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怀瑾叹了口气,眨了眨泛着血色的眸子,支着扶手从椅子上起来,而后坐在地板上,握着余欢的手入眠。
从余欢昏迷以来,自己很久都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哪里睡得着啊。
结果难得睡着了,还陷入了梦境。
环顾着四周,周遭太过黑暗的一切让胡怀瑾分不清自己在哪。
自己该去哪?
胡怀瑾沉思着迈出第一步,一边走着一边观察周围的一切。
伸手不见五指,哪里还有方向可言。
“我不要走...我不要走...”一丝细如蚊蝇的声音飘进了胡怀瑾的耳朵。
是余欢的声音!
胡怀瑾不管不顾的循着声音跑去,不知道一路上摔了多少回,只顾着往前跑。
直到余欢的身影在眼前一点一点清晰。
只是有两个彪形大汉,架着余欢,想把可怜的一小只推上那座不大的桥。
河边开满了彼岸花,鲜红的颜色如血一般刺痛胡怀瑾的心头。
那是忘川河?
她要忘了我?
“别再犹豫了,忘了她吧。”彪形大汉粗犷开口,拽着余欢就要往桥上送。
“你们住手!”胡怀瑾伸手拉住一个大汉的胳膊,却被对方一把推在地上。
“胡怀瑾,胡怀瑾。”余欢看着倒在地上的胡怀瑾,更加不愿意走,在大汉的控制下不断挣扎。
“你们放手啊。”胡怀瑾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咬着牙继续拽着大汉的胳膊。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胡怀瑾只是单拳。
胡怀瑾的阻拦像是一粒轻飘飘的灰尘,对两个大汉来说似有若无。
“住手。”身后传来一个庄严的声音,胡怀瑾转身看去,来者脚踏莲花,周围光环笼罩。
“求求您,放了她。”胡怀瑾想都没想就朝着来者跪了下去,低声求饶。
三个多月的消耗,胡怀瑾早已形销骨立。
只有漆黑的眸子里还泛着一丝游离的血色。
来者看着直直跪在地上的胡怀瑾,叹了口气。
“你过来。”莲花上的神佛朝胡怀瑾招了招手。
胡怀瑾错愕抬头,慢慢撑着地面站起,晃晃悠悠的往前走了两步,在靠近莲花的位置又跪了下去。
只是那莲花比看起来的要锐利,胡怀瑾跪下的瞬间,一片莲花瓣擦过白净的脸,转而就留下一道伤口。
“疼吗?”神佛悠悠开口。
“疼,但没有失去她疼。”胡怀瑾想都没想,便将真心话说出口。
神佛面前,不打诳语。
“你真的要用你的寿命换她醒过来?”神佛看着眼前跪在脚下的胡怀瑾,垂眸发问。
“我愿意。”胡怀瑾早已下定决心。
“我不愿意。”余欢的声音从胡怀瑾身后传来,“胡怀瑾,你好好活着...下一世我再来找你,给你赔罪...”
胡怀瑾微微昂首,嗓音嘶哑,“我决心已定。”
“可怜可叹啊。”神佛摇摇头,看着低头下跪的胡怀瑾感叹一句。
胡怀瑾跪了那么长时间,膝盖早已疼的麻木,但她不在乎。
只要能换余欢回到自己身边,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求求你...”胡怀瑾跪着往前挪了两步,哀声乞求。
“我便收了惜寒,你...带她回去吧。”神佛挥舞了一下拂尘,示意放开余欢。
“多谢。”胡怀瑾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后退两步,手撑着地面慢慢起身,走向余欢。
走向失而复得的月亮。
两名大汉往后退了一步,把浑身是伤的余欢交到胡怀瑾手里。
胡怀瑾说不清自己此时的情绪,很开心,也很难过。
“你怎么这么傻...”余欢靠在胡怀瑾肩上,哭的很伤心。
“傻的是你。”胡怀瑾揉揉余欢的脑袋,“谁让你回转方向盘的。”
“那你也不能用你自己来换我...”余欢气不过,捶了两下胡怀瑾的心口。
“你就当我有两条命吧。”胡怀瑾苦涩的笑了笑,“只是收了惜寒而已。”
“胡怀瑾。”神佛看着相拥而泣的两人,默默提醒一句,“悬壶济世,莫忘初心。”
胡怀瑾揽着余欢,朝神佛点了点头。
胡怀瑾恍然惊醒,看着病房里的陈设出神。
真的是梦吗?
还是真的只是梦。
胡怀瑾看了看还在昏迷的余欢,又低垂了眼眸。
什么时候才能等你醒来,真真切切的告诉你,我对你的心思有多复杂。
仿佛总是会容忍你胡闹,允许你靠近,收下你送的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余欢,会不会有一种可能,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固执的喜欢你?
