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奏不一的脚步声回荡在幽暗狭长的走廊。
单茗歆带她们走到两个相邻的房间门口, 停下来道：“这是二位的房间，里面的热水供应会持续3个小时，柜子里有干净的衣物, 晚餐时间我会来通知。”
“谢谢。”
温如窈抬起头，目光在单茗歆身上停留了片刻, 最终欲言又止, 转向旁边的苏幸。
“等会儿来房间找我。”抬手替她抚平褶皱的衣领，温如窈轻声说道。
苏幸定定看着她略显疲惫的脸，点了点头。
房门轻声关上, 苏幸也准备推开自己的房间，顿了下，转身看向还站在后面的单茗歆。
对方脸上还带着标准的八齿微笑。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说实话，搭配头顶阴森的灯光，苏幸被她盯得心底发毛。
单茗歆没有说话, 但瞪大的眼珠子写满了急切和哀求。
也许, 她根本无法自己开口。
苏幸皱起眉，疑惑地围着她转了一圈, 最后在她后颈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圆形金属。
撩起对方的长发, 她凑近仔细观察。
圆形金属紧贴在后颈白皙的皮肤上，似乎还有些细小的触丝渗透到皮肤里，指尖触碰到时，单茗歆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
试探着用了下力，苏幸把那东西拔了出来。
“啊！”
单茗歆突然大叫一声，吓她一跳。
苏幸眨了下眼，就见眼前人猛然转身, 朝自己虎扑过来，身体本能地做出闪避反应。
“呜呜, 终于自由了──”
单茗歆哭丧着脸喜极而泣，扭头想要给苏幸一个熊抱，结果扑了个空，怀里只挂着几根粘手的丝线，一扭头，苏幸正站在几米外，靠墙盯着她。
“抱歉，我憋太久了，有点过于激动所以……”单茗歆按着胸口，似乎在努力平复情绪，缓了缓才道：“你的能力倒是成长了不少。”
这么近的距离，她刚才都没看清苏幸是怎么闪开的。
苏幸没接话，她的注意力更多被手里的东西吸引，拔下的圆形金属片下带着许多细密的触丝，半透明的尾端还沾染着血丝，是单茗歆的。
“就是这东西控制了你？”她抬起手，借着幽暗的光线打量。
“没错。”单茗歆咬牙切齿盯着那东西，眼底带着些忌惮，抹了把泪恨恨道：“徐薇那个疯女人为了报复和惩罚，把这狗玩意儿装在了我身上，老娘这些天简直生不如死！你们最好小心点，别太信任她。”
苏幸眯着眼，打量起这个高科技装置，徐薇那里确实有不少令人意外的东西。
她若有所思：“你们之前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对正常人来说，意识清醒却丧失身体控制，是件相当可怕的事。竟然用这种方法折磨人，果然科研疯子比怪物更可怕。
“当然，我和她……”单茗歆张了张嘴，忽然神色一变，把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苏幸手中的圆形金属忽然闪起了红光。
“妈的！该死的疯子这么就开始催了。”她深深做了几个深呼吸，把光滑的后颈暴露在苏幸面前，咬牙道：“这事说来话长，你先帮我把它重新装上吧。”
苏幸挑了挑眉：“你不是为了逃走？”
她以为单茗歆找她，是为了寻求帮助。
单茗歆叹了口气，扒开自己的衣领，苏幸这才看到她脖颈根处缠着一圈蓝色水晶般的……项圈？
“只要这狗链子在，那个疯女人随时可以把我的脑袋炸成花，所以我逃不掉的。”
单茗歆满脸愤然，顿了顿，转口道：“安全系统已经开启，全球很多发射井都被启动了，如果计划不出意外，过不了太久地球就会被动进入雪球期，人在地表无法存活，我逃走也凶多吉少。”
“而且我也没打算逃，老娘要跟这个疯女人对抗到底，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份屈辱统统还给她！”单茗歆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这么多天保持同一个表情，都快把她的脸笑烂了。
“那你找我是？”
“就是想喘口气，她已经三天没把这玩意取下来了，这里没人帮我。”
“……”
听完她一通忍辱负重的孤勇发言，苏幸只觉得手里的东西有点烫手，她无意牵扯别人之间的恩怨，至于信任，这末世下她只相信温如窈一个人。
她晃了晃手：“那，把它重新装回你身体里？”
“等，等下。”单茗歆吸了口气，最后活动了下四肢，做足心理准备，才将后背转到苏幸面前：“来吧。”
苏幸捏着圆形金属，将其对准后颈原来的位置，那些触丝像活物一样，主动嵌入单茗歆的皮肤里。
下一秒，单茗歆身体一僵，缓缓站起身来，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她恭敬地鞠下一躬，微笑道：“请好好休息。”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苏幸皱眉望向她僵直离开的背影，在走廊里默默站了两秒后，推门进入房间。
里面空间不大，简约的纯白色装饰，只放了张双人床和简单的柜椅，内侧有扇单门，连通卫浴室。
是末日下相当奢侈的休息环境了。
