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睿无意中透露的信息瞬间将杨迩刚刚被捂热的心扔进冰湖里，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僵硬地喝了口酒。
其实杨迩并不知道程椰准确的年纪，平日里问起来不太礼貌，同事们对程椰多是钦佩，没有人会八卦这些，她只能推测，程老师虽然看起来年轻，但要到如今的位置，三十一二已经算是年轻有为。
三十多的人，过去有一些感情经历再正常不过了，杨迩在心里告诉自己。
给自己做了一会儿自我教育，又安静了几秒，她还是没忍住，悄悄问卢睿：“程老师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卢睿给她这么一反问，才意识到话说多了，半是提点半是玩笑：“女上司的八卦少打听，知道太多容易被灭口。”说完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如果不知道程老师在一开始便安排卢睿照料她，杨迩一定会识趣地不再追问，可拥有了程椰在很早前种下的勇气，她并不打算让这个问题轻轻划过。
如她对自己的了解那样，杨迩是个确定好目标，便要行动的人，过去因没有一丝希望，也没有备选方案，她踌躇犹豫，可一旦有明确的、哪怕百分之一的希望，她便敢长驱直入。
杨迩转过身子面对卢睿，清清朗朗道：“我想知道。”
卢睿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错愕地转头看她，只见杨迩神色认真，语气坚定，势不可挡，便明白了，她难以置信：“你？！”
杨迩笃定地点头，迎视着她，又软下声音：“卢睿姐能跟我讲讲吗？”
卢睿惊讶到沉默不语。
她知道程椰喜欢女人，从前见程椰清心寡欲地过着也开过玩笑让她干脆包养个小妹妹，眼下真有个妹妹了，且这副架势想必蓄谋许久，还是个天天在她手下转的实习生，她竟一点都未察觉，卢睿再次感觉这俩人当着自己的面站在同一阵营了。
两个从未想过的人突然要放在一起，卢睿觉得太奇怪了，她花了好一阵时间消化这一切，渐渐平静下来：“什么时候的事？你程老师什么态度？”
杨迩慎重道：“很早之前，”又垂下眼，“我也不知道程老师什么态度，今天听你说程老师对我格外关心，我想着可以试试向前一步。”
卢睿：“……”
妈的我这嘴。
察觉到她好像已然接受，杨迩得寸进尺地试探：“卢睿姐觉得，我有可能吗？”
“呵，”卢睿气自己在不清不楚中做了个大电灯泡，阴阳怪气道，“有可能啊，你程老师疼你，差遣我带你，你也疼你程老师，她的事儿一来必须甩开咱们项目上的活，嗯，这怎么不算有可能呢，反正辛苦的只有我。”
虽然知道卢睿在说气话，但杨迩还是听得心情舒畅，站在一旁直乐。
卢老师现在烦的很，听她的声音都觉得烦：“你想知道，只能自己去问她，轮不到我跟你说她的私事。”
杨迩理解，不再纠结，只是突然觉得心下轻松很多，承认自己的心思，让程椰的好友卢睿知道，没那么难，那么让程椰知道，应当也不会多难。
“好。”杨迩轻快地应道。
卢睿气归气，冷静下来，也在思考这俩人的可能性，其实她并不十分关心杨迩的心情，她更关心程椰。
她从前劝程椰进入一段关系，是因为她觉得程椰似乎总活在真空里，活在云端中，鲜少露出自己的情绪与脾气。坦白说，除了年纪确实小点，杨迩挺好的，关键在于，程椰和杨迩呆在一起时，是鲜活的。
卢睿叹气：“我实话跟你说，如果以程椰以前喜欢的人为标准，你是万万没有机会的。”
杨迩冷静地劝告自己，很合理，程老师喜欢的人必然是各方面都非常厉害的。
毕竟手把手带了两个月，卢睿也见不得她失落：“但是感情这种事情，与许多外因无关，程椰对你，确实很不一样。你也别指望我能帮你什么，我只是她的朋友，不是她。”
杨迩淡笑，诚恳道：“我明白的，谢谢卢老师。”
卢睿看看她，又看了眼远处的程椰，心情依旧复杂，气得又狠狠拧了杨迩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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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不少酒局走过来，程椰清楚自己的酒量，大脑稍微有些迟钝时便明白不能再喝了。
杨迩也记挂着程椰的酒量，是以后半场不敢分神，直接找到个靠近门口的角落呆着，时刻关注着程椰的状态。
宋钰给她发了很长的微信道歉，有两句话让她陷入沉思，一句是宋钰诚实的自白“你的做法没有错，是我自己喜欢在没什么盼头的无聊里寻找刺激”，一句是“程椰当时确实在看你”，最后她说“年后我不会再来了，新年快乐，杨迩，祝你一帆风顺。”
杨迩盯着手机，叹息，想了很多，最终只回一句：“谢谢，祝你生活开心。”