或者更严谨一些,对你有除了朋友以外的感情?
不仅仅是因为之前两败俱伤的感情难以放下。
可是我又怕,怕你只是又想玩弄一下我的感情,和我逢场作戏,觉得足够了就离开。
屡屡设下陷阱又屡屡上当的猎物,你会觉得特别傻吧。
胡怀瑾和之前一样,缓缓凑到余欢面前,准备再仔细看一眼多少年梦里描摹过的面容。
乖,一会我要去寺庙跪着了。
胡怀瑾刚起身,就感觉余欢的手好像动了一下。
嗯?
胡怀瑾凝神看着被自己握在手里的小白爪子,期待着什么。
微微动了一下,触感却格外真实。
“余欢?”胡怀瑾惊喜交加,满怀期待的呼唤着余欢的名字,声音颤抖。
“余欢。”
“嗯?”余欢极其虚弱的发出一个很小声的单音。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胡怀瑾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床边看着余欢喜极而泣。
“嗯。”余欢缓缓抬眼,看着激动到不能自已的胡怀瑾心里郁闷。
“你…瘦了…好多…”余欢微微蹙眉,想伸手摸摸胡怀瑾瘦削的脸,努力了很久,还是放下了。
“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我哪吃得下啊...怎么吃得下...”胡怀瑾哭着握着余欢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三个多月的委屈一股脑全跑了出来。
“你都…不好看了。”余欢知道胡怀瑾现在终于肯表现出来在意自己的样子,但自己何尝不在意她呢?
她太内敛隐忍了,什么情绪都憋在心里,什么想法都不会轻易宣之于口。
只是这次自己意外受伤,她才乱了方寸,将真实的自己暴露出来。
她已经这么在意自己了吗?
胡怀瑾坐在床边一愣,放下余欢的手,摸摸自己的脸,又摸摸自己身上的肉。
“你嫌弃我了?”胡怀瑾慌不择言,心底的害怕一时间全暴露在余欢面前。
“你这个样子,不喜欢。”余欢缓了口气,气息依旧虚无缥缈。
“我...”胡怀瑾看着余欢有些埋怨的眼神,眼前渐渐朦胧起来,“那我去打饭...也给你打一份...”
“好。”余欢眨眨眼,目光追随着跌跌撞撞跑出去的胡怀瑾。
她的膝盖又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余欢开动有些生锈的脑筋,杜衡就领着医生走了进来。
杜衡守在外面,看着胡怀瑾边笑边哭的表情,知道是余欢醒了。
“余姐,你让老大好等啊。”杜衡踱到余欢床前,看着脸色苍白的余欢调笑一句。
好等?余欢一时间没转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胡怀瑾那膝盖...”余欢咕噜咕噜转着那双桃花眼,看着站在床边抱着手的杜衡。
“跪的。”杜衡无奈的摊摊手,拉过椅子坐下。
杜衡翘着二郎腿,替胡怀瑾守着余欢。
“嗯?”余欢不解,她印象中的胡怀瑾,从来都是清冷孤傲,不肯低头的。
从前自己但凡想拿会长的身份强压着她去做什么,对方都是直接撂挑子不干的。
“她每晚都去附近的寺庙,长跪不起。”
余欢更不解了。
众所周知,胡怀瑾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虽然她知道胡怀瑾偶尔闲来无事会看看佛经陶冶心性。
杜衡刚要向余欢娓娓道来这个有些伤感唯美的故事,胡怀瑾就回来了。
“余欢,吃饭。”胡怀瑾抱着两个餐盒,坐到余欢床边,轻手轻脚的把余欢扶了起来。
余欢看着一边抹眼泪一边狼吞虎咽吃着饭的胡怀瑾,陷入沉思。
“你吃啊。”胡怀瑾看着余欢纹丝没动的餐盒,疑惑着抬眸。
“我先看着你吃。”余欢看着像刚刚流浪回来一样的胡怀瑾,莫名有点心酸。
惜寒虽然疯狂,但对自己还有些许敌意,不一定能干得出来,但单纯又专情的胡怀瑾绝对能。
她这幅样子,恐怕这么多年也没完全放下自己。
只是之前两败俱伤,她不敢轻易再把她的心给我了吧。
余欢想到那时时而平静温和时而炽热明媚的胡怀瑾心口便有些作痛。
暴露出全部软肋,却又挨上最狠的一刀,孤立无援,独木难支,被迫自保,弃车保帅。
“哦。”胡怀瑾迅速埋头干饭,不得不说,这是她三个多月以来感觉吃的最香的饭了。
趁胡怀瑾吃饭,杜衡悄悄给余欢递了个眼色,悄无声息的溜了。
余欢看着胡怀瑾吃完饭,才缓缓开口,“你的膝盖怎么回事?”
