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府侯客的大厅之中，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位身着一身素白锦衣的女子。
女子看上去温婉沉静，柳眉凤眸蕴着几分焦躁不安，时不时侧眸看向大厅正门口的方向。
直到一阵响动传来。
“哇哦，原来这一位美人就是唐婉儿。”乔枝雪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上下打量着女主，“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①……咳不好意思走错频道了，这不是洛神。”
莫清絮眸中飞快地掠过了一丝笑意。
既然能出口成章，看来小姑娘也是大家闺秀。
唐婉儿对旁边喋喋不休的乔枝雪无知无觉，一双美目只直直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莫清絮，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低声唤道：“莫哥哥……”
莫清絮面上却没有什么太大的神情，只在方才身旁的乔枝雪出声的时候看了小姑娘两眼，又淡淡看向唐婉儿，确定了唐婉儿确实看不见小姑娘之后才开了口，语气不辨喜怒：“你怎么来了。”
“听闻莫哥哥在御书房门口为阿迭求情，三日前晕倒了，今日才堪堪苏醒。”唐婉儿有些不安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我虽被家中禁足，但还是放心不下哥哥，一听到哥哥今日醒了，我便偷偷赶过来了。”
乔枝雪在一旁冷冷“呵”了一声：“她有时间在这心疼你，还不如当初早早拦住你做傻事才是。定安侯这么疼她又岂会禁足，你腿都断了她还在这装什么好人呢。”
莫清絮微微一顿，而后稍稍抬眸看向乔枝雪，神色有些晦涩难辨。
乔枝雪看着他莫名有些阴沉的脸色还以为是自己说他白月光坏话让他生气了，顿时就耸了耸肩飘得离他远了些：“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心里很看重唐婉儿，我不说她就是了，方才的话就当我未曾说过。”
莫清絮没有说话，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直直看着唐婉儿，面色很是平静。
前世的时候唐婉儿也在他苏醒过来了的第一时间便来找了他。他当时以为自己的不良于行不过是暂时而已，虽然心中不耐却依然被逼着安慰了唐婉儿两句。
谁能料到往后直到他死，都再没有站起来的可能了。
见这一时半会儿莫清絮并没有出声，唐婉儿为了缓和气氛，便先找了个话题：“莫哥哥，这一次多亏了你，陛下对阿迭先前将赈灾之物藏匿一半之事既往不咎了，只是下令禁足东宫，其余的便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连被太子私吞的那一半赈灾物资都没有再叫要回去。
莫清絮苍白的薄唇缓缓扯开一抹弧度，带着十足讥诮的意味，却并未叫任何人发觉，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应了唐婉儿的话。
唐婉儿这一番话，倒是和他前世她来寻他之时所说的一模一样，一字不差。
旁听着的乔枝雪忍不住了：“来都来了，还坐到了你面前，她难道不是应该先关心关心你的伤势如何了么，倒真是薄情寡义的很。”
莫清絮看向有些气鼓鼓的小姑娘，倒是低低笑了一声，心中方才因为唐婉儿那一番话回想起前世种种而升腾而起的那几分暴戾却更深重了些。
若不是唐婉儿还在此处，他便会对小姑娘说，唐婉儿心心念念只有他的太子殿下，旁人如何她从来不会放在心上的。
哪怕你妄想以真心换她真心，想必也不会料到她这人根本就没有心。
唐婉儿又接着说了会儿太子宋迭如何如何之后见莫清絮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好像才刚刚注意到他这个人的真实存在一般，看了他的腿两眼才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莫哥哥，你的腿还好么，我听闻宫中太医来给你看过了。”
“嗯，看过了。”莫清絮在沉默良久之后难得说了话，语气虽然依旧很淡，眸光却一直盯着唐婉儿，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太医说，我这双腿已经彻底废了。”
“什么！”唐婉儿顿时瞪大了眼眸，震惊地看着莫清絮，语气十分颤抖，“竟然已经……这，这怎么会这样！”
唐婉儿看上去虽然很是震惊痛苦，面露哀伤，乔枝雪倒是一眼便看了出来这个女主的演技精湛。
在最开始的诧异惊讶过后，唐婉儿便迅速压下了那一瞬间的情绪外露，之后所表现出来的不过是虚情假意。
这便也说明了唐婉儿对莫清絮再也站不起来这件事情是知晓的，就在太医给莫清絮诊疗过后。
要么就是皇帝并未刻意隐瞒这件事情，朝中众臣基本全都知晓；要么就是莫清絮站不起来这一件事情，其实另有蹊跷。
乔枝雪稍稍眯了眯眼，目光落在唐婉儿身上，若有所思。
也罢，反正以前在做任务的时候也经常遇到有隐藏剧情这种情况，小意思小意思。
只是莫清絮似乎看不出来，不仅安慰女主，还一直对女主死心塌地，说一不二，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乔枝雪又叹了一口气，回看向莫清絮的目光当中隐隐约约带了些怜悯。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不如死。
爱错人更甚。
莫清絮虽然一直在冷眼看着唐婉儿激情表演，但余光也一直关注着小姑娘。
看样子小姑娘天真烂漫，是被人娇宠着在爱里长大的，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好懂的很。
至于怜悯……
