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没必要如此精细,虚费力气和时间。”

  “为姑姑修甲,不虚度。”明忆姝又说,“剪去的甲端比不过磨的,会容易伤到。”

  姜琼华倒也没继续同对方争辩,她又歇回了榻上,心里思量着,指甲而已,再尖锐又能锐利到哪里去?难道还能伤到人不成?

  也罢。

  姜琼华并未再深入细想,她只是猜测,明忆姝心思细腻,未经过什么大事儿,所以才会有这种女儿家的小意温柔,觉得一个剪过的指甲都能伤到人。

  明忆姝专心注目良久,终于抬头望了对方一眼,但也只是一眼而已:“姑姑若是觉得无趣,可以先歇一歇,修好之后,我再唤姑姑起身。”

  “嗯。”

  姜琼华一边由着对方,一边垂眼瞧着跪在自己膝边的她。

  明忆姝生的实在婉丽,哪怕是无心的一个动作,都能惹人垂怜,此刻,这人就这般长跪在旁,舒展的肩背薄态轻盈,好似笃静守柔的仙人,不惹一丝尘埃。

  也是在这一刻,姜琼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她养在府中六年了,白驹匆忙,当初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

  不过……这单纯澄澈的模样,倒是一如当年。

  姜琼华掸开正在被对方捏着的食指,顺势用指尖挑起明忆姝下巴,细细瞧去:“让姑姑好好瞧瞧。”

  明忆姝顺从地抬头,眼眸潋滟纯粹,与她对视时,专注得好像要把对方全部装进眸底的那池水中。

  被这双眼睛瞧着,哪怕是姜琼华,心头都得滞涩一瞬。

  属实美得倾国倾城,姜琼华这些年本来都看习惯了,这时夜里瞧人,才发觉自己这些年错过了什么。

  到底是年轻姑娘,靡颜腻理的,每一处都漂亮得很,或许也得益于这些年锦衣玉食的堆砌,这姑娘格外的娇软动人。

  脸庞生得好,姿容身段也是一绝,再加上性子温柔细心,真是叫人挑不出一点儿不好的地方来。

  唯一遗憾的是,这张脸,太像与自己结仇之人了,看得久了,心里积压的怨恨便又泛了上来。

  仇者虽死,但给人带来的伤痛却是永远无法湮灭的。

  姜琼华压下心底的嫉恨,转而又去抚她下巴,心中不禁慨叹女子容色的美好,细骨撑皮,触感温软,像是一块柔和的软玉,很难叫人释手。

  静默无言中,姜琼华有些恶劣地想——这般娇弱美好的姑娘,待自己丢弃后,还能如此这般高洁清丽吗。

  此时,明忆姝哪怕是屈居自己膝前,但依旧肩平背直,气节丝毫不减,若是……他日得知真相后,被自己报复丢开,还能保持有这份气节吗。

  姜琼华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没怎么见过明忆姝崩溃哭泣的模样,记忆里的她总是淡然平和,情绪都不甚起伏。

  这样幻想着,姜琼华心中也多了些期待。

  她想,自己平生定要见这么几回,来解一解心头疑惑。

  思绪渐渐安寂下沉,指尖甲端被轻轻蹭磨着,声音虽几不可闻,但感触尚在,姜琼华知道明忆姝很有耐心做这些细碎之事,使用磨条时,举止仪雅安静,能够叫人安心入睡。

  她便也没有设防,闭眼去歇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专心修甲的明忆姝终于抬起了头——她并未完成手头的事,但依旧放下手中物件,支颐去瞧面前的姜琼华。

  眼前的人已经睡着了,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明忆姝才能专享与对方独处的时间。

  一刻钟前,她浅眠入梦,又梦到了过往的事情。她在现世时,没有称职的长辈,无人护她周全,从小到大在受了欺负时,只能自己敛去了苦楚,独自往下咽。

  在学校受伤时,她也幻想过有一位强势手段的姑姑出现,去拎着那些混账男生的衣领,把坏人都拎到校长办公室,按头要他们给自己道歉……

  可惜没有。

  当时的她也是受害者之一,但无人和她道歉,那些欺凌和辱骂依旧落她身上,她软弱的父母不仅不会安慰她,在强权面前不停点头讨好,甚至反过来苛打她,说她不学好,勾引人,给所有人添了麻烦。

  她也曾因此患了心病,厌弃自己的容颜,讨厌每一个朝她吹口哨的纨绔子弟。

  也许是她长长久久地祈盼,在死后穿书,终于有这么一人凭空而来,拯救她,包容她,用极端的手段强势地护佑着她。

  两人相伴六年,这六年在明忆姝心里,足以弥补儿时的种种不幸。

  她怎能不敬仰孺慕她。

  六年不短不长,却能刚好救赎一个人千疮百孔的心,叫冰冷的荆棘化为温良的包裹。

  正因为这次从梦中醒来,所以明忆姝格外想念对方,甚至不管不顾地忍着疼去寝殿门口候着,只为了能第一眼就瞧见她。

  她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