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成平旧事>第2章

  冬血热爆发,带新人的事扭头就被成平丢到九霄云外。

  冬血热是珑川地区传统病疫,逢寒冬而发,作时救治则晚,按照以前处理的方法,便是直接拉了发病者荒野焚烧。

  此举有效却然无道,引来民怨沸腾,经各方各界数年摸索,歆阳公府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防治措施,如今冬血热对歆阳来说,并不再是如当初那样一过十室九空,令人闻之色变的疫病了。

  只是防控艰难,异常艰难。

  去岁发此病,成平和同僚被封在发病区里辅助医官郎中做事。

  公差主要负责消杀打杂等事务,与患病者属于密切接触,也正是因冒着生命危险,去岁过年前后,单单是正月一个月,成平就挣了一万钱,折合五十两白银,另补两石白米,一石小米,半扇猪肉。

  这样丰厚的俸禄,是成平干了半条命进去。

  缉安司副司正汪公寿曾这样评价成平:倘非小成公差是女身,温少监后继有人矣。汪公寿口中所言温少监,是缉安司现任巡检少司温离楼。

  温少司此人因为公务起来不要命,被送绰号温疯狗,温离楼,也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凭一己之力打遍歆阳黑白两道,让歆阳当地各方势力、各种地头蛇都不敢招惹的公门人。

  成平自知不及温离楼万分之一,汪公寿拿成平与温离楼作比较,一方面算是比较看重成平,一方面也是为成平感到惋惜。

  成平,这样一个有能力、有责任心、头脑清晰做事可靠的公差,如果是个男人,绝对非是池中物——这是去年冬血热过去后,汪公寿向珑川做公务报书时总结出的情况,副司正通过下属报告及各部工作反馈得出的结论,身为第三班总都头的楼正兴更比汪公寿看的清楚。

  去年成平在前线豁了命干,累得差点搭进去半条命,今年冬血热又发,他担心成平还会像去年那样不要命地干,遂只能咬牙把成平调下一线,到后方做勤事总务之类相对安全些的活。

  勤事主要负责本班所有勤务事宜,就是负责简化版的第三班勤事库,比如负责药材申请接收、物资统筹收放、公差人员吃住、衣物用品消杀,哦,有时还要煎药。

  第三班负责城南教化坊疫区,第三班的帐篷就搭在离疫区两射之距的地方。

  下午成平跟着楼正兴过来教化坊时,事先接到命令的第三班众人已从东南西北赶来,正排排坐在帐篷里的马扎上,等着老大过来分派任务。

  “人都到齐没?”楼正兴手拿记事簿,拉过来个马扎坐到长桌首。

  公差朱见鹏回禀:“劲勉和厚敦刚出去给医工帮忙了,其他都到。”张敦全名张厚敦,亦唤张敦。

  “如此,下面开始安排公务。”楼正兴翻开手中记事簿,开始安排工作。

  楼正兴做事严谨细致并十分讲求效率,记事簿上所书内容,是他上午在收到上司汪公寿的命令后就立马梳理出来的内容,如今逐个安排下去,再向几位老把式征求过意见后,众人散议,开始做工。

  好一阵闹哄哄吵嚷嚷,拿物资的拿物资,带人手的带人手,做防护的做防护,罢,最后离开的人戴口鼻巾提石灰桶,倒退着洒医用石灰消毒往疫区去,帐篷里这才安静下来。

  疫区是特意划分出来集中病患所用,普通百姓居民离此极远,众公差离开,议事的大帐篷里安静得有些过分,甚至隐约能听见那便疫区病患痛苦的呻//吟。

  成平曲腿坐在马扎上,巴掌大的记事簿按在膝盖处,一手捏着个炭笔头,想一下,写几个字,再想想,再写写,小成公差有条不紊,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按照轻重缓急逐个做出排序。

  原则是优先疫区人员需求,目标是做好勤事本职工作,现下疫区那边并未传来消息说要什么,成平打算先把帐篷里外消毒,这也是楼正兴安排给成平的首要任务。

  冬血热防控,消杀尤其重要。

  起身之时顺手把记事簿倒扣到长桌上,成平从挎包里抽出来时现从勤事库领的口鼻巾,边朝门口走,边抬手把带子往后脑勺系,猛然看见角落里竟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鸦青色圆领束袖公差袍的年轻女子。

