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轻柔的语调和声音诉说往事, 盛楹说完以后孟泠歆未曾出声。
她试图代入其中，以盛楹的心情去体会这样所谓“近乡情怯”的感觉，但她终究不是盛楹。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良久，孟泠歆屈膝蜷起身体朝盛楹又靠近了点, 轻声否认。
这样, 她的前额刚好抵在对方的左肩上。
无声的示好，亲昵自然。
无论当时两个人吵得多么激烈闹得多么难看, 也无法以那一瞬间所感受到的东西去全盘否决曾经的一切, 事后冷静下来回头再看, 孟泠歆对盛楹曾经真心陪伴自己走过那一么一小段路的时光，充满感激。
她从来不会放大细节去费尽心机讨厌一个人, 相反，分开以后经历过时光长河一遍又一遍地冲刷和洗礼，那些沉淀余留下来的，只剩下对方的好。
所以每每闲暇时分想起这个人, 孟泠歆心中的遗憾的情绪多过其它任何。
感慨那个年纪的她们心气太高, 不肯低头说一句软话，遗憾在最美好的年纪相遇, 却途中走散, 大抵再也不会重逢了。
关于过往，孟泠歆想说的也有很多, 但若是在此刻全都说出来总觉得过于矫情了。
所以她选择了好好倾听，而不是倾诉。
“对了, 说起近乡情怯……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回过云城了？”贴着盛楹靠了会儿, 孟泠歆忽然错开话题。
她私心里并不想让彼此沉浸在过往已无法弥补的遗憾中继续伤感, 说难听点, 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本是随口一问的话, 盛楹开始认真回想：“嗯……今年春节回去待了几天，除夕也是在外头过的，不过下周我想回去看看，我奶奶要做七十大寿。”
“下周吗？”孟泠歆有些意动，她和盛楹其实都是土生土长的云城人，“周末还是周内？”
“还没决定，不过我现在时间充裕是个游手好闲的人，哪天都行。”听出来孟泠歆有所意动，盛楹遂侧身过来微微颔首，这样一来的话鼻尖距离对方距离只剩半寸。
她眨了下眼，抛出钩子：“要一起吗，你是不是也有段时间没回去了？”如果能和孟泠歆一起回云城的话，应该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没太多的时间了，沈棠那边的事情彻底解决以后只等网上风波再平息一段，大抵就要彻底告别这样清闲的日子。
若是在这以前两人还是这样一种不清不楚的关系，那大概很难再有后续。
遗憾，也就彻底成为遗憾，无法再度圆满。
孟泠歆没有盛楹想的那么多，她思索片刻，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等周一上班我去请假看看行不行，周末的两天加上再请两天应该够了。”
说完，她抬眸去看盛楹，猝不及防撞进那双春水含情的美眸中。
挣脱无果，索性随着沉溺了。
回云城的想法是临时兴起的，主要还是合了孟泠歆想要陪伴盛楹的私心，但明面上，她却不会这样表现给盛楹看，只说自己也是有点想家里人了。
直到起飞前一天，孟泠歆才在视频电话里和周婉青提起要和盛楹一起回去这件事，惹得活了大半辈子的亲妈开心了一整晚没睡好，以至于第二天去店里盘账的时间都晚了。
下午的飞机，周婉青说什么都一定要去接。
从机场大厅开始广播飞机落地开始她就站在接机口，挨个仔细看，生怕错漏了人没看到，结果眼睛都看酸了人还没出来，一问，才知道孟泠歆她们所乘的航班落得比较远，这会儿才刚下摆渡车。
“小盛本人比电视上要瘦好多，我记得你和我们家歆歆一起上学那会儿都没这么瘦。”接到人以后，周婉青一点不见外地盯着盛楹看。
倒不是粉丝看偶像那种，有点像长辈看小辈。
反而是孟泠歆这个亲生的比不上盛楹的待遇，被无意识地冷落到了一旁。
“歆歆你说呢？”得出自己的结论，周婉青偏过头去征求女儿的意见。
孟泠歆则是不动声色挤到了两人中间，将自家妈妈隔开了点，自然地挽起对方的胳膊：“妈，人家本职工作是演员，要上镜就得控制体重，镜头会把人拉胖。”
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一见面就这样热情。
孟泠歆从来都是个有分寸的人，在社交距离这一点上，她会刻意去把握。
“那也太瘦了点，不健康，你们年轻人就爱减肥，”周婉青低声辩了一句，完全没发现女儿的小动作，眼下中间虽说隔了个人，却不妨碍她又探过头去看盛楹，“今晚去阿姨店里吃火锅吧，是不是好久都没回云城了，阿姨家的火锅可地道了！”
“好啊。”盛楹弯了下眼，甜甜应了声。
孟泠歆瞧在眼里，心底叹了声，一时只觉得这人不愧是演员，在形形色色不同的人面前总能切换自如——比如，那副狡黠的狐狸模样只在她一个人面前展露而已。
周婉青很喜欢盛楹，从前就是，如今更甚。
车是她开过来接人的，回去的时候孟泠歆倒成了司机，周婉青自己则是拉着盛楹在后座闲聊了起来，聊过往，聊现状，但也总逃不开要以长辈阿姨的身份多唠叨几句。