大概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想到这，莫清絮又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这一笑似春回大地，柔风轻拂，让人只是不经意间看上一眼时心中都能生出无尽的好感与怦然。
这种美好而又纯粹的存在，最能激起人内心中的破坏欲了。
唐婉儿一直在偷偷观察着莫清絮的一举一动，此时此刻见他笑了便以为他这是不怪她的意思，顿时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莫哥哥。”唐婉儿捏了捏自己的手帕，抬眸感激地看向莫清絮，“你不怪婉儿，就已经足够了，婉儿不会奢求更多。”
莫清絮沉默地看着唐婉儿。
乔枝雪“啧”了一声，用一种看世界奇观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唐婉儿，转过头去问向莫清絮：“她是不是眼神不好，哪只眼睛看得出来你原谅她了？”
唐婉儿接着又和莫清絮聊了两句，这才施施然起身告辞:“莫哥哥想必需要多加休息，婉儿便不多加叨扰哥哥了，就先告辞。”
莫清絮冷冷淡淡地对她点了点头。
唐婉儿看着莫清絮这与往日明显不同的疏远态度倒是微微怔了怔，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莫哥哥不必相送了，婉儿自己回去便好，哥哥去休息吧。”
说完了这一句话之后唐婉儿朝着莫清絮行了个礼，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说实话我有点想不明白。”乔枝雪看着唐婉儿离去的背影，又飘到莫清絮身边看向他，“你喜欢她什么，容貌、家世、性格好？”
莫清絮淡淡地瞥了乔枝雪一眼，蓦地哂笑了一声。
“不知道。”莫清絮道，“究竟喜欢她什么，我也不知道。”
前世他被某种莫名的思绪控制着，只要涉及到唐婉儿的事情时，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不受自己控制。
他就像是被人在身后牢牢控制着对唐婉儿死心塌地，哪怕他也对那些没脑子般的行径恶心不已。
莫清絮低垂下眼眸，也由此乔枝雪并没有看见此时此刻莫清絮眼眸当中无声蔓延出的无边暴戾血色。
幸好，这一次重活一世，在同样面对唐婉儿之时他终于不会被那种神秘力量逼着说出原谅她的话语了。
乔枝雪忍不住摆出了个无语的表情:“大哥，你不知道喜欢她什么还能为她这么要死要活的，也是位人才。”
莫清絮没有应话，依旧低垂着自己的眉眼。
乔枝雪看着他这模样以为他被自己戳中了伤心事正在默默难受着，微微愣了愣过后迅速反省了一下自己，轻轻咳了一声又接着说:“那个……刚才我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是我无心之言，自己如何向来都不是旁人来说的，抱歉。”
莫清絮没想到自己的神情动作让小姑娘误会了。
他定了定神，抬眸看向小姑娘微微扬了扬唇，温声应她:“不必道歉，你说得对。”
乔枝雪有些尴尬，轻咳一声便转移了话题：“你接下来要去休息吗？”
莫清絮唤来了一位一直在正厅门口待命的下人，吩咐他道：“去书房。”
下人低眉敛眸，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推着莫清絮的轮椅往前而去。
乔枝雪老老实实地飘在他的旁边，絮絮叨叨地问他：“你和皇帝告假了没，这段时间就先好好养着自己的身体，暂且便不要去上朝了吧？”
莫清絮只对乔枝雪微微点了点头。
更何况他也不想去看太子宋迭那副令人生厌的嘴脸。
莫清絮到了书房之后就吩咐下人磨墨，等下人磨好墨退下之后就开始写起了东西。
乔枝雪也没打算去打扰他，飘到一旁找了个角落开始思考人生。
莫清絮淡淡地瞥了乔枝雪一眼，见她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当中没有闹腾，当即也不再管她。
乔枝雪正在梳理自己目前所得到的这些信息之时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声系统发布任务时的专属提示音：
【叮——支线任务一发布。】
【支线任务一：宿主需在三天内一直拥抱目标人物莫清絮，以此获得莫清絮的气运。】
【任务成功奖励：宿主可得到每日实体化一个小时；莫清絮生肌疗骨进度增加10%。】
【任务失败惩罚：宿主将被强制性给莫清絮念三千字情书，并送上一次法式深吻。】
乔枝雪：“……”
乔枝雪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和和，说实话，你真的不是攻略系统吗？”
空气中顿时安静了三秒，随即系统的声音弱弱地响了起来：【……但是人家真的是正儿八经的逆袭系统啦，在局里都有正式编号的。】
“……哦，是吗？”乔枝雪满眼复杂，“你跟我说一个逆袭系统发布攻略系统该发布的任务？要不要我送你回局里维护升级一下，然后我们再来解决这个位面的任务？”
和谐系统也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宿主，我是最新一批被制造出来的，任务也是主系统或位面天道发布的，跟我真的没关系啊。】
“行吧。”乔枝雪叹了一声，“暂时就先原谅你了。”
和系统交流完了之后，乔枝雪抬眸看向正在执笔书写的莫清絮，轻轻眨了眨眼。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白皙精致的侧脸线条分明，周身气质温润淡雅，让人只消一瞧便能够跟着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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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曹植《洛神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