  “你是?”成平打量对方。

  只见女子柳叶黑眉下一双桃花目,墨瞳若水盈盈,颧骨微高,口鼻端正还算倩巧,肤略黑,身微胖,瞧着似略高出成平一二。

  在缉安司待几年,见过各式各样的男女,成平这一眼扫过去,却没能对这女子的身份得出一二判断。

  “楼总都说,让我跟着你,成平成公差?”女子往前一步,走出帐篷角落的隐形,微向成平颔首。

  成平眉心轻压,她不喜欢带新人,尤其是在这种地区发病的特殊时候,尤其新人还是个姑娘家。不是成平身为女子反而看扁女子,委实是都捕房做工辛苦,很多男人都受不住选择跑路,姑娘家来这里,只巡一趟街就被累跑的大有人在。

  来前楼正兴交代,让成平悠着点带新人,别干不了一天就把人姑娘给累跑,目下城南发疫病,缉安司正是用人时候。顿了顿,成平道:“我是成平,负责勤务之事,”

  说着,她抬手一指门口的平底小木桶,以及旁边架子上一摞全新的巾布,半句废话没有:“桶里是配好的消杀水,你戴上软皮手套,先将帐篷里所有用具都擦一遍吧。”

  给新人安排好工作,成平戴上自己的软皮手套到外面配比消杀水,帐篷里所有能浸泡的东西,都要浸泡到消杀水里半个时辰。帐篷旁边二十来步远有口井,成平要先打水过来,把帐篷外的两个及腰高大木桶灌满,然后再用从医工所领来的小秤杆子,按照医工交代的比例兑比消杀水。

  单单是打水一项,就要耗去成平不少时间和体力。成平个头不高,但也算不得矮,唯坏在清瘦,成平母亲用“人小力单”四个字把女儿形容得非常贴切。

  从井中打水将井边六个水桶接满,把水桶提上轱轮只有一拃高的轱轮推车,拉到帐篷外,再将水一桶一桶倒进大木桶,直到把每个大木桶里都倒够两百八十斤水,一共是五百九十斤水要打要倒。

  两百八十斤水兑七两消杀药,这是医工所老大检行指挥翟道石给出的硬性要求,容不得丝毫差错懈怠。

  消杀水配比中,消杀药放少则达不到消杀效果,放多则会腐蚀器物,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只是每次配比都需要配比者耐心将消杀药称重,原本负责第三班勤事的老张平时干活没问题,但此人滑头,遇上疫情时,楼正兴用他并不放心,由是特意将成平调来后方。

  疫情之下,勤事总务任务尤其繁重,楼正兴对成平说,第三班里除了成平,他不信任其他可以调来做勤事的人。

  其实成平心里再清楚不过,不是其他人做事无法让老大楼正兴信任,而是成平干活太实诚,不偷奸耍滑,能实打实完成上官下达的任务。

  成平能干,若不安排成平一个人在后面干勤务之事,楼正兴则需要从疫情前线调回来至少两个男人来做勤事,而且还无法保证做工质量,那些干活让他不放心的人,他得亲眼盯着些才行。

  他们做的事关乎人命,容不得丝毫差池,偏偏对有些公差来说,这些救人性命的事,仅仅只是一份糊口的差事,活儿干了就行,干没干好就不关人家的事了。

  楼正兴想把这种人从第三班全部踢出去,然而千百万个无可奈何,缉安司目下正缺人手,十分缺人手,尤其缺有处理冬血热疫情经验的人手。

  此前经历原缉安司司正曹季冶被调走,新任司正文首钊打压异己、作为不切实际,以至于第三班现有的这些人鱼龙混杂,他还暂时动不得,公务里只能让张敦、张劲勉等他信得过的人受些累。

  有句话叫“秋后算账”,楼正兴有自己的安排,只是目下委实苦了成平。

  五百六十斤水打好,折折腾腾全部倒进大木桶,体重方才九十斤出头的成平累得手脚发软,蹲在大木桶旁边上气不接下气,却是片刻休息不得,还要抓紧时间一刻不停地继续称重消杀药。

  后头还有一堆事等着做,她可歇不得。

  刚兑好一个大木桶,新人擦完帐篷里的东西,拿着巾布出来向成平征询意见:“那些马扎、毛笔、砚台,还有柜子里那些碗筷该如何处理?”