孟泠歆专心开车，偶尔会分神去听听两人闲聊的内容，时不时也插上两句。
她从车中央的后视镜里看后座上的两人，不知怎的，莫名生出一种温馨感。
今天是周五，航班抵达的时间刚好又赶上晚高峰，从机场往回开路上不免不免堵堵停停。
孟泠歆把车开回店里的时候正是饭点，生意火热得不行，厅外院子里都已经有人领号排队。
“歆歆，你带小盛先去楼上的小包间点菜，不知道路的话找服务员问一下，我一会儿过来。”周婉青刚一进店就被前台眼尖瞧见，人急慌忙的站在柜台后面朝她挥手示意，一看就是有事。
“好。”孟泠歆简单应了声，将套在手上车钥匙收好，领着盛楹就往楼上走。
火锅店人多，但好在顾客的注意力都在火锅上，盛楹这样的混在其中反而不那么显眼。
一应的装修和培训有素的服务人员，让盛楹眼底不由得浮出讶意：“阿姨现在店开得这么大了啊？我记得你刚上大学那会儿还只是租的一间小门面。”
“对啊，你也不想想这都多久了。”孟泠歆回头看了她一眼，神情莫名，“人往高处走。”
七八年的时间，足以让物是人非。
中等规模的店面去年年底还投了十来万进去重新装修，改成两层，特地隔出了几个单独的小包间以满足少数人的隐私需求，不过重新装修过后生意确实比之前更好了。
“真厉害，”盛楹由衷夸赞了一句，而后目光转落在了孟泠歆身上，揶揄道，“难怪你这么有底气说要包养我，原来是有家业的少东家。”
孟泠歆睨了她一眼：“……你能不能少胡说八道。”什么包养不包养的，这可是在她妈妈-的店里，万一被哪个嘴碎的听了去跑去胡乱说，她就完蛋了。
把人领进单独的小包间，总算和大厅的热闹隔散开来，清净许多。
盛楹这才斜低下头将脸上的口罩取了下来，露出自己那张极具魅惑性的脸。
她撩过耳边散落的发丝往身后的椅背上靠去，没忍住又感慨了一遍：“实在变化太大了，虽然之前在网上搜过图片看了，但真正到店里来还是感觉不一样。”
无怪她会有这么深的感触，毕竟和孟泠歆从高中就认识，当初这母女俩境况是个什么样没人比她更清楚。
也算是苦尽甘来终得意。
孟泠歆却不想和盛楹讨论太多从前的辛酸，她伸手在桌上轻叩了两下，出声提醒：“扫码点菜。”
地地道道的川式锅底，红汤飘香，光是闻着就叫人食欲大开了。
这些年盛楹到处跑，虽说各地也都有所谓的川式火锅，连锁分店，可不知为何东西吃到嘴里总觉得比起家乡本地的味道还是差了那么一星半点。
锅底上桌以后没多久，周婉青推门进来了：“不好意思啊小盛，阿姨请你过来吃饭还忙得脱不开身。”
“没事阿姨，有孟泠歆陪我呢。”周婉青一进门，盛楹将方才还懒散随意的模样收敛了点，人也坐直了些。
“菜都点好了吧？”挨着女儿旁边坐下，周婉青问了一句。
孟泠歆顺势把自己的手机推到亲妈面前：“点了，妈你看看还有没有要加的。”
“我就不看了，”周婉青随意瞥了眼小程序菜单，眼神转而落在了侧座的盛楹身上，她轻柔笑笑，温声开口“今天按理是应该是带你们回家里去吃饭的，但是周五生意太好忙不过来，我也没空下厨，等过两天让歆歆再带你去家里认认门。”
这番态度让盛楹有点受宠若惊。
“阿姨，没关系的……你不用把我当外人。”不比面对无数闪光灯和走红毯艳压群芳的时候那样泰然自若，周婉青这么两句真诚的话，盛楹耳根莫名就开始发烫。
她有点害羞了，求助的目光投向孟泠歆。
孟泠歆却并没有想要救场的意思，反而弯了下唇，顺着妈妈的话接了下去：“好啊，那过两天我带她回去认认门。”
孟泠歆倒是没想到，盛楹还有这样含蓄的一面。
“那小盛现在谈对象了吗？”话题跳得飞快。
周婉青思维很是跳跃，这样一个问题盛楹差点没接住。
她摇了摇头：“没有。”
“她工作很忙，没时间。”孟泠歆紧随其后帮着补了句。
闻言，周婉青来了兴趣，忽然眉飞色舞起来：“那要不要阿姨给你介绍几个男孩子认识认识，我开店这几年认识了不少人品不错条件又好的男生。”
熟悉的开头，孟泠歆曾经也是领教过的，只不过她的心思不在这方面，加之今年调去京城以后离得远了，天高皇帝远，周婉青也就提得不那么频繁。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媒人有一天还能做到盛楹身上去，孟泠歆没忍住抿唇偷笑。
“妈，”她掀了掀眼，帮着盛楹将这个话题给驳了回去，“盛楹她喜欢女生，你就不用费心给她介绍你那些优质男青年了。”
轻飘飘的话不痛不痒，让桌上其它两个人都愣住了。
“是……吗？”缓了会儿，周婉青转头望向当事人求证。
顺着孟泠歆的话，盛楹轻声“嗯”了一下。
气氛一时有些冷住，周婉青显然没想到这层。
中途，上菜的服务员推门进来又出去，锅里的汤也被烧得逐渐沸腾开来。
周婉青也不知怎么的，听完盛楹的回答以后仿佛是忽然开窍打开了一条新的做媒思路，她只觉得自己以前的思维还是太固定死板了，没能跟上时代的变化。
于是陡然换了个思路，目光灼灼——
“那你觉得，我们家歆歆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好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