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用。”明忆姝回过神来, 直面对方的问题,“你暂且再忍忍,我遣散了宾朋便回来帮你解决此事。”

  姜琼华怔忪道:“你还要出去一趟?”

  明忆姝起身,准备穿上外面的白裳离开:“是, 我离开太久不是待客之道。”

  “既然你要走,为什么方才不离开?等我的药效到了, 最难熬的时候才提离开的事情,明忆姝,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举动有多气人, 孤以为你一直都会在这里……”姜琼华在药效的作用下根本没什么好脾气可言, 她脸庞带着绯色, 每个字都是咬着牙说出口的,“你也太恶劣了。”

  明忆姝在原地沉默片刻,扭头看向她,轻飘飘地落下一句:“对啊,我都要罚你了,可不就是怎么坏怎么来,难道还要顾及你的想法吗?”

  姜琼华哑然,明忆姝这样的回答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质问:“明忆姝,你给孤用这种香,难道真的只是罚孤吗?你难道……没有半分私心吗?你心里,真的没有半分想要孤吗?如果真的不为所动,你为什么要离开这里?你是不是在躲着什么,说啊——”

  “别闹了,你已经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右相了,也许你求我,还能得到片刻慰藉,若你还像以前一样,那便独自捱着这暖情香过夜吧。”明忆姝系好衣裳的腰带,又拉高些衣襟,遮住了里面的喜服颜色,她开口,就是毫不留情的意思,“我为你点上这种香,不图别的,只图你露出溃败乞怜的神色,你这人性子没有半分好,唯独皮囊生得让我很喜欢,我喜欢看你,看你情动难耐却得不到纾解的模样,这是事实,没什么好掩饰的。”

  明忆姝,没有再粉饰什么,直接变告知了她缘由。

  终于得到了答案,姜琼华心里隐秘的期待也终于落空了。

  ——对方回答得越坦诚,便越是不在乎,那人对她的喜欢早已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了。

  明忆姝会把所有的情感都拿在两人面前,有几分喜欢,都是明摆着的……所以,对方此刻留下她,用这样的方式惩罚她,是为了她这张脸。

  姜琼华心里一下子变得不安起来——她已经过了那最好的年岁,漂亮的容色又能坚持多久呢?明忆姝如今可以因为她的皮囊而宽容她,那几年后呢?对方会不会再去找其他姿容貌美的年轻女子?

  姜琼华自己做过右相,知道坐在这个位置的人会受到多少权□□/惑,哪怕明忆姝什么都不说,也会有很多狗腿子上赶着来巴结,眼巴巴地给明忆姝送上绝色美人。

  “若有人来讨好你,你别理会她们。”姜琼华酸溜溜地说了这样一句,显然是多想了什么,“那都是别有用心的人,把貌美女子送给你,都是送来了奸细来相府打听情报。”

  明忆姝道:“你觉得有人会在丧礼上来给我送美人?这不是喜事宴席,怎么会有人坏心眼地做这种事情。”

  姜琼华冷笑:“这是孤的丧礼,你信若不信,他们那些人今夜回去后定然还会在家中斟酒庆贺,孤死了,天下人只会高兴,除了你,没有人会真心实意地为孤哭一声。”

  明忆姝了然,回应对方道:“知道了,我不会留下他们送来的女子。”

  “孤为相十六载,他们都知道孤脾气不好,倒是不会再送女子来,但你不一样,你初登相位,定然会有人试着揣摩你的脾气,派一些男男女女来试探。”姜琼华劝道,“你听孤的,那些都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好人?明忆姝几辈子也没见过多坏的人,最坏的也不过眼前人了,比起姜琼华,其他人都能算是良善心肠。

  她本该要走了,一听这话不免反驳一句:“姜琼华,你有什么资格说其他人不是好人,天底下至坏也不过你这样的人了。”

  “好好好,孤是坏人,但孤对你没有那些坏心肠,孤只想要你罢了,不图你别的什么。”姜琼华被这香激得眼尾都是红的,她一边咬牙强撑,一边让自己尽可能地看着体面些,“孤虽然脾气不好,但孤会拒绝那些主动送上来的女子,可你不一样,你总是心软,收留一些杂七杂八的人,孤不放心你,万一那些人里面有图谋不轨的人,孤怎么护你?”

  为什么姜琼华在位的时候,那些趋炎附势之人很少送女子来,这事儿明忆姝清楚。

  其实,不是因为姜琼华拒绝了那些人,而是因为明忆姝十八那年生了一次病,着了风寒总也不见好,好不容易养着好起来了,结果某天府上来了一位轻佻艳丽的女子,来自己寝殿前晃了一遭,惹得她气咳嗽了几声,还没等到天黑,她就听说那女子被姜琼华派人拖出去处理了。

  当时姜琼华给的理由是——那人晦气,给丞相府带了灾病来,不能留。

  明忆姝知道这可能只是对方心情不好随意给出的理由,但她那时候不懂,还是孺慕对方独一份的袒护。

  也许是当时姜琼华处理人的手段太过骇人听闻,导致后续很多年都很少有人再敢往丞相府送美人了……毕竟上一个血淋淋的例子摆在面前,不合适。

  回首往事,明忆姝眼眸里多了诸多复杂的思绪,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姜琼华一眼,发现姜琼华并未想这么多,对方不会想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过往那些年也并未对她生出半分的感情。

  什么袒护,什么宠爱,什么赏赐,都是随心情给出的,就像是随手抚了扶路过的猫狗一样,说喜欢?也谈不上,不过是顺眼些罢了。

  明忆姝闭眼舒息,知道自己那些年都是错了,她的六年,六年辗转反侧,什么都换不了,哪怕之后姜琼华后悔了,也始终比不上她所付出的情感多,姜琼华给不了她同等的真心……不知是她付出的太多,还是姜琼华还回来的太少。

  明忆姝想,她也不知自己喜欢姜琼华什么,她可能缺一份偏袒的爱,所以在不懂事的时候遇到了那人,被那人的所作所为蒙了眼,再加上认错了人,所以一头栽进去撞得头破血流才清醒。

  如此想来,世人所言明的“爱”不过如此浅显,她如今有了权势,便也可以把当初思念的人囚困在此地,什么袒护,什么宠爱,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当她真正有了可以仪仗的权力,就不会再惶恐不安,再畏惧姜琼华的离开。

  明忆姝不再奢求被爱了,她无需被爱,她可以选择自爱。

  曾经她穿书到此地,没想过要争夺什么,只是安宁地等着时间流逝……也许造成她六年不幸的根源不在姜琼华身上,而在她没有及早地像寻常穿书者一样去争抢权力。

  “可以等我回来吗。”明忆姝走了几步又回身,问姜琼华道,“你忍一忍,等我。”

  姜琼华同意了,她说,好。

  在她说“好”的那一瞬间,明忆姝彻底明白了,若是想要完全地得到姜琼华,不仅仅得让姜琼华知道什么是平等,也得有把柄胁迫着对方,挫一挫那人傲然的骨,两人真的平等了,才能平心静气地商量事情。

  哪怕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她都得站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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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忆姝走出暗室,所有来参加丧事的宾朋都在等她,众人的目光隐隐都跟随着她脚步,多少人心怀不轨地考量着这件事,猜测着姜琼华到底是否已经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