  消杀药呛鼻呛眼睛,七两粉末小心翼翼倒进水里,成平急忙躲闪,仍旧被那升腾起来的尘粒呛得连声咳嗽,甚至红了眼眶:“拿咳!咳咳咳咳……拿出来丢这桶里,泡着,半个时辰。”

  呛得厉害,成平扯起衣领,用衣领内侧干净的地方擦了擦眼睛,又咳嗽几声,道:“你把那些东西拿出来泡上吧,我去烧火,还有很多东西要蒸。”

  比如大家晚上睡觉用的被褥,以及……“啊对了,”成平捂住火辣辣热的眼睛,闷声补充:“碗筷就别泡消杀水了,我一会儿拿去蒸。”

  说着,打水时衣服湿了大片的人再度向水井走去,她要继续打水,把蒸笼蒸上。

  大蒸笼是为防控冬血热而特意定制的,不是寻常食肆铺子蒸馒头包子的那种蒸锅,它摞的高,一锅能蒸五床被褥,需要成平踩椅子上去方能够着最上层。

  打来水把灶台上的大铁锅倒大半满,成平去平车上卸被褥,才搬下来四五床,泡好东西的新人过来帮忙。

  成平心想,这人目前看来不仅做事手脚利索,而且还挺有眼色,知道帮忙干活,不像她前几次带的几那个新人,干完安排的活后就坐到哪里歇息玩耍,即便看见成平在忙碌,只要成平不开口喊帮忙,人家就绝对不会主动过来干活。

  偏偏成平是头犟驴,遇见这种没点眼色的人从来都不吭声,只是在带教结束后,楼正兴询问“谁带某某某?”时,平平淡淡告诉上官:“这个人我不要。”

  也不知何时起,成平的选人标准竟然成了三队的择人标准,通常情况下,但凡是成平明确表示过“我不要”的人,三队的两位领队都头也不会要。

  这厢里,两个人干活就是比一个人干活快,二十床被褥很快搬下来完,可天上的日头也已经明显往西边偏去,冬天昼短夜长,留给人干活的时间委实不多。

  两人配合着把要蒸的被褥用大油纸细细包裹,防止弄湿,架上去先蒸起一锅被褥,成平让姑娘守着灶台烧火,自己去卸来时用板车拉过来的床板。

  武侯公差们在疫区做活,食宿都在疫区外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今日刚过来,疫区里的人估计要忙碌到很晚,成平准备物资的时间也就相对多一些,只是日落之后寒风呼啸,她俩在露天干活,冷甚。

  新人听话地守着灶台烧火,成平扛床板路过这边,看见另一个用来蒸饭灶台暂时空闲,下意识想让新人再抓紧时间蒸一锅被褥,可她又想了几想,最后作罢。

  “还是等我搬完床板,自己过来蒸罢。”成平心里这样想,又一趟扛着床板过来时,竟然看见那新人自己在架笼屉包被褥,很明显,新人要把另一锅也蒸上。

  搭好这张床板,成平两手叉腰过来帮忙,气喘吁吁:“怎么不喊我过来帮忙?一个人干这些不方便。”

  新人“唔”了一声,慢半拍一样,先把手里的油纸掖好,方沉稳道:“我瞧见你往这个锅台看了一眼,你不怪我擅自乱动就好。”

  “怎么会!”成平扬起笑脸,两颗小兔子牙白净又可爱,两颊微红,也不知是干活热的还是被冷风皴的:“你帮了我大忙,我又怎会怪你什么,感谢都来不及呢。”

  新人莞尔一笑:“柴禾不够了,还得劳烦你再去抱些来。”