她走进去，发现桌上还放着紧急医药箱，有绑带和一些外伤消毒的药品。回想一路走来多次虎口脱险，摸爬滚打的身体应该有不少小伤口，苏幸随手取出几个，准备洗完澡用。
她走到浴室脱下衣服，检查之后，却和预想中的不同。
温暖的水流从头顶喷洒而下，顺着白皙的皮肤向下流淌，滑过紧致的细腰，苏幸盯着自己的身体愣了愣神。
她是个完美主义者，末日前十分注意皮肤和身材保养，但在现在这种恶劣条件下，身上别说伤口，皮肤跟返老还童了一样，竟然比之前还要白嫩。
苏幸搓了搓胳膊，总觉得这层白花花的皮不是自己的。
不像人的特征又增加了一条。
囫囵冲洗了下，苏幸换上干净的衣服坐在床边，对着隔壁的墙发了会儿呆，估测了下时间，起身走向隔壁房间。
她轻轻叩了叩，没等太久，门从里面打开。
温如窈看起来刚洗完澡，半湿的长发散乱贴着细白脖颈，眉眼间含着些许朦胧水润的雾气。
她微微欠身，等苏幸进来，重新关上了门。
不大的空间在容纳两个人后，变得有些拥挤。房间里除了床没有其他落座的地方，苏幸进去后自然地在床边坐下。
大腿压在柔软的床垫，嗅到空气中沐浴后的潮湿，她突然有些局促，张了张嘴道：“你让我来……是有什么事要说？”
旁边的位置微微下陷，温如窈在她身边坐下，反问：“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苏幸愣住。
温如窈：“记得我以前问过你，为什么无论我做出怎样的选择，你都无条件信任我，跟随我，哪怕那时候我们还不算熟悉。”
苏幸低着头，眨了眨眼睛。那时候她只是想蹭温如窈的主角光环来着，虽然现在也是，但……很多东西不一样了。
“可现在的我摇摆不定，甚至可能做出很糟糕的决定，你还会毫无保留相信我吗？”
苍白的灯光落在被额前湿润的碎发，似乎给温如窈细长而浓密的睫毛蒙上一层水汽，她静静的坐着，低垂的眉眼透着几分落寞，像件易碎的精美瓷器。
苏幸沉默了许久。她从没想过温如窈会这么在乎她的信赖，甚至为此表现出强烈的不安定感。
“我……”心脏莫名怦怦快跳，嗓子也变得干涩，苏幸不知道在紧张什么：“这，这算什么，我当然相信你啊。”
她是盯着自己的膝盖说的。
良久，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温如窈：“好。”
苏幸眨了几下眼，盯着面前的墙壁不自然地拽了拽领口。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很重要吗？”
“比较重要。”
“那，那你问。”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咳咳——”苏幸干咳了几声，终于忍不住扭头：“温如窈你怎么……”
嘴里的话在对上那双清冷湿漉的眼眸时卡了一下，怔了怔，她慌忙撇开眼，结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当然是刀尖上舔血，彼此依存，末日求生的队友关系啊。”
她说完干巴巴笑了几声，末了，没有得到回应，只好清清嗓子，挠着头掩饰尴尬：“你让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旁边传来窸窣挪动声，感觉到身旁人的靠近，苏幸绷直了后腰。
一只手撑在她身后，温如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潮湿热气钻进耳膜：“当然不是，还有一件事。”
苏幸垂眸，看着温如窈抬起修长的手指，只见指尖顶端不断有抽动的黑线聚拢，最终汇聚成一粒芝麻大的黑色球体。跟之前在车上看到的一样。
“这是，杨忠诚身上的粘液？”苏幸诧异开口。之前在徐薇车上时，她没找到机会询问。
温如窈点点头：“它被徐薇炸成肉泥时，飞溅出来的部分，当时我只是想把这些东西从身上清出去，结果，有了意外的发现。”
指尖浮动的“黑球”表面忽然肉眼可见的出现震颤，接着像凭空蒸发了一样，但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化成了几点荧光般的绿色光点。
几道绿色荧光在空气中无序飘荡，随后似是被无形的力量吸收，钻进指尖，消失不见了。
苏幸扭头看向温如窈，见她面色苍白，额间渗出细密薄汗，心头一跳：“那东西……”
摇了摇头，温如窈声音有些沙哑：“没事，就是有点难消化。”
“……”苏幸表情微僵：“你的意思是，你吃了它？”
温如窈低笑了声，侧眸盯着她道：“那不然，你喂饱我？”
说完，视线漫不经心一瞥，苏幸只觉后颈一凉，缩了缩脖子。
苏幸心情有些复杂，温如窈是想告诉她，她似乎找到了可以给变异后的身体“充能”，且可能不断变强的方法。但苏幸潜意识很快嗅到了这种做法的危险性。
余光扫到温如窈放在腿边的手，细白的手指还在不住颤抖，苏幸皱起眉心：“如果消化不良……会怎么样？”
温如窈把手缩进袖口：“不知道，可能会被反噬。”
反噬……也是，她们曾经见到过因为贪婪吞噬过多而爆体的感染物，温如窈也是变异体，那么情况就是相通的。
苏幸抿唇，她相信温如窈的能力，但从脆弱的神态可以看出，对方此刻并不好受。
“我可以帮到你吗？”
似乎就在等这句话，温如窈抬起下巴，望向她的眼睛：“需要一个可以安抚我情绪的人。”
“今晚陪我睡吧，我需要你。”