余欢知道胡怀瑾之前膝盖积液比较严重,十几年前就知道。
一年的体测免测,可不是说着玩的。
但再严重,也没有到如今这种淤青遍布又红又肿的程度。
如果是秋冬,余欢真的不一定看得出来,但现在是夏天,胡怀瑾再想掩饰,也掩饰的不好。
七分裤虽然过膝,但一坐下,便隐隐约约的露了出来。
“没事。走路摔了一跤。”胡怀瑾放下餐盒,看着余欢,“现在该你吃了。”
余欢看着胡怀瑾慢慢掀开餐盒,递到自己手边,一口一口的给自己喂饭,边吃边问,“杜衡说你膝盖是跪的,你干什么了。”
胡怀瑾脑中闪过一种不好的预感,故作轻松的耸耸肩,“真的是走路摔的,你别听他胡说。”
余欢看胡怀瑾这副拒不交代的样子,微微别过头,默默拒绝了胡怀瑾喂到嘴边的饭。
“行行行,我说。”胡怀瑾被余欢拿捏的死死的,只好耷拉着脑袋如实交代,”我也就是去寺庙磕头烧香了几个月而已。“
也就?几个月?
胡怀瑾你个疯子!
余欢气的有点脑袋疼,努力平息了一下心里的怒气,恶狠狠吃掉一口饭。
胡怀瑾看着埋头吃饭的余欢,陷入沉默。
“你要是觉得不妥,你罚吧。”胡怀瑾把筷子搁在餐盒里,默默拿起床头柜上一瓶温着的牛奶,递到余欢手边。
“罚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余欢瞪了一眼着急认错的胡怀瑾,语气却满含温柔。
她这满身是伤的样子,自己怎么舍得罚呢。
”知道了。”胡怀瑾看着乖乖吃饭的余欢,长舒一口气,“你醒了就好。”
余欢吃饭吃到一半,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胡怀瑾明明情绪失控了,怎么不见惜寒出来?
说好的考核期呢?
难道那个梦是真的?
胡怀瑾看着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余欢,咽了口口水,“怎么了?”
“惜寒呢?”
“嗯...”胡怀瑾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余欢那个奇怪的梦。
胡怀瑾放下饭盒,尴尬的搓了搓手,咳嗽一声,“可能我好了吧。”
“我快醒的时候,做了个梦。”余欢抬眼看着想找地缝钻进去的胡怀瑾,“梦见你跪在神佛面前用惜寒换我回来。”
胡怀瑾目光一滞,不可思议的扭头看着表情复杂的余欢。
那个梦是真的?
“看来是真的了。”余欢看胡怀瑾的反应,努力的朝胡怀瑾勾勾手,让对方靠近自己一点。
胡怀瑾乖乖的坐近,拿起余欢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任由对方那双桃花眼在自己身上流转。
“你个呆木头。”余欢勾着胡怀瑾的脖子,有些苦涩的笑了笑,转而缱绻的看着胡怀瑾漆黑的眸子,“疼不疼?“
“嗯?”胡怀瑾没明白余欢的意思,只歪了歪头,表示不解。
“跪那么久,又舍了惜寒,疼不疼?”余欢爱怜的看着沧桑很多的胡怀瑾,笑着哭了出来。
“惜寒是心甘情愿的。她说我缺的那部分,可以由你来补全。”胡怀瑾避重就轻的回避了另一个问题,轻轻揩着余欢的眼泪。
拐弯抹角的告诉你,我的心思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哪怕是重蹈覆辙,只是那片刻的愉悦,也足以让自己甘心情愿。
“那你的膝盖呢?”余欢怎么可能放纵胡怀瑾逃避自己的问题,又提了一遍。
“我没事。”
为了你,我愿意舍弃孤傲,低头下跪,向满殿神佛苦苦哀求。
余欢看着胡怀瑾深情的眸子,浅浅一笑。
这算是告诉自己答案了吗?
那等自己恢复了,筹划一下表白的事吧。
“等我好一些,我给你揉揉膝盖。”余欢心里五味杂陈,低头任凭眼泪掉落。
你说你缺的部分可以由我来补全。
可你知不知道,我一直爱你。
以信任,以坚定,以赤诚,陪你看花开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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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儿醒了)
小迷糊:(哭)呜呜呜你终于愿意看看我了
小鱼儿:你把自己弄得骨瘦如柴我就不心疼吗?
小迷糊:(深情)只要你回来,让我做什么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