  “好,这些弄好我就去抱。”正在裹油纸的成平用力把绳子系好,转身去包裹下一床被褥。

  成平做事利索不拖沓,三下五除二把蒸笼架上,新人继续去烧火,成平过来这边墙根抡起斧头劈柴。

  这些柴禾是下午紧急拉过来的,最多用到明天早上,成平从挎包里摸出小记事簿和炭笔,在明日要回缉安司拉的物资单下添上“柴禾”两个字。

  柴禾不一定要大老远从位于中城的缉安司拉来城南教化坊,或许附近的武侯铺子里囤有,勤事库开单子就近给他们调,那样的话成平明日拉物资会省力很多。

  抱完柴禾继续去扛床板,二十余张床板尚未全部在公差住宿的帐篷里搭好,戒线之外,附近驻街铺子的公差前来送饭。

  为防止救援之人染病,郎中医官和公差们是不同病患一起吃饭的,医者在疫区不出来。

  送来的暮食是馎饦和馒头,成平用这边的饭桶去接饭时大致点了点馒头数,感觉不够吃,向戒线外的送饭公差追加馒头。

  约莫过去三刻钟,灶台上的两锅被褥蒸好,送饭公差拉着车又送来一桶馒头,顺带把成平从头数落到脚:

  “叫你们报饭的时候为何不点清人数按需求一下报够?且不说还要给这片坊街其他百姓分发食物,我们人手紧缺,今次你们第三班报了四十个馒头,我们按照你们的需求来蒸馒头,幸亏这是厨公今日多蒸有,万一不够,你们的人吃不饱,届时怨我们还是怨你们自己?……”

  成平满脸赔笑,不敢有丝毫顶撞。今日暮食不是她所报,只是她现下负责勤事,这黑锅背也就背了,以往经验摆在那里,外勤事同袍寻常不能得罪。

  为将疫区与公差帐篷所在的二等区、以及戒线之外的安全区尽全力区分开,三个区域间设立两道关口,入则不得走回路,出则必洗澡换衣。

  待两锅被褥高温蒸够两刻钟,一锅把暮食再蒸上加热带消杀,一锅继续蒸被褥,成平把床板都搭好时,副都头张敦扯着嗓子在红布条拉成的疫区戒线里面喊成平送饭。

  和新人将暮食打好抬送过来,成平问:“约莫干到啥时候?”

  张敦和一个公差把饭接过去,他让那公差先推着轱轮车回去,自己留下来和成平说话,戴着口鼻巾,声音沉闷,慢条斯理:

  “第一轮消杀水才洒完,那些污染物还待焚烧,食盒就先不送出来了,免得再传染,你们先吃饭,吃饱了再干活,洗澡水晚些时候烧也不迟,我和劲勉留在里面过夜,其他人出去,楼总吃完饭先出来,要回司里议事,你来接楼总时候顺便给我和劲勉送两套衣服,都被消杀水湿透了,冷得很。”

  “好,我知道了。”成平把张敦说的一一记下,转身离开。

  暮食送罢,灶台上最后两锅被褥也即将蒸好,灶台下火焰旺盛,成平站在议事帐门口招呼新人进来吃饭。

  这边只有成平和新人两个,盛出来的馎饦是两人的量,馒头却有五个。

  新人干了不少活,瞧着也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娇弱人,哪成想胃口也就一碗馎饦一个馒头。

  “这就吃饱了?”第二个馒头被成平两口吃下去一半,腮帮子一鼓一鼓:“夜里还要起来巡逻,不妨多吃半个。”

  新人双手捧着碗,利用碗中热汤暖手,满目疑惑:“巡逻?我们封在疫区还要巡逻?”

  成平喝口热汤,咽下去口中食物,解释道:“不是平时维安巡逻,是疫区巡逻。”

  疫区封闭后,夜里所有公差都得排着顺序,两人一组,起来巡逻一个小时,目的是防止疫区有人逃跑出去,造成更大面积污染,这种事以前发生过。白天时疫区内的公差会在里面巡逻,负责勤事的人在二等区留心,安全区里也会有公门来回交叉巡逻。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新人听话地又掰来半个馒头,掰成小块泡进馎饦汤中,慢条斯理吃起来。俄而,新人问:“那我是何你一块么?”

