菜市场。

  “哟,也去买鳙鱼吧?”赵兰说凤翔你别和我学啊,我那是自暴自弃放弃了唱戏,你正当红呢。追求得是一度梅二度梅,成天逛什么菜市场?

  我不逛菜市场我喝西北风呐?凤翔对上赵兰漂亮的眸子,两个花旦似乎暗暗较着劲儿,等着对方先松神。

  赵兰先松口,“是哦。一个礼拜在大菜市场看到你三次呢。你最近胃口挺好。”说完侧身歪头看凤翔的腰身小肚子,“这么吃还没胖。”

  凤翔周一买了猪腰子,周三买了羊骨棒,周四则提着肉鸽。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身边都陪着同一个人:个头比凤翔高一点,头发和她差不多长,脸上酒窝比王梨多,五官谈不上多精致,但整体上透着文静气的女人。

  赵兰还和她们打了照面,凤翔表情有点尴尬,那个女人倒是很大方,热情地向赵兰派了名片。

  拿到名片赵兰就恍然大悟:这是复合了呢。赵兰回来就拉着王梨进行菜盘推演:姓王的,你留意到凤翔最近有没有变化?

  王梨说没啊。赵兰说再探,再仔细想想。

  敷着面膜的王梨回忆了会儿,“下班不耽误一分钟算不算?以前都要去练功房再加餐的。”

  “好像最近看着更精神了,衣服也穿得好看。当然凤翔每天都穿得好看。”说完这话王梨表情僵住,而赵兰显然没心情计较这个,“还有呢?”

  “没事儿老低头看着手机。”王梨说。

  这就是有事了,赵兰说我可算等到不用担惊受怕的这一天了。于是有了今晚这一顿。

  “我都看到人了,你还不告诉咱们是不是不够意思?”赵兰对着凤翔把话挑明。

  哎呀。凤翔脸颊跳出两坨粉红,这不是还在接触阶段吗?不能过早下定论的。

  凤翔说在座的都是有经验的,尤其这师徒俩经验格外丰富对不对?她反客为主,头一个问卯生,“你和小印分分合合,觉得学到了什么?”

  卯生吃得嘴角有粒花椒,被赵兰疼惜地擦了,她看着母亲笑,“我们得有生活,得有共同的踏实的目标,也得学会如何理解彼此。”她的进去后我总是想,如果我俩早点儿懂事,我劝她别过分执着金钱,她能听进去些。可能……“但是现在说这个,不能改变事实了。学习理解是一门大学问,有时头撞破了才能醒悟。”

  “但能改变以后。”王梨看着卯生微笑,不等师妹问自己,她轻咳了声,“我的感触是惜缘,但也别勉强自己。”

  “缘分”其实被赋予了太多的褒义,但把它看成中性概念更好。它是个不错的接触借口,也可能是一段痛苦开启的窗口。不勉强自己或者不勉强别人都是惜缘。

  王梨说完,笑眼投向凤翔,“我们不多事,是心疼你,又特别希望你遇到个良人。”

  “思来想去,还是当面打听下她为好。”赵兰说职业倒是不错,但是你们异地恋。

  异地恋也不是大事,你们脾性究竟对不对?你究竟喜欢她多少?她对你的热情又有多少来自皮相?

  赵兰看着杯中啤酒,嘴角一丝苦笑露出,“我们这一行,又是唱旦的。心里清楚多少人冲着戏,多少人奔着脸,又剩几个真正冲你这个人。”

  凤翔点点头,“我也担心这个。可转念一想,我长得好看那也是我的一部分。”所以她接受一个事实,杜应麒因为脸而喜欢上自己。

  不少担心也来自于此,戏里唱的,“色衰爱弛。”

  屋里四人沉默下来,凤翔擦了手,“脾性对不对,几个月还看不出来多少。”但是有一点她瞧明白了,“我挺喜欢她的,不是勉强来的喜欢。”

  “我讲不出动听的故事,我们之间也不像你们的经历那样动人感人催磨人。但屋里没她时,我心里空荡荡的。”凤翔不好意思道,“说不等她了,但是她真不回来我也睡不着。”

  你们说,心被吊起来是不是这种感觉?

  “不止哦。”赵兰眼睛细了细,“可能还有别的事儿。”

  嗯。凤翔说那也不是我该管的。人家三十多岁,为人处事又挑不出毛病。就这一点,心肠软,我还觉得心肠软是个优点呢。

  “那……有没有别的让你特别满意的地方?”卯生话里有话,而两个多月除了例假就没断过交流的凤翔挺直了腰板,“急什么?好使不好使得看长远点?充电四小时,发动五分钟管个屁用?”

  哦,那目前还是管用够用的。说了这句的赵兰憋笑,王梨脸红,卯生若有所思,凤翔则说,得早点回家,哦,你们怎么知道今天她不在?

  赵兰说我电话问她哪天来在诊所,她说她除了周六晚上和周日,都在。

  不想凤翔脸色阴了点,她说“哦,怪聪明的。”

  回家辗转到十二点,杜应麒还没回来。凤翔想拨她电话,又被赵兰那句“除了周六晚上和周日,都在”给戳到了肺管子。她恨恨想,“杜应麒你要跟我玩花的我饶不了你。”

  想到十二点半,还是拨了,“到哪儿了?”

  牙医说你还没睡呀,我怕吵醒你就没联系你,“还在省城。我可能明天一早才能赶回柏州。”她说甘棠升了科室主任,邀了几个朋友吃饭打牌,大伙儿兴头高,让我多玩一会儿。

  凤翔说知道了,明天开车小心点。

  “等一下。”牙医在她挂电话前喊住,那头的热闹很快被关门声隔绝,“我想你了。”杜应麒说。

  “想个屁。”凤翔没想到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让她心情立即大好,她说杜应麒,想老娘就……算了,你玩你的吧。

  凤翔知道杜应麒这两个月在柏州除了诊所就围着她转,和省城那班朋友见面少了,需要联络联络。

  但在多出来的两天,她除了上班又忙什么?忙着和甘棠说话?忙着和别人交际?还是……她压根就是脚踩了两条船?

  想到这的凤翔惊出一头冷汗,这就是恋爱病吧?疑神疑鬼的。她在床上翻身,而杜应麒发来了消息,“你想不想我?”

  “想啊。想你大战四个回合。”凤翔回她。想你个头脑里究竟有没有装着别人。

  一直到凌晨四点半,才睡过去的花旦一转身,摸到身边热乎乎的人忽然吓得一个激灵,却被这人抱住了,“我回来啦,还想不想?”

  凤翔像从遥远的梦境穿越回现实,她的心脏平复下来,又摸上牙医的脸,再闻了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凤翔没有大战四回合的心情,反而有种失而复得的后怕。她拉近杜应麒,头埋在她怀里不说话,而牙医抚摸着她的发丝,在这个深夜和清晨交接的时刻听着凤翔的心跳。

  “以后别开夜车了。”凤翔说。

  “嗯。”牙医回答,“我好不容易脱开身,被逼问究竟有没有谈恋爱。”酒窝上覆了凤翔的指尖,她吻了下,没再说一句扫兴话。

  怀里的凤翔呼吸潮湿,很快回落到正常频率,她抓紧了杜应麒的睡衣,“你怎么回答朋友的?”

  “我说……诶,我说了算吗?”牙医笑。

  “算个头。”凤翔翻身,带着几分气骑在牙医肚皮上扎辫子,“我改主意了,你别想睡,给我嗨。”

  做四休二,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