她想，宋钰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绝对谈不上可怜，但也很难说是多幸福，生活开心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祝愿。
宋钰那样的条件，同样要面对喜欢却无奈的情境，感情确实是不讲道理的，不能用所谓客观因素去评估衡量，她对宋钰如此，她与程椰应当也是如此。
程椰去洗手间时看起来状态很好，杨迩犹疑了一会儿还是跟上去，唯恐她半路上磕着撞着。
然而程老师没去洗手间，中途拐进消防通道的楼梯间里，杨迩诧异，想不明白程椰要做什么，又顾忌她可能有些自己的隐私不愿让他人看见，便没跟进去，只在厚重的门外候着。
过了十分钟，程椰依旧没动静，杨迩终于不放心，推开门。
只见程椰弓着身子抱臂坐在上楼的台阶上，垂着头，没什么精神，她今日穿了身红色的连衣裙，高跟鞋放在一边，只光着脚踩在水泥地上。
仅仅一眼，杨迩揪心地手足无措，愣愣道：“程老师？”
程椰本就听到了开门声，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微微抬头看到是杨迩，松了一口气，她直起腰背，笑道：“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杨迩从她抬头起便已经迅速反应过来，心脏细细密密地抽痛，她一边赶忙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程椰裸露的肩上，一边蹲下身子，仔细观察她的脸色：“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程椰笑：“只是有点晕，降会儿温缓一缓就好，没事。”
杨迩见程老师除了说话懒洋洋的没什么力气，思路很清晰，人也很清醒，她稍稍放下心来。
楼道里没有空调，温度低很多，杨迩蹲了一会儿腿也受不住，索性半跪下来，抬手帮程椰把刚披上大衣拢好，又垂眸看了看她光着的一双脚：“脚冷吗？”
程椰安静地看着她动作，慢慢道：“没事儿，再坐一会儿就回去了。”又问，“你这样不冷吗？”
小姑娘脱了大衣，里面只剩薄薄的黑色高领针织衫和阔腿裤，戴着副金丝眼镜，人又清瘦修长，在这狭小简陋的空间里矮着身子半跪在自己面前，像骄矜的仙鹤垂下头饮一饮人间的清泉。
程椰心中动容，抬手摸了摸她的袖口：“看着挺薄的。”
杨迩动作一顿，含糊道：“还行，比裙子好。”说话间斜着身子坐到程椰放脚的那层台阶上，拍了拍自己的腿，“地上凉，放上来？”
程椰惊愕，扬眸看她，没动，只觉这个动作会十分暧昧。
杨迩不敢冒犯地直接抬起她的脚，但也不想再躲躲闪闪地掩饰，偏头与她对视，耐心地等她作答。
这一偏头，却让程椰突然从暧昧的犹疑中抽离。
小姑娘的耳后下方有一点口红印。
程椰不觉得自己对当下气氛的解读出现偏差，也不认为杨迩是个没有分寸的乱情之人，她只是心惊，心惊自己对这一切的直接反应。
杨迩这般直白行事，她不反感，杨迩与宋钰似乎不是那般关系，她其实，暗自舒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在杨迩的注视下，程椰将脚尖轻轻点在小姑娘的腿上，没有舍得卸太多力气。
小姑娘又偏头看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侧过腿往程椰身边送，让她能够放的舒服些。
程椰见她笑得开心，心情也轻快起来，一手撑着下巴，右脚使了点劲碰她：“晚上和宋钰怎么回事？”
杨迩想起宋钰说的那句“程老师当时确实在看你”，又因当下的相处实在给了她太多鼓励，竟有坏心思逗程椰：“程老师看到什么了？”
“看你俩搂搂抱抱。”程老师冷淡道。
杨迩笑得小虎牙都露出来，不绕圈子：“没有，我和她没关系，已经解决了，放心。”
程椰相信她做事稳重周全，不再多问，点点头。
于是杨迩抓住机会：“既然程老师问了宋钰，我也问程老师一个人。”
“谁？”
“程老师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程椰愣神，似乎没想过要回答这个问题。
杨迩并不一定要寻求这个问题的答案，接着问道：“或者说，我离程老师喜欢的人，有多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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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椰：不装了摊牌了
杨迩：不装了摊牌了
卢睿：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