  “应该不会,毕竟女子力量小,上边可能会把女公差和男公差搭开。”成平以前就一直和男公差搭伙巡逻,第三班里另外一位女公差简方每次公务都会要求和她男人一组,落单的成平别无选择。

  可能是因为成平饭量比普通姑娘饭量大,已经吃两个馒头的人伸手去拿第三个馒头吃时,意外发现坐在对面的姑娘正在看自己。

  “那个……”成平不由尴尬,方向一转,拿起了新人掰剩下的半个馒头,话语里难掩局促:“下午干活多,我,我有些饿。”

  新人目光撤开,竟是落在成平拿馒头的手上,再往上,袖子挽起露出的小臂被医用细布包扎着,细布因为下午忙碌被弄脏,与此同时,细布上还有淡淡血红色晕染。

  感受到新人的视线后,成平拿着半个馒头赶紧收回手,把被水打湿的袖子放了下来。

  姑娘家十有八九不敢见伤,以前司里来过一位姑娘,训练场上看见别人流血直接被吓晕过去,成平当时就在那姑娘身边,现在想起姑娘晕倒时的样子还觉得心有余悸。

  “怎么伤的?”没想到今次来的这位新人是个胆大的。

  成平微微一笑,满不在乎:“日常伤,见怪不怪,待我吃罢这点饭,咱们去把剩下的三张床板抬去小帐篷吧,咱们住那间小帐篷。”

  新人指指小帐篷的方向,诧异到笑起来:“原来那是给咱们住的啊,我见里面堆放许多物资,以为是临时库房。”

  “女公差人少,就仨,咱们住小的。”成平大口大口把碗里剩下的馎饦扒拉干净,抹抹嘴拿上碗起身。

  只是才走到帐篷,那边传来楼正兴的声音:“……成平!……成!照!池!”

  “到到到!来了!”碗放地上,成平抄起事先准备好的防护衣物就冲了过去。

  是楼正兴要出来,得外面的人前来接应,一路引他去临时搭建的澡棚,他进去洗澡时,成平则需要把他走过的路洒一层医工房特制的石灰进行消杀,目的是防止出来的人把病带出来。

  楼正兴进去洗澡,成平把他走过的路洒上石灰,做完过来,刚把随手放在地上的碗筷已经被洗干净放进碗筷柜子,成平看见新人独自在收拾女公差睡的小帐篷。

  小帐篷呈人字形,是行军帐篷,可供五人睡觉,新人在里面铺了三张床板,下午拉过来没用完的物资暂时被堆放在角落里。

  “你过来一下。”新人坐在没铺被褥的床板上冲成平招手,酥油灯在她身边,弱弱灯火只有黄豆大小。

  成平弯腰进来,不疑有他:“怎么了?”

  “你坐过来,”新人把手边小木匣打开,里面竟然装都是医工用品:“胳膊伸出来,你伤口需要处理一下。”

  方才成平进大帐篷里提石灰桶时,明亮灯光下,她看见有血迹顺着成平小臂渗洇到成平手腕上,又被成平扯起袖子随手擦掉,那样不在乎。

  必定是用力提木桶时伤口裂开了。

  成平依言坐过来,挽起袖子伸出胳膊,任这位新人给自己处理伤口,另一只手拨了拨那木匣里的瓶瓶罐罐:“从哪里弄来的这玩意?装的东西还挺齐全。”

  “这是我自己所有,家里带来,我可是第三班驻班医工呀……”新人用小剪刀把脏掉的细布剪开,慢慢揭去,露出小臂上的伤口,一愣:“你这伤,怎么弄的?”

  “大鹅咬的,”成平抽抽鼻子,收回视线看向对面之人:“有问题?”

  新人:“昨日夜里,在五花儿街后西段、鸿昌巷被咬的?”

  成平又抽了下鼻子,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又冷又黏糊。

  新人叹了口气,托着成平小臂手动作轻柔,手掌温暖:“伤你的那只大鹅,不出意外,应该是我所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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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常文钟,谢谢阅读,谢谢评论,多多评论^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